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牧靡大道的石磚地板掠過許多黑影，周圍屋子也蒙上陰暗，陽光被擠壓的只剩下碎點，在地面上毫無規律的亂竄。
影子的上方是一群魃魔於天空翱翔，每個都大張翅膀，飛快的衝向縣府，激起劃破空氣的轟隆聲，約有一千多隻，彷彿黑色的浪潮鋪天蓋地襲來，也讓黑夜提早降臨。
途中的箭樓在第一時間就遭攔腰衝斷，弓箭手來不及反應就被擊落。
縣衙門口的守衛遠遠察覺便趕緊入內通報，不久後踩踏聲急切傳來，許多甲士紛紛從府後出現，站滿了走廊和部分廣場，武器直立，形成一片鋼鐵森林。
約半數的魃魔群來到縣府前的幾百尺便紛紛落下，其餘則來到縣府內的廣場才收翅斜降，這些身形巨大的怪物重重落地，激起不少土塵。他們面目猙獰，雙拳都興奮的握緊。
尚未被擊落的箭樓趕緊吹響號角，鳴聲四起，各地傳來頻繁的腳步聲。
縣府周圍屋子裡待命的甲士全副武裝衝出，左府、右府兩區的駐軍也第一時間出發，迅速趕到縣府旁邊，不消片刻，甲士和民兵聚集了超過兩千人和魃魔對峙。
功曹穿戴甲冑，持著長矛踏出衙門，昂然挺胸站在長階上，他望著這群數量極多的魃魔，沒有絲毫退怯的模樣，反而是神情憤怒。
為首的魃魔露出不屑的笑容，嘲諷說道：「你們人類都沒人才了嗎？讓你帶頭？」
「打之前別急著撂話，等等讓自己難堪就不好了。」功曹看見這畫面，不禁回想起八年前的人魔大戰，當時的氣氛也是這般緊張，魃魔的樣子也和現在差不多，但環境卻是今非昔比。
這話讓帶頭魃魔感到不滿，有種自尊心被衝撞的感覺。他握緊拳頭，咬牙說道：「那你得努力些，別死在我手上。」
「鹿死誰手，打了便知。」功曹抽出王毅的佩劍，指天大喊：「是牧靡漢子就衝！」
底下的甲士們平常都視王毅為英雄，不僅是因為王毅和大家一樣從牧靡的基層爬起，還有他的人品和行事作風都很得民心，尤其在戰爭前夕的許多作為都讓眾人感到敬佩。
但如今卻遭到魃魔的毒手，不幸戰死，消息於早上傳開後，許多甲士都無法接受，加上牧靡正是專門防堵魃魔的關卡，心中自然有對抗他們、捍衛家鄉的使命感，八年前的傷痛也還沒完全淡去，這般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使數百名甲士們無不憤怒熱血，緊握著長矛，邁開步伐衝去！
帶頭魃魔見對方氣勢驚人，不願落居人後，仰天長吼，氣勢響徹雲霄。
人魔雙方展開激烈的衝突，數百支長矛用力猛刺上前，芒尖飛突，不少魃魔被刺中，但他們硬是撐住，用自己的身軀當肉盾，握拳回擊，一時間血光四起，喊聲大作，雙方都用力的推擠成一團，在衝突的第一線激烈廝殺，頃刻間兩邊都有人倒下，屍體層層跌起，後面的人踩上去繼續對抗。
隨著死傷人數增多，戰場也越來越寬闊，從第一線混戰轉變成大規模亂鬥，魃魔將人類當作玩偶般甩來甩去，粗壯手臂所到之處都有人倒下，骨折或撕裂聲不絕於耳；人類靠著長矛和弓箭的搭配也擊殺了許多魃魔，尤其縣府附近的甲士們都是位階較高的材官，相當於皇城的禁衛軍，他們在戰術搭配下硬是與橫衝直撞的魃魔打成五五波。
縣丞早在雙方對陣時就將縣令府的大門關上，躲在裡頭用縫隙往外偷看，戰況之激烈嚇得他不斷發抖，他從來沒看過戰爭場面，這地獄般的景象使他幾乎無法呼吸，腦袋轉不過來。
蔡老爺和陳房、湘姬、縣令也一起躲在這，附近有幾名甲士們保護。他們和蔡月分開後就直接來到縣府，被安置在縣令的書房稍作休息。
此時他們全都縮在角落，聽著外頭的腥風血雨，不知道是人是魔的影子偶爾晃過，都讓甲士們更加繃緊神經。
「戰況如何？功曹還好嗎？」縣令發抖問道，臉色幾乎慘白。
「還沒有結果，看不出來誰佔優勢，功曹還在階梯上。」縣丞此時改成跪姿，懷中揣著一把小短刀，心臟越跳越快。
陳房有些按耐不住，也跑過去偷看，湘姬試著拉住他但沒成功。陳房找到一個細小的門縫，往外看了幾眼馬上倒抽一口冷氣，內心開始擔憂。
「如果照這情況，我們說不定……」陳房趕緊退回去，向縣令說道：「外頭戰況吃緊，如果要走，恐怕得趁現在。」
湘姬難過問道：「難道我們沒有勝算？」
「我沒有把握。」陳房只有簡單掃過地上的屍體數量來判斷，猜想人類的傷亡應該是比魃魔多些，如果現在不走，等等給魃魔抓到機會就來不及了。
縣令看起來很猶豫，雖然早上的時候功曹就對他說『隨時都可以走人』，但他這幾天總睡不著，認為自己虧欠牧靡些什麼，如果剛上任時就支持牧靡人的決定，也許戰況不至於此。
「真沒想到會如此演變……」縣令哀聲又嘆氣，心想若是就這麼走了，那些散落在各地的牧靡人會怎麼看待自己？那些將士又如何看待呢？
此刻功曹仍站在台階上，和另外十名甲士守住前往縣令府的唯一通道。
雖然殺的難分難解，仍有少數魃魔抓到空擋朝台階走去，打算一舉佔領牧靡的權力中心。
「休想從我這邊經過！」功曹和其他人都舉起長矛，稍為展開陣型。
「小傢伙不自量力！」說話的魃魔後頭還跟著另外三隻魃魔，他們身上多半帶有傷口，但並不嚴重，反而因為激戰後更顯得暴戾。
功曹舉起武器直指前方，大喝一聲示意進攻。十名甲士馬上迎上前對抗，三人為一組，兩擋一攻，剩下那人則和功曹暫時拖住第四隻魃魔。
長階上廝殺成一團，亮黑色的雙臂和長矛舞成一片，眾人遊走在死亡邊緣。功曹雖然身材走樣，但年輕時的底子還在，加上連日來的特訓和雙人搭配，和魃魔竟是平分秋色。
其他九名甲士則鬥志高漲，渾身都充滿衝勁。七八個回合之後雙方都抓到出手機會，大著膽子攻過去，霎時其中兩名甲士被擊飛，重摔在地慘死，同伴們則把握機會，將長矛刺入魃魔心臟，三隻幾乎同時斃命。
「快去幫大人！」他們拔出武器，將對付功曹的魃魔給聯手殺退。
功曹直立起有些沉重的長矛，雙臂微微發酸，手掌和手指都痛了起來，但眉頭不曾皺過一下，心中仍替戰況焦急。
戰鬥從廣場前的第一線擴散到整個縣府周圍都在混戰，外頭的牧靡大道也是殺的難分難解，屍體幾乎快把道路給鋪滿，雙方援軍也不斷進到廣場裡助陣。功曹評估雙方傷亡應該在三百人以上，血流成河、屍首異處，情況極其慘烈，難以置信上個禮拜的牧靡還是萬戶居住的康樂大縣。
這時帶隊的魔頭兒領著另外五隻魃魔直直朝長階走去，途中的甲士們趕緊上前阻攔，又是一番激烈廝殺。
帶頭魃魔一邊動手將人類拆成兩半，一邊死盯著功曹看，半邊臉上灑了不少血點，看起來非常詭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雖然途中的甲士死命抵抗，但還是讓他們成功的走到長階下方，不過只剩下兩名魃魔跟隨。
功曹舉起長矛，冷冷看著這隻向他嗆聲的傢伙。
兩隻魃魔不由分說的衝上前和階上八名甲士混戰起來。這兩隻不同於其他只會點拳腳皮毛的魃魔，他們身手矯健，打起來狂野又奇特，雖稱不上武功高強但確實令人難以招架，八人是吃力苦撐。
帶頭魃魔緩緩走上長階，雙拳緊握，眼睛細小且專注的恐怖，彷彿打算將剛才自尊所受到的傷害乘以百倍、千倍還回去，在他眼裡的功曹已經和一團爛肉沒兩樣。
這時底下有三名甲士迅捷的衝上來，提著長矛，腳步無聲無息，打算和功曹聯手夾擊他。功曹率先發難於魃魔，打算替他們爭取機會。
「哼。」帶頭魃魔冷靜的側身閃過，輕鬆出手就緊握住偷襲而來的三把長矛，他粗壯的手臂突然僵硬爆筋，將矛頭給硬生扯斷，反手順勢甩出，這些鐵製的矛頭在魃魔的甩動下產生非常大的力量，最接近的甲士被斷矛撞上胸口，整個人往後壓著兩位同伴跌下長階，雖然沒被刺死但恐怕也去了半條命。
功曹在他做這些動作的時候又攻擊了一次，但動作不夠迅速，帶頭魃魔看也不看就憑著感覺抓住矛桿，接著轉頭狠狠瞪他。
「你這傢伙……」功曹原想放下武器，改抽出腰間的佩劍和他對決，但魃魔動作飛快，一口氣就捏住了他的脖子，並高高舉起。
「現在到底誰死在誰手上？」帶頭魃魔咬牙切齒，面露兇狠神色，像是玩弄獵物般擠壓著功曹的脖子，使他非常難受，長矛握不住的落在地上。
而一旁的甲士們激鬥了數個回合後，八人中死去六人，另外兩人雖順利擊殺那兩隻魃魔，但也都深受重傷，只能在長階上辛苦的撐著，連話都說不出來。
「該結束了。」帶頭魃魔舔了舔沾滿鮮血的嘴唇，一股興奮感從腳底竄上。
功曹難以呼吸，雙手抓住他的手臂，雙腳不斷晃動掙扎，只能看著無邊無際的藍天。
「難道只能做到這樣了嗎……」
創作內容
小說創作 (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