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代號——防火牆。
噬命的狂火蠢蠢欲動,他猶如高牆般聳立。
以漆黑的防毒面具隱藏情緒,語調是很淡然,但在其下常駐的或許是一張狂妄笑臉吧。我一直深信,人的性格會反映在武器上,他手執兇殘的火焰放射器,那看起來糟透了;我想人如其名,『防火牆』是不會放漏任何一個人過關的,他大概是隊裡的清道夫。
裝備精良、配夜視鏡、體格強壯、性情兇殘。
怎樣看來這場戰鬥對我都是不利的。
但是……
「這樣才好、這樣剛好。」
耀金的髮色會在火光下更為純粹,就如身陷危機卻越發興奮的我一般。我喜歡自信、喜歡眼前之人不與小隊聯絡的傲慢,那我便會如他所願——讓他再也聯繫不上自己的夥伴;可他雖說傲慢不遜,但同時也謹慎小心,防火牆僅僅與我相互平視,並無貿然挪動步伐。
別緊張、別慌,山崎政宗;敵人離你將近五十米,還有很充裕的空間。
以眼角餘光確認環境,是稍顯陌生的月台,我很少來到這裡;這裡與我平日的據點至少離了半站,稍微估算一下,也是幾百公尺外了。意外的這裡還存有緊急電力,雖然那電力提供的光明也僅是鑲在牆面上的『EXIT』告示牌罷了。
那微微的光芒,讓我不禁想起家中獨奏的小燈炮。
是啊,我拋下了『家』、丟下了『影子』,竟然也跑的這麼遠啦?
不自覺的,我伸手輕撫肩頭影子殘留下來的血漬。
……是時候打破這場僵局了。
「妳——」就在意念閃爍間,防火牆搶先瓦解了沉默,我警戒的握緊球棒,然而他手指的卻不是我。他黑手套的指尖點向我身後的速水,我可以感覺速水縮了一下;防火牆沒理會我們的反應,他以帶有粗重呼息聲的嗓音繼續說。
「若是趁機逃跑,我會在燒滅這小子後,追上妳,折斷妳一隻……兩隻腿好了。」他不以為意的搔搔腦袋,就像這是理所當然的勸告一般:「妳是重要的研材,所以妳最好乖乖待著,等我解決他,跟我回——」
「不要。」
噗呵。
我今天已經聽了無數次屬於她的『不要』,她是真的很任性,但這次卻讓我憋笑的嘴角微抽。眼望她吐了吐舌,轉身頭也不回奔入黑暗中,我不禁替防火牆感到害羞;這簡直像從頭到腳被潑了一桶冷水般,而這也是當然的,這是我跟她說好的。
面對威脅,能躲多遠就多遠,然後……
「被女孩子打槍的心情我很懂,要不要交個朋友啊?」
我是笑的有點太過了,若我是站在對立方那位一定超級不爽。
哦,他動了、他動了。也不是故意要激怒他啦,但就是想嘴賤一下,我扯開嗓門的嘲諷有了回報;眼見他一言不發的邁開步伐,我也就逐步後退。眾所皆知,火焰放射器是極具毀滅性的中距離武器,但只要拉開距離,多少還是會有轉——
轉個屁機。我眼睜睜瞪著他扣下板機的手指微動。
然後我的第六感就告訴我『不妙了』。
轟!
「混蛋!」近乎瞬發,漫天無際的火焰風暴迎面襲來,好遠!雖然曾聽說過火焰放射器隨時代在演進,但這遠比任何遊戲中可見的都還要遠!他的攻擊長度超過四十尺!錯愕之餘我猛然向防火牆的反方向撲身,感受高溫滾過背上,該死!後背還是擦到了!
「哈啊……」惡火宛若蛀蟲,最初只是餘兵,但在其觸及衣料之際,便像附著寄生般兇然茁壯。火吻只要蔓延就不會停止,我於第一時間意識到燒燙之感,便毫不猶豫側翻滾動,將後背方燃的火焰掩沒:「……要命。」
就差一點!我只要撲的慢一些,現在就是一團火球下的焦屍了!
「看來你的材質不防火。」耳聞身後惡劣的玩笑,我心有餘悸嚥下唾沫。
認輸……
不,怎麼可以就此退縮。
咬牙,我略顯狼狽的爬起身,正面衝突看來是無望了。
「又要逃跑?」
他猜對了,我二話不說的拔腿狂奔,雖然有些踉蹌但也算快了。至少要先拉開他的攻擊範圍,如果計畫沒有錯的話……我瞇起眼眸,注視離自己最近的障礙物,那是月台的梁柱,從中間斷成兩截,而碎塊倒臥於月台與其下的鐵軌間。
轟!
又是一次火柱的襲來,這次是扇形的火焰橫掃。要被燒到了、要被燒到了!雖然幾次都這麼認為,但也只是感受到高溫襲捲而來。它總是差那麼一點,讓我不禁懷疑自己是否被敵人捉弄著,這種屈辱使我的怒火……瞬熄。
沒錯,我的怒火熄滅了。
但在火焰澆熄後,取而代之的是無言的冰怒。
不再多語,總算是來到倒塌的樑柱旁,我旋身就躲入障礙之後。
「躲啊,盡量躲。」透過夜視鏡,防火牆準確的掌握了我的行蹤。他其實可以對梁柱持續加溫逼迫牆後之人竄逃,但他沒有,他看到了裸露在梁柱邊緣的手腕,便確認我依然存在於此,所以這等同甕中捉鱉:「想伏擊?你真可愛。」
不要回應敵人。
一步、兩步……他的軍靴踏響迴盪於空曠廢站中。
越來越近,也正是死亡倒數。他最終立於梁柱側,提起槍口……
「抓到你了,小鬼。」我可以感受他得意的笑了,他的槍口對準了梁柱後之人。
「那、那個……你好?」柔軟又甜膩的嗓音卻使防火牆錯愕,透過夜視鏡,他可見速水翠葉怯怯的縮於梁柱後頭,而她掛著略為尷尬的傻笑,舉起小手揮了揮。沒有我,防火牆沒有尋獲我的身影,他一言不發的愣望速水。
在哪裡?那傢伙在哪裡?
他一定正如此疑惑吧。
「你的材質防擊嗎?」
也就抓準了這一瞬空檔,我低吼一語並從防火牆身後重棒揮擊!他反應很快,這一擊敲在他的手指骨上,我可以聽到淒厲的碎響,他提槍管的手也鬆了開:「……利用高低差嗎?」他冷靜的瞪望我,而他也猜對了。
我以讚許的眼神撇望速水,隨後與之點了點頭,令她別輕舉妄動。
速水,遇到危險時,妳就找『最近』的障礙物躲著,我會去找妳。
我利用了當初離開車廂時,對速水的一些提點,成功實行了這個計畫。月台與軌道中間存在著高低差,這在文明世界眾所皆知;然而,隨唐吉軻德症候群災難,人們漸漸忘了一些名為『常識』的規則。
這是一個簡單到不行的障眼法。首先避至障礙物後與速水交會,緊接著囑咐她原地待命作為誘餌,自己則爬行翻下月台,並利用兩處的高低差掩過防火牆耳目,成功獲取地利,再抓準時機攀上月台,這樣偷襲就完成了。
而這樣噴火槍與球棒之間的莫大差距……也被拉近了。
「為何你們就是不懂?」
雖然解決了武器間的格差,體能卻還是輸了一大截;他竟然用被砸碎的手指掐住了我的球棒,而我竟然他媽的抽不開!這簡直沒道理!眼望他戴著防毒面具的臉湊近了些,我咧齒逞強的與之冷笑:「懂什麼啊?你個噁心怪物。」
「綠瞳人的存在是世界可見的希望。」邊說著,他邊摸索腰間,從中拔出一把藍波刀。
那張防毒面具掩蓋的臉看起來危險極了:「那女孩的自私、與你的無知,都可能促進世界的滅亡。」駭人的冷光從刀鋒透出,他筆直的前刺被我握下,但從其中傳遞的壓力卻讓我手指發麻,只要一放鬆,就會被割斷喉管。
「嘿,所以她就必須獻身嗎?那些少數的綠瞳人就必須死嗎?」
「……少數為了多數,天經地義且令人尊敬。」
深沉的呼息聲,證明了他不曾動搖,這使我皺眉不語。
「但,她卻自私。」自私一詞宛若審判,防火牆以自我認知對速水下了判決。
「放屁。」真是狗屁。猛力一頂,我以額頭撞擊那張無顏:「她只是想活下去罷了。」
砰!
乍響的槍聲回應了我的話語。防火牆瞪大雙眼下望自己冒血的側腹,他很訝異、訝異雙手都被封住的我如何槍擊他;總算他在兩秒後想明白了,他楞然回首,望向那被他視為懦弱、自私、無知的女孩:「……哈——這是妳的回答嗎!?」
速水,這個給妳。
走出車廂時,除了叮囑她記得躲藏,我還交付了一件東西。
那是我還是巡查所擁有的制式配槍,在殺害黑澤腐子後找回的。
咦咦!為、為什麼是給我呢……?
因為我不想擁有它,警察是正義、富有裁決性的職業,而我已經喪失了那些東西。
但……妳還有選擇,當妳裁定出『什麼是對的』那時,就扣下板機吧。
來,我教妳用它。
「……我,想活下去。」垂下冒著硝煙的槍口,速水低垂的眼簾飽和著淚水。在她確認了自己的心思後,那綠眸圓睜甩脫淚珠,是堅強而篤定的回望防火牆:「不、不想為了他人……我覺得沒有人需要對其他人負責。」
「就是這樣。」
負傷的痛楚使防火牆的力道減輕,我瞬間就奪下了那把藍波刀。不再給予任何機會,第一刀就刺入其胸腹之間,感受血液溫暖的沐浴雙手,我順勢將壯碩的他壓倒。跨騎於他身上的同時,雙手反握匕首高舉:「就是這樣!」
「你們想玩英雄遊戲自己滾去旁邊玩!」
嚓哧!
第二刀,隨原有的傷口滑入更深處。
「……不要煩我啊!不要煩我們啊!」
哧!嚓!嚓!
第三、第四……數不清的瘋狂刀刺伴隨血光而抽動。
「我們只想自私的活下去……所以啊——!」
高舉的是殺意、也是堅韌的決心。
「礙事的都給我滾開啊——!」
啪嚓!
粗重的喘息無法止歇,我可以感覺自己宣洩憤怒的同時,防火牆已經失去了人類的身分。他一動也不動的倒臥於血泊中,而我從其上緩緩站起身。擦拭臉上血漬時,我不經意與速水互望——殺人犯的眼神,我很早就擁有的目光現在也烙印在她的瞳孔中了。
誰也沒有多語,我僅是走上前,以染滿鮮血的右手輕撫她微顫的腦袋。
血漬順指尖沾染上她漂亮的髮絲,但我們都沒有在意這件事情。
互望彼此,最後雙雙無奈的勾起笑容。
選擇背棄這個世界,等同掙脫了枷鎖。
然而卻有比枷鎖更為沉重的東西,綁住了自我……
那是罪惡感,人人皆有,只是自己是否選擇正視罷了。
「法官呼叫防火牆,你已經超過自主離隊時間,回報你的位置。」
打破沉默,是夾帶沙沙雜訊的呼叫;防火牆胸口的通訊器材傳來了女性的嗓音,想必是風車小隊的其他成員察覺不對勁了。我走上前,將通訊器的麥克風置於嘴邊:「位置大概在地獄吧,這裡風景不錯,妳要來嗎?」
一陣沉默,許久後那女音冷淡的提問:「你是誰?」
她絲毫沒有詢問防火牆的狀況,想必她已然理解情況了。
「是個想著活命的病人,最近剛認識一個同樣病態的女孩,但我是很濫情的,若妳可以留下聯絡方式,我會去找妳的。」我覺得我挺有趣的,所以我惡劣的笑了笑;不待對方回應,我語氣剎那冰結的繼續說:「然後,把妳也送去找他。」
好在我只是影子,現在這片黑暗就是我最好的容身處了。
一瞬間,我的腦海中閃過立於白光中的影子,與他被無數子彈射穿的模樣。
我說這些是在復仇嗎?替朋友復仇?真丟臉。
我何時變成這樣的人了?
「……拭目以待。」
那女人僅留下這句話,便切斷了通訊。
這代表著,此地不宜久留了。
這同時也代表著,我一手築起的小巢,再也不會與我相見了。
拋下通訊器,我轉身回望速水,語氣平靜而無奈:「真後悔認識妳。」
「我也是……」她眼神空洞的晃了晃手中槍械:「討厭山崎先生。」
她說了『討厭』,然而表情卻是笑容;那笑容看起來無奈極了,正如我一般。今天過後,我們都無法回頭了,她為了生存、我也為了生存,以成語來說,我會用狼狽為奸來形容我們的關係。也好,這樣也好……我喜歡當壞人。
自私沒有什麼錯。
我有些想不起來接下來的過程,我領著她穿越陰暗的下水道。鼠咬蟲爬、汙水與淤泥沾染渾身,很冷……我只記得很冷,但可以感受到身後屬於她的溫暖呼息。我放空思緒,直到掀開路面的人孔蓋為止,末日的第一抹陽光依然刺眼。
沐浴於朝陽之中,我看了眼她;髮絲糾結纏繞、全身濕透、又髒又臭。
我們都差不多,是如此狼狽的活著,但……其結果就是,我們還活著。
「今、今後該怎麼辦呢?」陽光使她的綠眸微瞇,她嘴角勾著靦腆笑意。
而我回望了眼她,也微微一笑:「活一天是一天。」
不管用多麼骯髒的手段,都要活下去。
正因為如此,才能自稱為人類啊。
好啦,其實故事到此才算是正式開始了
今後就是看這病態男女主角該如何掙扎生存囉
說真的山崎你幹麻挑釁風車小隊啊,要被追殺囉囉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