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夜晚的阿拉夏—身為黑市貿易的聚集地—有時候這裡可不會比墮落之森文明多少、或是安全多少。巧取豪奪、樣樣都有。在這裡，人們像野獸一樣，遵從自己的慾望。
想要的、說的出來的，這裡通通都有。希望的、想實現的，這裡也都有。
絕對的權利使人腐化。誘惑也是。
一條狗是沒有辦法忍住沾滿肉汁的鮮肉在自己眼前晃蕩的。當朝思暮想的夢想擺在眼前時，沒人可以經得住誘惑。
來到這裡的商人通常沒有純白的、純黑色稍微多了點，更多的是灰色的。
在法律邊緣遊走的地帶，規矩永遠只是說說而已。不想被佔便宜、黑吃黑，那就最好有點實力。想當賣假貨的，就最好有點技術。想當扒手就最好別被抓，如果還想要手的話。想當站在頂端的商人。那就最好比其他商人還黑。
處在一個沒有明文規定保障自己安全的地方，想當然爾，只會花錢不動手的商人們一定會雇了些有實力的保鑣，好應付那些野蠻的流氓。他們預防暴力發生，不過在真的有鬥毆發生時，也不會有人去阻止。畢竟，在這裡好人是活不下去的。
比如說：半個小時前，位於阿拉夏繁華地帶的一家賭場，聽說被人給砸了。而且，只是被一個人。
有目擊者說，看到一個穿著血紅色大衣的男人，大搖大擺的從正門口走進去，無視門口警衛的阻攔。接著就聽到玻璃碎裂的聲音、女人的尖叫聲、人們慌張逃逸的腳步聲。然而，哪怕事情喧譁的再大、賭場的顯眼招牌從高處被砸下來。附近的人們也只是觀看，更沒有所謂的警察或是其他正義使者來幫忙。
在黑市是沒有正義的，更別提這家賭場可是惡名昭彰的、以人權為賭注的賭場。不知道多少人穿著名牌衣服進去，卻帶著腳鍊、穿著囚服走出來。它如今被砸了，反而不少人鬆了口氣。
正門口，碎裂的玻璃門旁邊，躺著一個手被斬斷、失血過多而失去意識的黑衣保全。再裡面一點，燈光似乎因為發生過暴動的關係而被影響，一明一滅的，使室內迴盪著一股肅殺的氣氛。
再往裡面點，通往大廳的走廊，有一個穿著染上鮮血的白色西裝的男子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他身上的血來自於他的臉上那條大大的傷口，一條平整的傷在他顏面中間精準的切開，不深不淺、也不致命，卻是最大的痛。
而往賭場裡放眼望去，是各種慘狀，可見發生過激烈的戰鬥。有個保全的頭被打進拉霸機裡、一個不知道誰被砍下的手在俄羅斯輪盤裡旋轉著、一個趴在撲克桌旁，不停掙扎、還露出痛苦的樣子。因為雙手各插了一枝刀子，把他固定在那，不讓他離開。
如此慘烈的賭場，原本的繁華富麗已不復在。不過賭場的主人現在可能沒心情去擔心這些，他還有另一個問題要煩惱。
比如說，如何說服眼前的死神，不要砍下自己的頭。
在賭場裡一個二樓的房間裡，有個窗戶，可以俯視整間賭場。也因為這樣，男人平常最喜歡在這裡做事，不論是公事、私事、亦或是見不得人的事。他喜歡往那個窗戶看，因為從這個角度，他可以俯視自己的成就。更喜歡看那些在賭場裡賭輸，失去自己人權的傢伙。有時甚至帶著別人一起望向窗外，炫耀自己的成就。
男人之所以可以從社會底層爬到現在的高度，就是把別人推入深淵，然後踩著他們往上爬。他把人踩下去時，不會有罪惡感，因為這世界很簡單，不是踩人，就是被踩。何況這裡是黑市，不管是踩別人還是被踩，都沒辦法找人求援或是接受罰則。
他是如此相信著。
而這個理念也一直站在他這邊，不管什麼時候。
包括有個血紅色長髮的男人殺進他的賭場，把他踩在腳底下的時候。
是不可能會有人來救他了。
他吃力的轉動頭部，在剛才對方進來時，直接花了幾秒鐘就解決了他的保鑣，動作快的連他都看不清。然後他解決保鑣的下個動作，就是一拳打在他臉上，打的他直接暈過去。而在他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倒在地上，額角上的血流下來，沾滿他的臉，雙手也被綁住了。還有一個男人，直挺挺的站著，用高傲的眼神俯視著他。
「⋯⋯你要什麼？」他知道那種眼神，那是他平常從窗戶看出去，看著那些喪盡家財，淪為奴隸的人的眼神。他看了下紅髮男人踩在自己身上的腳，說：「如果你要錢，你腳下的這件大衣⋯⋯」
話還沒說完，紅髮男人的腳一施力，「喀啦」一聲，一根肋骨斷了。賭場主人立刻發出淒厲的慘叫，而隨著他的慘叫，他發現紅髮男人隨著他的聲音加重力道，胸腔斷掉的肋骨越發疼痛。在他意識到這點後，立刻忍痛閉上嘴巴。
紅髮男人看著男人的表現，嘴角微微勾起冷笑，用冰冷成穩的聲音開口：「看來你很識相。」
男人瞥了紅髮男人一眼，沒有說話，等他繼續說下去。
「接下來我們相處五分鐘的時間有個規則，就是我提問，你回答。沒有廢話或是多於的話。」紅髮男人把腳放輕力道，說：「你辦得到嗎？可以就點頭。」
倒在地上，斷了一根肋骨的男人點點頭。
「好，先從簡單的開始。」邊說，紅髮男人邊拿起一個辦公桌上的高腳杯，啜飲雞尾酒。那原本是賭場主人自己要享用的。「你叫什麼名字？」
「薩奇・阿里。」
「今年幾歲？」
「四十二。」
「有親人嗎？」
「沒有，都死光了。」
「你的人脈如何？」
「是群豬狗朋友，以現在的情況，他們在等你殺了我，再來撿剩下的錢。」
「你有多少錢？」
「應該夠我從你那買下我的命。」
「你害過多少人失去人生？」
「你算過自己踩死過幾隻螞蟻嗎？」
喀拉喀拉。
瞬間，又斷了兩個肋骨。
「唔啊⋯⋯」劇痛讓薩奇想發出哀嚎，可是他知道一出聲，換來的會是更大的痛苦。他咬緊牙，發出了悶哼，狠狠地瞪視紅髮男人。對方則是瞇起眼睛，露出一抹冷笑。
「看來你不是單純牟取暴利的商人，也是有點實力的。」他蹲下來看著薩奇，說：「如果你別在我進場的時候，讓一堆人來找我麻煩，說不定我還會尊敬你一點。」
「你要什麼⋯⋯」賭場主人氣若游絲的說，劇痛讓他快失去意識了。甚至有根肋骨刺進肺裡，他咳了一口血，呼吸愈加困難⋯⋯
「給我一個情報。」把高腳杯拿到男人頭上方，傾斜。讓淡紅色的雞尾酒淋到他的臉上，有些還進了他的口鼻，使他嗆到，逼他意識清醒一些。他一字一句的開口，說：
「『貨物』去哪裡了？」
男人聽到之後，有點茫然的看著他：「什麼、貨物⋯⋯？」
「別裝傻，你一定知道我在問什麼。」把高腳杯隨意的往一旁丟去，丟到牆上，砸成碎片。他一手抓住對方的領子，輕鬆的用單手把九十多公斤的男人舉起來，冷眼看著他：「我問的可不是毒品或是奴隸，更不是你的金銀珠寶，而是幾天前送來這裡的『貨物』。」
滴答、滴答⋯⋯
酒混著他額角上的血，緩緩的他的臉，垂至下巴，然後低落到地上。在這個房間裡很安靜，應該說，整個賭場都很安靜。該死的都死光了，沒死的都逃光了。只剩下他們兩個，以至於現在能聽見的，只有他們的呼吸聲，還有自己的血滴落的聲音。
他在回想著前幾天突然有人把他這裡當成轉運站，要他去碼頭取貨，然後把他放進保險箱保管幾天，就有一個人來把貨物取走了。他原本以為這事件再普通不過的事。總是有不少人會託他保管『東西』，而且什麼樣的都有。
有活的、有死的，有的長的像人、有的長得像怪物，有的具有強烈危險性、有的則脆弱到一碰就散。各式各樣的，他都會為人保管，就當成是賭場的副業，而且大多數的時候，對方都會給一筆不可小覷的金額當酬勞。
這次也一樣，他還記得那是個很大的鐵箱，是邊長兩公尺的正方形。對方沒說裡面裝了什麼，他只說好好保管，別讓外人偷走了，七天後會有人來領貨，並沒有多加交代什麼。而在保管期間也沒發生異狀，它靜靜的待在賭場裡頭的巨大保險箱裡。它沒發出怪聲，沒有移動哪怕是一毫米，也沒有人試圖偷取他。
一個禮拜就這樣安然度過了，一個穿著斗篷的女人出現，表明自己是領貨人，並出示了證明。薩奇也令人把鐵箱搬出來給她，放上卡車之後，女人給了一筆不小的數目，然後就這樣走了。整件事情順利的讓人覺得不真實，也讓薩奇開始好奇對方是什麼來頭，怎麼有辦法讓整件事這麼順利。
為了自己的好奇心，他派人跟蹤過那取貨的女人。他的屬下最後理所當人的被甩開了，他得到的最後的情報是⋯⋯
「⋯⋯⋯⋯黑城。」無力地說話，喉間的鮮血讓他又嗆到。他咳了幾下，繼續說：
「最後、它往黑城去了⋯⋯」
「⋯⋯⋯⋯是嗎。」紅髮的男人得到想要的情報之後，抓著他領子的手一鬆，任由男人無力的倒在地上。見他奄奄一息的樣子，也沒打算救他，只是冷眼看著。靜默半晌後，紅髮蹲了下來，道：「給我一個讓你活下來的理由。」
「⋯⋯因、為⋯⋯我可以⋯⋯⋯⋯」慘白的臉上，露出了些許恐懼，但在黑市生活多年的他也不是沒見識，也有好幾次像這樣死裡逃生。他知道想活下來，就必須讓對方覺得自己有價值。「我能為你、提供⋯⋯資源⋯⋯幫你找你想要的⋯⋯⋯⋯」
「嗯～」紅髮男子偏頭想了一下，看了看四周，雖然賭場被自己砸了，但相信現在能看到的，決不是這男人唯一的財產。真要他提供資源，財力、人力、人脈，樣樣不缺，還真是不錯的交易。「聽起來不錯。」紅髮男子如是說。
聽到對方這麼說，賭場主人心中放下了一塊大石。心中思考著：過了第一關，接下來就⋯⋯
「⋯⋯⋯⋯⋯⋯⋯⋯⋯⋯⋯⋯⋯⋯⋯⋯⋯⋯⋯⋯不過。」
空氣中，銀紅色的光一閃而逝。
沒人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薩奇突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整個房間在繞著他旋轉著，讓人眼花撩亂。還來不及搞清楚發生什麼事，他覺得自己撞到了什麼，在平面上滾了兩圈，停了下來。他想發問，可是沒辦法開口。在世界停止旋轉之後，他看見的是辦公室的窗口，就在他的眼前。在這個位置，他可以俯視他引以為傲的賭場。
「我沒那麼好拐，薩奇先生。」紅髮男人的聲音在他後面響起，他想轉頭回去看他，這才發現⋯⋯他的身體不見了。
「作為情報的回報，我讓你毫無痛苦地死。」說著，紅髮男人跨過賭場主人的「身體」，並對窗邊的「頭」說話。他冷冷瞥了窗邊一眼，說：「還有讓你臨終前看著你最愛的賭場。」
噠、噠、噠。
成穩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紅髮的死神帶走了他的生命，如同碾死一隻螞蟻一樣，輕而易舉。
毀了這間位在阿拉夏的賭場，只是一個開始。
真正的好戲，會在黑城上演⋯⋯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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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夜暮之曲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