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兒有些不正常。
死子的察覺起源於一些微小到不能再瑣碎的小事情。
諸如安琪兒開始會擦拭樓梯的扶手。死子住進安琪兒家以來,她從來不記得要主動擦拭掉樓梯的灰塵,每次都是死子提了,安琪兒才露出恍然驚覺的表情,羞紅了一張臉的趕緊拿了抹布去擦。
現在卻會拿起抹布擦過累積的灰塵。甚至還把最微小的地方都給擦拭了乾淨。
還有就是安琪兒開始會在鏡子的前方對著自己說話。安琪兒以前都會跑來問她說今天她穿的服裝樣式好不好看,但是不會對著鏡子自說自話。
總是對著鏡子裡面的自己說:「我看起來漂亮嗎?會喜歡嗎?我想會的吧?對吧?」
但是死子又覺得應該只是自己多想了。因為安琪兒開始多笑了。她會不由自主地就發笑或是從死子口中聽到並不好笑的笑話而發笑。
以前她也會笑,只是笑得有點勉強。總是有些憂鬱的臉龐會在看見死子的時候綻放笑容。然而當她的目光裡面沒有看見死子的時候,背影總顯得很落寞。
死子猜測,也許是因為以前的安琪兒缺少了感情的支柱。
再怎麼要強的女人,也許總會希望身邊有一個伴。而現在安琪兒的轉變,也許是因為已經尋找到了那個可以陪伴她過日子的人。
因為她開始會聽見,安琪兒在陽台上面唱歌。她雖然沒有聽清楚安琪兒在唱的是甚麼歌曲。連曲調都是陌生的阿斯嘉特風格。
但是如果能夠毫不顧忌地在家裡唱歌,那一定是因為心情很好的關係。
死子以前有一個大學的同學也是這樣的,只要心情好了,總會在洗澡的時候高歌,所以用這樣的經驗去推論,應該不太會錯。
有一次,死子抓住了安琪兒在廚房愉快地準備早餐的機會,向她提問:「安琪兒,妳最近看起來心情很好。」
「是這樣嗎?真的嗎?」安琪兒吃吃地笑了一下,害羞地揮了揮手。
「感覺整個人都變得精神了很多。」就像是天使的光芒更加明亮了。死子點頭。
「太好了,妳有發現呢。」安琪兒摀著嘴,指縫間掩不住她的笑容。
「嗯。」死子再次點頭。
「快去餐桌上等我吧,早餐快好了。」她看死子似乎還有想再追問的趨勢,立刻將她推出了廚房。
死子乖順地走到了餐桌邊,隱約地聽見了安琪兒在廚房裡面唱歌。嬌脆的嗓音裡面是無比的歡喜。
歌詞裡面有提到陽光、呼吸、水流與愛情。
我多麼想成為妳的頭顱,
讓妳的想法只能經由過我的思考。
我多麼想成為妳的空氣,
讓妳的呼吸全數擷取自我的呼息。
啊啊……
那樣、我就能精神上地擁入妳。
既然安琪兒的寂寞有了他人可以轉移。死子也就決定要開始自己的事業。
儘管安琪兒再三地撒嬌,然而死子的心意已決。於是她開始向外承接委託。桌子上堆疊的設計稿開始有了新的一疊,是客戶們的委託。
死子完美主義的心態讓她每一次完成的作品一定都要是她最滿意的狀態,精益求精,能夠陪伴安琪兒的時間變得少了。
工作狂是死子常駐的其中一項模式。那時候的她會把自己鎖在房間裡面,完全不讓任何外人進來打擾她,就算是安琪兒也一樣。
有好幾次,安琪兒不打一聲招呼地用了備用的鑰匙進來她的房間,從背後偷偷擁抱死子。
結果設計稿因為突如其來的驚嚇而毀而一旦,死子的理智立刻被怒火給燒斷。
她指著安琪兒憤怒地責難,「我不是跟妳說過很多次了!我工作的時候不要打擾我?」
「對、對不起……」安琪兒委屈地道歉。
這樣的事情重複了好幾遍,不斷地挑戰死子耐性的極限,而安琪兒也從一開始的委屈變成了生氣的回嘴。
「說好的陪我呢!死子都只顧著工作!妳每天關在房間裡都不理我!」安琪兒吼著,藍眼睛都紅了,眼淚掛在眼角就快要掉下來。
「我只要工作完成就會陪妳。但是妳要給我工作的時間啊。」死子的頭很痛,她不喜歡跟安琪兒爭吵。
「到底是我還是工作重要!工作工作工作!妳滿腦子就只有工作!我呢!我在哪裡!」安琪兒的眼淚掉下來了,她氣憤地咬住自己的絲帕不想哭出聲音。
「妳很重要,安琪兒,我得要工作,我才能夠回報妳對我的好。」看見了女孩子的眼淚,死子率先放棄了爭執,嘆了口氣。
「如果可以把妳的腦袋裡面全部都裝成我就好了……」雖然死子已經示弱,安琪兒還是賭氣地道,迅速地甩門離去。
我多麼想成為妳的骨骼,
讓妳的肌肉只能依賴著我的支撐。
我多麼想成為妳的血液,
讓妳的血管全數湧流過我的愛情。
啊啊……
那樣、我就能全然上地擁戴妳。
死子熬夜趕工把工作給完成了。
雖然死子努力工作是為了回報安琪兒對她的好,但是如果反而因此置安琪兒於不顧、冷落了她,反而是捨本逐末的方式吧。
牆上的時鐘指著清晨六點,還很早,安琪兒要六點半才會起床。
她去廚房弄了一頓日式的早餐,然後在安琪兒起床的時候敲響了她的房門。
安琪兒狐疑地開了門,立刻被豐盛的早餐給引去了注意力。
她們和好了。
就像是以往那樣的相處,彷彿前一晚激烈的爭執從未發生過一般。
沒有了工作,安琪兒拉著死子去了自然休憩區遊玩,在雅諾花海裡,她們鋪開了一張方巾,坐在上頭野餐。籃子裏頭裝著安琪兒早上才做的小點心。
四周有蝴蝶在飛舞,花朵的芬芳充滿了鼻尖,呼吸到肺裡都是香氣。
「死子,對妳來說,我很重要嗎?」
安琪兒從野餐籃裡,拿出了一顆蘋果、削掉了皮後遞給她。眼神很認真地詢問。
「當然,You Are Apple of My Eye,安琪兒。」死子誠懇地回應。
「You……You、ar……?」安琪兒吃力地照唸卻零零落落,「這是甚麼意思?」
「是一個國家的俗諺。意思是妳是我眼裡的蘋果。」死子將蘋果伸到安琪兒的面前。
「蘋果?好奇怪的比喻哦。」她吃吃地笑了起來。
「意思是,妳最珍貴。」死子緩緩地說。妳是我珍貴的繆思,靈感的來源。
「咦?」安琪兒愣住。
死子得到了安琪兒羞紅張臉的追打。
在雅諾花海裡面追逐,明明是很幼稚的事情,卻很快樂。她們跑累了才回到餐巾那邊休息。
喝了口水後死子側躺下,撥了撥自己凌亂的長髮。
安琪兒拉著她躺在自己的腿上,撥開了死子的瀏海,語調奇異地溫柔,低聲地詢問:「死子,妳會永遠把我當作妳的蘋果嗎?」
熬了一整夜,支持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死子雖然昏昏欲睡,但她從來不會說謊。
「不會……」她的繆思永遠不限定只有一個人。她疲倦地說,然後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她沒有看見安琪兒聽見回答之後的表情。
那是一張猙獰扭曲的臉龐,混雜著強烈佔有慾與愛憎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