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娜，還有......陛下？」
凱森沿著扶手往樓下走去，急急忙忙的動作在見到瓦涅爾後更顯得慌張，差點從樓梯上跌下來。
「喔哦哦哦哦！......」凱森死命抓住扶手才不至於讓屁股著地；在他穩住步伐後緩緩站起，裝作一付沒事的模樣向瓦涅爾小心翼翼地問：「請問，今天找我來......是有事情嗎？」
「別太緊張，今天我會親自來找你，主要有兩件事情。」瓦涅爾笑笑，接著說：「第一，我已經從艾娜那裡聽說過你昨天的表現了，雖然昨天只不過是小小的戰事，但這個勝利讓本來氣勢低落的騎士們信心大增，大家也漸漸覺得，翼之國軍並沒有想像中的可怕了。」
「不，您過獎了，陛下。昨天那場戰役一切都是多歸功於艾娜還有其他騎士們肯配合......」凱森搔搔頭，顯得十分不自然，眼神也不由自主地飄向站在瓦涅爾身後的艾娜。
艾娜則是回應他一個簡單的微笑。
「但是，」瓦涅爾打斷凱森，收起臉上的笑容，一臉嚴肅地說：「現在有更棘手的問題了。」
「更棘手的問題？」凱森的視線從艾娜身上移開，再度回到瓦涅爾的身上。
瓦涅爾向艾娜使了個眼色後，便獨自一人走向窗邊，像是沒他的事情一般；艾娜隨即明白他的意思，馬上走上前接話：「凱森大人，您還記得昨天那些被我們俘虜的人嗎？」
「嗯，記得啊，怎麼了嗎？」
「是這樣的，在那天戰事結束的不久之後，騎士團的弟兄們對那些人進行了拷問。」艾娜說著，突然從腰間的小皮革包拿出了一張捲起的羊皮紙，遞給凱森，「我們從那些俘虜問出了一些軍勢上的情報，這張地圖就是根據那些俘虜的說詞所繪製的。」
「地圖......？」凱森伸手接過，將地圖攤開來看，馬上就認出這地圖所畫區域的就是鐵壁國北方牆外的邊境；同時他也注意到了，在牆以外的地方分散著許多密密麻麻的紅色小點，這些紅點的分佈位置讓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想起前幾天和璐爬到山上眺望鐵壁國的情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上面這些紅色小點......應該就是駐守在城外的翼之國軍吧？」
「嗯，沒錯。以紅色小點為單位，每一個點代表一百人所組成的小隊，」艾娜回答，接著伸出食指比在三個打叉的小點上說：「至於昨天我們擊破的，就是這三個小隊。」
「每一個點代表一百人......」看著打叉的小點，再看看其他其他還未畫上記號的紅點，凱森的頭腦忽然覺得一陣暈眩，嘴裡碎碎念著：「這些紅點的數量，少說也有一百多個吧？這樣的話，光是先鋒部隊就有一萬人以上......」
「正確來說是一萬五千人，和騎士團的人數相當。而在這些先鋒部隊之後的，是亞倫親自率領的正規軍，總數約七萬人左右，其中有兩萬人是魔法部隊。」艾娜接續補充，「大概再過四到五天就會到達鐵壁國的邊境了。」
「七萬？這足足有騎士團四倍之多的人數啊......」凱森將頭轉向瓦涅爾，「我們有辦法抵抗這麼多的人嗎？」
「這就是我今天要找你的第二件事，凱森。」
「第二件事？」
「嗯。」瓦涅爾向他點點頭，「待會我會召集騎士團與信仰之力兩邊的高層幹部來商討接下來的對策，我希望你能夠代表騎士團這一方參加。」
「這個......可以是可以。但......怎麼有些突然啊？」凱森有些疑慮地說：「我可以知道為什麼嗎？」
「前幾天，你也看到信仰之力的團長公然在廣場上招收成員了吧？」
「嗯，我知道。」
「他們那樣大規模的招收成員，我相信有一部分的人已經變成他們專屬的軍隊了。」瓦涅爾淡淡地說著：「數量的話，我推測，大概和騎士團差不多、又或者再多一些。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夠借用他們的私兵來保衛這個國家。這就是為什麼我要你參加這次會議的目的。」
「是嗎......我明白了。」凱森頓了頓，接著說：「不過，我有個小問題。」
「你就直說吧。」瓦涅爾回答。
「雖然我是精靈國的外交使者，不對，應該說『曾經是』......但我並不是騎士團的幹部啊，這樣子好嗎？」凱森說到最後，音量也低了些，「我只是一名新進的騎士而已啊......」
瓦涅爾搖搖頭，「昨天出戰的騎士們，只有你那一小隊的人真正見識到翼之國軍的魔法有多難纏。你只要把昨天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他們，這樣就行了。」
「這樣的話不如讓璐去說吧？她才是真正和對方交手的人，讓她去說明的話效果會更好的吧？我這就去叫她準備準備......」
「不，你去就行了。」凱森正要上樓，卻被瓦涅爾一口叫住：「你認為，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女孩，和一個曾是攝政王所指認的外交使，誰說的話比較容易被人相信呢？」
「說得也是啊。」凱森尷尬地笑了笑，「但陛下，其實我並不會魔法、我也沒有這方面的知識，要是被他們問了這方面的問題，我答不上來又怎麼辦呢？」
「你只要將你所看見的說出來就好，剩下的我自有對策，你不用操心。」
「哦？」瓦涅爾的回答讓凱森的表情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訝異，隨後又恢復正常，「是，陛下。」
※
在凱森答應之後，便立即和瓦涅爾、艾娜二人前往鐵壁國的宮殿區。
當他們三人距離那尖頂的樸素皇宮還有五十公尺的時候，所有站在皇宮前的騎士們紛紛分開成左右兩排，彼此面對面。而站在兩排正中間的人，則快步走向他們；凱森一時之間只覺得這人好面熟，直到他開口說話時，才知道原來是昨天和他一起作戰的桑默。
「陛下、還有副團長。」桑默看向兩人微微鞠躬並瞄了一眼凱森，眼神毫無表情。「信仰之力的幹部和騎士團的團長、隊長們都已經到了，現在就等陛下主持會議。」
「嗯。」瓦涅爾點點頭，接著側身往凱森的方向看了一眼，「相信你已經見過凱森了，他等等也會代表騎士團參加這一次的會議，沒有問題吧？」
聽完瓦涅爾的這番話後，桑默的雙眼便轉移到凱森的身上上下打量著，這不禮貌的舉動讓他非常不自在，手不自覺地拉了拉衣服的領口，臉色也變得僵硬。
「嗯，我沒有異議。」桑默最後把目光拉回到瓦涅爾身上，用平靜的口吻說：「如果這是陛下所希望的話，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那就走吧。」瓦涅爾說完後便走進皇宮，與桑默並肩而行；跟在後方的艾娜，走了幾步後才發現凱森愣在原地沒有跟上，於是又回到他身邊，小小聲地問起：「怎麼了嗎？凱森大人。」
「不，沒什麼。」凱森這才回過神，「走吧。」
儘管這已經不凱森第一次踏入鐵壁國的皇宮，但只要一踏進這個地方，他馬上就感覺一股壓迫感正逼得自己無法呼吸。寬敞的空間與高挑的屋頂，腳踩著的地面與牆壁全被是由深灰色的石材所打造，沒有多餘的裝飾，唯有抬頭盯著天花板上那數十盞老舊水晶燈所散發著的微弱光芒，才能稍微舒緩內心緊張的氣氛。
但隔沒多久，他又覺得呼吸困難，甚至有些喘不過氣。
也許是因為皇宮裡負責戒備的騎士比以往多出一倍，許許多多的目光都往凱森上聚焦；又或者是因為此行是為了接下來的戰爭而來，等等在會議上的言行舉止必須謹慎，光是一想到這些，他就覺得十分頭大，腳步也變得沉重。
「凱森大人，您真的沒事嗎？」艾娜察覺到他的步伐明顯變得緩慢，再一次問起：「我看您的表情，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不，只是覺得......」凱森的身體微微一震，一時之間語無倫次了起來，「只是......這個......只是覺得......」
「覺得什麼？」
「呃，那個......」凱森兩眼四處游移，忽然看著前方如同謎一般的桑默，這才想到了一個不是很重要、卻有些在意的問題。「我只是覺得，桑默是不是......很討厭我啊？總覺得他對我相當冷漠的樣子。」
話一出口，凱森也跟著呼出一口氣。不管怎麼說，絕對不能讓艾娜知道自己真正緊張的原因是什麼。
「哈哈，原來凱森大人是在意這個啊？唉呀，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您就別放在心上了。」艾娜笑了幾聲，左手抓起他的衣袖加快腳步。
「沒什麼大不了？」凱森瞪大眼睛看著艾娜說：「怎麼妳把這件事講得這麼輕鬆啊？我可是很傷腦筋的啊......我應該沒有做過什麼得罪他的事情吧？但打從一見面他就從來沒有給我好臉色過呢？也太奇怪了。」
「凱森大人就這麼想知道原因嗎？」
「當然啊！莫名其妙就被人討厭，是誰都會想知道原因的吧？」
「其實真的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啦，倒不如說是桑默他個人的問題。」艾娜說到這，忽然向凱森聳聳肩。
「他自己的問題？」
「嗯，其實在之前他就曾提出和您相同的策略了，只不過計劃並沒有向您所說的這麼周全縝密，所以才被團長大人否決。當他得知團長大人指派您帶領弟兄們作戰，而且所用的戰略幾乎和他所想的一模一樣，其中又補足了他當初沒有提到的部分，他當時真的是氣炸了！尤其是聽到我也會參加這次的偷襲行動，甚至還跟團長大人吵架了呢！」
「吵架？這又是為什麼？」
「凱森大人您忘啦？我可是騎士團的副團長哦！團長要是不在，所有團內的大小事都是由我來處理的。您想，這麼高的職位居然要聽從一名新進人員的命令，怎麼想都是很不合理的吧？」艾娜細長的眉毛微微抬起，似乎不太能理解凱森為什麼會問這種問題。
「哈哈哈......」聽到她的回答後凱森乾笑兩聲，「這麼說也對。」
「是吧是吧！」艾娜說到這也忍不住笑了一下，繼續回憶著當時的情形，「桑默堅持要由他來執行這次的行動，一直強調自己的實戰經驗比您豐富許多，他才是這次行動的最佳指揮。但團長不允許，甚至禁止他參加；兩個人又吵了好一陣子，團長這才妥協，最後決定以『觀摩指揮』為由，加入這次的行動。」
「原來如此，這樣我就明白他昨天對我的態度為什麼......不大友善了。」凱森原本想用「不禮貌」的字眼，不過看艾娜一副輕鬆平常的模樣，也就不好意思再多說什麼了。
不過，解決了一個疑問，看著桑默與瓦涅爾肩併肩地走著，又讓他忍不住用手指著前方，問了第二個問題：「話說回來，陛下和桑默之間是不是有什麼特殊關係呢？一般臣子不是走在君王的前方帶路、就是跟在後頭隨行；像這樣肩併肩同行，似乎不大對吧？」
「嗯，您也注意到了呢。」艾娜點點頭，「是哦，雖然他們並沒有血緣關係，但陛下一直把桑默當作自己的弟弟一樣看待，對他相當照顧，像這種禮儀方面的小細節也就沒有和他計較太多；最近這幾天陛下一直指派任務給桑默執行，所以才沒機會介紹給你認識。否則的話，平時都是由他來跟隨在陛下身邊，保護陛下的安全。」
「原來是這樣啊，嗯......」
凱森聽完說明後也想起自己以前和攝政王的相處時光。在公共場合之中，攝政王對他而言是一個和善的領導者，是他拼死都得保住的對象；但在私底下卻是一個慈祥的父親，對自己總是給予無微不至的照顧，是他願意犧牲性命的存在。雖然攝政王並不是凱森真正的父親，他真正的父親早在孩童時期就已經過世了，但他卻從這位繼父身上體會到什麼是父子之間的親情，究竟有沒有血緣關係早就已經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了。
突然的沉默讓艾娜忍不住望向凱森一眼，正想找點話題打破沉默，卻隱約察覺到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哀傷，正要說出的話語只好就此打住，安靜地跟隨著眼前兩人，往會議廳的方向前進。
走到皇宮的正中央處後，一行人沿著巨大的迴旋樓梯向上爬，來到了二樓的樓梯口。樓梯口的正前方就是鐵壁國的會議廳，門口處的左右兩側各站了數人，左方的是穿著白色長袍的信仰之力，距離門口最近的是賈艾斯還有幾位老者；相較於另一邊的，則是騎士團團長吉榭爾以及數名隊長階級的人。
「哇啊，這場面還真是尷尬呢......」看著雙方的重要人物都到現場了，雖然彼此都沒有露出凶狠的眼神或是不耐煩的動作，但待會在會議上絕對不會像現在這麼和平，此刻的凱森是這麼想的。
「抱歉，在過來的路上耽擱了點時間，久等了。」瓦涅爾來到會議廳前，開口問了一句：「人都到齊了嗎？」
「回陛下，騎士團幹部已全員到齊。」吉榭爾微微低頭，態度十分恭敬。
「等待是做為臣子的我們該做的事情，但陛下卻為了這點事情向我們道歉，實在承受不起，還請您收回剛才那句話。」賈艾斯也低下頭，接續說：「何況今天陛下願意在百忙之中抽空與我等商討大事，聽取建言，這是我等的榮幸。哪怕等上個一年兩年，我等也願意一直等下去的。」
賈艾斯回答完畢，身旁的團員們也都低著頭，贊同賈艾斯所說的話，相較於另一方騎士團重人們，臉上的表情都十分難看。
「好，既然大家都到齊了，我們就趕快進去討論正事吧。」瓦涅爾向後看了一眼，「艾娜、凱森，我們走吧。」
「是，陛下。」凱森與艾娜齊聲回答。
「哼，人前人後一個樣啊，前幾天在廣場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呢。」待瓦涅爾走進會議廳時艾娜忽然靠向凱森，微微張嘴說著。
「算了，就忍著點吧。」凱森輕拍艾娜的背，「現在最重要的是與翼之國的戰爭，有什麼偏見就先暫時放下吧。」
創作內容
半龍‧傳說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