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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追尋

作者:Madamada│2015-09-03 23:57:20│巴幣:4│人氣:145
耳邊隱隱約約傳來甚麼人的嗚咽和說話聲。

我的意識由矇矓中逐漸清醒。

緊閉了好長一段時間的眼瞼慢慢張開,眼前一片灰沉。臉上的觸覺告訴我,應該是有甚麼東西蒙住了我的面。

是誰在惡作戲啊?我如此想著,並想伸手把蓋在面上的東西掀掉。然而,當我的手臂無阻地抬起,手背只感覺到布料和棉花的質感,就像把手插進棉被內部一樣,然而棉被卻沒有被掀起。

……咦?我雙臂向下一按,試圖由床舖借力坐起。

儘管眼睛被蒙蔽,但我能感覺到身下一片空蕩蕩。

我乾脆不管蓋在面上的東西,抱住膝蓋坐起身來,眼前立即豁然開朗。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亮白的燈光和天花,還有窗外灰灰白白的彎月與灰暗近黑的夜色——自從十歲大病一場後,我眼中的世界就只剩下灰色與白色了。我的目光向下移動,只見我的病床邊,圍了一圈人——每天給我做檢查的醫生叔叔和照顧我生活多日的兩位護士姐姐,還有一男一女兩個已經顯露老態的熟悉身影。

女人把臉埋在男人的懷裡,傳出悲痛的哭泣聲。男人用正在抖擻的手掌一下一下的拍著女人的背,輕聲安慰。

「爸!媽!」我一瞬間認出男女的身份,不禁叫喚出聲。然而,爸爸與媽媽正在浸淫於悲傷之中,沒有注意到我的蘇醒……

不對!

我觀察著其他的人物,正在寫病歷的醫生叔叔和收拾醫療儀器的護士姐姐都沒有注意到病人已經坐直身體,呆愣愣地看著他們。

沒有人注意到我。

不好的預感在我心頭湧現。我低頭一看,半透明的瘦弱身體,懸浮在一具被白布從頭蓋到腳的軀體之上。

「這一刻,終於到了……」我清晰地確認了一個事實——我已經死了,就在剛才。

看著相擁在一起哭泣的父母,我頓時對自己這段短暫的人生感到些許的沮喪,內心卻沒有絲毫悲傷的感覺。

我想,這大概跟我三年前發生的事有關吧。

那場發生在我十歲的大病,剝奪的並不僅僅只有繽紛的色彩和體會悲傷的權利。快樂和恐懼,還有十歲前的零碎記憶,這些東西已經在那場災難後不翼而飛了。

可是,即使是殘缺而乏味的人生,我依然有很多有趣的事想做,那怕我已經體會不到「有趣」的感覺。

還以為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可是為甚麼我對眼前這片灰白色的世界還心存眷戀呢……?

「嗯咳!嗯咳!嗯咳咳咳!」耳邊突然響起一陣煩死人的咳嗽聲,打擾了我的感嘆。當我東張西望找尋聲源時,地板突然冒出一顆男人的頭顱。他理了個平頭,戴著副大到遮住半張臉的酷炫墨鏡,簡直就是活生生的黑超特警。

「啊!鬼!」我雖然感受不到恐懼,但還是會受到驚嚇的。

「沒禮貌!你不也是鬼嗎!」黑超特警……不對,男鬼不悅地說。

只見它的頭顱由地板迅速升起,露出底下穿著西裝的壯碩身軀。黑超……男鬼現出全身後,低頭望了望手上的表單,問:「你是現年十三歲的楊嘉毅嗎?」

「對。」我呆愣愣地回答,眼前突然冒出的黑超……黑超特警令我搞不清狀況。

黑超特警由懷裡掏出一本小本子,本子正面印著大大的「地」字,他打開小本子的封面向我展示,說:「我是地府引導機關的引領員,我的姓名及職員編號如本中所示,如有任何投訴或查訊請致電至『午酉午酉子丑寅卯』,現在你有甚麼問題嗎?」

「哦……」黑超特警的自我介紹信息量有點大,我一時之間不能全部理解,只能答非所問地向他點頭。

「假如沒有問題,那我們就快點開始吧。」黑超特警似乎沒有打算給我反應時間,自顧自地說。

「慢!慢!慢著!」後知後覺的我,激動地大叫了三聲「慢」。我喘了一口氣,剛才在腦中醞釀的各種想法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你這身西裝跟墨鏡是制服嗎?好酷喔!」

「地府真的存在嗎?我以為這些只是傳說呢!」

「你有看過『黑超特警組』嗎?我喜歡『K』!」

「引導機關跟引領員是甚麼?跟鬼差一樣嗎?」

「人死後會到陰曹地府嗎?就是你說的『地府』嗎?」

「你在地府工作了多長時……」

「停——給我停!」黑超特警大喝一聲,我尚未由口中噴發出來的問題立即被喝得吞回肚子裡去。他望了望手腕上的腕錶,說:「時間無多,我們長話短說吧。」

「啊,等一下!」我連忙跳下病床——護士們開始轉移我的屍體了。「我們可以邊走邊說嗎?」我看著黑超特警問。

他無奈地點點頭,飄出病房。

#
「現在我們存在的這個物質世界被稱為『陽世』或『現世』,而當生靈死後靈魂會進入一個精神世界,即為『陰間』。我們引領員的工作是告訴新死者有關陰間的各種規則以及負責將你們帶進陰間,詳細的解說等我們下次見面再談。」我們跟在護士後面飄,黑超特警則向我徐徐解釋。

「你現在需要知道的是,你還有七日時間可以留在陽世間,七日後我會來接你到陰間。所以好好利用好這七天時間。」說到這裡,黑超特警頓了一頓,走在前面的護士將我曾經的身軀送進升降機裡。

當我跟著飄進升降機時,黑超特警卻站在門外。他用沉重的語調說:「如果你有甚麼心願尚未完成,就用這七日時間全部了結吧。否則,當你進入輪迴時一定會後悔莫及。」升降機門正在關閉,門外的黑超特警再次望望腕錶,向我拜別:「我要到下一位新死者處去了,七日後再見吧。啊,順帶一提……」

「我喜歡的是『J』。」黑超特警和他最後的話語在緊閉的升降機門後消失。

我大張著口,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鋼門,耳邊迴響著黑超特警的話語。

最後,「大腦」消化了所有的資訊,我長吁一口氣:「『J』也很帥啦。」

我一邊跟著護士姐姐飄出升降機,一邊思考接下來七天的行程。仔細一想,我發現自己有太多的事想做卻來不及完成,我不禁懷疑七日時間可能不夠我隨便消耗。

「我該怎麼辦呢……」當我煩惱著這個問題的時候,護士終於把我的屍體推進太平間。然後,我看到了太平間內,屬於另一個世界的景色。

太平間內並不寬敞的空間擠滿了人群……不,鬼群。護士推著病床穿行過鬼魂們半透明的身體,鬼魂們卻置之不理,自顧自地或痛哭、或怒罵、或詛咒上天、或頹喪坐倒。

當我出現在這幫鬼魂面前時,有的鬼猙獰著臉對我怒目而視、有的鬼似乎驚訝於我的年幼,對我露出憐憫的目光。然而,大部分的鬼對我的到來視而不見,繼續它們的哭號、怒罵、默然。

望著眼前恍若群魔亂舞的慘烈景像,我「腦」中突然冒出一個詞彙——人間地獄。

我踮起腳尖,眺望著快被鬼群淹沒的護士,只好硬著頭皮由鬼與鬼之間窄得可憐的空隙鑽過。儘管我努力避免接觸其他鬼魂的身軀,但手臂肩膀總是不小心插進它們的胸腹,然後傳來果凍一般柔軟而充滿彈性的觸感。

好不容易穿行到護士身後,她們正在把我的屍體裝進屍袋。我凝視著由屍袋中露出的、蒼白瘦削而憔悴的面容,直到它被鎖進屍櫃之中,我才緩步走到櫃前,將手掌按在冰冷的櫃門上,輕聲說:「再見了,楊嘉毅。」

我告別了這具經歷了三年苦難的軀體,也告別了我的前生。

「那麼,第一站先去哪裡好呢……」我轉過身,望著困守在此地的鬼群,自言自語。

嗯……思考一下我最想做的事吧!

再去一次主題公園?

看完整套「蠟筆小新」漫畫?

蒐集完整的一套扭蛋?

不,在十歲前我或許還會覺得有趣的事情,對於十歲後的我就毫無樂趣可言了。這麼一想,我反而無事想做了。我頓時失去了幹勁,坐倒在地上。

「楊嘉毅,難道你還不知道自己最大的心願嗎?」我的聲音在反問自己,啊,我又在自言自嗎。「仔細想一想……」我的聲音繼續說,我猛然抬頭,剛剛顯然不是我在說話。

只見一團人形白光站在我面前,他正低下頭「望」著我。我迅速地站起身,戒備地後飄幾步,問:「你、你是誰?怎麼知道我是楊嘉毅?」

「我?我是你的執念,我知道自己的名字很合常理吧?」白光人形理所當然地說。

「騙人!」我只認為白光人形在胡說八道。

白光人形輕笑兩聲,說:「楊嘉毅,其實我們的心願是重回十歲前,重新得到正常人該有的一切。你剛剛想的願望不是在暗示你想重新獲得快樂嗎?」

甚、甚麼?這團白光怎會知道我剛剛想的願望?難不成他真的是……不!說不定他在詐我!

「我是不是在詐你,一會你自然會分辨,現在我們先去實現心願吧。」白光人形說著,就乘著我驚訝得不懂反應的機會,抓住我的手腕,向太平間天花板飛去。

灰沉的水泥層與亮白的空間像跑馬燈般在眼前交替閃現。

「喂!雖然你說你是我的執念,可是楊嘉毅的執念這個名字實在太奇怪了,我該怎樣稱呼你?」白光人形帶著我穿行於醫院樓層時,我自覺地問。「隨便吧。」白光人形的語氣也很隨便。「那我叫你白光好啦,反正你也只有這一個特徵。」既然白光不在乎,我也懶得想稱呼。

白光突然停止飛行,說:「到地方了。」我往四周觀察,我們好像正身處普通病房內。我還特地飄出房門確認一下房號。

「815」,熟悉的號碼,我想起自十歲之後,我就是這間醫院的常客,而我每次都被安排住進這間病房。除了最近一次病重時被安排住進深切治療部(加護病房) 。竟然跟這間醫院有緣到在這裡結束生命的地步,真是不可思義呢。

「快過來,你的一份魂魄應該就藏在這個房間內。」在病房裡到處飄盪的白光向我喊道。

「我的魂魄?」

「對,因為你的靈魂殘缺不全,所以才會丟失部分記憶和幾乎所有的情感。」白光飄到病床上「坐」下,悠閒地晃著腿,繼續道:「只要收集完你所有丟失的魂魄,你的情感、記憶和色彩自然就物歸原主了。」

「好吧好吧,我找便是了。」知道自己有恢復的希望,我也提起了精神。

隨著時間的推移、搜索範圍的擴展,我依然一無所獲,一時之間我只感到手足無措。

「還沒找到嗎?天亮我們就不能待在這裡了。」白光依舊「坐」在床上無所事事。一看他這副百無聊賴的模樣,心情焦躁的我立即火冒三丈,大罵:「你這麼閒不會幫我找嗎?混蛋!」白光搖搖頭,說:「我只是區區執念,是看不見你的魂魄的,這個任務只能靠你自己。」我一聽,心中的焦躁加倍上升。「怎麼辨怎麼辨怎麼辨……」我口中唸唸不停地繞著病房亂飄,強逼自己想出方法來。

「雖然我看不見你的魂魄,但我有辨法可以讓它自動跟你合而為一。」白光悠悠道。「你怎麼不早說!」我對這白痴怒吼,還虧他看著我白忙好幾個小時,這不是存心消遣我嗎!「嗯……這個方法可能有點痛,忍住哦!」白光語帶笑意地說。

然後,我就看到一隻散發著柔和白光的拳頭出現在我眼前,愈來愈大、愈來愈大。

「碰!」面上傳來一陣劇痛。「啊啊啊啊啊!」我在半空中打滾並慘叫著,然後我發現原來鬼魂都會流眼淚——我現在已經痛得飆淚啦啦啦啦!

「啊,抱歉,打痛你了嗎?」白光似乎很擔心地問。「讓我打一拳你就知道啦!超級大白痴!」我股足全身氣力,大叫著往白光面上揮拳。

面對蘊含我全部怒意的一擊,白光一個漂亮的滑步,躲開了。

混帳混帳混帳!難道我以前就這麼會惹人生氣嗎?這白光一定是秉承著我內心最黑暗的一面誕生的!可惡啊!

我心頭湧起一陣委屈,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咦?這種感覺是……

一愣之後,我猛然驚覺,自己已經重新感受到悲傷了!

就在我回味著這種久違的情緒的同時,「腦海」中浮現出一段存在著鮮艷色彩的記憶……

年幼的我,被幼兒園的同學搶走了手中的積木,委屈地蹲在地上嗚咽。

頑皮魯莽的我,因為在學校闖禍而被父母責打,頓時只懂得嚎啕大哭。

哀求著父母買玩具的我,久久不能得逞,扒在地上耍賴般的哭鬧。

……

坐在病床上的我,眼淚不斷順著臉頰流下,我卻默默不語,表情變得愈來愈冷漠。

一段段傷感的過往被我重新記憶,不知不覺間,我已經淚流滿臉了。

「不哭不哭,有我在呢。」突然有人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頭髮,温柔地說出安慰的話語。

這種感覺,很熟悉呢……是因為在記憶之中,我每次哭泣之後,都總會有人安慰我嗎?是爸爸?是媽媽?還是……誰?

我擦了擦眼淚,討鬼厭的白光正在弄亂我的頭髮,還微笑著說:「你以前真是個愛哭鬼呢。」我咬牙切齒地撥開他的手掌,怒道:「給我閉嘴!你跟我不是一體的嗎!哪有自己嘲笑自己的道理?」白光聳肩苦笑:「看來我很不擅長安慰人啊。」我不再理會這個煩人鬼,「心」中暗自思索。

剛剛我是因為被揍了一拳,感受到痛楚而不自覺流眼淚,所以才得以回收我的魂魄。那麼只要我作出符合那種情緒的行為,我的魂魄就會自動歸體囉?哈哈!看來我的心願並不難達成嘛!那麼,只要找到我剩下的魂魄,我就可以恢復正常了!不過,似乎只有白光才知道我的魂魄藏在哪裡。我要開口問他嗎?可是那個混蛋還在戲弄我呢……有點不甘心啊!可惡,為甚麼另一個我性格是如此惡劣呢?

「啊,你另一個魂魄的位置我知道喔,還有我是很和善的,請放下你的偏見。」白光突然開口,嚇了我一大跳。

啊啊啊!我竟然忘記了他能讀心啊!好丟臉啊!

我惱羞成怒的大吼:「不要隨便對我讀心啊!你這個變態!」

白光搔著頭,理所當然地說:「你不是說我們是一體的嗎?自己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合理吧。」

「變態變態變態變態變態變態!」我以前所未有的語速和聲調尖叫著。

「好好好,我不讀你心就是了。你也不要罵我了,你自己也會遭殃啊。」白光舉起雙手作投降狀,用非常無奈的語氣說道。

他是故意氣我的!他是故意氣我的!別生氣!冷静!冷静!

我好不容易才按捺住勃發的怒氣,向白光詢問:「喂!我其他的魂魄藏在哪裡,我們快點把心願完成了。」

哼,早日把魂魄找齊,你就失去價值,我也不用吞聲忍氣了!

「現在已經接近要天亮的時間了,像我們這種新生的靈體只能在陽光下逗留很短的時間。所以我建議還是留在醫院裡,等天晚的時候再去尋找吧。」白光說。

「哦——? 」我用懷疑的目光盯著白光,盯得他渾身不自在。

這傢伙該不會又讀了我心,想拖延時間吧?

「好吧,那麼天黑前我們就在醫院內逛逛吧。」我無所謂地說。

哼,不管你拖多久,最多就讓你多消遙一日!

我跟白光穿過「815」的房門,飄在空無一人的醫院走廊中。我帶頭飄往升降機處,想按下樓層按鈕,手指卻不斷穿過金屬圖標。

啊,忘記自己已經不是人了。

我突然感到一陣沮喪。

這時,一隻發光的手指重重按在按鈕上,升降機按鈕「啪」的一聲,亮起淡淡藍光——我現在才發現,眼中的世界多了一種顏色。

我驚訝地看了白光一眼,又迅速轉頭看著升降機門,沒有搭理他的打算。我耳邊傳來尷尬的笑聲。

「其實……我們可以直接穿過天花……」白光試圖向我建議。

「我喜歡!你管我!」建議被我乾脆地終結了。

我們繼續沈默地等待著。

「叮!」打開的金屬門後現出一名神情疲憊的白袍醫生。我跟白光同時踏進升降機,只見那個醫生一臉莫名地按上關門鍵。

我望著白光,白光語氣無奈地問:「你要到哪層?」我隨便往面板上一指,白光便伸出手指重重按下。

升降機內的醫生見到面板上突然亮起一個樓層按鈕時,面色由白轉青,腳步迅速地遠離升降機門,口中還一直唸唸有詞。

「叮!」電梯再次停下,我看看樓層,又轉頭看看醫生,只見他露出掙扎的表情,最終咬著牙,不發一言地衝出升降機。金屬門徐徐關上,我隱隱約約聽到不遠處傳來重物撞擊地板的碰撞聲。

被金屬板密封的空間內又回歸於寂靜,白光幾次發出聲音想引起我的注意,但都被我一律無視了。

「叮!」不等升降機門完全打開,我就由狹窄的門縫間穿過。等我觀察過四周後,我才發現這裡是我生命終結的地方——深切治療部(加護病房) 的樓層。帶著複雜的心情,我進入了曾經留待過的病房。

被不斷消毒過的房間充滿了刺鼻的氣味,寬闊的空間卻只有有限的幾張病床,每張病床邊都圍滿看著精密的醫療儀器。我一眼掃過,房間內的情況一目了然。我的床位依然空置,我飄到床上,縮起腿「坐」下。

「咇——咇——咇——」病房內只有生理監視器發出的報數聲及病人偶爾發出的虛弱咳嗽聲。我維持著抱膝而坐的姿勢,一動也不動地發著呆。我默默地回想著十歲後的過往。

自從十歲後的那場大病開始,我的人生掉進灰暗的世界中,再也難以適應正常人的生活。由於缺乏感情,而我唯一能表露出來的情緒就只有憤怒,小學的同學以為我的性格變得冷漠而暴躁,漸漸疏遠了我。因為經常在家中及醫院往返,能夠上學的日子反而變得稀少,我以前的同學幾乎都把我忘記了,即使是上學的日子裡,我也是孤獨一人。這三年裡,孤獨感是我腦海中最不能磨滅的感受。

家人為了治好我的病,我猜應該付出了不菲的代價,畢竟我是家中獨子,父母對我很是寵愛。我大病痊癒後,健康變得非常糟糕,大病小病從不間斷,所以醫院成為了我第二個家。這三年來我的病痛為只算小康的家境帶來沉重的負擔,儘管爸爸媽媽在我面前極力裝出沒有壓力的樣子,但這麼顯淺的推理我還是懂得的。

失去了我這個累贅,爸爸媽媽就可以過上幸福的生活吧……?

我想起父母在面對我的遺體時悲痛的表情,我實在難以如此欺騙自己以減少心中的愧疚。

我不由得失聲痛哭。

以前醫院的醫生護士及來探望過我的人,他們都稱讚我意志堅強、從不哭泣。但我只是失去悲傷的權力而已,我的內心,其實也很容易受傷的啊!

我現在,心裡就像被堵住塊巨石,悲傷令我感到窒息,哭聲轉而被咳嗽聲取代。

這時候,我突然感到背部被誰緩緩輕拍,耳邊傳來「不哭不哭」的安慰。我不假思索地撲到那人的懷中,釋放我積累了三年的情緒,放聲大哭。

我睜開眼睛,映在天花的刺目陽光令我瞇起雙眼。

「啊,醒了嗎?」耳邊傳來我的聲音——也就是白光的說話聲。

我揉了揉有點腫脹的眼睛,由空置的病床飄下。

「那個誰,我剛剛睡著了嗎?」儘管我知道剛剛是誰借我胸膛,但我是不會向他道謝的!

「你剛才的情況與其說是睡眠,我認為說是昏迷比較恰當。」白光糾正道。

「哦,隨便啦。我在這裡待夠了,走吧。」我徐徐飄出這間埋葬著我最後一段人生的房間。

「太陽快下山了,你還要去哪裡?」白光追了上來。

「去太平間吧……我想再看一次自己。這次,應該是最後一面了。」我心情有點複雜。

我跟白光這次沒再坐升降機,而是直接穿過樓層,往醫院最底部飄去。

太平間內還是「人」山「人」海,不,應該說是鬼影幢幢。我這次不再顧忌接觸到其他鬼魂的身軀,直直往屬於我的停屍櫃處衝。然而,那個鐵櫃內,卻空無一物。

我的屍體被取走了。

「白光,跟上!」我大叫一聲,便像火箭一樣向上衝。

在哪裡?在哪裡?在哪裡?我瘋狂地横衝直撞,尋找著那個令我有點畏縮卻又渴望的機會。

該不會已經離開了吧?「腦海」中興起一個念頭,想阻止我的行動。

不!在天黑前,我還會一直找、一直找!

「嘉毅!這裡!」白光在遠處向我大喊。

我立即衝向白光,然後在視線的遠端,看到一具棺木、一輛靈車,還有一對中年夫婦。

我失去了前進的動力,只敢遠遠地觀望著我的軀體被送上靈車,然後連帶著那對夫婦消失在視線的盡頭。

我回想起剛才的畫面,爸爸那憔悴的面容,媽媽那紅腫的雙眼,我頓時覺得心如絞痛!

爸,媽,對不起。雖然我不能再陪伴你們,但請你們一定要幸福快樂,一定!

眼淚又静静地流下,我在心裡,對著遠去的父母默默祝福。

「看來他們短時間內不會回到家中呢。」白光站在我旁邊,突然開口道。我擦了擦眼淚,問:「怎麼了?」他看著我說道:「你屬於快樂的魂魄,正藏在家中啊!」白光又抬頭望了望天色,道:「天黑了,我們出發吧!」

白光抓住我的手腕,飛上天空,地面離我的腳下愈來愈遠。高空的強風掠過我虛無的軀體,為我帶來一陣陣涼意。白光拖著我高速飛行,腳下的街景緩緩地向後移動。

這就是飛行嗎?真是舒服的體驗啊。我想,假如我能感覺到快樂,我應該會喜歡上這種體驗吧。

我跟白光駕輕就熟地在幾十層的高樓中找到曾經的家,然後由窗戶穿行入屋。家中的燈光全被關閉,顯得非常黑暗,不過這點障礙對鬼來說不算甚麼。

我飄進我的房間,裡面被收拾得整齊乾淨,似是隨時歡迎我這個主人回歸一樣。

看到父母期盼的心意,我「心」中不由得顫動了幾下,最後我還是把眼淚忍住了。

「白光,我的魂魄就是藏在這裡吧?」我轉頭向白光詢問。

「對,接下來你只需要開懷大笑,魂魄就會歸還到你身上了。」白光點頭回應。

那麼,該怎麼笑呢……

我浮坐在半空中,手托下巴努力地思考著。

突然我兩脇間傳來一陣強烈無比的搔癢。

「啊哈哈哈哈!白光、快放手!哈哈!我快不行了!哈哈!放手!」可惡的白光竟然乘我不注意的時候,由背後用靈活的手指撓著我的兩脇。陣陣搔癢的刺激拘使我逃離白光的魔爪,可是白光居然對我的兩脇死纏爛打,毫不放鬆。

我們打鬧了一陣,我終於擺脫了白光雙掌的追蹤。

「哈哈哈!哈哈!哈哈!」雖然兩脇已經脫離危機,可是我的笑聲還是停不下來。

我笑得瞇成一線的雙眼,看到世界終於恢復了斑斕的色彩。同時,十歲前的記憶片段,也一一湧上「心頭」。

在幼兒園,小孩之間的打鬧使園裡充滿了幼稚的歡笑聲。

與家人到主題公園遊玩,看到各種機動遊戲及新奇表演的我,嘴角隨時都向上咧著。

在家附近的公園,我跟別人玩抛球遊戲,我流著汗水的臉上掛著健康的笑容。

……

我獨自在家中,把玩著模型玩具,可是我的臉上,卻無半點快樂的表情。

「啊,真是愉快的記憶呢……」我攤大手足,舒服地躺在地板上,感嘆道。

「現在時間還早,趕緊出發尋找你最後一個魂魄的話,應該還趕得及。」白光催促道。

聽到白光這麼一說,我「心」中莫名一顫,潛藏「心」中許久的疑問不加思索地脫口而出:「白光,如果我的心願完成了,你……會不會消失?」

白光默然地點頭。在這一剎那,我突然湧起一股,想挽留白光的衝動。我想起在剛才的記憶中,一直都有個人陪伴在我左右,雖然忘卻了那個人的身份,但記憶中還殘留著我對那個人的依賴感。白光現在,大概就是替代著那個人的角色吧。

「最、最後一份魂魄代表的是恐懼吧?這種多餘的情感,不要也罷,就當我已經了結了心願,好嗎?」我嘗試著挽留白光的可能。

然而,白光卻搖搖頭,說:「不行的,嘉毅,殘缺的靈魂,是不能通過輪迴之池的。你最終,都是需要與缺失的魂魄融合的。」他頓了頓,故作輕快地說:「雖然被你想念我是很愉快啦,不過我始終是由你的意識分離出來的存在。我的消失,只是重新跟你融合而已,我在你的心中,還是會默默守護你的。」

在白光搖頭的一刻,我眼前就像劃過一道霹靂。儘管白光說這是必須的過程、儘管白光說他還會繼續看顧我,可是,這還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我希望白光可以留在我身邊!直到,我進入輪迴的一刻!

「不要……不要!白光,留下來好嗎?我不要再孤獨一人了……求求你,留下來好嗎?」我耍賴一般向白光哀求。

白光只是沉默地看著我,好半晌,他說:「你其實並不孤獨,因為在現世中,還有很多人會想念你的。雖然這個要求有點過份,但是嘉毅,我希望你能堅強地面對現實。」

難道與白光的別離,真是無可避免嗎?

「……那麼,我只想在最後一天,才跟你告別。」我實在無法可想,只能拖延離別的時間。儘管,我知道垂死掙扎只會令離別時自己更難過。

「你確定嗎?」白光平静的問,似乎早已猜到我的應答。

「……我想跟你無憂無慮地過完剩下的幾天。」我喪氣地說。

「既然這是你的選擇,那麼,如你所願。」白光輕嘆一聲道。

接下來的四日,我跟白光去了很多地方,嘗試了很多有趣玩意,也旁觀過很多人的故事。

我跟白光去了主題公園,雖然在晚上機動遊戲已經全部停止服務,但主題公園內依然有熱鬧非常的表演。我跟白光飛在高空時,只見整個主題公園亮著五光十色的燈光,各有特色的機動遊戲成了最佳的佈景,加上整齊分佈的建築群落,景色簡直是美不勝收。

我們到過人跡罕見的山林,見識過珍禽異獸;我們也到過近海海底,觀看過海底奇觀。

我們的足跡幾乎遍佈城內所有地方,遇到過很多人或鬼,聽聞或見證過許多故事的發生。

我跟白光曾經遇到一名新誕生的鬼魂。新死者那老邁的身體內藏著平和而安祥的靈魂。我們聽他訴說了自己的整段人生,由年輕時當上水手,跟隨著一艘運船遊遍世界各地,經歷過波瀾壯闊的遠洋旅行,體驗過不同民族的文化風情,到晚年膝下兒孫成群,家庭幸福美滿。新死者說他這一生已經足夠刺激、足夠幸福了,能夠壽盡而終,已經為他的人生畫下最完滿的句點。

白光告訴我,鬼魂的外表反映其對待自己的人生的態度,這位新死者應該是已經在人生歷程中得到滿足,對現世再無留戀,所以靈魂才會顯得平靜安寧。

假如我付出「白光消失」這麼沉重的代價以成全我的心願,我還能了無遺憾地離開陽世嗎?不,我想那時候我的靈魂必定變得醜陋不堪。

除了新死者,我們曾經遇到一個幽靈團體,他們在逗留陽世的七日時間全部消耗完畢後,拒絕進入陰間,從此過上隨時都被地府鬼差追捕的生活。我曾經跟他們交談過,他們並不後悔這個決定,因為他們的心願還未了結,所以那怕走上一條不歸路,他們也在所不惜。

他們的故事給了我啟發,如果我也拒絕進入陰間,大概就不用跟白光別離了吧?然而,我真的能下定,反抗地府的決心嗎?為了不再孤獨一人,我真的能付出任何代價嗎?

四日時間轉瞬即逝,這幾天我跟白光除了躲避太陽,其他時間幾乎沒有一刻停留,走遍了很多地方。可是,我還是覺得四日時間實在太短太短。

每當我想起留在陽世的最後一日,等待著我的殘酷抉擇,我就覺得頭頂籠罩著一朵烏雲,眼前一片灰暗。

然而,這一天,終究還是到了。

#
夕陽隱沒,我跟白光「坐」在高樓樓頂,氣氛沉鬱。

「今晚,是最後一日呢……」白光抬頭感嘆,他散發著白光的臉龐似是凝視著天邊的銀月。「我們快出發吧,要是發生甚麼意外導致你來不及回收魂魄就慘了。」

「才不會那麼巧呢。」我垂下頭,不想讓白光看到我的表情。「白光,離開前我們再走走吧。」

「好吧,就當是做個完滿的結束吧。」白光說著,他握住我的手,把我拉上天空。

耳邊風聲喧鬧,我們兩人卻沉默無聲。良久,白光打破了沉默的堅壁:「嘉毅,不要怪我囉嗦,但我還是勸你一句,不要因為一時衝動而令自己萬劫不復。你的人生還短,經歷的分離很少,所以你才想不顧一切想挽留我,但是只要你經歷過多次生離死別,你就會明白,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分離在人生中是常態的啊。」

「不是叫你不要再讀我心嗎。」我平静地說。「既然你讀了心,那麼你能看到我恢復的記憶嗎?」

白光點頭。

「那麼,你應該知道我的記憶中,有一位對我很重要,可是被我忘卻的人吧?在我哭泣時安慰,在我歡笑時陪伴。他似乎是我十歲前最重要最親近的人,可是現在我對他竟然只剩下丁點印象。那麼白光,難道你認為那個人即使被遺忘,就代表他對我不重要了嗎?」白光沉默不語。「你對我而言,就跟我記憶中那個被遺忘的人一樣重要!我是個害怕孤獨的人,現在能陪伴我的,就只有白光你了。所以不論付出任何代價、使出任何手段,我都要讓白光留在我身邊!」

「嘉毅你不要……」

「讓我把話說完!」我打斷了白光的說話,繼續道:「這幾日來我一直都在思考,思考所有把白光留下的方法、思考我是否付得起完成心願的代價、思考我前段人生、思考我未來的日子。最後我得出了結論,白光是我最重要的親人,我承受不了失去你的後果,誰也不能強逼我離開白光!我決定要逗留陽世,放棄收集魂魄,跟你一起逃避陰間地府。我也想到選擇這條路的危險,但我還可以求助其他鬼魂。所以,白光,不要再管甚麼心願吧,由現在起,我們要為逃離地府的追捕作準備!」

「唉,最終還是沒能改變你的想法嗎?」白光嘆了一口氣,帶著我降落到冷清的馬路上。「可是,我還是不能讓你放棄。」

白光的固執讓我怒氣勃發,我對他憤怒地尖叫:「為甚麼?是我說得不夠清楚嗎?為甚麼你還不肯放棄那個該死的心願?」

「因為,讓你幸福,就是我誕生的目的啊!」白光說。

「不!沒有白光的世界,我才不會幸福!」我怒吼著反駁。

「你會的。」白光用肯定的語氣說道。

這一刻,我「內心」湧起極端不祥的預感,那種感覺,就像我馬上要失去最重要的東西一樣……讓我恐懼莫名!

……恐懼?

我驚恐地望向白光,白光似乎很欣慰地笑著。隱隱約約間,我聽到他說:「終於結束了呢。」

佔據著視野中最大面積的夜空,由深紫變為漆黑。

記憶碎片紛紛在「腦海」出現。

清涼的夜風迎面吹來,我蹦蹦跳跳地走在寬廣的行人路上,旁邊一欄之隔的馬路久久都沒有車輛駛過。

不知道為何歡欣鼓舞的我,向拖著我的手的那人歡笑撒嬌。

我努力睜大眼,終於看清楚那個一直被我遺忘的重要親人。

那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大哥哥,那張與媽媽有些相似的臉龐上總是掛著和善的笑容。

「哥!下次再帶我去主題公園,好嗎?」我聽到自己向大哥哥說道。

「好啊,只要嘉毅乖乖聽話,你生日時哥再帶你去玩!」大哥哥笑著道。

這一瞬間,我知道了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男人的身份。

他,是家中的長子,是我的親大哥!

我曾經缺失的記憶中,那個總是陪伴我身邊的朦朧身影漸漸清晰。

為甚麼大哥在我十歲後被完全遺忘?

為甚麼爸媽從未向我提及過大哥?

為甚麼身患巨疾的我不是留在醫院接受治療,而是跟大哥出現在這裡?

為甚麼?

新記憶與舊記憶有不少矛盾之處,記憶的衝突使我的思維混亂無比。

「吱——! 」突如其來的尖利剎車聲把我由亂成一團的思緒中驚醒,我眼前只見一片刺目至極的白光迎面撞來!

記憶中的我嚇得手足僵硬,目瞪口呆地迎接將死的命運。在我思維停滯的一刻,視線突然被一道高瘦的人影覆蓋。人影把我撲倒,背脊還未接觸到冷硬的磚地,一股龐大的力量便把我們撞飛。

在浮空的幾秒間,時間變得像幾分鍾般緩慢。映入我眼中的,是我身前的人由背部噴灑而出、夾雜著晶瑩細碎的玻璃碎片、尤如定格在半空的鮮艷血花,一朵接一朵地盛開,鋪成一片閃亮血紅的花圃。

猛烈的撞擊由身前的肉體後傳導過來,我們在磚地上翻滾了好長的一段距離才卸去撞力。我縮在那人的懷裡,只覺胸腹內臟腑翻騰,口鼻間充滿腥臭的氣息。我蠕動著身體,試圖脫出那人的懷抱,可是緊勒的雙臂禁錮著我的行動。

「哥……哥,放手吧……大哥?大哥!」我叫喚良久,身前的那人卻沒有絲毫回應。我驚恐地抬頭望去,大哥那張佈滿血污的變形臉龐,與我相距不過一指。

「大哥——! 」我由最後一段遺失的記憶中驚醒。

我跪坐在地,頭髮正被輕撫。我睜眼一看,白光正蹲在我面前,他那包裹著全身的柔和光芒已經變得暗淡,隱約地露出白光下的半透明身軀。

我呆愣愣地看著白光的臉,一時不知反應。因為,那張不是我的臉,白光也不是另一個我。

「你是……大哥?」我喃喃問道。

我記起了,大哥在車禍中保護我時,就已經死了。

可是,那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眼前的白光,真的是大哥的鬼魂嗎?

「呵,直到最後一刻,我都應該算是你大哥吧。」白光苦笑著說。

我嘴唇微張,縱使「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要訴之於口,但最終,我只能發出一聲哭喊:「大哥!嗚嗚嗚……大哥你這笨蛋,為甚麼要裝成白光騙我!」

「因為不騙你,失去記憶的你就不會乖乖跟著我收集魂魄啊。」大哥苦笑著說。

我撲進大哥懷中,他只是撫摸著我的頭,低聲道:「嘉毅,你以後要變得堅強啊,愛哭鬼可不受大家歡迎呢……」

聽到大哥似是臨別的話語,我乍然一驚,急道:「既然大哥不是我的執念,那麼完成心願你也不會消失吧?你還可以陪著我到陰間,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不,恐怕我不能陪你到陰間了。」大哥表情有些黯然地道。

「為甚麼?你想留在陽世嗎?」我突然感到一陣驚慌。

「因為他並不是鬼魂。」突然一把男聲插入我倆的對話中。我轉頭一看,一名戴著黑超的西裝男鬼由馬路下冒出。

看到這副熟悉的酷炫造型,我不由得驚呼出聲:「老J!」

黑超特警眉頭一挑,罵:「給我放專重點,你這小鬼!我有名有姓,你可以叫我秋先生、秋專員、秋大人,但不要叫我老J! 」

「這位由地府來的大人……嘉毅的時間,已經到了嗎?」大哥似乎有些虛弱,他整個身體無力地坐倒。

「大哥!」我驚呼著上前扶起大哥,但被他輕輕地推開了。

「他的時間是快到了,而你……」秋先生語氣疑遲地說:「我想,你的時間也差不多了。」

他們的對話令我難以理解,只好發問:「你們……到底在說甚麼?大哥也要進陰間了嗎?還有,為甚麼秋先生剛剛說大哥不是鬼魂?」

「嘉毅……我雖然說我是你的大哥,可是,我同樣是執念啊。現在你的心願完成了,我就可以放心消失了。」不知道是否錯覺,大哥在說話時,身影變得愈來愈暗淡。

「不!我的心願從來都不是回復正常!那只是大哥你強加給我的任務!我只是想大哥回到身邊,再不分離而已!那怕我現在收集完所有魂魄,我還未完成心願啊!」我緊緊抓住大哥逐漸消失的手臂,向他大叫。

「因為,那不是你的心願,而是我的心願啊!」大哥緩緩吐出了這個秘密。「我一直以來的心願,就是讓你得到幸福而已。雖然在你生前我力有未遂,讓你在病痛中死去,那麼,我就只好在你死後補償你了……」

與大哥慈愛的目光對望,我哭喊著說:「不!我現在一點都不幸福!大哥你不要走!我願意抛棄所有的幸福,只求你,不要走……」

「你會幸福的……在我消失之後……秋大人……拜託您……了……」說到最後,大哥的聲音已經細如蚊蚋。

我後頸突然被抓住提起,把我拉離大哥身邊。

「不要!放手!讓我陪住大哥!」我揮舞著手足,試圖讓身後的人鬆開手掌。

「唉,小鬼,你就安份點,讓這個可憐鬼走完最後一程吧。」我耳邊傳來一聲嘆息,我不甘心地大叫:「難道沒有辦法阻止大哥消失嗎?秋先生,求求您幫我大哥吧!求求您!」

「不可能的,他已經把自己的靈魂燃燒殆盡,化為執念留在你身邊多年,陽世的人已經失去了有關他的所有記憶。現在,他的心願完成了,執念失去支撐的力量,到最後只會魂飛魄散,在世界失去所有存在的痕跡,連我們鬼魂也會失去他的所有印象吧……」秋先生喃喃道。

難道,這就是大哥所說的幸福麼?這種幸福,讓我痛不欲生!

我伸直手臂,對離我愈來愈遠我大哥悲嗚嘶叫。

大哥向我緩緩揮著手,他的身影淡得近乎透明。

終於,一扇漆黑的大門,把我和大哥阻隔於陽世與陰間。

「歡迎來到陰間!小鬼!」老J誇張地張開雙臂,向我展示另一個世界。

「這就是陰間嗎……」我沙啞著聲音道,奇怪,我怎麼覺得我的嗓子像嘶吼了三日三夜一樣難聽。

「這裡是屬於死者的世界,是鬼魂的樂園!好好享受接下來的日子吧!」老J異常得意地道。

「謝謝您,J先生!」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我總覺得我能在這個世界找尋到生前欠缺的幸福。

「混帳!我說過我姓秋,不姓J! 」

「哈哈,抱歉啦,秋先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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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安安,我本來沒打算把這篇文寫上萬餘字,可是寫到後來根本停不下手啊啊啊!
看來我很不擅長寫短篇呢

最後,那個誰,看到這篇文就吱一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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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1 篇留言

Chazel
很有趣啊!追蹤追蹤~

01-30 01:25

Madamada
謝謝稱讚[e16]01-30 1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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