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2月17號 特魯克群島
時間是早上清晨,大海與藍天的交際處逐漸升起第一道曙光,灑落在海面上頭,如同點綴了數百萬顆水晶般綻放光芒,美麗的景像令足以令任何人陶醉。
然而,突如其來的隊空砲火聲卻摧毀了這副美麗的景象。
幾乎是同一時間,機場和港口的防空警報立刻響湛藍戰的天空。
頃刻間,幾百門防空炮和上千挺的高射機槍齊射,數百發砲彈傾洩而出,在他們艦隊的左方編織成一張綿密的防空火網,原本碧藍的天空頓時染上醜惡又致命的黑色爆炸。
一聽到防空警報,我想都沒想就衝出了艦橋。
當我一抬頭,就看見漫天的機群呼嘯而來。更讓人目瞪口呆的是,那一堆從海平線和天際線交會處逐一現身的的,全部都是美軍的飛機!
這些藍灰色顏色的小飛機就像是怎麼擋也擋不注的颱風,朝著日軍在特魯克的港口及機場蜂擁而至,簡直就像要把他和駐紮於此的艦隊給淹沒一樣!
我,龜山峯五郎大佐,是個不輕易感到畏懼的男人—但是一見到這個景象,任誰都會心生恐懼—此時此刻,港口內大多只有驅逐艦、運輸艦或巡邏艇,根本就沒有什麼足以和眼前這支空中武力較勁的兵力;航空部隊呢?他只能祈禱駐紮於機場的那些駕駛員能早點起飛,攔截敵人的攻擊。
不過,我可沒有花太多時間在震撼的情緒上頭。
我轉過頭張口大喊道:
「明石!戰鬥狀態!明石—」
緊接著,一名少女立刻從牆角探出頭來—
她是個長相清秀的美少女,一頭奇特的粉紅色頭髮長度及腰,隨著主人的動作晃來飄逸於腦後;身上穿著的衣裝同樣奇特無比,看起來像水手服又不像,左肩上還戴著裝甲似的物體。儘管全身上下都散發出不符合現代文化的儀容,卻不能否認這名她是個美少女。
這名粉色頭髮的女孩,正是被稱之為明石的少女—或船—或兩者皆是。
每一艘船艦……至少噸位超越一定程度的船艦上,都會出現代表其船艦,稱之為靈魂的存在……這個現像任誰都無法解釋
艦娘──一般人是這麼稱呼的。
她們的存在,已經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了;更甚者,這些女孩子成為了船員水手們的心靈支柱!
「馬上準備對空火力,我要所有的人員都處在戰鬥位置!」我命令道。
「敵襲嗎!」明石睜大雙眼,無法相信敵人已經打到這麼裡面來了。
「沒錯,看來本部那預測是對的,早把重要的船艦都轉移至其他處了。」
「我就還在這裡呀!」明石不滿地鼓起臉頰抱怨:「我可是聯合艦隊唯一的工作艦,負責修理損傷於前線的艦艇。重要性可想而知呀。」
「沒錯,所以我必須盡全力保護妳。」
「哇喔,艦長剛剛那句話很有男子氣蓋呢。女孩子聽了後都會迷上喲,嘻嘻。」
「少耍嘴皮子,我都已經五十歲了—等等,都這個時候了還在打馬虎眼,敵人都要殺來啦!」
「我對戰鬥……唔,現在,也只能打了嗎!」
「沒有選擇了吧!」
我和明石交互了一個眼神,並對彼此露出一抹微笑。
「要上囉,艦長!」
「當然。」
頓時間,明石工作艦上的所有人都動員起來。
平時都是拿著板手並操控機械修理其他船隻的作業員們,今日靠著竣工時安裝的12.7cm連裝高角砲 ,以及25mm連裝機銃開始進行防空砲火的準備。
與此同時,美軍的TBF低空突破敵人防線,頂著日軍防空彈幕,承受激烈的機槍掃射,友機被擊中掉進海裡,但他們仍往目標衝去,帶著復仇的怒火向日本船艦投下炸彈。
美軍的飛行員很失望地發覺,港口內並沒有任何大型的船艦目標—出現在眼前的,多半為運輸艦或巡邏艇—但是,他們的任務仍然沒有變動。
摧毀日本海軍機場、港口,以及任何會動的東西!
「好多,這數量……」
儘管早已從書面上了解到美國和日本之間的差異,但是當敵人的飛機撲天蓋地而來之際,明石仍無法掩蓋心中驚愕的心情。
原來,同伴們始終在跟這樣的敵人戰鬥嗎?
原來,敵人和我軍的差距是如此之大嗎?
本是湛藍的天空,此時此刻正被無數的對空砲火所劃破、撕裂—日軍的曳光彈在空中飛舞著,交織成一片地獄般的火網。隨之而來的則是帶著黑煙的爆炸,於半空中綻放點點死亡的花火。
只見那些美軍TBF復仇者式轟炸機一個個像是不要命地在火網裡面穿梭—無論地面上的89式防空砲,還是驅逐艦與運輸艦上的高角砲,都無法阻擋來勢洶洶的攻勢。
「這、這開玩笑的吧!」
手裡拿著望眼鏡觀察這一切,明石看見三台轟炸機低空穿越兩台運輸艦之間,完全無視對方開火併交會出的叉形防空砲火。在那麼近的距離下,友軍竟然會沒打中!
除此之外,視野中幾乎見不到任和日本的零式戰鬥機!
「這也難怪……」我看穿了明石內心的困惑,咬了咬指夾,無奈地說道:「我們雖然有兩百多台飛機,但它們才剛剛從日本本土運送過來,甚至連本體組裝或編隊都還未完成!」
「啊啊!」
話音未落,寡不敵眾的日本戰機正好在明石遠望的那個方向被擊落,成為大量美軍飛機的標靶。
「太悲慘了……」
「與其擔心友軍,不如先擔心我們自己的處境—明石!」
「嗚啊啊!」
分心的代價真的很大—正當他們觀察遠處激烈交戰的戰況之時,一台俯衝轟炸機已經遁入明石工作艦的正上方,並緩緩地開始轉向—朝她所在的位置筆直衝了過來!
那台飛機掛著一顆炸彈—
那是500磅的炸彈!
「真、真的假的!被發現了啦艦長!」
「全炮門射擊!」
從位於十萬呎的高空,以七十度的角度進行俯衝—在這個當下,停泊於港口內的明石工作艦根本就不能採取迴避動作,她只能眼睜睜地望著那一台轟炸機越來越接近自己,炸彈的形體好像看起來越來越清晰—
「把那傢伙打下來!」
「不行,來不及了!」
「總得試試看啊!」
轟隆—!
一連串混亂的吶喊以及命令,全都在下一秒被巨大的撞擊聲響所蓋過。
強烈的震動船遍這一艘工作艦,彷彿足以將整艘船給掀翻起來似的。又宛如天旋地轉一般,那一顆炸彈將艦橋內所有人員給當場震倒。
「咕……疼疼疼……艦內工場沒事吧!?艦長!」明石撫著後腦勺,剛剛一個不穩而撞到了牆面,讓她痛得連眼淚都跑出來了。
「我沒事。」我免強爬起身子,揮了揮手表示自己沒有大礙。
「太奇怪了,我剛才沒聽見爆炸聲……假如有火災發生,必須盡量避免火勢蔓延至工作機械才行啊!」
只見明石慌慌張張地拿起話筒,立刻向艦上的各部門進行確認。
傳來噩耗的—或者又該說好消息?--是明石工作艦上的第2發電機室。
「我們被直擊了……艦長,還有明石小姐。」電話的另一頭,傳來陣陣的吶喊聲。「炸彈整個穿過了下層甲板,但幸運的是炸彈本身沒有爆炸。」
「竟然是啞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太、太好了喵……喵哈哈哈哈……」也許是驚嚇過度,明石甚至發出平時不會有的笑聲。
「現在放鬆還太早了!敵人依然在攻擊我方其他船艦。」我伸手拉了對方一把,要她保持警戒。「下一次可就不會這麼幸運了!」
「收到!」
「雖然我們倆在一起合作的時間沒有很長,但我答應了妳的前艦長,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妳—」
「抱歉,艦長。你說什麼?我剛剛在處理被炸的區域,沒聽到那一句話……」
「好話不說第二遍。」
「唉唉!!!太過分了啦!」
***
今天的天氣……
就跟那一天一樣晴朗……
平凡的早晨
晨曦、陽光,以及溫暖。
宛如置身於天堂。
「早飯要做什麼呢,艦長?雖然比不上間宮小姐,不過我的也出乎意料地好吃哦!」
「現在可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吧?」
今天的耳邊
就跟那一天一樣充斥著刺耳的警報聲,砲火聲也不絕於耳。
但是,我的內心,卻是異常的平靜。
「妳不怕嗎,明石?」艦長轉過頭問我。
我輕輕搖了搖頭,說:「我不怕,因為我知道,艦長還有各位船員們,一定會努力地活下去。不管這一場戰鬥最後的結果是如何,我都已經盡了我身為工作艦的責任。能夠為各位船艦服務,我可是很自豪的喔!」
「明石……」
艦長還想說些什麼,但我制止了他。
「一直都承蒙您的照顧,艦長不好好報恩可不行!接下來,我會好好努力地戰至最後一刻,並讓各位都能活下來。」
「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妳已經做得夠多了!趕緊趁現在逃走吧—」
艦長話才說到一半,我就先行打斷的他。
「過去,我支援身在前線的艦娘!如今,換我上前線對抗敵人了。不過,還請您一定要清楚地記住喲—」
我的臉上,露出了以往笑容。
「我是工作艦,明石。無論是怎樣的傷口,我都會將你醫好;無論是怎樣損毀。我都會將你修理好—畢竟,我的本業還是修理嘛!」
然後,我頭也不回地走出艦橋,面對我的敵人。
晴朗的天空上,佈滿著幾十個黑色小點。隨著時間的流動,那些黑色小點越變越大、越來越靠近—
超過三十台各式各樣的轟炸機──全副武裝,來自第58特遣艦隊航空母艦的飛機──真正致命又大量的航空攻擊武力。其中,可能還包括了曾經在特魯克襲擊我方基地的飛機呢……命運,真是其妙。
「降下的火星……是不得不拍散的呢!」
我舔了一下上唇,喃喃自語道。
「這一回,這些火星只能靠我自己撲滅了—由這艘工作艦!放馬過來吧!」
明石工作艦
於帛琉空襲中大破後坐沉
時年1944年3月30日
***
讓我告訴你們一個故事……
你知道嗎?
船上,都會有幽靈存在。
你不相信嗎?
不不不,我講的並非那種青面獠牙那種怪物,是幽靈啦!
幹了回收船艦這一行這麼多年,多多少少都會看見那種東西—或者該說,艦娘幽靈?
那是發生在1954年的事情,我和我的同僚去回收一艘特別的日本工作艦。
當我們抵達回收海域的時候,赫然發現那艘船是半坐沉在海面上的—也就是說,它的艦橋有一半都浮在水面上。
那時候,我好奇地隨便撇向艦橋上某一扇窗戶
那個瞬間--
「!」
--女人
幾乎是剎時間,窗口那頭出現了一名年輕女性的身影。
粉色長髮飄逸,穿著一身特殊的水手服,神情悲傷地盯著坐在小艇上的我。
哈,這下你鐵定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吧?
我可不會。
因為這樣可憐的孩子,我見多了。
尤其是這種半沉沒又無法完全入水的船艦,總會產生出她們那一種存在。
因此,我趁著其他同僚不注意的時候,隻身一人走到了艦橋。破爛的鋼鐵佈滿塵埃,完全看不出當初的光鮮亮麗。
經歷過了將近十年的風吹雨打,再加上海水海風的腐蝕,這艘船的狀態已經和當初大不相同了—儘管我也沒看過她服役時的情形就是了。
「你……是誰……艦長?」
鬼魅般幽幽的聲音,自艦橋的一個角落傳了過來。
我望向那一頭,映入眼簾的是一位蹲坐在角落的少女—就跟我剛剛看見的是同一人—粉色的頭髮凌亂不堪,遮住了她大部分的容貌。然而,你依舊看得出她曾經是位美少女的事實。毫無光芒的空洞雙眸,充滿著彷彿能夠把人吸入的黑暗。
她就坐在那邊,一動也不動。
我沒有感到一絲害怕或恐懼,因為我知道她不會傷害—事實上,我在這個當下所感到的心情,是萬分的不捨。
我不認識這孩子,但我曉得這孩子經歷過的一切,以及她正在等待的人。
一個永遠不會回來的人。
「戰爭結束了,妳的艦長也在十年前就戰死了。」因此,我老老實實地道出實情。
「這樣啊……」她低聲說道,聲音幾乎快消失於空氣之中,宛如她的存在。
「這幾年來辛苦妳的,明石。」
當我道出這孩子的名字之時,粉色頭髮的少女突然緩緩抬起頭望向我,雙眸中閃現出一絲難已察覺得光芒。
「明……石?是我的名字嗎?」她迷茫地詢問,像是在對我說話,又像在自言自語:「我在這裡等待了好久好久,卻始終沒有人來……連我都忘了自己是誰,我只曉得要在這等下去,為什麼……忘了……永遠地等待……」
「是的,那是妳的名字。明石。」我微笑道:「妳做得夠多了,已經足夠了。」
「這樣啊,艦長……我……我的表現……還可以吧?」
也許在她眼前的我,大概是另一個人的倒影吧?但我並沒有感到厭惡,反而溫柔地伸出手,環抱住這名瘦弱的女孩子,柔聲地在她耳邊說道:
「已經夠了,明石。妳可以休息了。」
少女—
艦娘—
在聽見這句話後,她的雙眼流下溫熱的淚水,滑過冰冷的肌膚,滴落在我的肩頭上。
「謝謝妳,艦長。」
她輕聲說道,彷彿這十年來就是在等待這句話:
「那……我就再悠閑地睡下,可以吧?大家……晚安了。」
當她說完這句話後,身體便逐漸消失無蹤。
無論她最後化為一縷青煙、繁星,還是什麼的都不重要了。
因為我知道,她終於能夠和最親近的同伴們團聚。
這就是那位幽靈的故事----
這是明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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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用三個不同人的視角寫成的一篇,心血來潮的一篇
明石給人的感覺就是鄰家大姊姊的個性,我也很喜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