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族舉辦較大型的聚會，除了舞會之外，有安排座次的聚會，不管是茶宴、下午茶會還是音樂會等等，先後順序決定了客人之於主人的親疏遠近，或是身分高低，這是極其自然的事。
但在今天，他徹底了解了，在大太陽底下品嘗熱茶是件苦差事。
在喝過兩杯紅茶後，葛拉瑞斯調動了克莉絲蒂娜的座位；穿著教士服在大太陽底下喝茶讓他直冒汗。他們因此來到了最靠近大宅的陰涼角落。
從原本位處邊陲來到最靠近大宅的位置，儘管離主人還有一段距離，但這已足夠讓她成為眾人的焦點。葛拉瑞斯原以為她會顯得侷促不安或是畏縮，但除了一直很在意他替她煮茶這件事情以外，她適應得很快。
她能夠很快的適應其他人對她報以探究或是好奇的眼神，而且自然的與他交談；或許只是單純初生之犢的勇氣，但他欣賞這一點。
「……所以妳一喝就知道她給的茶葉不對勁？」葛拉瑞斯仍然對於剛剛發生衝突的細節感到好奇；他想知道這女孩怎麼說。
「聖祭司閣下，我聞到了；恕我直言，那茶水我不敢喝，我不清楚那茶葉是否受到汙染。」不知是否清楚自己隨時都受到旁人注意的緣故，她的姿態無懈可擊。端起茶杯，就算蒙著面紗，她能夠優雅的品嘗茶水而且不使面紗沾到茶湯。這女孩肯定受過嚴格的餐桌禮儀訓練。
「您會如何處置那名侍女？」她睜著祖母綠的眼睛，詢問的口吻同時夾雜著擔憂。
葛拉瑞斯抿起唇，仔細斟酌著。不管珊妲的作為是否經過柴克授意，她應當受到嚴厲的懲罰。她嚴重影響了辛德尼亞的聲譽。「我會告訴裴瑞爾這件事，至於如何處置……大概會依家規來走。」至少會受到杖責與罰款，最重是逐出辛德尼亞家。
「她大概不清楚得為自己的作為付出沉重的代價。」她的眼神望向別處，但很快又恢復端正姿態；她拿了一塊手工餅乾，細細咀嚼著，不忘以手帕接住餅乾屑。
葛拉瑞斯看到這一幕，不禁勾起唇角。「林文斯頓小姐……」
「是，聖祭司閣下？」她吞下嘴裡的餅乾後快速回話，把最後一小口餅跟手帕擱置在胸前，那禮儀太過完美，反而引來他的笑聲。
「妳太嚴肅了！」葛拉瑞斯真的忍不住了！他往後仰躺，捧著肚子笑出聲來。對面的女孩仍是維持著動作，但翠綠眼眸裡的疑惑卻加深了。「貴族重視禮儀，妳的禮儀完美無缺，這很好，但更要求的是舉手投足間的自信與優雅。妳的姿態足夠優雅，甚至稱得上美麗，可太過戰戰兢兢則不夠自信，妳該放鬆一點。」
「面對一位替我煮茶的聖祭司閣下，請恕我很難徹底放鬆；尤其他還刻意讓我成為眾人的焦點。」女孩冷靜的口吻配上說話內容真是一絕！葛拉瑞斯此刻非常想一睹她隱藏在面紗底下的神情！
「好、好！是我的錯，我還是如妳的願，把煮茶的工作交給妳的貼身侍女。」葛拉瑞斯伸出一掌，示意靜靜站在一旁的栗髮少女能掌控茶具。
「艾蓮卡，聖祭司閣下終於願意交付予妳神聖的事工了，放心為我們煮茶吧。」她語帶諷刺地說。葛拉瑞斯如今了解這個女孩絕非如表面上那樣一板一眼，她跟他一樣，在謹守規範表面下擁有一顆不安分的靈魂！
這個女孩，不一樣！
「還有，別叫我的職銜；我的教名是葛拉瑞斯，妳可以叫我葛拉瑞斯閣下或是直稱閣下就行了。」
「謹遵閣下的要求。也請您直接叫我克莉絲蒂娜。」
「好，克莉絲蒂娜……」葛拉瑞斯雙手交疊，看見她的侍女很熟練地打開熱水瓶重新沖茶；他於是專注與她的談話。「妳不常參加貴族的宴會，是嗎？」
「這僅是第二次，閣下，之前我所參加的宴會多半遇不到貴族。」
「前一次是什麼時候？」他隨口問道，拿起一塊奶酥餅乾。「妳該試試這個，這很好吃，是我最喜歡的。」
女孩也拿了一塊，卻是垂下了視線，「是前天的事，閣下；我目睹了悲傷的一幕。」
所以她也去了薩多曼舉辦的成年舞會！「那確實令人傷心；不過妳這句話也提醒了我，原來我對妳的熟悉其來有自，克莉絲蒂娜，我們這是第二次見面。」
她睜大了眼睛，而他沒錯過她眼底的驚訝。「葛拉瑞斯閣下……您、您不該記得我。」
他好奇的提高了聲調。「為什麼？」
她低頭望著茶杯，淡金色的頭髮掩蓋她的額際。「我只是微不足道的商人之女，妄想運用各種方法好躋身貴族之列。」
「包括今天的茶宴。」葛拉瑞斯對此相當清楚，以她的身分不該受邀；但他卻很高興能在茶宴上遇見她。「妳卻是足夠讓我記住妳了，克莉絲蒂娜；妳有一雙漂亮的眼睛，以及令人激賞的機智談吐，林文斯頓家應該引以為傲。」
「閣下過譽了……我父親說我這樣的個性會很吃虧，一點都不懂得收斂。」
「但我私心希望妳能繼續保持。」葛拉瑞斯往桌面傾靠，她的侍女為他沖了一杯茶，那茶色恰到好處。「偷偷告訴妳，克莉絲蒂娜，很多剛成年或是還不滿二十的貴族仕女的談吐真是制式又無聊到極點。」
「無聊到極點。」他再度強調，然後眨眨眼。「別說是我說的。」
女孩「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她輕聳著肩膀。「或許我在經過成年舞會之後也會像她們一樣？」
「那我一定會大失所望……妳的成年舞會是什麼時候？」
「依照日期來算，會安排在祭典之後；我們會依照貴族禮儀，對教廷送出申請。」
「那是標準流程。」葛拉瑞斯還看見她手上捧著那塊奶酥餅乾。「抱歉，我說太多了；快吃吧，那很好吃。」他催促著。
女孩小小的咬了一口，然後以驚喜的口吻低喊。「我沒吃過這麼鬆脆可口的奶酥餅乾！」
「是吧？這是我們家餅乾師傅的絕活，所有人都喜歡。」葛拉瑞斯往後仰，喝了一口紅茶。
「那我得好好珍惜著吃。」
珍惜！多可貴的字眼，貴族普遍不把這個字放進字典裡！「為什麼？」
女孩似乎露出了苦笑，「因為不曉得什麼時候才有機會再來品嘗。」
葛拉瑞斯才想起了，沒錯，她的邀請卡是買來的。「我叫裴瑞爾專程發邀請給妳。」他脫口道，帶了點不明所以的衝動。
「閣……咳、咳，閣下？」糟糕，這回真的嚇到她了。
「克莉絲蒂娜，喝口茶。」他對她露出笑容，她似乎任何反應都能勾起他的興趣。「我們主動邀請妳過來，這樣可以吧？」
「您是在邀請一個連貴族身分都沒有的人。」
「那有什麼關係？要邀請哪位客人是主人的自由？」
女孩終於吃完了手中的餅乾，她拍掉手套上的細屑，「葛拉瑞斯閣下，有人說過您……恕我直言，您有些我行我素嗎？」末了，她輕嘆了一聲。
他哈哈大笑，舉起茶杯對著她一敬。「大家一向都這麼說！」
「葛拉瑞斯！」他的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呼喚；回頭一看，是波洛夫？
他與她的談話必須中斷，這讓他感到不悅，「不好意思，失陪一下。」他皺起眉頭，起身走向波洛夫。
波洛夫特意瞄了克莉絲蒂娜一眼才開口。「丹德那裡有新進度了，另外，還有個不太好的消息。」
他這麼說肯定不是什麼好事。葛拉瑞斯點點頭，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我先招待我的客人，回頭再說；你先在門口處等我。」
波洛夫表示同意，臨走之前又凝望著克莉絲蒂娜，才匆匆離開。
＊＊＊
葛拉瑞斯回到神殿的地下墓穴時，丹德已經在那間封閉的小房間裡等待著他了。
整間房間只有兩盞燈，還有透氣用的孔洞連接到一樓的大殿，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採光，這間房間又小又壓迫，陰暗的寂靜中帶有淡淡的血腥味，這是神殿裡所有的空間中最不耐久待的場所，知道它的名字的人都不會再問原因為何——拷問室。除了掛滿牆面的刑具以及針刺的鐵椅外，房間中央只擺著用來凌遲犯人的鐵板床。
丹德的頭髮仍梳得整齊服貼，他宛如船首的髮頂給人鋒利的印象；他開口了。「歡迎回來，剛離開茶宴就要你直奔這裡，真是難為你了。」
確實如此。葛拉瑞斯懷念著紅茶香，還有那位聰慧女孩髮間的玫瑰香氣。「別挖苦我了。波洛夫說你已經準備好了，還有，木匠那條線索出了些許『意外』，至於意外是什麼，他要我聽你說明。」
丹德俊俏的臉龐登時皺了起來，他瘦削的臉頰在火光明暗下顯得陰森。「那邊暫且不談。」他從罩衫裡取出一枚黑色的銅鈴，說是「銅鈴」，實則是魔導器，上頭刻著與他指環上類似的銀白咒文。「這具身體還算完整，不過殘存的氣息不多，能開口的時間會很短；時間寶貴，問話時你一定要在場。」
丹德的神識是能讓死人開口的技巧，這被視為絕不可對外人透漏的技能之一——「死語」，顛覆了「死人不會開口」的常識；「死語」雖能確保死人能夠開口，以供他們拷問，卻無法保證死人說的話一定真實，因此問話前，「真言」必須在場；目前教廷內部聖祭司以下的神職人員，不包含學徒在內將近三百人，能夠使用「真言」的僅有極少數的六人。葛拉瑞斯因而匆匆自辛德尼亞大宅趕回來，他知道自己責無旁貸。
葛拉瑞斯提起其中一盞油燈，他仔細審視著這個被薩多曼毆打致死的礦工；從頭部開始，一連串的割傷與瘀青訴說著死者在生前受到了何等的拷問，全身上下多處割傷與毆打，肋骨斷了三根，腿部跟手也都有骨折；當「這一具」從薩多曼那裡被運回來時，丹德直說「悲慘」，薩多曼究竟為了什麼要如此對一個隸屬於自己管轄的平民？難道真的只是因為他藏有設計圖？
他們很快就會知道原因。
放下油燈，轉動左手食指的指環，昏暗的空間中除了火光之外，開始慢慢摻雜了銀白色的光澤，「好，開始吧。」他以指遮住些許指環發出的光芒，對丹德點點頭。
丹德握住銅鈴的金屬環，他把鈴鐺覆蓋在死者的口，開始低聲誦唸咒語，沒過多久，銅鈴上的文字開始發出強烈的銀白光芒，丹德沒有搖晃它，但它發出有如古鐘般的「嗡嗡」聲，那聲音一開始非常劇烈，但僅只前面幾聲，後頭很快的漸趨和緩。
丹德手上的銅鈴慢慢拉高，銀白色的光芒變得柔和，他持續念著咒語，直到銅鈴上的光芒完全消失，而躺在床台上的「這一具」毫無預警的咳了一聲，丹德對他點點頭，「時間緊迫。」
葛拉瑞斯放開食指上的指環，他將指環對準了死者，「你是薩多曼的礦工？」
「是……的……」躺在床上的屍體開始發出低啞的聲音，同時從他的嘴裡散發出屍臭氣味；丹德忍受不住地拿著手帕掩住鼻子，往後退了一小步。
「告訴我，你知道設計圖嗎？」
「設計……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知道……對造物主起誓……我對造物主……起誓！」死者明顯變得激動起來；他嘗試著要挪動四肢，但四肢早已被刑具束縛，他無法動彈；實際上他們只聽見刑具些微的晃動聲。
葛拉瑞斯與丹德對看一眼，後者的臉色明顯沉了下來。「你真的不知道設計圖？」
「真的……不知道！」
他持續將指環對準死者，「那薩多曼為何把你拷打致死？」
「領主……大人他突然前來……士兵抓走……然後我進了地牢……啊！莎拉……我死了，莎拉該怎麼辦……」
「時間不多了！」丹德再度催促。
「告訴我你家住哪？你的名字。」
死者的聲音明顯減弱了，「在……三號礦坑附近的……集中住所，水井……編號是二號……我叫尼可……我不知道……設計圖……」
葛拉瑞斯收回指環，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安息吧。」他掏出手帕，覆蓋在死者臉上，而死者又喃喃說了幾句話，終於一動也不動。「死語」的效力消失了，再也沒有人能讓他開口，也無法操弄他的靈魂，一切都結束了。
葛拉瑞斯與丹德對望一眼，兩個人很快地退出拷問室；裡頭的那具屍體的生氣已經完全消耗殆盡，腐敗的速度將會加快，不過埋葬他的任務會交到衛兵身上。
丹德明顯的喘息著，葛拉瑞斯相信他到最後一定是閉氣在聽死者說話。「好點了嗎？」
「咳、咳……好多了，剛剛真的……很痛苦。」丹德還咳出一些胃液，葛拉瑞斯同情地看著好友；為了縫製、處理屍體，他一定忍住飢餓不進食以避免反胃時吐出東西。
「不過，他所說的消息毫無價值。這證明薩多曼只是找人當替死鬼。」他的「真言」不會失誤；既然死者說出來的話無誤，那就只剩下一個結論：薩多曼在說謊，設計圖的來源在其他地方。
「所以，我看沒必要去詢問他的家人了。」丹德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但說話的語氣已經順暢許多。
「還是應該去調查一下，或許生者還會知道一些什麼；他說的那個地方我知道有人很熟，我會派人去打聽看看。」
「可想而知，關鍵會在那木匠身上。」丹德把銅鈴收妥，他口吻沉重。「但是木匠已經不能開口了。」
葛拉瑞斯正想問這件事，「那個木匠的『意外』該不會……」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丹德瞪著暗處，「有人把他分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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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牽扯到我所設計的魔法系統。
其實十二神識這些技能我是已經都思考過了，感覺就像點技能樹ＸＤ不過在這部故事裡不會全部都用到。
之前提過哪本故事可能跟《獵．魔者－Aveline》規模一樣，那就是這部了，儘管我現在完全不清楚到底會不會寫到後續ＸＤ
創作內容
奇幻科幻 (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