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含了一口米飯，我咀嚼幾口後強吞入肚，我的天，這米硬得跟石頭一樣，簡直比路上的小石頭還要刺人，到底是放多久了，沒有絲毫水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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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身一人來到不熟悉的城市。
生活周遭沒有認識的臉孔，巷弄裡記憶的小吃不復存在，行人來去匆匆，一切如此陌生。
以前隔壁大嬸宏亮嗓門的招呼聲僅存在回憶裡，少了熱絡的人情味，就連找個房子也是困難重重，一聽到我沒有工作，房東立刻寒著臉趕我出門，語氣惡劣，態度鄙夷，只差沒拿隻掃把將我驅之別院。
摸摸鼻子，我長嘆一大口氣，口袋裡的錢包乾扁，銀行帳戶裡頭所剩無幾，要是繼續待在火車前站的旅館內，不快點找個落腳處，我看大概兩個禮拜左右就沒錢了。
不過這也是我自己的選擇。
步履蹣跚地走回住所，櫃檯小姐一如既往地打招呼，我勉強擠出微笑，接過房間鑰匙後，按下電梯上樓。
踏進房間，掀開筆電，果不其然，Line出現了十幾則未讀信息，我連點開的意願都沒有，逕自按下關閉。
茫然地望向螢幕，我麻木地點選人力銀行的網址，限定區域範圍後，開始一筆筆篩選我能從事的工作。
咕嚕咕嚕聲傳來，打斷了我手頭上的事，按照生理時鐘，現在應該是晚餐時間，不過我已經將近一天沒吃東西了，這次的哀鳴聲特別強烈，即便不停喝水，還是無法止住飢餓的感覺。
摸摸錢包，我在腦海裡天人交戰，買吧，反正便利超商的超值套餐不過銅板價，可是要是不節省一點，很快就會沒錢了。
就會成了人家嘴裡朗朗上口的「錢不是萬能，但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
躺在床鋪上，我不停扭動掙扎，試圖用睡覺蓋過腹部的飢餓感，然而，身體本能還是壓制過理性的堅持，我抓起錢包，正準備走出門口時，卻聽到走廊打掃阿姨和櫃台小姐的竊竊私語：「那個604的，怎麼都窩在房間裡面啊？」
「不知道耶，看起來不像是來觀光的旅客，也不太說話，有時打招呼愛理不理的。」
喀擦地打開房門，我木然地走出房間，櫃檯小姐臉上頓時一陣尷尬，連忙對著我彎腰賠不是，打掃阿姨則是低下頭加速手上的清潔工作，不敢跟我對上眼。
毫無表情地搭電梯，將鑰匙交到櫃台，我像是被上了鉛球鐐銬，拖著沉重的腳步，開始散步覓食。
其實我都知道。
寫小說賺不了錢，出版社不一定會通過審核了，而且就算過稿，錢也沒這麼快撥款，我想等寫小說的款項下來，大概早就餓到白骨森森了吧？
但我還是想堅持，父親卻拿花瓶砸我的頭，母親歇斯底里地大吼，我沒多說什麼，任由藤條一下一下地抽打，即便我已經大學畢業當完兵，只要我違逆他們，從小到大演到爛的同樣戲碼依舊繼續上演，絲毫沒有檔期的問題。
等到他們罵到口乾舌燥，我的腿也跪到麻木，後背估計又是青紫縱橫一片，我才獲得他們的恩准，得以上樓回房休息。
那又怎樣呢？
我仍然沒有自由，就像被人操縱辦家家的紙玩偶，任由他人捏圓捏扁，而這情形從我出生開始就這樣持續累積了二十多年。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只是這一次，我不想再隱忍了。
住處外頭沒什麼餐飲店，就連超商架上的東西也所剩無幾，飢腸轆轆，我又不想啃乾麵包，沉默地走在馬路上，明明才晚上七點多，卻人車稀少，像是座孤城。
在我流浪到這城市前，我曾經跟唯一的朋友Y討論過我未來的去路，Y知曉我的顧忌，他簡單安慰我之後，便向我分析利弊，並推薦我來到這城市。
以他的看法而言，這裡距離我家約莫五個縣市的距離，而且沒有認識的親戚，不會有被人抓回去的問題，比較無後顧之憂，除此之外，這邊生活消費略低，對於沒有工作，又沒多少存款的我來說，這裡恰巧是個還不錯的落腳處。
「但這裡是美食沙漠喔。」
他的話如言在耳。
沿著河岸，我不停地往前走。
兩邊林木茂密，伴隨流水淙淙，周遭幾乎是住家，沒有營業場所，我有些無奈地垂落頭，正想折返時，突然驚鴻一瞥，在條小巷子裡，有間燈火通明的店家，上頭掛著招牌寫上「飯麵」兩個大字。
沒魚蝦也好，比起乾麵包，也許這間店有值得我期待的東西。
「歡迎光臨！」
揭開門邊的布簾，才剛走入店內，就聽到招呼聲，不經意地抬頭一瞧，當對方的身影走入我的眼中，我像是被施放了時間暫停的魔法，整個人都愣住了，久久無法言語。
「快退伍囉？」
「嗯。」
「最近還好嗎？」
「嗯。」
「……是不是我說什麼你就只會嗯？」
「嗯？」
「你當兵體驗了這麼多，你知道還差一項嗎？」
「嗯？」
「就是兵變這個，很好，黃照言，我們分手吧！」
「……」
過往回憶的流沙將我捲入，望著眼前的老闆娘，我彷彿回到快退伍前的時光，那是我的初戀，體驗過所有的美好，不過終究有保存期限，腐朽敗壞是我們之間最後的結局。
「想吃什麼？」穿著圍裙的老闆娘親切地開口詢問，並將菜單地交到我的手上，我胡亂看了一眼，隨手勾了雞腿飯，她笑著要我稍等後，便走進廚房。
橫眼掃過店內裝潢，裡頭非常簡單，僅有幾張樸素的壁貼，而且看櫃台上的點單不超過五張，在住宅區的店家生意會這麼糟？
正當我還在猶疑的當下，老闆娘已經端了餐盤走來，笑語盈盈地放上桌，並向我收取費用後，便坐在櫃檯前托腮哼歌，一邊滑著智慧型手機。
低下頭一看，我差點沒暈倒，只見金黃色的雞腿上頭還有幾根粗黑的毛，滷蛋中間的蛋黃竟然是橘紅色，而且乾巴巴地，旁邊還有一大坨紫藍色看起來像是阿米巴原蟲的變化體，除了青菜稍微正常一點外，其他東西根本就是噴，我頓時反胃起來，差點就把胃酸給嘔出來。
「怎麼了？」或許是發現我在發呆，老闆娘連忙放下手機走來，關心地發問。
「沒、沒事……」凝視雷同的面容，只會捲入其中，我只能盡量避開老闆娘的眼睛，不過模樣卻有些心虛。
「不好吃嗎？」老闆娘眩然欲泣。
「我只是在想事情。」我連忙找理由搪塞。
「那吃一口怎麼樣？」老闆娘閃亮亮交握雙手，一臉期待。
「……」誰讓她和我初戀那麼像呢？我無法拒絕，只能捨命陪君子。
含了一口米飯，我咀嚼幾口後強吞入肚，我的天，這米硬得跟石頭一樣，簡直比路上的小石頭還要刺人，到底是放多久了，沒有絲毫水分。
饒是如此，我還是勉為其難地美言幾句，畢竟錢都付了，就算現在破口大罵，好像也沒什麼意義。
更何況，她又跟我初戀這麼像。
「嘿！我就說啊，總會有人欣賞我的廚藝的，但我老公總是嘲笑我！」老闆娘得意地在原地轉圈，樂得像是要飛躍起來跳踢踏舞了。
老公？
原以為終究可以在人生低潮時，偶遇一泓清泉，不過看來這人生的遊戲……似乎比想像中還要殘忍數百倍。
你說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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