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吉軻德。
一位幻想自己尊為騎士的傻子。
對我來說,他曾是一個陌生的故事……
直到,這世界因『唐吉軻德症候群』而毀滅的那一天。
惱人的鴉鳴四起,彷彿在哀弔世界的終結。
感染爆發至今是多久了?我總就想不起來。走在黃昏餘暉灑落的斑駁街道上,我偶爾會思考這個問題——但是,也就算啦,記日子不如過日子;先想好該如何繼續走下去,才是首要面對的課題。想到此,我不免閉眼自嘲笑笑。
真落魄啊。
繁榮的城市僅存殘磚破瓦,揚首望去不見一絲生氣。攀越翻覆的卡車,我瞧了一眼裡頭還沒爛光的司機殘軀,他僵硬的嘴角勾勒著癲狂的笑容,想必他是用自己的愛車與人競速到最後一刻了吧?你還玩的開心嗎?瘋子。
「哈。」不覺嘆了口氣,見的屍體多了,就越不想讓自己變成那樣。
不知不覺,人類竟然開始要思考如何生存,看來這世界真是他媽的變成一坨屎了。
是啊,生存。將染血的球棒緊握掌心,今天,我也在這糟糕透頂的世界持續掙扎著。
咚。沉重的腳步聲使我回首,那掙扎的考驗說來便來,這世界總是讓人閒不下來。
「經驗值一號,你好。」咧嘴惡笑,我掄起手中的球棒,直指眼前阻道的人影。
那是一立於狹長柏油路道中的男人。他衣衫襤褸、頭上頂了個變形的鋼鍋,就如同罩了一頂頭盔般;而他手持斷裂的鋼管,雖看起來殘破,但那削尖的槍頭卻也有著致命的殺傷力。他好似沒有聽聞我的嘲諷,只是逕自走來。
鮮紅如滲血的瞳孔、嘴角失風滴下的唾沫都讓我確信了眼前之人——
正是唐吉軻德症候群的患者呢。
「總算找到你了!魔王手下四罪人之一!放逐者阿克西亞!」誇張的扯開嗓子,他朝我高吼出意義不明的話語。這使我不免無奈的翻了翻白眼,眼前的男人看上去四十來歲有了,竟然還是RPG系的,我說你就別鬧了好嗎?這位大叔。
……唉,不過算了。
「是是是,阿克西亞在此,放馬過來。」
配合了角色扮演,儘管我打著哈欠。眼望大叔興奮的昂首戰吼,我也就聳聳肩,雙手持起球棒備戰——雖然我已經很習慣這種場面了,但劇烈心跳還是刺激著我的胸膛:「來當我的經驗值吧,大叔。」
不再多語,我的目光聚焦於對方的步伐,從他重踏起步的那一刻起,我便擬定了該如何應付這場戰鬥。只見他狂亂的朝我衝來,手中削尖鐵棒猛然前刺——幹,這大叔比我想像的還快一些,當我側頭閃過那認真要我命的刺擊時,臉頰已經多了一道血痕。
赤紅的溫血從割口湧出,順著我的臉頰淌下。
痛、真的很痛啊,死大叔。
「為了王國的和平!」見血而躁動。他得意的喊著,殊不知和平是離我們最遙遠的字詞,更沒發現——那柄鐵槍在劃破我臉頰後,便被我緊握於左掌心中:「和你媽啦和。」
最不和平的就是你這種冒險系感染者啦。
按捺心中的憤怒,我在他驚訝想抽開槍柄之際,以球棒的圓頭反刺回去。這一擊筆直的砸在他嘴上——先是皮肉、再來是牙齦的堅硬,這些觸感從球棒無情的金屬光澤傳遞至我手,泉湧鮮血伴隨拉扯皮肉的牙根滴答落地。
真是糟透了,這感覺。
一秒沉寂,緊接著痛楚的哀號如雷貫耳,我皺眉瞪望他拋下武器而雙手掩嘴。他很茫然、茫然的左顧右盼著,嘴裡含糊的細語聽來是如此可笑:「補師呢……我受傷了啊……!」也是如此可悲。我重新握緊了球棒,朝他緩步逼近。
轉瞬,他的神情從茫然轉為畏懼;他在怕我、又或是怕我手中的凶器。恐懼驅使了他的求生本能:「等等!」本能帶給他的卻只是一手摀著不停濺血的嘴,一手半舉哀求的無助動作:「我要按暫停!暫停!」
……啊啊,看來只有『死』才能讓他從夢中甦醒。
「GAME OVER。」瞇眼微笑,我輕語宣告暫停不能。
噗嚓!不知道在我的球棒重擊他雙眼那一剎,他有沒有看到鮮紅字體所寫出的遊戲結束宣言呢?算了,也無法問他了。他是無力的向後仰倒,順勢踩在他抽蓄的身軀之餘,我高舉球棒過頭:「歡迎回歸現實啊,混蛋。」
砰!
以袖口輕拭濺上稠血的面頰,我彎下腰掏了掏那已不成嘴形的血口。
從中,牽扯出一顆金牙:「有掉寶。」擦了擦它,我將其收入口袋之中。
別說了,我自己都覺得我他媽像個瘋子。
但,在現世中,瘋子——才是為數眾多的人種。
『唐吉軻德症候群』最初只被認為是個案的精神疾病,患者會因為知識的不同而在腦內構築起屬於自己的幻想世界,最終迷失理智。他們再也無法分辨現實與幻想的邊界,當他們把幻想建立在現實世界時,便成為了所謂的『瘋子』。
遙想曾經,人們甚至不當一回事的以『中二病』來戲稱它——直到那無法阻止的感染氾濫之際、直到各國元首迷失在戰爭幻想中發射導彈之際。全世界有75%的人類患上了此症,沒有解藥、沒有救贖;無法理解傳染源,只知道患者的眼珠子會變成一致的血紅。
經濟崩潰、科技毀滅;文明世界就在這可笑的病症肆虐下,邁向終結。
「哈。」拋擲把玩著那顆金牙,我肚子餓了,本來今天我就是為了採購食材上街的。
能在路上拿到了交易的籌碼,也算是好運了。想到此我嘴角微揚,側眼望向一旁。
所望之處是一破裂的店家櫥窗,在那鏡面反射之下,我重新審視自己。一頭雜亂的金髮遍佈血汙,在同樣染血的面頰上,我的笑容看起來有些駭人。於是我收復嘴角,靜默的注視著自己的瞳孔,那是一雙鮮紅令我厭惡的深邃目光。
沒錯,無法倖免,我也是唐吉軻德症候群的患者。
哦,但別誤會,我很正常。
山崎政宗、日本人、24歲。為了證明自己的思緒清晰的很,我在腦內將自己的個資朗讀了一遍,不同於其他患者——我發現自己能用理智壓抑幻想世界的漫出。偶爾抬首望見噴火的巨龍懸空飛過,只要看清楚些,就能發現那是一架引擎著火的客機。
我很厲害,所以——
我很正常、我很正常、我很正常。
為了不迷失自我,我總是壓抑著過度的情緒波動。不管是憤怒也好、悲傷也好、甚至是第一次殺人的恐懼感也好……只要將自己的情感拋棄,我就永遠是冷靜的,我就永遠……不會成為該死的唐吉軻德。
「我是你們的國王!」一聲嘶啞之喊,將我從思考中拉回現實。
無視全裸在街上漫步、驕傲高喊『我是你們的國王!』的瘋老頭,我熟練的穿越這以往繁華的街道,經過幾個拐角,我來到了最近經常光顧的店面。那是一間殘破的麵包店,本該香味四溢的烘培館,在此刻嗅起來只有血肉腥臭。
抬眼看了看以鮮血畫上的『麥娜小館』招牌,我長嘆口氣,老實說每次來這都想逃跑。
但是我好想吃肉,炙燒牛小排真是可惡的東西。
所以我還是推開了地獄的大門。放眼望去,懸掛於漆黑店面中的肉林飽足了我空虛的胃。腥臭的氣息迎面撲來,牛肉、雞肉……哦,還有瞪大雙目的人肉,他們被一視同仁的懸掛於店面中販售著:「麥娜。」我抖聲呼喚,壓抑衝口的嘔吐感。
「啊!歡迎光臨!山崎弟弟!」
在她回應我呼喚的那一刻,我才透過黃昏的餘光尋獲了她的身影。店主麥娜阿姨就站在櫃台後,依然漂亮的橙色染髮,成熟的女人韻味散發一種人妻氣息。她先是瞇眼朝我掛上溫柔的招牌笑容,隨後睜開那血色的瞳眸:「需要什麼呢?」
赤紅,挾帶著瘋狂。
有別於眼眸精緻的鮮紅,她圍裙上染滿的污血更為暗濁。為了招待我,她將上一秒本該揮下而高舉的屠刀擱到一旁,我也就在此刻順勢看了眼工作臺。不看還好,看一眼心頓時涼了半截,足以將這間店冰凍的刺骨寒意。
「麥娜,我說妳啊……」我汗笑看了眼她綁在工作臺上的東西……那是一個掙扎扭動的活物——是個女孩,活生生的女孩。那女孩驚恐的目光聚集在我身上,隨後轉變為泛淚的哀求。
雖然店面昏暗而看不清,但那份乞求還是傳遞到了我心中。
她有著一雙清澈的翡翠色眼眸,不是感染者……!
「山崎小弟?」柔語輕喚驚醒了我的楞然,我皺眉笑望眼前的她。
麥娜阿姨血色的瞳眸與我相映,我從她眼中看不到一絲正常的情緒。恐懼感刺激著我的思緒,使我將她錯看成一襲黑袍的邪惡魔女,而那魔女此刻重新拾起自己的屠刀,刀鋒逐漸化為了兇惡的魔杖:「你,需要些什麼呢?」
我很正常、我很正常、我很正常。
唐吉軻德、唐吉軻德……是你的話,會怎麼做呢?
試著來寫系列文吧!
一直寫短篇總感覺沒有突破……
不知道各位喜不喜歡這樣的風格呢?
我自己是挺喜歡的,不過讀者的反應才最重要
另外有人要投稿串場的患者ㄇ
投稿了就請自由任我使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