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百科全書：姐妹會的粿

[不存在的百科全書：姐妹會的粿]

在一個龐大的極權國家裡面，機場與觀光景點會販賣一種包裝簡陋的傳統食品，糯米製品，狀似大福，口感與客家米粄相似的一種粿，稱作節餅。這些粿在民間另外有個名稱，叫做「姐妹會的粿」。秋天開始之後，在這個有廣大領土的國家中，到處都可以看到這樣一盒一盒的粿在路上穿梭，有的是挑夫用扁檐挑的，有的放在腳踏車的後頭，有的疊在機車前，有的是貨車運送，還有坐牛車的。這些粿從何處送出？運往哪裡？從來沒有人認真過問。

        「姐妹會的粿」，來自一種鄉間的互助組織：姐妹會。姐妹會由村落中的婦女組成，原本是為了村落祭典跟婚喪儀式籌措人力的互助團體。主持姐妹會的人都以婦女為主，並且在登錄會籍的時候，只會登記女性的名字。每年秋收之後，婦女們在村落的祠堂或者廟宇聚會，討論今年村中有關慶典與婚喪的大小事情，仔細計算村落中今年廟宇慶典的規模，哪幾家人辦喜事，又哪家人辦喪事，調配各婚喪喜慶的舉辦日期、參與協助的人力與所需經費。會議一連數天，等一切談妥以後，各家就開始依照姐妹會中的決議，各自籌備節慶所需禮物與祭品，以及回家調集所需人力，開始搭建當年節慶所需建築物的裝飾牌樓，籌備各項禮品、祭品。而這許多許多瑣務中最重要的一環，就是依照當年需要，製作籌措經費的重要禮品：「姐妹會的粿」。

「姐妹會的粿」是一種糯米製品，每個親屬網絡中還有聯繫的人（認親這個動作通常在年紀最高的長輩過世之後失效。但是有的地方為了維繫姐妹會關係，會以特別會籍的登錄方式，維繫這層關係），每年因為經費需求不同而會收到來自不同村落的「姐妹會的粿」，這些粿的數量不但合乎當年經費的需要，也合乎親屬網路的規模。比如今年開支少，姐妹會認到表親就足夠了，表親以外的親戚就不會收到粿；要是當年要辦什麼十年大慶、祠堂改建一類的大事，認親的範圍就會擴大，甚至可以擴大到同姓同祠堂的分支，都會收到。

「姐妹會的粿」不只是一種鄉間的儀式食品（物品），更是一種奇妙的經濟制度。加上姐妹會的成員是從女性方面來繼承的，所以嫁出村落的女性就把組織的網路帶到其他村落，嫁得越遠，組織擴大越快速。所以通常一個凝聚力超過三代的姐妹會，其勢力就能遍布整個省份，超過五代的，更能遍及全國。每個拿到粿的人需要付出一小筆錢，小到幾個零錢的程度，整年收到十個以上的粿都不會覺得有很大的經濟負擔。但是一個村子匯集起來整個姐妹會的親戚網絡的零錢，卻是一筆大到整村人正職整年都無法賺取的數目。粿的規模通常是5×5、6×6、7×7，但遇到大型慶典，也有村子做9×9的，最有名的一次是一個山村作建村400年慶，發了9×9的粿，所匯聚的經費，擺流水席招待國內外遊客超過10萬人達8天之久，從此「姐妹會的粿」成為一個專有名詞，被紀錄在百科全書中。

        曾經有一度，國家發現姐妹會的粿不但是一種奇怪的地下經濟，更因為流竄全國的特性，可能會帶來很嚴重的不良後果。其中有三年的時間，由國家頒布命令，執行了不准再製作「姐妹會的粿」的禁令。這道禁令，立即在當年冬天就帶來了無法彌補的災難！許多偏遠村子，都靠粿來籌措過冬經費，禁令一下，餓死數以百計的村落，國家傾國庫賑災，不明所以。國家投入專家研究全國資源分布不均的原因，在各地建立糧倉發公債籌措過冬經費，第二年，國庫破產，負債累累。第三年全國各地湧來恢復做粿的建議，專家們終於承認粿的地下經濟才是支撐這龐大國家不至於每年缺糧成災的民間力量。禁粿令不只讓民間付出慘痛代價，恢復之後，嚴厲的懲處緊接而來。做成決策到直接下令過程中，高級官員有六人遭到免職，禍及三等親整個家族，財產完全充公，補國庫的空虛。有兩個直接下禁令的文官被判處死刑，以謝天下。

        姐妹會的粿，到現在還是國家中常見的季節性（儀式性）食品，由村落的姐妹會組織手工製作，傳說剛出蒸籠的時候味道甜美，但是送到家裡來以後，大多只當乾糧食用。因為家家戶戶每年都會收到不少，所以商業販售幾乎沒有市場，只有一種國家經營包裝簡陋的品牌，放在機場、觀光據點賣給外國遊客。「姐妹會的粿」最大的問題是無從追蹤，成為國內異議分子互通訊息的管道，反政府組織的男人們，隱身在姐妹會的婦女後面，政府機構完全查不到蛛絲馬跡，讓情治單位非常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