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感復健之旅
不論畫圖還是寫字
「春天,是戀心開散的季節。」
以端正而過份嚴謹的字體在筆記本寫下這句話,少年的筆尖就凝滯著不動了,他不覺得自己寫的句子有誤,但他難以想像,那句子後頭該接什麼話語才好,十足尷尬。
十六歲的少年於圖書館書桌前半撐著頭,那嚴肅的模樣讓人以為他是為了上國立大學,在煩惱考題的解法和未來的前景。殊不知他在數學課本的阻擋下,正在執行寫「情書」的重大任務。
「情書」並不是字面意義上的,說是任務,也不是為了滿足性衝動和傳宗接代大任的重要任務,而是關乎一筆獎賞。少年是東內高等學校的學生,1-C班,座號17號,升學班的第三班,在成績優秀與普通之間徘徊,荒木哀,充滿涼薄感的名字。啊,別太驚訝了,任何經過他位置邊的人,都可以從合攏呈死屍狀的課本封面讀取到這些資訊。
還有一張校慶宣傳單從課本的夾頁中露出,那一角提示著關乎「情書」的資訊,「東高校刊社徵稿,題目是『情書』,最真情流露的一封會成為第一,優勝者可以獨得獎金10万元。」
衝著這個噱頭,荒木哀想要錢,錢可以實現他不足為奇的夢想。於是他提筆寫信,試著在字句和筆墨之間,投入他的感情給收信人。
但他發現,他並沒有發自內心想要書寫,極欲表白的對象,太可悲了,在即將到來的春天前發現這件事,他的焦躁終於從筆尖蔓延開來,擱淺太久的墨水滴落在白頁上,淹沒了他提筆寫下的「戀心」。
他離開圖書館,不要說打動人心,如果收信人不存在,那就連情書的基本架構,都不足以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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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木哀改變策略,他不再捕捉空乏的字句,他需要一個對象,亦真亦假的賣弄他的感情和有些自負的文筆,登上文字較量的舞台。他的作文一向比他的整體成績令人印象深刻,這倒也不全是他自我感覺極良好。
他搜尋的眼神從中空的圖書館樓閣,落在一樓的服務台前,圖書館委員輪值的位置,今天是星期四晚上,會有個適合的對象坐在那裡。
林茵,每個禮拜他從她面前經過無數次,早已從服務台的輪值班表和她胸前別的服務證確認過她的名字。在那之前他從未仔細留心關於林茵的一切,但一進入鎖定目標後,林茵的形象益發鮮明起來。
二年級學姐,法裔,移居日本,名字的音節卻又不屬於這兩個國家。生著細緻又特別鮮明的五官,介於重音和捲舌音之間的發音聲調,有些曖昧難解。擔任圖書館委員,也好強的練習弓道。林茵是許多東高少年談論的對象,拿她來做情書的「練習對象」最合適不過。
有了這個想法,再提筆重寫「情書」,夜晚自習的時間過得飛快,竟然不覺得停頓。
荒木哀一天寫一封給「林茵」,從如何被她迷惑,到分享生活種種,最後妄想未來,無不充滿極端的暗戀狂想。一筆一筆,他和他想像的林茵幾乎已經戀愛交往,快要邁向人生下一個階段了。
即使他和三次元的林茵,沒說超過十句話。
「你的書,還書日是O月O號喔。」林茵將登錄完畢的書籍,連同借書證歸還給荒木哀。
「謝謝。」荒木哀並沒有和她眼神對上,匆匆的將四本書疊好放進書包,離開圖書館。
夢和現實的微薄交集,僅有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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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的星期四,一樣的四本書,一樣的輪值人員和借書者,一樣的無交集。
但這一刻,有什麼不一樣了,整個圖書館突然更安靜起來,靜到令人覺得可怕。荒木哀幾近蒼白如紙的臉上,罕見的開出多色的斑斕來,紅的、青的、綠的、紫的。在他把借來的四本書放進書包時,大腿側夾在櫃台間的重擔沉沉的摔到地上,怦然作響打壞的不是安靜,而是他鈴聲大作的心。
數學、語文、日本史……洋洋灑灑的筆記活頁飄落。
還有二十封收信署名「林茵」的信,他煞有其事的封裝進信封,打算投稿事成付之一炬的信件,全都散成一地,都漫出來了,他對林茵的「戀心」。
林茵,我昨天看見妳……
林茵,我會想妳那時候在做什麼……
林茵,如果是和妳一起……
林茵……
林茵。
該如何是好?少年假想的單戀的滿開的心,一覽無遺的,赤裸裸的呈現在當事人面前。在林茵帶著疑惑詢問的目光之下,荒木哀如現行犯般,無處可逃,立在當場,腳步無法移動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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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是戀心開散的季節。
少年沒有贏得獎金,但他贏得了少女一次驚奇,在緊接著到來的春天,贏得少女同樣滿開的戀心。那些證物被少女扣留,不准投稿讓第三人以外看見,罪證是偷走少女的心,判決逞處是少年必須身體力行情書上的內容,補償少女在偶然之中悄悄滋長的心意。
少年無奈的笑,「荒木哀」受到戀心的潤澤,披上了春天的「林茵」。
荒木成林。
哀原開茵。
那是後來的情書上偶然落下的一句,林茵為他心中的荒原澆灌,終於在春天佈滿戀心顏色的碧茵。
靈感決定手感晚安地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