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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靂.銀鍠黥武】黥面(三)

作者:本狼.羿子涵│霹靂 系列│2015-08-09 09:12:33│巴幣:0│人氣:195

雨並未下得久,只落了三日。待草地給太陽蒸去溼意後,銀鍠黥武便又回到原來的山坡底下坐著,陽光照得他通體舒暢,而且這裡的視野比木屋更廣一些,待在木屋裡看不見那人類在做什麼。

初時花獨照對銀鍠黥武並無好惡,只想著快快醫好他的傷然後叫他走人,是以除了療養之事對他不太理睬,頗為冷淡;現在無意間知道他身有殘疾,心中自卑,莫怪乎神態總是孤僻冷絕,也是她難見人悲鬱,因此開始找他說話,想逗他開心。

「你是外地來的吧?我在這兒待得久,從沒見過你。」

花獨照煮了中飯和他共用,銀鍠黥武已漸漸恢復氣力,雙手捧得起物品,不用她餵食了。他簡短地嗯了一聲。魔界本就不屬於苦境。

「你是來尋仇的?」

「不是,此行是來苦……中原遊歷,賞玩其風情。」

「哦,」花獨照不解道:「那你的傷作何解釋?」

銀鍠黥武一頓,「半路遇到仇人。」

花獨照失笑,「這叫狹路相逢,分外眼紅,莫怪你傷得那麼重。」又道:「你們那兒和中原有啥不同?」

「很多不同。」

花獨照為他的言簡意賅感到莞爾,「有說等於沒說,比如呢?景色美嗎?」

美不美,銀鍠黥武下不了評論,魔界是他一生所長之地,無景有物,看慣了已分不出美醜,遂道:「與中原各有特色。」

花獨照點頭道:「是啊,便如各花入各眼,有的人愛湖海,有的人愛莽原,本就無法共論。那麼你喜歡中原嗎?」

「我對中原還了解不深。」

花獨照燦笑道:「中原美的地方可多了,光是這座山便有不少吸引人的地方,你傷也好多了,一會兒我帶你去走走吧,老是悶在這兒也無趣,就當活動活動筯骨!」

亦無不可,多了解苦境可以多了解父親對此間的熱愛。

中飯用畢,花獨照收拾碗筷洗了,挽了藤籃,領著銀鍠黥武從泉洞出谷。一路上花獨照說著她所見所知的有趣軼聞,時而問銀鍠黥武他的家鄉有何故事?銀鍠黥武仍是聽得多說得少,他不能透露任何與魔界有關的事。也是知道他話少,回不回話花獨照不甚在意。

兩人走著,有時小徑無路,只得走上忽高忽低的草坡,銀鍠黥武走得辛苦,卻沒有二話,絕不吭聲,花獨照身輕靈便,有意無意間放慢了速度,時而駐足停看草植鮮花,始終走在銀鍠黥武身旁。

腳下泥土漸漸變得溼軟,前方一處小沼,形勢彎曲扭拐,水間間或幾處泥洲,都生滿了蘆葦,泥洲間有樹幹為橋。

花獨照踩上樹橋,蹲了下來,向銀鍠黥武招手,銀鍠黥武俯下身,順著她手指之處看去,但見沼邊淤泥聚滿一片不滿小指頭大小的黑生物,圓肥的身體,抽抖的細尾,花獨照笑道:「好多蝌蚪!」

銀鍠黥武看了看,道:「能吃嗎?」他想起在幽江鎮酒店裡小二送上來的按酒,有一樣磨炒黑豆,模樣與這生物頗為相似。

花獨照愕然,「你們那兒吃這東西?」

銀鍠黥武搖頭,「那個呢?」

花獨照順著他指的地方看去,卻是一隻拇指大小的小黑蛙,正蹲伏在菱葉上面。山野間少有人影,黑蛙並不畏人。

「你問的是花還是蛙?蛙當然不能吃,而那是菱,再過幾個月便要開出菱花,小小白白的,花開過後便要結菱角,夏季用來煮甜湯很是好吃呢!」忽然覺得不放心,「黥面,我不在時你可別來偷捉此處生物去吃!」

他沒那麼勤奮,大老遠地爬高爬低就為了捉幾隻他隨口問問的生物去塞牙縫。

「我不會。」

山風微起,滿沼蘆葦波浪般輕輕搖盪,花獨照伸手觸著,一時心有所感,低聲吟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遡洄從之,道阻且長。遡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她聲脆喉清,高低有序,淒淒迷迷,低徊惆悵,銀鍠黥武雖不明箇中真意,卻隱約感受到她心中傷懷。

「那是什麼意思?」他問。

花獨照輕輕道:「人各一方,可念不可及。」

銀鍠黥武不甚明白,還待細想,花獨照已站起身,「走吧!」
 


 
前方不時送來淡淡花香,又走了一小段山路,眼前豁然開朗,卻是一大片的紫色花瀑,自排排大樹枝椏上垂藤而下,茂密多生,瑰麗多情,成群的白蝶在花瀑之間飛舞。

花獨照轉頭燦笑道:「瞧,美不美?」

纖巧柔嫩的淡紫中,花獨照走進了這幅不落塵寰的畫中,人不擾蝶,蝶卻戀人,銀鍠黥武忽然明白了什麼叫做美。

那是一種緊緊擄攫住目光,讓心湖激起陣陣漣漪的感受。

舉步,他也想溶入畫中,花獨照提醒道:「小心地上的花。」他跨繞過落在地上的殘花,來到她身旁。

花獨照捧起一串紫花讓他看,花身就像一隻隻紫蝶,她道:「這叫紫藤,是花亦是藥,將花瓣拌入麵粉裡做成點心,吃得滿嘴花香;其莖與根都能入藥,種子炒熟了置入酒中,則可防酒不腐。」

銀鍠黥武見她說得眉飛色舞,頭頭是道,問:「妳很喜歡花?」

「花啊,是人間最細緻的美麗。」她笑。

花獨照鑽進花瀑間,銀鍠黥武一面欣賞圍繞在四周的紫藤花,一面尋著她的身影。

「黥面!」花獨照撥開花串,露出笑臉,「來這兒休息吧,一會兒我還要帶你去另一個地方。」

原來她早準備了點心,兩人席地而坐,頭頂眼前盡是柔紫,幽香氛氛,落英如霜,猶如仙鄉一般,待著,就不想走了。

花獨照抱著膝頭,有一聲沒一聲地哼著曲子,一臉緬懷之色,銀鍠黥武問道:「妳常來這裡嗎?」

「待久了,自然常來。再者,這兒全是我的回憶。」

「什麼樣的回憶?」

花獨照幽幽道:「很多很多。」

在魔界,銀鍠黥武也有很多回憶,自小生長的鬼族,敬愛的父親;受盡歧視的畸胎,敗給外族的戰神後裔。有好的,有壞的,很多很多。

天上傳來鷹嘯,在不遠方。花獨照起身,挽著藤籃撿拾落在地上的紫藤花,道:「撿些回去做點心,我突然想吃藤花糕。」

銀鍠黥武要幫忙,捉起一串垂在眼前的藤花欲扯,花獨照連忙道:「不不不,拾地上的,別強摘!」

「為何?」

「尚留在花萼上的壽命未終,何苦強取她的美麗?」

微一凝思,銀鍠黥武鬆開手,因著腰間傷口不便彎腰,曲膝撈了滿手的殘花,放進藤籃。拾了半籃,花獨照道:「夠了,咱們走吧!」

「現在去哪兒?」

花獨照笑道:「咦?你會好奇我要帶你去的地方了嗎?」

心中是有期待,口中卻不好說出來,銀鍠黥武沒有接話。

花獨照抿唇一笑,「帶你去看我一個朋友,來吧!」
 


 
一路走來,銀鍠黥武始終聽得有鷹嘯,只是聲音隔得遠,是以未有留意。眼下花獨照愈走愈深入山腹,野草及腰,樹篷頂上傳來陣陣拍翅聲,間或幾聲尖銳響亮的嘯啼。

「妳的朋友住在這裡?」銀鍠黥武忍不住開口問。

「嗯,是啊……啊,說鷹鷹到!」花獨照往樹間一指。

頭頂樹枝上不知何時已飛來一頭蒼鷹,體型中等,腹白背褐,尾羽一橫橫的褐黑相間,鷹首神似鳳鳥。天穹飛旋著許多隻相同的鷹,唯獨這一頭停落在枝幹上。

花獨照模仿鷹嘯叫了幾聲,枝上的鳳頭蒼鷹竟聽得懂似地回啼,鷹目銳利地在銀鍠黥武身上轉來轉去。魔人六感比人類要敏銳,凝神間他看見此鷹單眼如琥珀般潤澤明亮,另一眼卻灰白混濁。

花獨照道:「當年我發現這頭鷹時牠還是隻幼雛,大概是學飛時不慎摔落在地,翅骨折斷了,奄奄一息,我便將牠帶回治療,這才發現牠有一隻眼睛是看不見的。」

銀鍠黥武心頭猛地一抽,耳聽得花獨照續道:「一開始牠對我兇得要命,我的手被牠啄了好些傷口,慢慢地才願意讓我治,但是我醫得好牠的翅膀,卻治不好牠天生的眼疾。牠學飛時因僅剩單眼,時常會撞到樹幹或山壁,這麼遠你看不見,其實牠鳥喙有點兒歪歪的,是撞出來的。」

銀鍠黥武看得見,卻沒有說出來。

「這樣不斷地撞,不斷地傷,我不斷地醫,皇天不負苦心人……啊不,不負苦心的鷹,」花獨照笑了笑,「牠總算會飛了,在百嫣谷上頭盤旋了好久才離去,我想牠可能是回去找同伴了,百嫣離鷹巢太遠,我也沒去看牠,後來過了好幾天,牠又飛來,並且帶了一隻捉到的鳥和山鼠過來,竟是向我道謝來了!

「有一天,牠突然飛到百嫣谷,噗通地墜落到溪澗之中,若非我剛好自鎮上回來不久,牠怕就要淹死了。那一次牠身上全是啄傷和抓傷,掉了好些羽毛,我猜牠是和其他蒼鷹爭領地,受了傷來跟我求救。等牠傷好了大半,我就帶著藥箱來這附近待了幾天,看牠爭地盤。

「鷹也懂得兵法,有時敵手會聲東擊西,有時會攻擊他的盲眼,那一次我瞧得很清楚,牠盲眼不良於視,硬是被敵手攻擊得半身是傷。更有一次,敵手看到我在這兒,竟然轉身攻擊我,蒼鷹自又打了一架,嚇得我只敢遠遠觀看。總之,牠受了傷我就治,治好了又爭,總算讓牠在這林子裡爭取到一席之地。」

她笑得十分開心,抬頭注視著蒼鷹,「再來只要我抽空過來,牠便會停在樹梢上看我,好似認識我一般,不過倒是很少再靠近我了,野鷹多半還是不喜歡人的吧。」

就在此時,一頭陌生蒼鷹嘯叫一聲,自遠處飛近,那頭獨目蒼鷹倏地飛起,在領域上空滑翔,隨著一聲厲叫,雙翅微微一點,似乎正在抖落翅上某物。

「這是向入侵者發出的警告,其他蒼鷹可不像這隻友善。我們還是快走吧,別給牠添麻煩了。」轉身踩著滿地窸窣離去。

銀鍠黥武臨走前仍回頭望了一眼,那頭獨目蒼鷹立在樹椏上,偏頭注視著他。




銀鍠黥武狂奔至魔界僻靜一隅,面容不再冷然自持,盡是悲憤。

他輸了,他竟然輸了!頂著最強戰神後裔的頭銜,頂著身為鬼族戰士的榮譽,他竟然打破了歷任魔界戰神皆由鬼族戰士所摘的傳統,將戰神之位輸給了一個外人!

他的父親,銀鍠朱武,是他心中最崇敬的魔,他畢生以父親為目標,誓讓自己出類拔萃,誓要摘下戰神之位,讓父親以他為榮,讓鬼族以他為傲,而今這一切都教自己給毀了。

銀鍠黥武敗給了吞佛童子,銀邪輸給了朱厭。

他該怎麼面對高高在上的父親,該怎麼面對一眾將希望寄託在他身上的鬼族人民?他要怎麼面對失敗的自己?

銀鍠黥武仰天狂嘯,欲將積聚在他胸口那股滯重的自責和傷憤怒遣出來,手中銀邪槍激射出耀眼紅雷,如蛇吐信般摧毀了四周牆欄,頓時焦煙瀰漫。

他氣喘吁吁地瞪著右足。這個殘疾打從他出生就如惡夢般跟著他,它令他跑不過其他人,快不過其他人,強不過其他人!他知道背後眾魔是如何看他的,他們嘲他僅有單角,沒有尖耳,沒有純種鬼族血統該有的特徵;他們嘲他足有殘疾,是個畸形兒!

他狂怒地倒轉銀邪,槍尖猛刺完好的左腿,失去理智地大喊:「瘸子,瘸子!我還留著左腿幹什麼,都瘸了豈不更好!」

劇痛喚醒他些微理智,卻安撫不了他戰敗的失意脆弱。右腿,是他一輩子的附骨之蛆;畸胎,是等於銀鍠黥武此名的符號。




 
他猛地一驚,從回憶中醒來。

夜,月明星稀,百嫣谷裡的香氣送得滿山滿谷盡是醉人的花氛,銀鍠黥武初時對花獨照身上這股對魔人來說太過馥烈的香味感到極度不適,現下卻覺得自在,覺得安心。

腰間傷勢大癒,已可活動自如,微一運功,魔軀呈現淡淡紅芒,將體內疏樓龍宿的一部分真氣排出體外,諒再運功兩次,就可悉數驅盡。魔耳聰銳,聽見木屋內腳步聲走至門邊,迅速收功,紅光褪去,花獨照正好打開木扉。

她手裡拿著一管簫,走出木屋到一旁坐下,伸手輕撫身旁幾株白花,神情又是悽柔,又是傷感,而這樣的神情,他已不是第一次見到。

這個人類,她,為什麼不開心?

銀鍠黥武不自覺地開口:「妳有心事?」

花獨照勉強一笑,沒有回答,竹簫就口,吹出一串音律,低柔緩長,愴然如泣,似乎世間的蒼涼全在簫聲之中,勾起了聽者內心所有沉重的悲憮。

銀鍠黥武又憶起自己的過往,那些自他懂事起就不斷流入他耳中的耳語,那些諷刺他是畸胎的言詞,以及敗給吞佛童子的屈辱,一切一切,擺脫不了。

一曲已畢,花獨照嘆道:「你也有心事。」

「妳從何而知?」

「你的表情騙不了人。」

銀鍠黥武沒有說話,他的心事,從來就只與自己分享。良久,才道:「妳吹得真好。」

花獨照微笑道:「我也只會幾首曲子,久未練習,都生疏了。」

「久未練習,今日怎會想吹奏?」

「平日無簫,是以疏於練習,但曲子我從未忘卻,心頭是時常哼著的。」花獨照輕輕道:「特別的日子,總會勾起特別的回憶。若不抒發,又怎麼開心地起來?」

「妳吹的曲子太傷心了,是因為這樣妳才不開心嗎?」

花獨照嘆道:「是啊,我不開心,但不是因為曲子傷心才不開心。」

「那是為了什麼?」

「為了一個可念不可及的人。」
 


 
他不明白可念不可及是怎麼樣的情感。

他亦不明白為何可念而不可及。

但他沒有問。他不想問。




夜,月明星稀。

月過中天,幽江鎮上萬籟俱寂,人人安睡,只有幾個儒門之人來回巡夜。

忽地,一股魔氣自鎮東山間衝起,僅短暫一瞬,又歸於平無。

「門主!」

玄雪緊蹙著眉頭,看著鎮東深山。連日來未再有魔氣出現,他以為魔物已死,或者回到了魔界,這是最好的情況,若以此為由捉拿不到魔物,龍首不會怪罪。

昨日,他收到來自儒門天下的公文,詢問起魔物下落,他已擬好回文,稱該魔不知所蹤,幾日來魔氣不再,想是凶多吉少。他當然不會將花獨照亦好些時日不曾露面,而他並沒有令人搜山此事呈報。

他幾乎真要相信魔物已經消失在幽明天境,而現在那股一瞬即逝的魔氣打破了他的逃避。
魔物還在鎮東深山,花姑娘呢?是否為他所殺?還是,兩人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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