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丹茜自昏迷中悠悠轉醒,總是有點兒沉的胸口忽地有點輕。尚未回過神智的她困惑地撫上心窩,傳入指尖的不是素來熟悉的堅硬,教她瞬間自恍惚中醒來。
她的玉!
憶起昏厥前發生的事,蘇丹茜震驚片刻後,悲涼笑開。
呵,想她這一生閱人無數,卻怎麼也無法瞧透那深不可測的男子。身為鎏金閣鴇母,她見過許多姑娘們所愛非人。她卻沒想過……自己竟也如此。
她枯守等待數十年的男子,竟將她視若陌人……
傻呵!
傻呵……
顆顆晶瑩的淚珠兒,不知何時滑落頰畔。恁般滾燙,蘇丹茜竟不自知。
宛若被抽去三魂七魄般,失神的眸子不知睞向何方。就連莫雲初走進地牢的腳步聲,都沒能喚回她的神智。
「茜兒……」睞著坐在牢房一偶的女子,莫雲初胸口陡地一抽。
他見過她的喜、怒、哀、樂,但從未見過她這般──晶燦眸子失了光彩,整個人彷彿空殼,隨時都會消逝似的。
明知不該,莫雲初依舊忍不住心疼地取出錀匙,打開牢門。
生鏽牢門打開的刺耳聲響,以及鞋履踩在乾草上的腳步聲都入不了蘇丹茜的耳。饒是莫雲初已來至她的面前,亦無法進入她眼底。
即便蘇丹茜如同斷線傀儡般,剔透的淚仍舊不斷滾落,在頰畔劃出一道道痕,替她訴說心底最深的疼,更刺痛莫雲初的心與眼。
「茜兒……莫哭。」走近蘇丹茜,莫雲初伸手原想將她擁入懷。末了,只是憐惜不捨地以長指揩去她的淚。不過小小一顆,竟熱燙得彷若要將那疼烙進他的骨子裡。
頰上忽地傳來暖度。輕輕淺淺地,深怕碰壞她似的。被沉沉哀痛攫住的蘇丹茜身軀微震,失神而模糊的眸子輕眨,緩緩在牢房內梭巡,直至瞧見眼前一臉愀然的莫雲初,像未回神,又覺不真切地啞著嗓喃喃喚道:
「玉……郎……?」
「是,我是玉郎。」從未見過她如此脆弱的樣兒,莫雲初如被人掐著心,醇嗓不自覺地哽咽。「我回來了,茜兒。」
最終,莫雲初仍是按捺不住湧上的情愫,一把將她擁入懷裡。
突來的摟抱教蘇丹茜怔忡片刻。
恍惚間,清早的夢竄入她的腦海裡。
「玉郎……」她吶吶喚道,換來他搖首否決。
「我不叫玉郎,我的名是──莫雲初。」
莫雲初……呵,瞧她,居然能和御史大人搭上線吶!莫怪他不想同她相認……瞧他身為朝廷御史,飛黃騰達了,自是少不了惹來百官們的覷覦及拉攬。他身畔想必少不了嬌妻美妾。她一個青樓鴇母,算甚呢?
可即便這般想,她卻還是夢著他滿面愧色地擁她入懷,一遍遍地同她道歉……隔著衣裳,仍能感受他激動地輕顫,如此真實……
蘇丹茜喟然一嘆,爾後頓覺哪兒不對勁地睜眼,赫然發現根本不是夢,而是她真真實實地被莫雲初擁在懷裡!
「放開我!」她駭了一跳,想自莫雲初懷裡退開,卻被禁錮在懷。
「不放,若放了……妳便會離我而去。」沉醇好聽的嗓一字一句,輕聲地敲入蘇丹茜的耳畔。
恁般柔情,若是往昔的她……定會如飛蛾撲火般,奮不顧身地栽進他所編織的情網裡。但這數十年來,當了官的他曾尋過她一回否?等了、盼了數十年來一場空……如今,教她怎麼再信?
「別說笑了,御史大人。」略嫌蒼白的唇畔綻開一抹慘笑,「貴為朝廷御史,想要姑娘隨手一撈便有。咱不過一介老鴇,哪兒配得上您這翱翔蒼鷹?」
她累了、倦了,當他竟能狠心地命人弄暈她,再趁機奪回玉珮時,她的心亦跟著碎裂、死去。
「茜兒……別這般說,當我還是學飛的雛鳥時,不正是妳伴著我麼?」聽著蘇丹茜一席自貶之詞,莫雲初放開懷中人兒,捉著她的雙肩睞著她。
聽他這般道,蘇丹茜抬眸,揚著諷刺笑意對上莫雲初沉痛的眼。「又如何?待你已展翅高飛,可曾有意尋過我和凡兒一回?」
泛著水霧的眸間滿是指責、控訴,莫雲初胸口陡地一抽。
他明白此時的她……饒是他解釋再多也不信,可他還是想教她明白……他並非負心,更不想因此失去失而復得的她!而是命運弄人,逼得他不得不背上這罪名。
「我有苦衷。」沒避開她指責的眼兒,莫雲初神色沉痛地說道:「茜兒,別教我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蘇丹茜氣笑了,不知從何而來的氣力,她掙脫他的箝錮,往後退了幾步。晶燦眸子睞著眼前神情悲戚的男子,聲調陡地拔高:
「解釋?不知堂堂御史大人要同咱這老鴇解釋甚麼?說你並非不想來尋我和凡兒,而是你忘了天底下還有咱們母子倆在等你?」
「確實如此。」莫雲初甫答,原慶幸她終能理解,待瞧見她驟變的臉色後急忙補上:「先聽我說,待妳聽罷後……願不願寬恕由妳決定。」
沒待蘇丹茜回話,莫雲初一鼓作氣地將從考上狀元後所發生的意外全數托出。包括他墜馬後遺忘了她,以及墜馬後不時頭疼一事。
聽罷莫雲初所言,蘇丹茜默然不語。
對他,她仍有所怨懟,他的解釋聽在耳裡不過是推託之詞。可心裡頭卻不爭氣地冒出一道聲音,嚷著要她信他。
即便如此,她仍是想到……他什麼事兒都憶起了,卻獨獨忘了她……豈不表示她在他心底……不過是忘了亦無妨的過客?
再者過了這數十年,他亦早已成親。知曉自個兒在他心底的份量,她又怎會涎著臉要他娶她?何況窩藏朝廷要犯的她,早已是帶罪之身。即便他對她有情,身為罪人的她豈能配得上他?
想到自己冀盼數十年,無論是她的玉郎還是兒子,終究落得一場空,如今……她還有何盼頭?
思及此,蘇丹茜悲涼笑開。
「茜兒……」見她笑得淒涼,莫雲初心口揪疼,不禁上前想將她擁入懷間,卻教她避開了。
「你走吧。」避開的同時,蘇丹茜旋過身,不再同他面對面。「過去那些事兒……你忘了也好,免得節外生枝,落人口實。」
做了恁多年的貴人生意,她怎會不知官場那些彎彎繞繞?像莫雲初這般公正無私的朝廷御史,定是許多人的眼中釘,恨不得能捉著他的小辮子,摘了他的御史之位。
暫不提現下的她是名罪囚,光是她身為勾欄院鴇母的身份,如同他有過多牽扯……只會害了他。
橫豎她已一無所有……這條命被收了去,也無妨。
「……我不會讓妳死的。」明白蘇丹茜的弦外之音,莫雲初攢起眉。
兩人好不容易重逢,還來不及彌補虧欠她的,他怎可能眼睜睜看著她赴死?過去曾有過原是死罪之身,最後卻翻案無罪的前例。倘若他能為她證明她無罪,她便能免去一死。
只是……可惜了兩人的孩兒,無論如何都脫不了身……莫雲初墨眸一黯。
孰料,蘇丹茜竟是旋過身,白著芙顏不敢置信地瞪著莫雲初。
「你怎會如此自私?鎏金閣教你封了,我的凡兒沒了,你負了自個兒的諾言娶他人為妻,卻要我一無所有地活著?」蘇丹茜一面說一面搖頭,「莫雲初,你好狠的心!」
「不是這樣的……茜兒,妳冷靜點聽我說。」見她竟曲解他的話,莫雲初神色錯愕,忙不迭地想同她解釋明白。
可蘇丹茜已再度轉身,不再看他。就連向來好聽的嗓,此時亦凜了數分。
「你走吧,從今之後再無瓜葛。」似覺這般道尚有不足,蘇丹茜末了又補上一句──
「不願生生世世不離分,只盼歲歲年年不相見。」
聞言,莫雲初臉色煞白。蘇丹茜的話聽在他耳裡如同轟雷,教他動彈不得。原還想開口說些什麼,睞著她身著囚服的背影,和她甫出口的話兒,令他什麼也說不出口。
末了,莫雲初只得重重嘆了氣,轉身離去。許是失望、抑或是負氣,他離去前並未回首,沒能瞧見此時蘇丹茜已旋過身,似要將他的身影深深烙印在記憶深處地凝睇著……直到他吩咐人關上地牢的銅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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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直在很猶豫到底要不要把結尾再次修改(眼神死)
算算這篇真的拖很久惹……(蘇姊:不就是自個兒懶嘛?)
而且現在都八月了,才寫完3萬多字!!!看看自己去年說了什麼……希望破20萬字耶!現在才完成六分之一而已,這樣對嗎(喂)
雖然說與友人討論過結尾還有很多可以發展的空間,但真的好猶豫啊……
因為目前手上開稿了一篇輕小說……對,不用懷疑,就是輕小說。打算試看看投角川新人王看看……不過截稿日期在9月25日,我好怕自己寫稿的速度根本來不及(掩面)
閃光現在也每天都在問「啊妳今天寫小說了沒?」(心虛)
還是把稿子拼完之後再來修好惹(眼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