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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四則】發揮想像力吧,看圖說故事!

作者:百花紛飛│2015-08-23 21:21:56│巴幣:10│人氣:541
  這是錯字女王月亮熊發起的創作活動,好活動怎能不參加呢?
  由於我不擅長500字內說完一篇故事,所以四題加起來總共有10,294字(炸)反正不強制定字數嘛!


【形】共計1,284字

   那幅名為「形」的現代油畫,至今仍印象深刻。
 
   若要說為什麼,或許是那煙一般的形狀,和腹中的孩子有些相像吧;畢竟我看不見孩子,也摸不著,那麼代表孩子的輪廓,又應該要是什麼樣子呢?是表面即將隆起的肚子,還是超音波中朦朧的黑白圖像,亦或是彩色超音波的寫實模樣?
 
   之所以這樣思考,是因為當我們想起某一位熟人,一定是以那人的臉龐做代表;所以在這約略十個月的孕程中,我一直拿捏不定孩子的模樣。我想,用那幅油畫來暫時形容孩子的模樣,其實也挺有親切感的。
 
   然而,無形對我而言就是未知,未知會讓我擔憂孩子是否健全,因為我非常恐懼,自己會不會生一副不完整的身體給孩子。而且多得甚至能列舉好幾項例子,譬如:
 
   一、在確認四肢以前,會擔心是否完整;確認臉部以前,會擔心是否有兔唇問題。
   二、器官有無完整運作,骨骼發育有無完全,膚色是否正常(有些孩子天生膚色不均)
   三、唐氏症、B肝、糖尿病篩檢報告出來以前,會擔心是呈現陰性還是陽性。
   四、胎頭是否隨著時間漸漸朝下,有無臍繞頸的危險。
   五、生出來後有無遺傳疾病,聽視力是否有受損可能。
 
   其實,每階段都有每階段擔憂的部分,相對的也會隨著時間將這些迷霧撥散,我是明白的,但在那之前還是免不了往壞的方向思考,彷彿是在替自己先預設好最壞的情況,以免真的發生時會承受不了而崩潰。有時候總覺得,這或許也可以算是產前憂鬱症也說不定?  
 
  不過,之所以會這麼恐懼,多半是因為接觸不少身障人士的資訊,看著圖片和文字所傳達的訊息,雖然只能片面感受他們的苦痛,但這種不可抗的疾病缺憾是誰都不願碰上的,更何況是懷著希望生下孩子的母親?
 
  天啊,那究竟是多麼的煎熬啊!孩子苦一輩子,父母同樣也得承受精神上難以言喻的壓力,或許能苦盡甘來,但過程必須要揮灑多少辛酸血淚,才能擁有如今這般的正向堅強?
 
  對我來說,太困難了,所以我恐懼,但再怎麼恐懼,那些概率早就決定好了,倘若造物主真要開我玩笑,我也只能莫可奈何,這點我也很明白。說我杞人憂天也好,沒有承擔責任的自覺也罷,因為這些負面想法確實存在過,我無法否定這些東西,對我來說,它們是構成「我」這個人的一部分。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隨著產科醫生的檢查,心中的「形」逐漸有了固定的型態,擔憂的問題也一項項隨之消失,當我知道孩子一直都很健康的成長,心中頓時被安心、欣慰、期待、喜悅等眾多情緒給填滿,簡直比中大樂透還要令我感動不已!(畢竟中樂透的感覺只是想像,而孩子的訊息是真實體會)
 
***
 
   「恭喜您,是位健康的女孩子,您可以瞧瞧她的五官,位子形狀都很正常,而且她的左右手各是五根手指頭,雙腳也各是五根腳趾頭,也都有完整的指甲,並沒有任何缺陷喔!現在就讓她趴在您胸前,開始建立起親子關係的第一步吧!」
 
   聆聽完護士的引導,還癱躺在病床上的我,靜靜凝望胸前還睜不開雙眼的孩子,我張開雙手緊抱著她,感受她的體溫和呼吸,心中那片「形」的迷霧終於散去了,這就是她真實的樣子,她就是我的孩子,我的女兒,是我今生最重要、最親的牽絆。
 
   第一次,我在筋疲力盡後的疲憊中笑了,甚至能隱隱感受到眼眶發熱濕潤,我終於體會到這就是幸福。無論將來我們會遇見什麼樣的難題,孩子啊,我們終將會攜手一同跨越的,對吧?
 
 
【所見,所思】共計3,013字
 
   國文老師為了加強學生的作文能力,特意在課堂上發放印於薄紙的彩色照片,一人一張完全不一樣的畫面,目的是要我們看圖寫故事;老師也允許學生們可以低聲討論,他說:「或許能藉此激盪出彼此的想像力也說不定。」
 
  這麼認真的老師可真是少見了哪,彩印的錢可不便宜呢,而且他還替這些比手掌大一些的照片作護貝,看來是想重複使用,倒也可能是怕學生弄髒或折到脆弱的紙,才會這麼做。該說老師是細心、龜毛,還是不拘小節(錢)呢?
 
  話說回來,我拿到的照片竟然是黑白,而不是彩色總覺得有點尷尬。話雖如此,照片中的女孩亦帶給我不自在的感受,那對漆黑深邃的雙瞳,彷彿像非人類一般的眼神,越看越覺得自己好像快被吸照片中似的,難不成⋯這是恐怖照片?
 
  「嘿,妳的主題是捧著花束的女生呀。」一道纖細平穩的嗓音喚回我的意識,我循著聲音來源望去,是隔壁桌的女同學兼好朋友。
 
  我點頭附和,視線跟著掃向她手中的照片,是披著一層白紗在庭院的美麗雪景。
 
  「明明其他同學都是彩色圖片,怎麼這樣剛好我們非黑即白啊,黑白無常嗎?」我打趣的說著冷笑話,希望可以逗笑她。
 
  「我的照片雖然是白色調為主,但妳可別被騙了,其中可是暗藏玄機的。」她嘴角微揚,但我清楚她並非因為冷笑話而微笑,而是打算展露豐富知識的前兆。嘖,不要總是這麼認真好嗎?
 
  雖然呢,我經常不太認真聽內容,不過我仍願意提供機會讓她表現,如果這麼做可以增加她的自信,我樂觀其成:「哦?那妳說來聽聽,我怎麼看都像是積在花草樹木上的雪啊。」
 
  只見她否定的揮舞食指,另一手比向照片中的景象解釋:「妳仔細看白色部分,這是相機的特殊濾鏡,加上軟體微調出來的成果,這種濾鏡可以讓綠色景物轉變成一片雪白的效果,讓照片呈現猶如雪景那般的錯覺,是名副其實的照『騙』哦。」
 
  瞬間聽出她最後一句的特別強調,我不禁感到有趣的會心一笑。噢,結果是我的笑容失守了,感覺有點不甘心哪!
 
  不過,即便知道她那張照『騙』的由來,也對我們要寫的作文沒什麼幫助吧,尤其對我來說。「先不管這個啦,妳至少還能用剛才的舉例寫文章,但我的圖片是人,妳知道我最不擅長寫作文,尤其是寫人,妳有什麼能引導我的建議嗎?」在開口同時,我將圖片交到她手中。
 
  我得承認,在類似這種情況我很依賴聰明伶俐的她,又或者說,我在利用她的智慧。當然不是壞的只想單方面利用她,我也會提供自己能給予的幫助,像剛才讓她表現就是例子之一。況且,若我真是心懷不軌,我們也不會是好朋友了,她可沒傻得讓人白白利用她的知識。
 
  「我看看。」
 
  她拿著圖片凝神觀察,鏡片下那雙墨色瞳仁既專注、又明亮。明明同樣都是黑眼珠,怎麼會和照片中的女孩差這麼多呢?
 
  當我托著腮幫子「觀察」她側顏時,就這麼對上她轉頭回望的目光,那是雙充滿慧黠的直率眼神,讓毫無防備的我暗自羞愧了一秒,我感覺到自己閃避的眨了幾下眼睛。真不知此刻我是什麼樣的神情,大概蠢蠢憨憨吧。
 
  而她並未察覺到我那微小的不自然反應,開始提出想法:「我想了一下,黑白色調讓人有股濃濃的哀戚、沈重的感受,特別是她頭髮反光部分特別明亮,可以解讀成傷痛欲絕而白了頭髮;或許她想捧著那束花去探視她所重視的人,而且那人不是身懷重病,就是早已離開人世。」
 
  對於她的說法,我非常同意的頻頻點頭,至少比我自己解讀成恐怖照片還要好得多。
 
  「不過若只針對手中那束花來理解的話,陽光照射到的花朵看似潔白無瑕、生機勃勃,但陰影下的花朵又像失去生命力的萎靡、垂落,
 
  或許可以這麼理解,陽光所及之處是她的外在,諸如外貌、表現出來的個性和態度,但私底下卻對這樣的偽裝感到疲憊而厭惡。再配上她神情做解讀的話,可能是迫不得已必須這麼做,在人類的視線下她無法呈現最真實的自己,她並不快樂,可她無從選擇,只能以照片做意境來婉轉排遣她那壓抑的心緒。」
 
  我繼續愣愣的點頭,這已經超出我能理解的範圍了,感覺有點吸收不良啊。這才想起她和我是不同境界的人,有時聽她說話我還真是一知半解。如果我們沒有同住在一個社區內,從小一起成長的話,這樣的人肯定不會出現在我的生命中,畢竟我擅長田徑嘛。雖然也沒任何根據可以指出,擅長運動的人不可能和擅長讀書的人成為好朋友,之類的云云。
 
  「⋯若不做點什麼分散壓力,她可能會崩潰吧。」
 
  「誒?妳說什麼?」不小心漏聽了她的話,雖然對我而言很常見,但我仍下意識地問了。
 
  不過她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逕自接著道:「倒是有一點我越看越在意,」她將照片遞回我桌面,那名不祥女孩再度回到視野中,直勾著我的雙眼,果然還是怪不舒服的。「她的手看起來很粗糙,我不懂為什麼黑白效果之下她的手部配色會如此怪異,尤其是她的左手,完全不像女孩子的膚質,指甲看起來也顯得粗厚。」
 
  唔,沒料到她那雞蛋裡挑骨頭的個性開始發作了。一旦開啟找茬模式便會沒完沒了,於是我故作揶揄的口吻回應她:「喂喂,妳這樣說她,她要是恰好聽到了鐵定會很生氣的。」
 
  當然不意外的被朋友白了一眼:「我只是說說而已。」
 
  不過她這次的看法確實引起我的興趣,我繼續嘿嘿的嘻笑著:「經妳這麼一說,該不會⋯」我半遮掩自己的嘴,刻意保持神秘的壓低聲線,這舉動讓她非常專注的看著我,「其實她是男兒身,所以手才沒那麼纖細柔滑吧!」
 
  「喂,妳講的話比我還傷人好嗎!」被我這麼戲謔一幌,她突然惱怒的輕捏我手臂,力道不重,但我手臂可沒這麼結實,因此痛得讓我邊扭轉身體,邊痛苦的摸著痛點哀嚎。
 
  「哎唷很痛耶!哪有人這樣捏朋友的啦!」我的埋怨僅換來妳活該的回答,令我非常心有不甘的反唇,「不然她為什麼要讓自己的雙手,暴露在這麼顯眼的位子去引發他人揣測呀?她怎麼不修一下圖片讓手好看一點,技術不好嗎?該不會這才是轉黑白照片的真正目的吧!」
 
  所以照片中的女孩到底是在意自己的手,還是不在意呀?雖然看起來是不至於嚴重粗糙,但以一個年輕女孩的觀念而言,她不會在意照片中自己的手拍得不好看嗎?還是她就是想這樣呈現?如果搭配背景來看,會不會可能是務農家出生的?
 
  成堆的疑問愈想愈是一發不可收拾,這讓我們相互爭論了許久,卻得不出什麼結論。然而我們音量大到讓旁人側目還不自知,就連老師已經站在我們面前也渾然未覺。
 
  「這兩位同學,互相辯論固然很好,但請務必注意自身音量。」老師板著臉孔,用捲成捆的課本敲了敲我倆的桌面,警告意味濃厚。「這次練習午休前就得交出來,可別顧著聊天而忘記囉?」
 
  我戰競目送老師離開的背影,目光再度轉向右側座位的她,然而她似乎因為自己的失態,以及被我耽誤太多時間而感到十分不悅,已經不再轉頭理會我了。
 
  也罷,這時若在叨擾她那我就是不折不扣的白目了。我索性提起自己愛用的藍筆,雖然被老師中斷了我們的「討論」,可阻斷不了腦中的靈光一閃。
 
  我決定以「偽裝成女孩的男孩」重新替他添上身分,畢竟現在時代如此先進,男生只要有心也能比女生還像女孩子;雖是鄉村的農家兒子,必須經常做粗活的工作,但捧著潔淨鮮花或許是渴望脫離勞苦環境,以滿足他想成為女孩子的身份過生活⋯之類的。
 
  想來似乎有些牽強,可想像力不就是這麼回事嗎,把眼睛接受到的訊息吸收進腦子裏,再轉化成文字竭盡所能的敘述。(若以我個人的說法來簡化,那就是「瞎扯」啦,哈哈!)或許文科不好的我會寫的很淺,但這點道理我多少是懂一些,這可全托了朋友的福呢!
 
  我由衷感謝自己有幸和她成為朋友,至少我不會總是腦袋空空的來上學。
 
  什麼?你說老師上的課我沒在聽嗎?沒辦法呀,誰叫我只喜歡聽她的私人授課呢?雖然大多時候都沒有很仔細聽啦,因為只要被她那直率雙眼所注視著,我便分心得什麼事物也容納不下了。
 
  對了,這可是秘密哦,呵。
 
 
【夢境】共計1,927
 
  睜開雙眼,周圍是片失去綠意的遼闊草原,細密捲雲層層遮掩了天際,僅能從縫隙間瞧見湛藍無比的天空。在這裡,既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景象仍不可思議的清晰明亮。
 
  我是業餘鋼琴手,在此彈奏著輕柔而流動的Clair de Lune,腳下的草原彷若忠實聽眾般,隨著旋律恣意地擺動。但我只在意身旁的她是否感興趣,然而飄揚的碧綠薄紗卻巧妙地遮掩了臉龐,讓我無從得知她此刻是什麼神情。
 
  也無妨,只要她願意坐下來靜靜聆聽,那就足夠了;我是這麼想的。
 
  雖然久未觸及琴鍵讓手指僵硬不少,不過依然無阻無礙,不遜於以往;其實照理而言不太可能,但事實上我的確沒有漏掉任何音節,琴鍵位子也還清楚記得,真不可思議,或許是托她在場的福也不一定。
 
  然而我並不清楚她是怎麼一起來到這裡,也不理解何以在此奏曲,更不認識這片寬廣景色,我只知道自己只想沈浸於其中,完全不想分神於那些真正該思考的疑問。
 
  畢竟和她單獨相處的機會,可說是可遇不可求啊。
 
  頓時,無數顆泛著銀灰色澤的金屬球體,自眼角餘光乍現,違反常理的懸浮於半空,當它們一一掠過身邊時,彷彿能聽見類似巨型飛船隆隆的運轉聲,直至遠去聲音才逐漸削弱。它們的出現不思議了這片景象,彷若夢境一般,令我不禁忘卻何為現實,我由衷讚嘆它們宏偉地環繞於上空,規律而平緩,為這空間添增了不少虛幻的氣息。
 
  經過一曲的時間後,我決定稍作停歇,因為若不弄清楚這裏是哪裡,我可能會在意得無法抑制不安的情緒。於是我撇頭問坐在不遠處,木紋長椅上的她:「妳知道我們在哪裡嗎?感覺似乎有些不對勁呢。」
 
  說到不對勁,我發覺她雖然身穿熟悉而純白的衣裳,但臉龐自始自終都被飄揚的薄紗所遮掩;或許眼前的女人其實並不認識?畢竟我沒有確認過她的身份。
 
  「不能停,你得繼續彈奏,否則⋯」
 
  瞬間,雜訊般的聲響猛然竄入腦中,嗡嗡鳴聲讓我作嘔難耐,那不是人類所能發出的聲音,我承受不住痛苦的從琴椅上跌落;在我暈眩的抱頭打滾時,女人卻無動於衷,看來她並不受奇異聲響所干擾。
 
  「妳是誰、為什麼不受影響?為什麼要遮住妳的臉?這兒是哪裡!」
 
  我顫抖著嗓子厲聲問道,全身因為方才的痛苦而大量沁出冷汗,我直覺認為就是她發出來的聲音。這一切實在太不尋常了,我試著回想前一刻自己在哪裡做什麼,卻詭異的沒有任何印象,甚至連自己是誰,也想不出個所以然;這種不自然的感覺⋯彷彿就像我並不存在一樣。
 
  「你不需要知道。」
 
  聲音再度傳入腦海,縱使只有短短六字,仍舊令我頭痛欲裂,我痛苦拉扯自己的短髮,女人卻漠然置之;直到我再次吃力的抬頭仰望,女人那碧綠的薄紗就如風吹的旗幟,從下往上猛烈的舞動著,簡直像是有情緒般的生命體;而且更讓我驚愕的是,它並非單純遮住女人的臉,而是⋯自臉的邊緣連接著。
 
  「妳果然不是正常人!怪物、妳是怪物!」我歇斯底里的朝向她大吼,並且在同一時間爬起身,竭盡全力往反方向逃跑;求生本能告訴我,那女人說的「否則」很不妙,若再不行動一定會遭遇不測。就算失去記憶,我也絕對不要死在這裡,因為我還有很多沒完成的事要做啊。
 
  可我錯了,若她真是怪物,怎可能有辦法逃離她的手掌心?我突然預見了自己的未來,那就是生命的殞落。
 
  不該是這樣的吧?
 
  「妳為什麼要我的命?我只不過是想彈一曲Clair de Lune給她,然後聽聽她的感想,如此而已,就算現實世界已經辦不到了,在夢中我或許可以做到啊!」
 
  夢中?
 
  對,夢中,當她時間停留在過去那一刻,我便開始逃避的催眠自己,我們會再夢中相見的,夢中的她一定會來聽我的演奏,因為她喜歡我所詮釋的寧靜與哀愁,因為我曾深愛著她,即便心意從未傳達給她。
 
  為了實現這任性且荒唐的願望,我不能死,還沒在夢境相會之前我必須活著!就算身處的世界早已崩毀,縱使那怪物隨時都能致我於死地,我仍奮力朝向前方拚命的把腿狂奔。「神啊,如果這是夢,拜託您請讓我醒過來吧!」
 
***
 
  當我再次睜開雙眼,餘悸猶存的感受還特別的強烈,胸口還猛烈跳動著就是最好的證明;我發現自己正坐在鋼琴椅,指尖各自擺在琴鍵上,是隨時都能開始演奏的狀態。
 
  彷彿驚醒一般的錯覺,但這世界依然如出一徹,而那女人,或者該說是怪物?也一樣端坐在長椅上,臉上的薄紗如煙那般輕柔的舞動,似乎有意等待著我做開端。
 
  我立即明白所有的一切,雙手手指開始在琴鍵上躍動,我不假思索的投入思念之情,再一次重現她所喜愛的Clair de Lune。我知道自己必須在夢境中不斷的、不斷的重複,直到夢見真正的她為止;而且這次領悟依然會在清醒之後遺忘,直到下一次再以某種情境下記起。
 
  然而我尚未察覺到的是,那女人竟是源自於「強烈思念她的情感」中所扭曲而成的存在,是個只剩下擁有同樣外貌的軀殼,但完全無法取代她的無形個體。我並不知道怪物究竟是在哪一次夢境中產生,只知道一旦夢中有她的存在,我就只能永無止境的輪迴。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究竟還要花多少時間,才能真正實現那久遠以前的心願呢?
 

【回憶】共計4,064
 
   趁著等待友人下廚的空檔,我翻起陳列在書架上的相簿,這是雅築年輕時的攝影作品;那時她偏好暗冷色調的構圖,即便真實畫面是暖色調,她也會透過後製調整成藍綠色調。也正因為如此,最末頁那張暖色系照片才顯得格外突兀。
 
  除此之外,照片構圖中還犯了水平線傾斜的錯誤、主體太小不夠突出、主題淪為背景、主體置中讓畫面顯得普通不耐看⋯等,這種不合乎她標準的東西竟然也洗成照片,難免讓人猜想其背後的動機與原因。
 
  雖然有失尊重,但投機心態總私心的認為,十多年好友的她應該不會計較才是。於是我將這張照片抽出透明塑膠套,果不其然,照片背後有一段手寫字跡:
 
  ——畫面雖然平淡無趣,但這是郁琦當下所見的世界。
 
  我瞠目結舌⋯的讀完這段句子,郁琦是我的名字,也就是說,她是透過我拍下這張照片囉?不對,應該說是我拍的才對?但我沒有任何印象啊!
 
  就在我盯著照片苦惱的左思右想之際,瞬間有股熟悉感在腦海中閃現。
 
  記得那時的天氣,似乎也和現在一樣,是晴朗炎熱的秋季午後,那天,我們翹課了。
 
***

  我曾經非常討厭英文老師,我最受不了他那高高在上的輕蔑,總是瞧不起不懂英文的我。當我知道升高二後還是同個老師時,我厭惡的幾乎快以休學為前提,拒絕去上課。當然那時只是在心中這麼想而已。若要以顏色來形容當時的心境,反感綠和憂鬱藍是再適合不過了。
 
  後來是雅築拉我一把,當我向她傾吐自己的煩惱和糾結後,她當天直接提議一起去博物館走走,她還說反正只需十分鐘車程,入場券還是她母親免費提供的。「走啦!別婆婆媽媽的顧慮那麼多,這是最『健康』的翹課活動了耶,不去白不去嘛!」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可以平緩一點翹課的罪惡感。
 
  由於還是平日上午,參觀人潮也就寥寥可數,因此身穿制服的我們特別引人注目,而我又對這類不友善、議論般的目光特別敏感,導致沿路上我根本無法專心欣賞歷史文物,就連來到柔色調的古希臘展區也未察覺。
 
  果然還是回家比較好吧。這個想法隨著入館時間越長,更是越發強烈。然而從她那熱衷於拍攝的舉動來看,似乎非常沉浸在這座博物館,且心無旁騖。雖然有點不悅「這才是她的主要目的吧!」、「她到底有沒有心要陪我啊!」,但最後還是決定任由她去,因為她一旦入迷就得拍到滿足為止,我也不想找她爭執而無端壞了友情,還是試著讓自己不去在意別人的目光吧。
 
  「吶,問妳哦,妳會想去對面走廊看那尊蠟像嗎?」就在我試著讓自己盯著古物分神時,她忽然輕拍一下我的肩膀,接著指向另一端走廊。
 
  雖然對這突如其來的提問感到納悶,同時詫異她還記得我的存在以外,我仍隨著她的指示轉頭,這才發現那邊的陳設簡直無聊透頂,而且還是條死路,一點想走過去捧場的意願也沒有:「噢,妳不說我一定會忽略掉。」
 
  只見她竊喜的回望著我:「換句話說,妳不想囉!」
 
  「奇怪耶妳,這有什麼好笑的笑點嗎?」我不解的反問她,總覺得她另有所圖。
 
  「我們來打賭,我賭對面一定沒任何人想走過去看,然後妳則是相反,」她接著推了推我的手臂,語氣及神情充滿不容置疑的篤定,「輸的人請吃冰哦!」
 
  我盯著她掛在胸前的相機,似乎有什麼念頭稍縱即逝,不過不是很在乎。「我不能吃冰啊,那個來肚子會很痛的。」
 
  然而雅築卻像得了什麼逞似的,笑得更加開懷:「嘻,我就知道妳會這樣想。」
 
  「什麼?」我皺緊雙眉,這次她是真的讓我感到很困惑。
 
  只見她突然停下腳步,神情瞬間轉為肅穆的盯著我,讓跟隨在她身邊的我也一起停了下來。「因為妳總是習慣往壞的方面思考啊,妳難道不覺得,當妳聽到類似輸、差、失敗⋯之類字眼就會條件反射的套用在妳身上嗎?剛才妳其實可以想成『雅築可能也會賭輸,但是她也一樣不能吃冰』呀。」
 
  雅築的回答讓我啞口無言,只能僵著身子回望她那淡棕色的眼眸,那是雙我永遠都猜不透的心靈之窗。不過,確實承如她所說,我的確⋯經常這麼思考。
 
  「妳知道我為什麼要拉著妳翹課嗎?那是因為妳一見到英文老師,就會不自覺顯露出自卑的情緒;我猜妳一定是想起他曾當眾羞辱過妳,所以才會變得畏首畏尾,但是妳並沒有錯啊,不會英文又沒什麼大不了⋯」
 
  「夠了雅築,妳不要再說了!」一劈頭就這麼開門見山,她到底知不知道,這是我最不願去思考的問題啊?於是我掘強的拒絕聆聽,「妳既然知道我很在意那件事,為什麼還要提起?妳這是在戳我瘡疤嗎!」
 
  沒錯,我早就該發覺不對勁了:「難怪妳會提出翹課這種荒唐事,還在這裡借題發揮?原來妳早就先計畫好要讓我難堪,我說的沒錯吧!」
 
  「不是這樣的,妳誤會我的意思了,」對於歇斯底里、不顧館內禁止喧嘩的我,她的態度竟是如此的沈著冷靜,和剛才簡直判若兩人,「我一直想幫助妳,因為我不願意只是眼睜睜看著妳不快樂,我想讓妳知道,我是站在妳這邊的啊!」
 
  我不快樂?
 
  怎麼可能會快樂!明明是間私立高職,為什麼要請懷有遠大抱負的英文老師啊,只要學生不如他預期就用棍子伺候,其他科老師可沒這樣偏執於分數啊!雖然我知道自己是基於反抗心態,才不願意努力念英文,因為我一點也不想拿高分給那老師看。
 
  「所以帶著我翹課?現在才開學第幾週而已,是能逃掉多少節課?」總之,對於她的心意我懼怕得不願接受,因為我自始自終都不相信,有人會真心替他人著想。「簡直胡來!縱使我曾想過不來學校,但妳為什麼要慫恿我這麼做!從今以後我該怎麼面對老師啊!」
 
  當我伸出食指對她大聲斥喝時,我知道還有三根手指是指向自己的。
 
  「妳冷靜一點,放輕鬆好嗎?我不是要找妳麻煩,我只是希望妳能嘗試不同的思考方向,而不是讓自己侷限在負面情緒裏鬼打牆。」或許是擔心我會感到心情沈重,我知道她正試著以委婉的口氣告訴我,「妳是我最親近的朋友,我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夠細膩謹慎,可我無非是希望妳能多看看外面的世界,或許妳會突然豁然開朗也說不定啊。」
 
  「妳說的倒簡單,能否做到又是一回事。」我不服的撇頭低聲控訴,因為習慣的思考模式,可不是說變就能變的。
 
  雅築仍不放棄的拉著我的袖口,語氣充滿著堅定:「不試著嘗試一次怎麼會知道呢?或許妳真的能做到啊!」
 
  是這樣嗎?我回頭看著眼神充滿信心的她,心中頓時覺得彆扭極了,明明只是朋友而已,有必要為我這種人付出這麼多嗎?「但博物館可不算外面,而是室內哦?」
 
  我試著將話題轉移,因為我不喜歡被直探內心深處的不適感,同時也想掩飾羞怯的心情。
 
  「沒辦法呀,誰叫天氣這麼熱呢!況且既然要吹冷氣,當然要選不一樣的場所嘍。」她眯起雙眼的露齒微笑,是泛著暖色系的溫和容顏,和周圍景象相互襯托下,彷彿能將心中的陰鬱,漸漸的重新彩繪上明亮的顏色。這正是她的魅力,也是我辦不到的事。
 
  這才想起,只喜歡暗色調的她,竟然會選擇來和我一起參觀暖色系的博物館,特別做這種不符合她風格的事,我想,她的動機已經很鮮明了。思及此,我不禁感動的鼻頭一陣酸澀,但礙於面子,最後還是忍了下來。
 
  喀擦。
 
  「喂!妳幹嘛拍我!」唯一讓我想揍她的是,她總是搶在我即將陷入感性時,硬生生的介入打斷。
 
  「紀錄、紀錄嘛!因為郁琦的表情終於變得緩和許多,也就表示妳願意接受我的想法了。」她輕晃相機,得逞似的竊笑著。
 
  雖然很佩服她那細微的觀察力,但這次我是真的生氣了,我輕跺腳步抗議道:「我不是說了要經過我的同意才能拍嗎!真是的,很沒禮貌耶!」
 
  「別生氣嘛!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照片,而且我保證會幫妳把痘疤修掉的!」
 
  「別提痘疤啦!但是妳一定要修掉喔!」
 
  雅築的性格真的很難捉摸,先是提議翹課,到博物館後把我晾在一旁,接著突然嚴肅看待我的事情,下一秒卻又擅自的嬉弄我,有時真覺得快被她給牽著鼻子走了。噢,我是指情緒上。
 
  看著她檢視手中的相機畫面,我暮然記起曾經閃過的念頭:「吶,妳的相機借我一下,我也想拍照留念。」
 
  「好呀,但有個條件先說在前頭,不能拍我哦。」她說的話和豪爽交出相機的動作,還真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哼,妳少臭美,誰要拍妳啊。」我朝向她吐了個舌頭,接著轉身跑回剛才經過的古希臘展區,故意不理會她的呼喊。
  「郁琦!妳要帶著我的相機去哪裡啊!」
 
  至於自己想法上的問題,我想自己還不太能馬上說變就變吧,畢竟是從小就養成的思路,再加上那老師⋯想必他是會是我這輩子最討厭的老師了。總而言之,我真的很感謝雅築,或許有朝一日,我會釋懷,會嘗試不讓自己往死胡同裏鑽吧。
 
  當我回過神時,發現自己已經走到剛才的位子,一尊蠟像和幾個展示櫃的對面走廊。雖然不認識它的原型是誰,但我真的一點也不想過去看,反正隔著空間就能看見了。不過,倒是可以拍照留念,反正這是台數位相機,不用底片的,於是我拿起相機朝向對面按下快門。
 
  說時遲那時快,當我拍完決定離開時,對面走廊恰好有幾位遊客駐足停留。
 
  「喂!相機交出來,我要看妳拍了什麼。」此時雅築終於追了上來,硬是奪去我手中的相機,刻不容緩的想趕快翻出紀錄,「吼妳怎麼拍到天花板啦,醜死了,我要刪掉!」
 
  「誒,怎麼這樣,不然我重拍一張嘛。」
 
  「不要,這種死板板的畫面不想再看到第二張了,我要去下一區逛逛了。」她拿著相機閃離我的動作,真的讓我感到有些傷心哪,不過,她會如此反應也是情有可原,畢竟數位相機在這個年代可不便宜。
 
  我們再次恢復到入館時的狀態,她專心尋找理想角度攝影,而我則是靜靜的在一旁等待她。唯一不同的是,我的心情已經舒坦許多了。「對了,剛才那對面真的有人過去呢。」
 
  「咦!真的假的!」
 
***

  我抿起嘴角微微淡笑,總覺得雅築最後那詫異的神情,彷彿還清晰可見。最讓我意外的是,原來她真的保留了當時的照片,果然是個很重視紀錄的人。
 
  托雅築的福,既那次之後我開始嘗試學習英文,想不到竟然意外地讀出興趣,並且讓英文老師對我印象改觀,雖然過程中也經歷了不少挫折,但在雅築的支持下,我才終於苦盡甘來,成為「最討厭英文,長大後卻成了英文老師」的常見案例。
 
  更重要的是,我們的友情就這麼聯繫了十多年,而我也不再那麼將自己當做悲劇女主角⋯雖然失戀的時候還是會啦,但只要雅築在我身邊,我很快就能消化那些負面情緒了。仔細想想,雅築真是不可思議呢,如果當初沒遇見她,和她成為朋友,那麼現在的我又會如何呢?
 
  喀擦。
 
  一道閃光中斷我的思緒,不過,我早就不意外了:「雅築!不是說了不要趁我毫無防備的時候偷拍嗎!」
 
  「嘿嘿,郁琦回憶時的側顏,我捕捉到囉。」
 
  一如既往,雅築微笑的模樣依舊是如此的溫暖,豐富了我的內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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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2 篇留言

曲蘿幻
認真看 結果真的是長椅啊 (哭)

懷孕時擔心的事情真的超級超級超級多

08-24 00:27

百花紛飛
我一開始也以為那是鋼琴,後來仔細看才發現是長椅,但這張圖本身就屬奇幻類,寫鋼琴應該也是可行的。
生完後擔心的事也一樣非常非常非常多08-24 00:53
湛藍琴海
最近想到很久沒來百花家了,因此順道來看看,就發現這個小遊戲,我去年也玩過,只是沒有全部都寫而已XDDDD

結果這樣看下來,居然有一萬多字啊,真是大份量!看到第一篇的聯想,就想說是因為百花生過孩子,才比較會有這種聯想吧。而第三篇的那張圖,我也一直以為是鋼琴,沒想到是長椅。不過印象中,也有人寫成鋼琴的樣子www

然後百花說自己不擅長寫短,我就想到其實自己也很少寫極短或微小說,就是三千字以內的那種。不過最近剛好有一篇極短篇,不知道有沒有看過,為了方便,因此貼過來好了,有空可以交流,畢竟我挺懷念之前作品交流的感覺:https://home.gamer.com.tw/creationDetail.php?sn=3404752

會跑出這篇也是各種因緣際會,只能說,一切都是靈感作祟啊~

12-08 22:44

百花紛飛
琴海想起我,真的讓我感到非常高興呢,畢竟我在互動方面沒有太多的表現,自己也還沒發表什麼新文章,所以有些抱歉,讓琴海只能找有些時間的舊文章瀏覽(掩面)

關於第一篇,雖然現在看來描述還可以再精簡,但心情就是如此吧,看不見的不安就像一團雲霧,模糊不清。至於第三篇的圖片,平視的角度真的很容易誤看成鋼琴,我自己每看一次都會想吐槽一次啊XD

琴海真的很貼心呢,畢竟更文通知很容易就刷掉了,難免會漏看某條訊息,像是琴海的文章。靈感的確是淘氣得令人又愛又怕,不但若即若離,還可能一不小心就開了新的構想坑XD12-09 1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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