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剛加入時不愛和人交談,
一直到我做了那件事以後,她才真正接納所有人。
她是勇敢的,當我對揭露她傷疤的事內疚時,
反而是受害者鼓勵我,這多麼瘋狂?
她內心有著其他人所無法比擬的堅韌。
但,若僅僅由復仇來維持,
那一但我們成功,芸……又會如何?」 -馬修‧伊澤斯
*
油燈立在餐桌上,一旁則是顆綠色的正方體水晶。泰拉用手按上水晶,它發出淡淡的光輝,腦海裡瞬間映入了幾個小時前禦敵風牆所接收到的影像。過濾掉一些不必要的資訊,終於看見了她想看到的東西。
水晶光輝暗下,泰拉睜開雙眼道:「芸往西方跑了出去,目標是因普森。」
「這麼晚了,她為什麼還要出門?」夕坐在餐桌旁,不安的望向泰拉。
「哈德威從因普森將她帶來,很顯然是為了找尋當初為何被抓的真相。」泰拉雙手環胸,「我們也忽略了這件事。」
此時馬修從樓上走下,身穿深黑斗篷,拉起兜帽好隱藏自己過於醒目的金髮,他說:「我去找她,我想應──」
碰,門猛然打開,夜風貫入客廳,一道纖瘦的身影站在那裡。
「我的天,芸!」泰拉一陣驚呼,女孩身上滿滿的傷口,衣服沾滿了鮮血。
馬修衝了過去,抓住芸的肩膀問:「幸好沒事,妳的身體是怎麼了?」
「沒什麼……我好累。」
她的衣服和褲子被擦破了幾道口子,傷口仍在流血。芸感覺非常疲勞,她在森林不斷奔跑,縱然疲倦,但一道聲音卻不斷的告訴她必須趕緊離開因普森,恐懼籠罩整個心頭,裁決者的沙啞低語更是久久不去,,所有一切都在打擊芸那脆弱的心靈。
我看的到妳!
「馬修,先把她扶到這裡來。」夕離開座位道,「她很虛弱。」
馬修扶著芸坐在椅子上,夕運用自己的水奇能幫助傷口能更快痊癒。
「到底怎麼回事,芸。」泰拉坐在芸的對面,對於女孩的恍惚神情有些疑惑。
「我去了因普森,」芸閉上雙眼,接受夕的治療,氣色逐漸好轉,「看見了兩個裁決者。」
泰拉臉色刷白但試圖冷靜,打算搞清楚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必須在哈德威不在時控制住局面,「兩個?」
芸點點頭,「還聽到了一個我從未聽過的人名,叫魯林‧麥克。」
夕站起身子,抓著芸的肩膀問:「魯林‧麥克?」
對於夕的驚訝神情,芸顯得有點不知所措,「是的,他是誰?」
「裁決庭的大神官,僅次於比翠‧艾薩辛而已。」泰拉點燃了菸斗,「芸,妳怎麼從裁決者手裡逃出來的?」
「我用匕首射瞎了他的眼,但……」身體逐漸顫抖起來,那句低語彷彿又在耳邊響起,芸怯怯地說:「在我從他身旁逃開時,他說他看的見我。」
夕用手拍了拍芸的肩膀,而她繼續說:「魯林‧麥克在找范恩的把柄,他懷疑我是否真的死亡。」
「我們得聯繫哈德威,泰拉。」夕語氣顯得有些急促:「這超出了我們可以決定的範疇。他們已經威脅到整個因舍圖堡壘,我們不能失去保壘。」
泰拉吐出白煙,「先不要緊張。馬修,你去送封信給范恩,讓他這幾日多小心些。夕說的沒錯,我們不能失去保壘,但兩名裁決者不可能正大光明出現在因舍圖,他們在找,代表還未掌握證據。」
「泰拉!」
「夕,」泰拉微微蹙起眉頭,「我知道妳當年也是裁決庭的神官,妳比我們更加了解裁決者的殘酷、暴力與力量。但相信我,此時此刻絕對不能有大動靜,我們必須以靜制動。」抽起菸斗,「哈德威是怎麼說的?我們必須互相信任。」
夕是神官?芸驚訝地望著夕,她曾經是王國底下負責裁決犯人的神官?
「都去休息吧,」瞪著芸,泰拉不耐煩道:「尤其是妳,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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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睡不著,藉由天窗來到了密屋屋頂,雙手環著膝蓋,傷口仍有點刺痛,但她不在乎,比起在軍部受過的傷,這不算什麼。任由夜風拂過自己的金髮,看著那銀色的月亮,她感覺自己拖累了所有人。
我的行動也許暴露了因舍圖,所有人的家。將臉埋入雙膝,我是奎艾特,我需要證明自己,為了不再失去信任,也不希望有人犧牲。
此時天窗被打開,夕走了出來。
夕?芸望著探出頭來,對自己微笑的夕,她怎麼會……
在夕坐到自己身旁時,芸愣愣地問:「真少見呢,夕。」
「是啊,我從不熬夜。」抬頭望著那輪明月,夕感慨道:「但今天睡不著。」
芸內疚的低頭,「我想我拖累了所有人。」
「妳想太多了,沒有人責怪妳。」夕笑著撫摸芸的金髮,她說:「魯林‧麥克是我曾經嚮往的前輩,我曾是裁決庭的神官。」
芸望向她的美麗雙眸,「為什麼離開了裁決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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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害怕,」夕雙腿癱直,她望著自己的手掌,「我的肩膀背負太多人命,一個決定便是生死,神官都是如此,我們決定罪惡。而裁決者是武器,他們無情嗜血,我曾在監牢裡看見兩名裁決者將一名活人凌虐致死。」闔上雙眼,「他們用斧頭在犯人身體劃出一道道傷口、切斷他們的手指、扯斷他們的手臂、拔牙齒、挖出眼睛……太多太多。」
我的老天。芸不可置信地望著夕。
「女人在他們眼裡更是玩物,女性囚人只要進入裁決庭,便是洩慾工具。」搖搖頭,「我逃了出來,我無法想像在自己的裁決下,會有多少人淪為裁決者的玩物,被虐殺。而這一切都被國王給掩蓋,他任由裁決庭去處置,卻不介入。」
夕雙手垂下,她嘆了口氣:「凌虐犯人這事國王不可能不知。他們固然犯了死罪,但為何不在最後給予他們一點權利,爽快地送他們上路,而要如此凌虐他們、做賤他們。人總在自己佔據有利位置以後,變得骯髒。」
「夕……」
摸著芸的金髮,她笑道:「我的手已沾滿血腥,但我想要改革,改變整個王國、改變,甚至掃除裁決庭。妳會介意嗎?我用沾滿血腥的手烹調你們所吃的每一餐、泡一壺又一壺的茶、觸碰……妳的身體。」
搖搖頭,緊握夕雙手,芸笑著說:「我想我知道妳為什麼肯跟隨哈德威,夕。我曾說我很幸運,但哈德威同樣幸運,他聚集了一群和他一樣憎恨王國的人。」爬到夕的身旁,靠在她肩上說:「我們不會背叛他,他給了我們目標,我們……給予他力量,互惠互利的關係才最堅固,是嗎?」
抹去眼角的淚水,夕說:「我們都是活在不幸福中,最大的幸福。」
*
芸從床上爬起,望著窗外明亮的光線,她嘆氣:「我睡過頭了。」
穿上褐色短衣和長褲,套上皮靴,芸走出房門到了梳洗間,稍微整理了下。在經過二樓長廊時,藉由窗戶她發現今天密屋外頭的廣場多了些士兵,且稍遠的店家也有、密屋旁的酒館外也有士兵在裡頭聊天。
士兵,難道曝光了?芸心裡一驚,急急地衝下一樓,發現所有人都在場,還多了個中年男子,她甚至認得這個男人,范恩‧海爾莫。
「馬修師傅,所以訓練過程你輸了17場?」范恩嗓音非常宏亮,手裡拿著一個大木杯,杯緣有著些許泡沫──是啤酒。
馬修有點惱怒,他手上也有杯子但小了許多,「閉嘴,范恩。那是湊巧、湊巧。」
「哈哈哈,對方是女子你肯定放水了。」
他們在說我。芸打算觀察他們的談話內容,故站在樓梯口不入座。
馬修一口將杯子裡的液體,臉頰有些泛紅,「你總愛拿我的敗績來恥笑我,范恩。也許我不應該告訴你魯林的消息,好讓你被抓!」話畢,整個人癱軟在桌上,一動也不動。
「啊,不行啦?」范恩搔了搔自己後腦,「我說,魯林‧麥克不必去理會,我可是有在防範那些王都人士的,尤其是裁決庭那群怪人。」將杯子裡剩餘的啤酒喝完,大喊:「夕,再來一杯!」
「好。」廚房的夕回答。
「范恩‧海爾莫,」泰拉從廚房走了出來,叼著菸斗怒斥:「你接到消息回來這裡,然後就一直喝酒?」
捻了捻絡腮鬍,「泰拉啊,我在堡壘裡無法暢飲,好歹讓我回家放鬆一下。」
「那也不要把你師傅灌醉。」用菸斗指著馬修,「他酒量可沒你那麼好。」
大笑兩聲,范恩戳著馬修的頭,「我想就是我太少找他喝,所以他才退步了。」
「誰?誰退步了。」馬修猛然站起身,「我、我可以再喝五杯。」大叫幾聲後身子一軟,連帶椅子整個人都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我的天,范恩!」
「哈哈哈!」
芸微笑地望著范恩‧海爾莫和馬修、泰拉的對話,她覺得如果有真正的家人,也許就是這樣吧?唯一待在親家人的兩年她早已記不清,只知道當時的院長告訴自己兩歲便被遺棄,就這樣而已。但那些年來自己比其他孩子更獨立、更成熟,就算加入軍隊也是精英,雖然孤僻使自己沒有多少朋友,但也算擁有過這些常人所曾擁有的東西,友情、愛情,她都擁有過。
我該知足才對。芸選了范恩的位置旁坐下。
「嗯?」范恩望著芸,「哈哈!這就是哈德威說的新成員,還是奎艾特?」
「你好,謝謝你幫助我逃過追捕。我叫芸──」
一個倒滿酒的杯子瞬間擺在她眼前,芸愣住了。
「先喝酒,再談。」范恩不知何時,手也拿著盛滿酒的木杯。
「我……」
「乾了!」極為豪爽地吞下木杯裡所有的酒,令芸傻了眼。
我的老天。芸望著自己眼前的酒,她無奈地搖頭,我可不想變得像馬修那樣……
「范恩‧海爾莫!」泰拉的怒斥再度襲來,但芸已經喝下了今早的第一杯酒。
她也知道,這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