且，為何怪物死去後也會化作結晶體？
＊
芸眨了眨眼，「他們怎麼知道何時要散播？」
「只要我們與我們勝利有關的消息傳出，就開始行動。」索倫額間出現汗水，「不論謠言或者是什麼，這其實是個賭注，但我想我成功了。」
「可王國軍的人怎麼會相信呢？」馬修問道。
索倫將一些粉末裝進小甕裡頭，用手臂抹去汗水後繼續自己的工作。
「在接到史拉德‧艾爾蒙挫敗的消息後，通常會認為我們有兩種選擇。一、留在堡壘休養，擇日進攻。二、閃電行動。」索倫微笑道：「他們不知道我們選了哪個，但如果此時有我們已經朝其他方向逃跑的謠言傳出，他們通常都會相信。」
「也有可能直接來這裡攻擊呀？」芸盤腿坐在索倫面前，望著小甕裡的金粉末。
「聰明的人通常都很好騙。」索倫微笑，「我以前騙過不少。」
芸和索倫開始閒聊起來。馬修走到了窗邊，時間已經下午時分，他雙手環胸地望著廣場上操演的士兵，似乎分成了幾團並帶到各自的地方操演，除了堡壘內，有的則是在城鎮、也有的在森林裡。他瞥向操場旁的小桌子，一旁站著三個人似乎在討論著什麼。
他使用起闇奇能強化感知，後頭兩人聊天的聲音忽地變大、陽光變得格外刺眼、隔著窗外仍能聽見士兵們的喘息與中隊長的叫喊，馬修集中精神，讓自己的聽覺只專注在木桌旁的三人，強化過的視覺清楚地看見哈德威、范恩與史錐的臉孔，還有他們桌子上所寫的東西。
『這件事還請不要跟芸和泰拉說。我覺得我會被她們兩個罵死，這是我專斷獨行的任務，請替我撒謊騙一下她們。』哈德威如是說。
馬修皺起眉頭，這男人從兩年前開始就很常做一些出乎人意料之外的舉動。雖說策動這場革命計畫的人也不會正常到哪裡，但哈德威更是其中之最。他在招募芸沒多久便要求凱捷帶他去王都，一直到夕離開後才跟著索倫回來。這不禁讓他握緊衣服袖子，心中的怒火升起，如果當初他沒有離開，夕是不是就不會死了呢？
我來問問你想做什麼吧。馬修瞇起雙眼。
「馬修！」芸大叫。
女孩的聲音在耳邊宛如炸彈爆炸般駭人。馬修嚇得一驚，雙手摀住耳朵，驚愕地望著站在自己身旁的芸。她晀眉，勾起邪邪的笑容，往窗外望去，只見女孩搜索了會，發現到站在木桌旁認真研討戰術的三人，她喔了一聲，然後用難以置信的眼神望著身旁的男子。
馬修關閉闇奇能，咳了一聲後問道，「幹嘛？」
「我不知道你會偷聽，」芸微笑，「我要去周圍巡視一下，你呢？」
看著窗外的三人，「我有事要問哈德威。」
「好吧。」
芸打開了窗戶，跟索倫揮揮手後，跳了出去。
＊
夜晚，哈德威坐在堡壘的牆角，一旁的火把發出劈啪的聲響，他輕撫著伏在自己身旁熟睡的夥伴，灰狼卡西爾身上的皮毛。望著北方那商業要道與左右兩側的叢林，他的視線一直延伸過去，藉由月光的照射，隱約看見南部與中部的界線‧昌河。他沉思著，繼拉爾文的悲劇以後，自己無時無刻不想著要顛覆這可恨的國家、拿起長矛刺入國王的胸腔，用他的血弔唁自己的家人。也想知道這個人是否還有身為人類的心。
哈德威捲起袖子，印在手上的繁瑣白色疤痕與小麥皮膚形成對比。四年前，在比翠背叛自己後，被關在裁決庭時所受到的酷刑。裁決者們個個活力充沛，且沒日沒夜地鞭打自己，當痛苦逐漸變得麻木、叫喊也沒人聽見時，他曾深深地體會到──死亡就在眼前。
憶起裁決庭的種種，哈德威並不會恐懼。儘管當時的他想咬舌自盡，但心中的仇恨不允許他這麼做，外頭有著同樣仇視王國的夥伴們，他不能拋下團隊擅自離去。幾乎就在這想法湧現的同時，泰拉與索倫幾乎不要命地衝入裁決庭，他們用炸彈來混亂裁決者的耳目，趁亂救出自己，在那場救援行動中，他知道自己看見了某個東西，就在那不見天日的囚牢裡。
一塊石碑。
他感覺那塊石碑上有著什麼，但隨著怪物們的吼叫聲，他已記不太清楚。哈德威在囚牢裡知道裁決者們有多麼殘暴、嗜血與瘋狂，可那塊石碑好似從未被玷汙、破壞過，它就像寶石鑲在指環上般，整塊石碑都陷在牆壁裡。當初是夜晚，可炸彈引起的烈火讓自己確信──石碑上有字，且完整無暇。
而這一次，他將確認石碑上刻著什麼。哈德威自己明白，他欺騙了史錐與范恩，他不知道那上頭有著什麼，可直覺卻告訴自己，石碑上刻著某種他們需要的資訊，被藏在裁決庭中被怪物們保護的資訊，一個比翠不惜暗殺魯林‧麥克這名大神官，也要知道的資訊。
他已經掌握了裁決庭的指揮權，沒有時間了。哈德威嘆口氣，後頭傳來了某人踏步的聲音。
沒有盔甲碰撞的聲響，僅僅是布鞋。卡西爾跳起露出獠牙與低吼，但在看見來者之後，牠收起獠牙。
「哈德威。」馬修望向坐在城牆邊的男子，輕輕喚道。
哈德威回過頭望著站在階梯邊的馬修，他微笑並示意卡西爾坐下，「怎麼啦？」
「我在下午時，聽見了你和范恩、史錐談話的內容。你想去裁決庭做什麼？」馬修問道。
將捲起的袖子放下，哈德威搖搖頭，「偷聽是不好的習慣。」
「我道歉，但我要知道答案。」
哈德威嘆口氣，「不要跟芸他們說。」
馬修點點頭。
「我曾被關入裁決庭，在那裏看見了一個石碑，我想知道石碑上寫著什麼。」哈德威簡述自己的目的。
馬修詫異地瞪大雙眼，「你因為這個所以要深入腹地？那塊石碑為何令你如此確信？」
「直覺。」
臉色一沉，馬修從黑色斗篷下抽出雙刀指著哈德威，「我不允許你這麼做。」
卡西爾瞪著馬修，哈德威一邊安撫牠邊微笑，「為什麼？」
「兩年間，你數次離開過團隊去單獨執行任務，泰拉也因為這樣而多次擔下『臨時領袖』的職責。因為師父和你都不在，她只能自己苦撐。」馬修憶起夕逝去的往事，憤怒低吼：「但就在前幾天，你又像過去一樣離開時，夕死了！」
哈德威收起微笑，面無表其地望著眼前因憤怒而面貌扭曲的同伴。
馬修咬牙，「夕死了，你知道這對團隊成員造成多大的傷害？我們甚至不知道你去艾爾蘭達做了什麼，我只知道夕死了！全部都亂套了！」
「但我們熬過圍城戰了。」哈德威淡淡地說。
「是，我們熬過圍城戰、我們因為芸取得了勝利，空前的勝利。」馬修大叫：「那為何夕不能與我們一同分享？如果當初你在因舍圖的話，夕也許就不會死了。」
哈德威嘆口氣，「我說過我的槍被裁決者砍了。那是因為我偽裝成平民潛入裁決庭，結果被轟了出來，甚至還被嚴厲警告不得在接近那裡。」
馬修一愣，「你去艾爾蘭達……是為了石碑？」
「是。我耗費了五個多月，好不容易成功潛進去，卻失敗了。」哈德威聳肩，「夕的死亡我很抱歉。如同當初我跟你們全員講的，她的死促進了圍城戰、甚至因舍圖全體村民協助我們的契機。夕的死亡替整個團隊帶來深遠的影響。」
刀尖逐漸垂下。
「馬修，你的反應跟芸幾乎一樣。」哈德威微笑，「夕的死亡，老實說我很痛苦。在經過『拉爾文的悲劇』後，我曾想過要保護信任我的人，不讓你們再次離開我。但夕仍走了，我不知道她最後想著什麼，可她的確用生命點燃革命的烈火。我也曾自問，為何一定要用死亡才能帶來勝利？」
迎向馬修的雙眸，哈德威咧嘴而笑，「這問題一直困擾著我，直到芸成為軍隊的英雄。你有發現到嗎？那女孩在戰爭過後變得較開朗，也更活潑。彷彿脫離了什麼束縛一般，她成為英雄鞏固了夕的『信念』，將其變成『信仰』、令它更不可撼動。同樣的，也在我心裡重重地搥了一把。」
「那答案是什麼？」馬修問道。
「希望，夕用死亡帶來希望。」哈德威笑道：「這是很簡單的問題，但我們都被她的逝去蒙蔽雙眼。直到芸將其化作信仰，所以我們才能一直邁進，然後勝利。」走向前，拍了拍馬修的肩，「攻佔艾爾蘭達也是，我們會贏。」
收起雙刃，「你仍堅決要去裁決庭？」
哈德威點點頭，「是。我沒辦法說出石碑上到底代表什麼，因為我也不知道。可直覺告訴我，被深藏在裁決庭裡的東西肯定有秘密，我想去知道這裡頭到底隱藏著什麼。」
「好吧。」馬修嘆口氣，「我不會告訴芸或泰拉。」
哈德威微笑，「謝謝。」
卡西爾回到原本的位置繼續沉睡。
＊
纖瘦的身影站在用石磚堆砌而成的拱橋前，一旁躺著顆大石頭，上頭刻著兩個字「昌河」。芸望著周圍的景像，一切似乎沒有多大的變化、又好似變了許多。她微笑，當初自己欲了解哈德威所謂的革命計畫，所以讓他從因普森村領著自己走到這橋前，之後又被凱捷載到因舍圖去，當時是冬天，正逢下雪季節。
低頭望著這石磚整齊排列的通道，當時她還不知道原來這裡是條商業要道，滿腦子只想著哈德威的計畫、猜忌他到底想幹什麼與何時可以用小刀殺了他。芸走到河邊，蹲下身子用手撥弄著清水，她原本一直在城鎮內巡視，直到傍晚時分才來到這裡，忽地懷念起來。
芸心裡明白，這只是短暫的平靜。後天便是出征之時，一旦她們推翻了王國以後，全部的人都不會再平凡。早在圍城戰開打以後，他們便脫離平凡人的行列與生活了。尤其是自己，與生俱來的力量使她得以抗衡裁決者，故被稱為勝戰的英雄，這稱號會隨著早晨離開的村民們而散播。
她站起身子，將斗篷的兜帽帶上。夜晚的清風撩起了斗篷，芸看著泛起漣漪的昌河。她知道自己已經不再平凡了，從小時候開始就不平凡。她的童年都在孤兒院度過，長大後加入軍隊卻又遭逢殘殺行動，之後又加入革命團隊，這是什麼奇怪的人生？
芸微笑。感覺自己內心非常踏實，眼前已經沒有什麼能讓她感到恐懼。被拋棄、背叛、追殺、戰爭，她的人生已經經歷過太多太多，所以女孩慶幸自己最後加入了這個團隊，至少所有人相互信任，他們是真心誠意地信任自己──就像自己過去曾相信的一樣。
也許我是笨蛋吧，總學不乖。芸回過身，使用闇奇能朝著因舍圖跑去，還好，我身邊的人也都很瘋狂，因為他們想要掀起革命，我們都是瘋狂的人。
瘦弱的身子消失在叢林中，朝著有堡壘跑去。
－－
後記：
不知道從圍城戰結束以後，
或者是更早以前，讀者們是否有發現到芸心態的轉變？
如同我第三回後記所說的，我對她的成長感到好開心好開心。
就像看著自己的女兒一樣。
如今，她已成了所有人心目中的英雄，且不斷成長。
各位在看小說時，不知是否會關注角色的成長並欣喜呢？
我會的，而且當我看完一部小說時會再翻到最前面去看，
當看到角色改變前的性格，我會不自覺地會心一笑。
實在，太有趣了。
感謝各位欣賞《奇能者‧王城》第五回，
艾爾蘭達攻城戰正逐漸逼近，
近幾回我非常珍惜，因為這是角色間難得的寧靜互動。
希望各位喜歡，謝謝你們的支持(*´∀`)~♥
－LKK 2015 . 09 . 26
創作內容
《其他‧短篇集》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