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戰爭到底留下了什麼?
「沒關係,記憶是要靠慢慢回想才能重建的,當你看著那麼多人在你槍下死去,你是不是有種……無法彌補的愧疚?」
現在想起和心理諮詢師的無數次交談,塔爾只覺得可笑,他何苦這麼自欺欺人?
置身事外的諮詢師總是用一種『這世界上除了我還有誰更懂你呢』的口吻,故作平靜的說:「這世界上有很多我們無法選擇的罪惡,你是個英勇的軍人,但在當時有些無法抗拒的因素,會駕馭你的人性。」
「……不,呃,我是指,對。」
塔爾幾乎很難把眼前的景象與過去歷歷在目的記憶分割開來,他聽不清醫生跟他說了什麼,但戰場上發生的一切,並非一句簡單的解釋──『愧疚』──就能抹滅。
令我愧疚的是我救不了我的同伴,我沒辦法為他們卸下他們肩上的重擔,告訴他們戰爭結束了。
他其實沒有像他口中那麼身不由己,塔爾很清楚,當醫生問他他額上的疤還會不會痛,他說不會,但那道疤帶來的不是疼痛,而是永遠難以平緩的悲憤。
戰爭即將結束,但也在那個時候,塔爾能握緊的每雙手都在他掌中鬆落了,當時他不覺得他們離他而去,塔爾覺得他拋棄了他們。
如果他不為他們平反,那同袍有何意義?
至今,他都認為醫生口中,那個對於在戰場的殺戮愧怍不已的他,實在是個謊言。
塔爾從交戰前線回到了支援部隊的營區,廣場下起了黏膩溫熱的陣雨,讓營區內來自各種斷肢殘臂的血腥味,掺雜了腐爛敗壞的惡臭。
裝甲車的車門鑲滿了驚心怵目的彈孔,軍士下令幾位小兵把遍佈車內的血漬清乾淨,別讓下一批執行任務的兄弟們,提早面對他們將會面對的處境──
但不是每場大雨,都能夠澆熄槍桿上的煙硝。
塔爾只想趕緊填滿子彈,換上一頂新的頭盔,重回戰場了結這一切;為同袍報仇是一回事,他只想阻止這場戰爭的陰霾繼續在同伴們的傷口上舔舐。
「嘿,兄弟。」塔爾來到安菲斯的擔架床旁邊,輕聲開了口。
「……嘿……我錯過了什麼嗎?」安菲斯緩慢又孱弱的睜開了眼,蒼白脆弱的雙頰塌陷,沒有溫度,看來血液已經放棄暖和他龜裂的唇,全從他大腿處的傷口流出。
「塔爾,回到現實吧!看看你為了那些過去的事情,失去了多少現在的時光!」他的姊姊對他咆哮著,口沫飛濺,直到他無法反駁。「你必須放下那些,試著融入此刻,過去的事情不能再影響你了!」
「難道你看不出來我也想放下嗎?」不,他不想放下。
「不,你沒錯過好消息──戰爭就要結束了。」塔爾難得的笑了,並非因為他故意不去注意安菲斯大腿上那胡亂包紮的傷口,而是因為他看見安菲斯一睜開眼便往他臉上搜尋,有沒有任何能代表他不必再痛苦的跡象。
「那我就能回家了,如果不是我現在不知道哪裡在痛,我應該可以跟你一起歡呼……。」安菲斯虛弱的說,臉上的血痕乾了,汗卻仍在滲出。他彆扭的調整了姿勢,眉頭卻是越皺越緊,唇角也抖得越厲害。
「嘿、嘿,別激動,」塔爾要安菲斯別再動來動去,因為他大腿上的傷口又裂開了,鮮紅色的血又爬上了暗沉的紗布。「……把力氣省下來跟老婆親密吧。」
「我很想說……如果我撐不過去,幫我照顧好莎莉……,但你這傢伙我太了解了──」安菲斯嚥了嚥口水,想笑出聲卻咳了起來。
塔爾見狀,伸手覆蓋住安菲斯平放在胸前的手,彷彿這樣就能安定在他體內作祟的東西,他不想要在嘴上耍些溫馨的功夫,他只是想讓他的朋友別再擔心,甚至不再恐懼。
安菲斯在緊急的那一刻,為了把塔爾拉進屋簷底下而中彈,子彈貫穿他的骨盆,不知射穿了哪條動脈,總之,被安置在這張床上的士兵,已經不是在等待治療,而是被死亡接管。
謊言這麼不牢靠的東西,卻是此時此刻,塔爾唯一能讓安菲斯寬慰的甜果──「你撐得過去的,你兒子在等著聽他爸爸的英勇故事。」
這時,安菲斯開始用一種徒勞無功的方式拼命呼吸,睫毛顫動,眼睛直眨,僵硬的聲音夾雜著喘息,「塔爾,我常常在想我們到底為什麼要戰爭……。」
「那不重要了,兄弟。」塔爾的視線垂了下來,盯著安菲斯已經壞死的青黑色皮膚,死亡第一次如此逼近他與他的夥伴,他相信眼前的安菲斯比他更無計可施。
「戰爭只是為了證明你曾經是個他媽的軍人。」他抬起頭來,淡調應道。手仍握緊安菲斯的。
塔爾選擇了謊言,從他在安菲斯身旁開始就選擇了謊言。
每個人都說戰爭無情地吞噬了塔爾,他的潛意識想擺脫那些愧痛的記憶,回到現實的懷抱當中。他說是的,沒錯。他不再解釋,因為解釋沒有人會懂,沒有經歷過生命在你眼前消逝的人永遠不會明白。
這場戰爭留下的,其實是謊言。
「所以,塔爾,他們治好我了嗎……?」
「當然,你沒事了,兄弟。再過一會兒接你回家的船就來了。」
//
這次看到了巴哈的投稿心血來潮就寫了w
看大部份的創作都是愛情,所以想寫點不一樣的w
本篇取材自太多戰爭片XDDDD(美國狙擊手、黑鷹計劃等等ww
在兄弟身旁說「有我在,別擔心」什麼的QQ
雖然很灑狗血但是每次看都超催淚啊啊啊啊///////
安菲斯除去學長的忠犬男友、塔爾的搞基好夥伴
原來配了個女人跟小孩完全跑出新好男人的形象真是嚇壞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