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倖存的人
「露露好多了嗎？」傍晚時，露露突如其來的狀況搞的伊安和大家都非常擔心；現在已是午夜時分，伊安和莉卡娜圍在營火旁並肩而坐，莉卡娜偏頭向伊安問道。
伊安對莉卡娜露出疲憊的微笑，伊安側過頭看著趴在她肩膀上熟睡的露露。直到剛才露露的眼淚才暫緩停止，這給露露嬌小的身軀造成了極大的負擔，在她熟睡的臉龐還看得見眼角旁還沾有一絲淚珠。
「我想露露應該沒事了，」伊安回過頭告訴莉卡娜，「她恐怕已經累壞了。」
「我想也是。」
伊安目光柔和的再次審視著趴在她肩膀熟睡的露露；小小的胸膛隨著呼吸，規律的起伏著。看著露露嬌小的身軀，她實在無法想像露露竟然會流出如此多的淚水。
「她會好起來的，」莉卡娜同樣注視著露露，她試著安慰伊安，對伊安露出淺淺的笑容說道。
說完，莉卡娜抬頭凝視著黑夜，視線穿越樹梢，看向滿天的星斗和掛在東邊夜空的銀色彎月，接著她感嘆的說：「月亮越來越晚出來了呢！」
「是啊，畢竟我們離開天空之城已經有十天了。」伊安也仰頭看向那細細的銀白彎月，她內心有種疑惑──是否她們永遠不可能離開這裡了呢？她們沒有飛行船，到達日環之城──也就是上洛瓦斯的機會也微乎其微，甚至還有被稱為「翅膀」的敵人想要把其餘參加這次探尋任務的人都解決掉。
這時，莉卡娜的聲音把伊安拉出了思緒。
「妳的眉頭都皺在一起了喔！」莉卡娜微笑著對伊安說道，並指指她的額頭，「再怎麼多想也無濟於事，只會徒增自己的煩惱。」
伊安用手摸摸額頭一邊說道：「但我還是會擔心……」
* * *
同樣的夜空，逃離挑戰者號，四散的人們，一同沐浴在相同的星辰月光下。有些早已化為冰冷的軀體，在樹妖森林中靜靜的、無聲的呼喊；他們臉上有的憤恨、有的恐懼，無奈自己的生命在灰暗幽深的森林中結束……
琉璃蕈，專門附著在已死的生物之上，精靈們稱之為引路之珠，替亡靈在跨過極光彼端的黑暗時，引領死者找到路途的方向。樹妖森林的底層突然吹起了一陣微風。
涼爽的微風，吹散了長年瀰漫在森林底層的厚重霧氣，灰黑的空間中，閃出了點點光芒。
風，帶來了琉璃蕈晶瑩剔透的孢子；閃著七彩光芒的孢子如粉塵般撒落在死者的遺體上；沒過多久，死者們被一團團如肥皂泡泡般由一根細絲撐起的蕈類所覆蓋，在灰暗中閃著人影形狀的七彩光芒。彷彿陪伴著死者，跨過極光的橋梁。
還存活著的人們，四散在歐薩克島嶼中央的廣大森林中。有人在楓香林伴著四溢的楓糖香沉沉睡去，也有人徹夜未眠的討論接下來必須面對的困境……
「傑克，我們該怎麼辦？克里頓帶了五個公會裡的高手去探路，就失去下落了。我們要去找他們嗎？還是在這裡繼續等？」
一個陌生男子的嗓音對著傑克問道，在跳離挑戰者號不久，克里頓便快速整頓了隊伍，聚集了倖存下來的人；替他們治療，或是──埋葬他們。
傑克他們的所在位置在楓香林的中間地帶，前天晚上克里頓帶了五個公會裡的高手前去探路便失去了蹤影，這裡只剩下十來個五袍騎士的探尋者和七個其他公會的探尋者。
「我不知道，」傑克搖搖頭說道。此刻他暗地裡盤算著──如果這群人決定繼續前進，他便會考慮跟另一夥人聯手；畢竟另一夥人開給他的條件是如此誘人──保證他能離開這裡，甚至給他渴望已久的……
「我想我們應該先按兵不動，」另一名男子的聲音說道，照明水晶照亮了他的臉龐；那是在挑戰者號與貝爾特一同執行瞭望工作的坎德法。他有著蒼白的臉孔及枯瘦的臉頰，如老鷹般銳利的褐色雙眼就在他略微勾狀的鼻子兩側眨也不眨的盯著傑克，在加上披散凌亂的灰色短髮，使他看起來更像黑夜裡的猛禽。
坎德法一直注意著傑克的舉動，依他的直覺告訴他，眼前的此人絕對不可信任。而傑克也注意到了坎德法的目光，雖然傑克自認身手在諸多牶霸中不算太差，但坎德法給他的壓迫感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看著傑克迴避著他的目光，坎德法皺了一下眉頭，把目光移往別處，他朝從剛才開始便沉默不語的聽他們說話的人影喊道：「葛雷托，那小子傷勢如何？」
「還可以，」回答的是名女子的嗓音，她從頭到尾都穿著連帽黃綠色金色花紋長袍，帽緣壓的很低，長袍的領口很高，遮住了半個鼻子，只能隱約看到她的淡綠色瀏海及長髮，和老是閉著的雙眼。她不急不徐的繼續說道：「坎德法，你為什麼要救這孩子呢？因為這孩子的愚蠢，害死了許多的人。我想，還活著的人很多想找他算帳吧？」
「哼，」坎德法瞇起他的眼睛哼了一聲，表示不用妳多管閒事。在挑戰者號墜向地面時，是他抓著昏迷不醒的丹佛跳下船的。那時他根本沒有多想，只是想到要多救幾個人，沒想到救到了這個蠢蛋。
「我去守夜好了。」坎德法起身說道，葛雷托也站了起來。
「要不要我陪你？」
「隨便妳。」坎德法說完，轉身沒入了樹林間的黑暗。葛雷托跟在他的後頭，黃綠色的長袍隨著步伐揚起，葛雷托也消失在了樹林間的黑暗之中。
坎德法走到了聲音傳不到扎營地的距離後便停下了腳步，他轉過身看向後頭；透過星星與月光的照明，看著跟在他後頭的葛雷托的身影顯現。
葛雷托走到了他的身旁，抬頭望向爬到天頂的彎月，並把長袍的帽子向後一撥──露出了一對尖耳朵，淡綠色的直髮在黑夜中發著微光，她拉下遮住鼻子的領口，呼吸著森林的氣息。
葛雷托睜開的雙眸是黃綠色的，持續觀看著夜空對坎德法說道：「雪赫，你覺得那個叫做傑克的傢伙有什麼目的？」
「已經沒有人這樣叫我了。」坎德法平靜的說，他的目光跟隨著葛雷托的視線，看著歐薩克比地面更加璀燦的夜空，「傑克那種人我看多了，他八成和翅膀接觸過了，似乎還談了不錯的條件。」
「不過那是自掘墳墓，」葛雷夫的語氣轉為冰冷，「翅膀最後還是會殺了他，殺了其他毫無防備的所有人。」
「克里頓和跟隨他的那些人似乎都死了，我對他們施的黑暗殺被打破了。」坎德法唐突的說道。
葛雷托偏過頭，看向坎德法消瘦的側臉。坎德法注意到她的視線，扭頭看向她。葛雷托平靜的說：「這就是我們來此的目的──阻止翅膀殺害這些無辜的人。貝爾特找我們來，就是為了保護這些無辜的孩子。」
「那我們該怎麼做？」坎德法問道，他目前還無法確定哪些人是翅膀派來的，根本無從著手。
「這裡是天空中的孤島，消息只能由人們親自傳遞。」葛雷托語氣透出森森寒意，她的眼神冷酷如霜的說，「我可以分辨出他們的身份；這次，我們一定要阻止悲劇再度發生……」
「唉──」坎德法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默默無語的再次抬頭望向夜空，兩人看著滿天的星斗沉默了許久，最後坎德法開口說道，語氣中帶點悲觀，「希望不會太晚……」
* * *
一陣風從歐薩克塔的方向吹來，帶來陣陣的楓糖香。葛雷托的帽子隨著風翩然起舞，坎德法凌亂的灰髮隨風飄逸。
風不斷的吹拂，不斷的吹送；撩起了靠在樹幹熟睡的伊安額上的瀏海，輕柔的撥亂了露露的淡藍長髮，騷著莉卡娜的臉頰，煽動了劈啪作響的營火，吹動了枯枝樹枝上的葉片，越過微酣的老驢。
風繼續的吹送，繼續前進；越過分隔兩片森林的樹籬，使樹籬響起了樹葉摩擦的沙沙聲響。
風，吹進了樹妖森林的底層，吹散了迷霧，吹過了一叢叢人影形狀的琉璃蕈叢，一顆顆如琉璃般的蕈傘繫著細絲，隨著風，搖曳擺盪。
樹妖森林的中央地帶，一幢幢高大的黑影緩步移動著；軟弱的風已吹不走黑影周遭的霧氣，木材擠壓的嘎吱聲從迷霧中傳來，森林底層隨著沉重的踏步聲震盪著，伴隨著樹根斷裂的聲響。
迷霧中出現了高大的樹影，霧中的黑影透露出它們有著長長的手臂，粗壯的雙腿。一個接著一個樹影陸續浮現在白霧上頭，樹妖森林的氣氛為之凝固。
碰咚──碰咚──它們踏出的步履發出的碰咚聲響是如此低沉，如此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一聲淒厲的長嚎竄出迷霧，在樹妖森林上空不斷的迴盪……
枯枝猛地睜開雙眼，琥珀色的雙眼在黑夜中搖曳著。只有它聽見了這聲淒厲嘶嚎，那是曾為同族的語言──哭訴著最錐心瀝血的劇痛。它們本該就此成蔭，如今卻被打入地獄深淵，靈魂被烈火燃燒殆盡。
那失去靈魂的高大樹影，只不過是憤怒的空殼。對於與它們遭遇的生靈來說，也只意味著──死神降臨。
第十六章結束
創作內容
《聽歷史唱歌》第十六章 倖存的人
原創小說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