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合 理由
力量。
少年的低語在耳邊迴盪。
力量。
破碎的心、扭曲的心、少年渴求的低語。
力量力量力量力量力量力量力量力量力量力量力量力量……
「嗚啊啊啊啊…！」
睜開眼的瞬間，灰暗的影像如潮水般逝去。
「哈啊…哈啊……」
我從床上猛然坐起，傷口傳來的刺痛讓我的腦袋慢慢的從一片混沌變得清晰。
冷汗流了滿身，我皺緊眉頭，忍住反胃的不適感。
……做了個令人討厭的夢，看到了令人作嘔的場面，還感覺到了讓人起雞皮疙瘩的灰暗情感。
「呼……」按著額頭，我大大的喘了口氣。
「啊，你醒了嗎？」旁邊傳來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
「咦？」我一愣之下回頭，這才發覺我身處何處。
白色的牆、白色的床……放眼望去幾乎全都是白色的，房間中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毫無疑問的，我現在正在醫院，一間三人住的病房。
右腳打上石膏，右手用繃帶吊掛在胸前，身上各處傷口也都已經做過處理包紮起來。
「似乎是做了惡夢呢，感覺還好嗎？」坐在床邊的中年男子微笑著。
「啊……還可以……」我認出他正是和我第三次碰面的警察，第一次是在與震岳決鬥的廢棄工廠，第二次是在巷子裡和阿弘對決……
那時決鬥雖然贏了，可是腳斷掉，手又被綁住，根本無法移動，我在地上試著掙扎了幾下反而讓腹部的傷口流了更多血。
阿弘的屍體被從屋頂跳下的短髮女子給帶走了，那應該叫做晶子的女子也沒多看我一眼，任由我倒臥在巷內。
在我昏過去之前，最後聽到的是遠處傳來的警笛聲……
「那個……」我正想向這名警察提問，可是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稱呼。
「水泉，水泉慎悟，叫我水泉就好。」似乎洞悉了我的想法，中年男子先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日本人…？
「嗯……是水泉先生送我來醫院的嗎？」
「啊啊，不算是，那時我也昏過去了嘛。」水泉笑了笑，指著額頭上包著的繃帶：「我的同仁叫救護車的。」
「這樣啊……」我覺得場面有點尷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當時的決鬥被他撞見了，這下該怎麼解釋讓我相當頭痛。
「還好你除了失血有點多以外，沒有太嚴重的傷勢呢，動過手術後已經沒有大礙了……啊，手術費的話我已經先幫你付了。」
「咦？為什……這我自己就可以……」
「算是我的歉意吧。」水泉對我露出抱歉的笑容：「畢竟是因為我太過草率的開槍，才讓你受傷的。」
「啊，不不，也不是你的錯啦，畢竟碰到那種情況……呃……」
糟糕，不管怎麼說話題都會回到這上頭來……
這時水泉起身把病床旁的簾幕給拉上。
雙眼透過鏡片的反光直盯著我，儘管他面上依然保持著笑容，可是周遭的氣氛已經悄悄的起了一點變化。
「是呢，碰到那種情況連我也慌了手腳，不知道沈先生是否能說明一下當時的奇異情景呢？」
「呃……」
這該怎麼講啊？難道我要把遊戲王卡、魔物這種事全說出來嗎？這種事誰信啊……
「哈哈，你不用這麼緊張，你知道多少就說多少吧，這些都會是調查時的有利線索，不必擔心我會質疑你說話的正確性。」說著，水泉又掏出了他隨身攜帶的筆記本。
「……我可以先問你們目前怎麼處理這件事嗎？」
「嗯……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水泉翻著手上的筆記本……儘管他的眼睛明明是盯著我：「目前這案件是以幫派械鬥來處理，械鬥過程中還惡意縱火引爆附近的機車等等……你的話目前是被當作意外捲入的一般學生。」
「嗯……」低頭沉思許久，我一直猶豫該怎麼說、該說多少？
在我思考的期間，水泉只是靜靜的站在一旁等待我的回答。
或者什麼都不說？我應該有權保持緘默吧？
這種事講出來誰會信呢？警方也不可能真的去調查這種「真相」，不過……水泉他已經親眼目睹了，其實也不由得他不信。
想到這，我又想起水泉說他自行私下調查震岳那次的事件……
其實我自己對這場讓魔物自相殘殺的儀式了解的非常少，我才是更急於了解一切真相的人。
猶豫半天，我最後決定還是實話實說。
我一五一十……不，大概只講出六七成吧，對於萊菈的存在我只以寄宿在卡片上的魔物帶過，只說了戰鬥的原因，以及遇到阿弘他們一夥人的經過，震岳的事情也被我略過。
水泉平靜的聽我敘述這些怪力亂神的事，沒有提出疑問，讓我不被打斷的把要說的事給說完。
能有人和我討論我所面臨的事件讓我心裡一直存在的緊張消去不少，雖然我對水泉這個人還是有所保留，畢竟才剛認識，就算他看起來是個盡責的警察，我也無法馬上百分百的信任他。
「所以你是在無意間訂下契約的囉？」水泉一邊在筆記本上振筆疾書一邊整理情報：「一但被人挑戰就不得不接受……而甚至有人集體行動……」
「……你一點都不懷疑我說話的真實性嗎？」雖然他能相信是最好，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問道。
「哈哈，我也看到了那些不可思議的魔物啊，而且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都是你以沈昱淵的立場與角度所陳述的事實，那都是一種線索。」水泉笑了笑，接著手上的筆在筆記本上的某一行連續畫了畫，好像標記了什麼重點：「你說有人看起來像是新手玩家這點讓我很在意。」
「很奇怪嗎？」雖然對於這點我也覺得不太對勁，但還沒有餘韻去思索這所代表的意義。
「這表示他們不像你是在無意間訂下契約的，因為非玩家的話平時應該不容易接觸到這些卡片，應該有更為主動的動機。」水泉拿著筆敲著腦袋：「但他們為什麼會知道這些事呢？平常不會接觸卡片就表示不是魔物告訴他們這個儀式，他們是在已經知曉這種賭命的決鬥，並且為了某種目的才去接觸卡片的……所以有人在背後煽動甚至是提供卡片的可能性很高。」
我想到了我所做的夢……
「嗯……我會從卡片的代理商那邊開始調查，現在我得先回警局處理這次的案件了，警方那邊我會幫你處理好，你不用擔心，安心養傷吧。」水泉闔上筆記本，視線終於從我臉上移開，這讓我突然間好像減輕了什麼壓力。
接著他遞給我一張名片，說道：「這是我的手機，如果還有什麼問題的話就打給我吧。」
目送水泉慎悟離開，我咚的倒回床上。
「呼…………」
好累。
水泉才剛走，一股已經開始感覺熟悉的壓迫感傳來。
魔物的波動。
唉……
沒有先前那樣的驚慌，只是覺得更累了。
真的是片刻不得安寧。
雖然前幾次都是馬上離開該地，但這次我沒有動，我不認為對方會在這裡攻擊我。
當初那個獨眼男子也因為怕引發不必要的麻煩而在警察來到前離開，我想大部分的契約主應該都會像我這樣，盡量避免惹人注目。
如此玄異的事情被知道了很難說會引發什麼樣的情況。
我轉頭望向病房門口，一如預期，出現了一個高瘦的身影……
「你叫做沈昱淵對吧？我是你的主治醫師，現在感覺怎麼樣？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眼前這名高高瘦瘦的年輕醫生，理著很簡單的黑短髮，帶著方形的細框眼鏡，看起來很斯文也很和氣……如果他身上沒有傳來魔物的波動的話。
徐光，他醫生名牌上寫的名字，是名外科醫生，就是他幫我動的手術。
「消化系統受到刀傷，都已經縫合了，腳的問題也不大，不過……」徐光一邊看著我的病歷一邊詳述我的傷勢。
「安雅，妳先去幫３０４號房的陳先生換藥，我等等就過去。」說完我的情況，徐光對他身旁的護士低語道。
……是我疑心病太重嗎？為什麼我覺得他好像是故意把護士支開……
我沒有答話，只是坐在床上靜觀其變。
看了一躺在靠門口的病床上的老先生，徐光問道：「你會想繼續住院嗎？你要的話我可以讓你現在就出院。」
「咦？」
「普通人這樣的骨折也要靜養一個月，但憑你目前的身體能力只要一星期就可以痊癒了。」
來了。
他現在是以我身為契約主的立場在問我，同時他的問話也證實了我的身體能力的確變得比普通人要強。
「呃……這個……」決定是否繼續住院前我得先確認一件事，但是該怎麼措辭讓我很躊躇。
看我沒有回答，徐光繼續說道：「我先幫你預約三天後拆線，一個星期後拆石膏，這樣ＯＫ嗎？還有…雖然對你來說那種小傷很快就會好，但畢竟消化系統受了傷，這兩天我還是建議你吃流質食物就好。」
「嗯……」我點點頭。
「還有什麼問題嗎？」
我沉吟了一會，最後問道：「如果不是在這樣的公眾場合，你會怎麼做？」
聽了我的問題，徐光的表情依然平靜，並沒有什麼變化，但卻沉默了一會。
「你想決鬥嗎？」
「不……一點也不想。」
「……住院的事你慢慢考慮吧，想出院的話來找我說一聲就可以了。」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徐光轉身便欲離開。
「等、等一下…那個……你是無意戰鬥的人嗎？」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提問，最後只說出這種不倫不類的問句：「我的意思是……你是像我這樣無意間被迫捲入這種……」
「……我是個醫生，而你是我的病患。」徐光腳步頓了頓，頭也不回的說道：「不過我不希望下班後還在醫院以外的地方碰到你。」
「你是為了什麼？」
這次徐光沒有再給我答覆……
他又是為了什麼……？
每個人都是為了某種目的才把自己的性命當做籌碼的嗎？
我只為了活下去。
像我這樣無意戰鬥的人根本就是個特例了吧……
躺回床上，眼皮馬上就沉重了起來。
事情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管是生理還是心理上都被折騰的疲憊不堪。
昏迷期間又做了令人不舒服的夢，起來只有覺得更疲倦。
好想就這樣完全放空，先睡一覺再說……
啊！牌組。
我直覺性的伸手，從床頭櫃上的衣物裡摸索出了卡盒，好似早就知道卡片在那裡。
我現在穿著的是病人用的袍子，原本的衣物就被放在病床旁的床頭櫃上。
「主人……」
聽到了萊菈的聲音，整個人的精神放鬆不少。
不知是否簽下契約後心靈連接在一起的緣故，萊菈是我現在唯一百分之百信任的夥伴。
我將卡片拿出，檢查是否有損傷或缺少。
「主人還好嗎？」
「嗯，沒事，傷都已經處理過啦。」
「我怕主人會跟上次一樣……」
萊菈擔憂的是我會像上次和震岳決鬥後，被恐懼壓得自閉起來。
「呵……習慣真的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呢。」腦中回想著阿弘死前站立在我身前的身影，我不禁苦笑道：「同樣的事情經歷第二次、第三次…就開始麻痺了……」
竟然會習慣有人死在眼前……
竟然會習慣擁有異常力量的身體……
「習慣」這件事本身反而讓我感覺很不舒服。
在清楚的感受到阿弘的生命力流入體內時，那股溫暖曾讓我舒服的想吐。
之後我也會習慣那種感覺吧……
「萊菈……吞噬別的魔物也讓妳很難受吧。」
「嗯，原本不喜歡，可是現在我願意去接受。」萊菈說出了有點在我意料之外的回答：「聚集了更多的力量的話，我就有能力保護主人了。」
為了保護我……？
「以前我碰到的人，總是擁有龐大的野心、強烈的欲望，渴求著一切想得到的事物……但主人不一樣，主人很善良很溫柔，主人不應該被捲入不應該在這種鬥爭裡喪命的……」
「嘛，因為我的運氣不好呢。」我笑了笑：「不過有萊菈陪著我，就很令人高興了。」
說起來，要是我輸了的話就換成萊菈被別的魔物給吞噬殆盡了。
這樣的話……
嗯，我也有了不能輸的理由了呢。
不自覺的，嘴角輕輕的揚起。
「……萊菈，我想睡一下。」
「嗯，主人好好休息吧。」
我將牌組抱在胸前，輕輕的闔上眼。
魔物、儀式、決鬥……什麼的現在不想去想。
震岳、阿弘、晴晴、獨眼老大、帶連身帽的、暴牙、晶子、水泉慎悟、徐光、還有未曾露面的……遭遇過的人們也全被我丟到腦後。
「尼羅河水奔騰
歐西里斯捎來沃土
霍勒斯灑下金光耀陽
麥穗迎風輕搖 人們歡笑 人們歌唱 迎來豐饒
啊～尼羅河的孩子呦～忘掉你的憂愁和悲傷～
在富饒的大地上奔跑 我們歡笑 我們歌唱～」
打定主意休息後，疲倦一股腦兒的席捲而上，意識在寧靜的黑暗裡下沉。
步向夢鄉的途中，送行的是萊菈的歌聲，細緻清亮的嗓音像徐徐奔流的河水，溫柔的將我帶到夢境的深處。
第一次聽到萊菈的歌聲，是一種我沒聽過的語言，但在心靈相繫的我與萊菈之間並不存在語言的隔閡。
「尼羅河水盪漾
賽特揮灑寧靜夜色
康絲輕笑著舞過蒼芎
營火隨風輕搖 人們微笑 人們祈禱 走入夢鄉
啊～尼羅河的孩子呦～忘掉你的憂愁和悲傷～
在寧靜的河畔上傳頌 沙漠的故事 天空的故事
啊～獻給賜予我們安詳睡眠的母親 我們每日眺望的尼羅河呦～」
不知是因為太過疲憊，還是萊菈輕柔的歌聲，我第一次睡得如此之深、如此之沉。
「啊～悠長的尼羅河呦～
帶給我們幸福之夢的尼羅河呦～」
（第十一回合完）
創作內容
【遊戲王同人】獻祭T‧S 第十一回合－理由
遊戲王 (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