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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魔者-AfterEpliogue:旅者遊記-準備篇VOL.1 (下)
作者:RD│2015-06-30 20:31:42│巴幣:0│人氣:237
即使經過了千萬年的光陰,晝與夜的變化依舊不曾改變過。
日起月落,隨著太陽西沉歿入黃土之後,溫熱的陽光也將將最後一絲黃昏的色彩收起,讓那無聲高掛的月光替大地灑下寒涼的蒼色。
遠離了舊時代的機械文明,失去了數以億計的人造霓虹,無數大小的點點星煌偷偷在濃紺跟墨黑混雜難分的天空上面探頭而出。
自文明再生以後,世界的晝夜也重新被人們認知到似的回復了星球最初的狀態。
在異魔出沒率偏高的南之都,這片光景也是悠久地持續著。
——哪怕是在暗默共識底下將城鎮外圈的血污掩藏過去,最混亂的顛域也是。
少女在稀疏的矮小樹叢間飛奔著,藉著昏暗無光的夜幕逃離那些追捕自己的影子。
即使被深綠色的厚葉蓋住,銀灰色的毛髮在月光底下依顯明亮,只能勉強讓那嬌小的身體藏在樹叢之中。
水滴擊打在樹葉上的輕聲打破了寂靜。
似是驚覺到自己身上的傷口弄出了聲音,少女馬上連滾帶爬跳離本來的位置。
與少女同樣敏捷的數道窄長黑影在她離開之後不到半秒就那一米多高的樹叢絞成了碎片。
——為甚麼會這樣?
曾經被稱讚過的漂亮長髮已經在這個重複無數次的過程中的削斷切短,身上的衣鞋一次又一次的被割爛也沒有替換的能力,少女只能孤獨地承受著恐怖,從身後那些一直衝來的非人們逃開去。
在這不到十天的時間裡,她過去十數年的生活被完全改變了。
——與世無爭的部群被突如其來的蛇人們侵襲。
——想要抵抗的人們被奇怪的靈力束縛,只能任由那些蛇人用刀劍把他們斬殺,身體也在看不懂的行為當中被砍成了無數的碎塊。
——無力抵制的人們被詭異的靈力控制,只能任由那些蛇人們對她們百般凌虐,身體上下直到死去之前也沒有一絲完好的部份殘留。
朱紅的銳利感覺擦過身體。
已經不知道第幾次差點被打中,少女敏捷地踩在旁邊的樹幹上面,以不規則的連環跳躍跟身後的蛇影拉開距離。
——友好的鄰居失去了雙手雙腳,只餘下被烤成焦炭的身體。
——親切的嬸嬸哭著被扭碎了手臂,只能跪到膝蓋破裂開來承受那些蛇人的凌辱。
抓著土牆的手指不顧一切地用力,少女趕在射來的紅色光束打落在身上之前翻過了障礙物,繼續奔跑。
——反抗的父親拿起了武器,卻被閃亮著紅色光芒的甚麼東西刺穿了全身,她每天都會看見的臉頰只餘下無數的坑洞。
——想要逃跑的弟弟整個頭顱被捏碎,好像玩具一樣被那些蛇人們掰開,再也不會跳動的內臟被他們指手劃腳。
矮身伏地,少女在蛇影越過了自己本來想踩進的小徑之後,切換方向繼續逃跑。
——選擇服從的媽媽被紅色的靈力照耀,被各種器具解剖之後拖著半殘的身體,笑著衝向了焚燒著村民屍體的火堆。
——失去了手腳跟毛髮的妹妹被異魔踩爛了胸口也沒有叫喊出來,只是以那些快要碎裂的牙齒咬開了繩子,讓自己能夠在混亂中逃走。
每想起一個曾經在小時候照顧過自己,然後相繼在眼前以各種不曾想像過的狀況死去的無辜村民,少女只是感覺到很痛。
從最初的嘔吐,到後來的憎惡,直到現在只餘下疼痛,連感覺也在連日的亡命中淡白起來,她只想從那些蛇人……以及記憶中那荒誕的光景之中逃走。
擺動著疲憊不堪的手足,少女依賴著血統的本能在起伏不定的山道上面飛奔疾走;然而,在那微弱的淡淡月光底下,她終究無以擺脫身後那數道尾隨而來的蛇影。
然後少女摔倒了。
滾燙的身體漸漸失去力量,高速奔跑的雙腿也在超過五十小時的狂奔間失去反抗的意志,傷疲交加的身體已經沒有再度站起來的體力跟勇氣,少女那自然模糊起來的視線只看到架起武器的蛇人們向著自己靠近。
那道為她帶來無數恐怖記憶的朱紅色光芒,慢慢的變得巨大——
「是是到此為止到此為止。」
——然後在某道輕挑聲音響起的同時,被猶如陽光一樣柔和的琥珀色給掩蓋過去。
「虐待兒童要不得啊,『魅蛇』的各位。」
擊出靈力彈把來犯的蛇人們逼退,硫架著以煌器構成的重砲跳進了對非人少女的包圍網之中。
不用目視,單以靈力感應他就知道身後那個混血少女已經因為過度疲勞以及輕度的失血即將陷入昏迷;雖然還未到致死的程度,可是不盡怏施救的話終究會讓那本來能稱上健康的身體追加幾個無法根治的後遺症。
「喂喂怎麼沉默啦?我印象中血蛭跟海蝰混血之後應該不會讓語言機能產生障礙——啊哇。」
眼明手快把朝向自己沖擊過來的靈力飛刃擊落,灰髮少年收起了笑臉。
只是念了句廢話,他已經感應到最少四十肢跟這群魅蛇相似的氣息朝向這邊蜂擁過來;一打四就算了,一打四十四甚麼的這沒可能辦到啊。
「前輩……你不是說要狩獵嗎?」
無聲息地落在身旁,藍髮的少女左手已經異化成那不屬於人類的巨大冰爪。
那混雜著一絲黃金光芒的深紅瞳裡面,只殘留著把眼前阻礙者盡數蹂躪的本能衝動。
「我看是不行啊……噗噗!?」
連回話的空間都沒有,魅蛇們已是率先跟賽依娜展開交戰。
伴隨金屬衝擊彼此的響起彈起,藍髮少女已是一口氣攻向其中三名魅蛇……而剛剛碰到混血少女的硫則是在抱起傷者之後飛也似的向前一跳踩在掃來的劍刃上面,同時避過從身後擊來的光團。
「啊,不,這時候該怎麼說……啊對,戰略性的退——」
「不~行♪」
「!」
下一秒,硫手上的砲管已經被賽依娜的手爪轟出了肉眼可見的巨大龜裂。
伴隨琥珀色的爆風炸裂,瞬間決定拋棄遠戰想法的硫把煌器切換成長刀,將從兩旁旋鑽而來的炎鞭從中砍斷。
然而,這麼一阻,本來還能趁機藉由那一躍沖出包圍網的灰髮少年已經被賽依娜逼回了最中央的內圈;加上數量已經逐漸變多的魅蛇,右手還要抱著傷者的硫只感到一個頭兩個大。
——這是甚麼限制PLAY嗎?
「那麼快就要搞背叛了嗎?後輩。」
「不不,這只是單純的實驗啊……能否讓前輩認真,人家可是一直都很好奇喔……♪」
藍髮少女那深紅的眼睛底下浮現了殺氣。
四周的魅蛇也默默的架起了各自的武器對準最內側的三人。
「……嗯……?」
「啊,拜託不要醒不要動不要說話不要休息,啊不對,你還是乖乖休息好了。」
察覺到懷裡的她似乎清醒了過來——硫不排除賽依娜是故意釋放殺意刺激那個混血的銀髮少女——他只能在抽空抵擋那冰寒手爪的奇襲之時隨便亂說一把,嘗試穩住少女。
「你親愛的大哥哥,退魔者淺羽阿硫……總之先讓我專心啊渾帳!說話跟幹架你給我選一項啦!」
「那麼一起來不就好了嘛♪」
煌器催發出更強烈更溫熱的琥珀光芒。
前有賽依娜、後有魅蛇、還得抽空照顧受創的陌生兒童——淺羽硫的夜戰在非常惡劣的情況下開始了。
* * * * * * * * * * * *
再生紀666年,4月。
慢慢變得白熱起來的太陽今天依然發放著烈光。
即使是高如戒境,那先天的寒冷氣溫也被看起來特別貼近地面的紅日給相殺掉。
又濕又熱,是戒境在春天時的狀況……即使這地方基本上也是二十四小時內就能盡顯四季特色,也難以擺脫季節將要轉換時最為明顯的氣候變化。
「呼~!」
完成今日份的訓練——聽那些大叔說好像是精英十數人份的對戰量——穿著巫女服,身子高佻的紫髮少女在街上走著。
跟凝業完全不一樣,整體感覺顯然比較『密』……有點擠,又有點壓迫感的街道跟建築讓幽蘭有點不太舒服。
總覺得有種無法展開手腳的錯覺。
(……總覺得很多人在看著幽蘭的說。)紫髮少女歪了歪頭,(巫女那麼不常見嗎?)
的確,巫女裝扮在這年頭已經很稀有……但是幽蘭並不了解人們盯著她的主要原因。
武器。
大到不行的重武器。
除了背上那把刻有鬼之面相,獨角如劍鋒般上指,活像是從狼牙棒魔改造而成的奇異巨斧之外,少女身上還有別的東西。
跟紅白色巫女服長裙很匹配,同為紅白二色的鎧甲。
由八柄特殊打造的精製斬魔刀互相交疊,跟重鐵腰帶環接構組而成,巨大的複合裙甲。
這套裝備是那個灰髮的少年親自為她設計的魔導器組合。
——有點輕的說。
除了那讓她稍嫌太輕的重量之外,幽蘭唯一不滿的就是這套裝備還沒有名字。
她本來還以為硫會取一個跟『定嵐』匹配的名字呢。
走著走著,少女繼續找尋她的目的地……能夠吃飽飽的拉麵店。
已經在凝業習慣了那個可以洗臉的大碗份量,幽蘭只覺得戒境的餐館實在有夠小家子氣——
「姆……果然很小碗,怎麼不弄大一點啦……」
抱怨著午餐的份量,少女走到了在戒境的宿舍。
用餐完畢之後就是訓練。
一直操練到晚上,她才有辦法回到宿舍吃晚飯。
不知怎的,幽蘭總覺得那群教官望向自己的目光很奇怪;雖然說自己訓練時一直依從硫所講很認真很用力,可是自己總覺得那些人表情都怪怪的。
就好像看到甚麼的新事物一樣,驚訝恐懼狂喜都有的奇怪表情。
「……戒境的人都好奇怪喔。」
——不知道硫的話會怎樣說那些人?
無聊地胡思亂想了一會,回到宿舍的幽蘭在打開門之前停住了動作。
自己房屋的門前,有一個速遞箱子。
箱的表面就只有以紅色筆寫著的,自己的名字。
「??」
打開門,把武器扔到放置架上面,紫髮少女搖了搖箱子——裡面清脆的聲音讓她感到很耳熟——之後才把有點沉的箱子放到桌上打開。
然後,少女呆住。
「……咦?」
箱子內放著的東西,是數串好像鎖鏈扣一樣,綠水晶似的半透明棍棒。
把這四根短棍跟琥珀色金屬圓環連接起來的,是銀黑色的鋼鏈。
「煌、器……?」
幽蘭記得,這個是硫專用的裝備『煌器』。
因為多次過度使用而壞掉,在去年七夕之後終於完成維修,重新回到硫手上的萬用靈具。
——受到嚴重破損的外殼。
——被斑爛血色染紅的紋路。
那個灰髮少年絕不離手的東西,出現在自己面前。
——在那之前還有更重要的問題。
幽蘭抓起了那殘缺的靈具。
在煌器上面,她感受不了任何靈力……屬於硫的氣息,一絲都不存在。
「……!」
幾乎是無意識的,手持煌器的紫髮少女拿起了武器跟裝備,門也不關的直接衝了出去。
(小硫——)
混亂地區的『顛』。
她記得,灰髮少年的目的地是南之都西南邊的區段。
(小硫、小硫、小硫——)
追尋著染血煌器帶來的訊息,紫髮的巫女開始了狂奔——
* * * * * * * * * * * *
不管生活怎樣行進改變,時間的流動依樣維持著它那公平的規律。
不知不覺南之都已經迎來了初夏,五月獨有的陽光彷彿更進一步地展示著其光芒以及熱量。
在幾近化成猛毒的陽光底下,一名披著厚重斗蓬的青年從熱鬧的車站中緩緩踏步而出。
即使被毫無美術概念地胡亂添加近似色彩,以硬化塗層處理過的特殊多層質料給掩蓋著鋒利的巨刃,可是青年背上那隆隆突現的兵器輪廓仍然簡單地讓途人看出巨劍的樣子。
而讓其他人注目的,是在那件斗蓬上面繡有的紋章:彷彿鑲有寶石般的拳劍以及嵌上水晶的寶劍,代表了退魔工會的獨有勲章。
搔了搔那深褐色的沖天短髮,青年的動作讓那略為凌亂的瀏海中隱隱透溢出幾絲白髮,也讓嵌在衣褲上的金屬護具暴露在陽光底下,閃爍起因為金屬複疊層的亂反射出來鋼鐵亮光。
青年的名字是『蒼空瀨也』,依照退魔工會恆例的人事調動,跟其他將會成為夥伴,不熟悉的戰友們一起從戒境來到了顛域。
(這感覺……靈力嗎?)
踏入這片以混亂為名的地方之後,瀨也感到了空氣傳來了一陣莫名的凝滯感。
這並不是因為五月中旬帶來的悶熱天氣,而是在氣候地勢之上更加偏近本質的影響。
雖然以瀨也現時的感知能力難以斷定靈脈的情況——這方面他還沒那個言行古怪的灰髮好友那麼厲害——可這一點足夠讓他留神起來。
哪怕他主要戰法是以劍技輔以水屬性靈力,以肉體為主軸的近接型劍士,不能採取利用靈脈這個手法也就代表他能夠對敵的方法受到了影響;論及瞬發力他並沒有那些魔導裝甲那麼強大,哪怕再細微的影響也不得不留神。
更不用說,他體內的靈力現在越來越古怪。
自從在圓桂山上進行的激烈大戰之後,不單是靈力出現元素屬性的變異,連他那頭本該是水藍色的髮絲也一點點地變成現在的深褐色……悟得白熱魂炎以及暴露於命炎核星力底下的雙重影響,彷彿對他的體質催發出某種改變。
「喂,蒼空家的!要丟下你囉!」
「啊啊,抱歉。」
對走在前面的戰友們說道,瀨也很快就重新提起腳步趕上了隊伍。
這次跟他一起來到混亂之地的,還有將近十六人……除了他這個靈能者以及兩個採用輔助型魔導器的練氣士之外,清一色都是修習魔法的人。
而這些跟瀨也同期或是晚一兩期的退魔者們,十之八九也是最先銳魔導裝甲的使用者。
「是說燃燒金錢這術式到底是怎樣構思的啊,把貨幣轉換成魔力甚麼的是要多富有才敢幹……」
「算了吧你在戰鬥中只是龜後面不是?」
「嘖嘖,要不是在路途上只被異魔襲擊過那麼四五次,我的特裝雷擊炮肯定能湊到百殺!」
「是是彩虹菱鏡彩虹菱鏡。發動機可以閉嘴了,反正你那根小砲都不會用就乖乖負責扔灼熱戰魂就——」
「閉嘴啊不要提別人在意的事情!」
隨著腳步回到隊伍中,那些魔導裝甲使用者所提及的片語在褐髮青年的耳中勾起了那不到一年的鮮明記憶。
將金錢跟破壞力直結的『燃燒金錢』,讓自己的魔法在對象身上再現的『彩虹菱鏡』,讓攻擊在瞬間得到巨大爆發力的『灼熱戰魂』……每一個名字都是瀨也相當熟悉的術式名。
那是被命名為T2——第二階終端——允許任何能力者即時催發其內藏術式的簡易魔導器『攜帶術式』。
那更是在過去一年他曾經在至近距離目擊過,甚至接受過的力量……由亞連為了守護一般人的堅決意志所鍛造開發出來的力量。
「說起來甚麼時候會出現第三世代啊?月夜幻想的射速總覺得可以再強化哪。」
「你有病啊?沒聽過傳言說工會跟政府的尖端技術者也沒辦法作出優化嗎?這可是超越現今魔法技術的奇蹟耶。」
——攜帶術式本來是即棄用品。
攜帶術式的定義是將催發魔法效果的符文或者法陣……也就是術式烙寫在特定的物質上面,藉由接駁作為能量來源的外置晶體,讓術式能夠自行運作釋放出被記錄在內的效果。
相比起穩定性會受到親和性這類不安要素影響的靈力,攜帶術式向來都以魔法作為設計基礎,也是魔法作為三大力量體系當中具備最濃厚特色的一環。
與體積結構皆要複雜無數倍的魔導器不一樣,在釋放出力量之後,作為載體的物質將會因為負荷不了魔力流放而無法再度使用。
「裝甲的維修也不方便哪……甚麼時候才能弄出專屬後勤部門啊……」
「廢話,一次啟用那麼多術式你是嫌命長啊。獨角疾馳五連打甚麼的腦子有病都不敢作啊。」
——但是T2術式把這點完全否決掉了。
更加有效的術式,只需替換晶體就能不斷使用,不管是體積跟製作成本也比現時任何同類物品優勝……名副其實的次世代之力,在不知道甚麼時候開始跳過了作為開發源的凝業,散播到南之都全土。
為了消除『術式釋放的過量魔力會令使用者肉體出現負荷』這個弱點,魔導裝甲也靜悄悄的浮上名為戰場的舞台,將施術者無法同時展開複數術式這個問題直接打破。
「說起來啊阿瀨。」
「……啊啊。怎麼了嗎?赫達卡。」
「該我問你好不好?怎麼忽然在發傻啦?」
身旁戰友的聲音把瀨也從思索中拉回現實。
赫達卡‧史端克。
這個有著草綠色長髮的美青年是瀨也在這段時間裡與他站在共同戰線的其中一名戰友,開朗爽直的個性不單是小隊中的氣氛調和者,也讓瀨也等年歷稍有差異的退魔者們相處起來很融洽。
作為同樣使用劍技的前鋒,最近這十數次任務中他的雙劍跟自己的重劍不時會掩護彼此,讓疾風跟冰結的元素力量作出良好而敏銳的配合。
不過那精密的配合讓瀨也多出了別的感想——
「不,我只是想起了一個老朋友。」
褐髮青年腦中閃過的是某個同樣輕浮……說不定更加散漫無禮,留著炭灰色長髮的少年。
在蒼空瀨也那不長也不算短的生涯裡面,跟他能夠作出最佳配合的退魔者並不算少;然而,可以百份百跟他的戰鬥風格作出多種協調,不管身陷怎樣的環境也可以作出最大限戰力發揮的退魔者,瀨也僅以單手便能數出。
只有淺羽硫這個傢伙可以無視裝備,元素屬性,敵人跟場地等各種因素配合自己作出最適切的攻防。
而那個據稱在一個月前就來到顛域的灰髮少年卻在抵達後不到一天便交出了請假申請,然後更直接鬧起失蹤來。
「呵呵,是我那兩個妹子提過的甚麼羽流嗎?她們都說那個小鬼很礙事,所以很難約你逛街呢~我超為難啊好不好~」
「喂喂赫達卡大哥,不要逗他啦。人家是連紅燈區都不會去的大好青年耶。」
「是啊是啊,哪像你風流!」
「啊哈哈,那個……嘛……日後定必抽空補償……」
面對赫達卡那帶有調笑意味的發言,一眾正在雜談的戰士們也插話起來。
在眾人亂入下話題被拉扯到毫無關係的西方美食上面,向來不擅長應對此道的瀨也亦能簡單帶過。
談情說愛甚麼的對現在的他來說還是太遠……在讓南之都回復和平之前,在他的手能夠保護無力抵抗異魔的平民之前,瀨也亦不打算為這些個人事情怎樣費神多想。
——或者說,不敢想吧。
褐髮青年的嘴角勾起了一絲苦笑。
在經歷了玄貴神尊的事件之後,他對於自己作為戰士的要求日益增加;每天的訓練加重,每天的巡邏更加小心,驅逐異魔時都會全力迎擊,每一天他都傾盡全副心神去承擔作為退魔者的責任。
然而,面對犯罪者時他揮下的劍卻是越來越猶豫。
(明明都是同伴……都是只希望活下去的人……為甚麼……)
願此身為鋼、盡我等劍現之責。願此意遺熱、忠我等退魔之誠。願此心唯善、助萬民離越苦厄。
——這曾經面對總部的巨大劍碑時宣讀的誓言,他真的有遵守到嗎?
惡鬼,霧影,嵐帝,玄尊,各個招來混亂跟災禍的犯罪者都是跟他一樣有血有肉,懷抱著各自過去的存在。
——成為退魔者之後,他真的有依照自己發下的盟誓守護所有人嗎?
「……阿瀨你該不會生氣了吧?」
「不。」
聽到了赫達卡有點尷尬的聲音,瀨也急忙作出回應。
看來他是有點鑽牛角尖了,連其他人的雜談也沒能聽到。
「我只是想起了龍鴉事件的時候……」
「……啊~那個啊……你好像都在哪……我當時應該還在東邊學著怎樣弄魔導器哪。」
赫達卡搔了搔後腦。
聽到瀨也提到那個名字的時候,退魔者們也先後收起了雜談吐出的聲浪。
——『龍鴉』事件實質上是兩個不一樣的異魔騷亂。
第一次龍鴉事件發生在四年前的盛夏之間,在凝業發生的怪奇殺人事件,以及後繼展開的大規模異魔騷動。
位於當地靈脈特定節點的女性居民遭受不明異魔襲擊慘被殘殺,隨之而來的是不尋常的異魔活性化現象,以及直接在全市區展開侵攻的異魔波潮;在那一場幾近能以戰役稱之,長達四日的戰鬥之中,當地的古老家族『蒼空』絕大部份現役退魔者也在戰役之中犧牲,瀨也跟其叔父成為了碩果僅存的生還者。
同時,根據當地支部的報告,在凝業市區邊緣的雨宮神社出現了新種的高階異魔,並展開了燃燒著漆黑火炎的結界將迎擊的退魔者們囚死在裡面,最後在相殺的情況下被擊倒消滅。
後來,因為只找到靈脈法陣的殘骸,龍鴉的資料以及外貌未能作出特定,因此退魔工會以『百鬼夜行』作為事件名稱記錄在資料庫之中。
第二次龍鴉事件則出現在半年前,同樣在凝業市區中央地帶發生。
跟第一次事件比較,異魔騷動以及出沒頻率明顯有上升的趨勢,而最巨大的差別是一直僅有表面資料的高階異魔『龍鴉』終於曝光。
幾近百米的身軀,比精製合金還要堅硬的鱗質甲殼,同時操控著光與暗的超巨大靈力塊,操控空間跟支配人心的強大異力,甚至是能夠進行意志疏通的智慧……那彷彿只有神話中才會出現,背負羽翼的烏首蛇龍讓退魔工會陷入了無比的震驚。
即使已經被當場誅滅,根據凝業支部事後付回的記錄進行逆向考察的話,那隻稱自己為龍鴉的異魔絕對是過去一百年來最強大的怪物。
比上次幸運的是,在一眾退魔者的保護下住民都沒受到太嚴重的侵害,死傷者也受到了最大限的削減……即使這樣,也有戰士跟平民在瀨也眼前受傷,甚至是死去。
「啊……那個我知道!好像是叫甚麼……對對,羽蛇神!舊時代的神靈!聽說是樸克牌之神!」
彷彿在回想甚麼似的靜了一會兒之後,赫達卡率先打破了沉默。
看到瀨也那忽然陰沉起來的表情,他當然知道這個認真的老小子又因為死傷者而陷入了自責當中。
「少來了,舊時代哪來這麼廉價的神靈?」
「話說蒼空啊,你們是怎樣把那種怪物解決的?聽說你們才用了十二人便把它討伐掉是真的嗎?」
「說起來凝業的分部也…………啊,抱歉……我沒有甚麼意思,只是……」
「拜託你們說話看看氣氛好不好~?阿瀨的表情都變成冰塊一樣的嘴臉啦~?」
「就算催發靈力,我的臉也不會結冰啊……」
褐髮青年呆呆的回答,惹起了一眾戰友高聲爆笑。
在眾人插科打諢把嚴肅氣氛打破之後,瀨也的心情也彷彿回復了一些。
——你擁有陷入挫敗也能站起來面對的意志;淬煉心神,不斷努力,在災厄中鍛化自身……你能成為『玉鋼』,成為最佳的寶劍。
那個已經不被記憶的摯友,這樣子對自己說過。
「……赫達卡。待會兒完成巡邏跟匯報之後,能陪我對練幾場嗎?」
「……阿瀨……」
瀨也知道自己的心永遠也會後悔;因為過去無法改變,他沒能力拯救的人也不會復活過來。
那就努力吧。
盡自己所能作出最善,為此拼盡一切去努力,讓自己不能找到藉口,也不會為此感到後悔般的努力。
「……輸了的話晚餐?」
「聽者有份。」
「OK!我的特裝雷擊砲要咆哮了!」
「是是疾風王牌疾風王牌。」
聽到赫達卡跟身邊好幾個比較熟絡的戰友打趣的聲音,瀨也終於卸下了正經臉容露出了笑容。
能夠遇到這群新戰友,對他來說是漫幸運的事。
——要是硫也在的話他想必也很高興吧?
「喂,阿瀨,怎樣啦!該不會你沒膽——」
「誰怕誰!晚餐感謝請客!」
「渾帳,別以為你那個重劍圓陣我真的攻不過去好不好!」
戰士們獨有的打鬧氣氛持續著。
稍稍感慨了一下親友的缺席,褐髮青年跟赫達卡等人分成了兩個小隊,開始了例行的巡邏。
* * * * * * * * * * * *
帶著獨特節奏的水滴聲在窄小的環境中響起。
迴盪於那昏暗無光的地下水道之中,腥臭的水點隨著鑲嵌著晶體的鐵鏈微擺時讓黯紅的汁液一點點的下墜。
除了晶體那不時彈出黃金色火花的電流積蓄起光源之外,整個環境只有一縷縷映照出朱紅色光芒的火苗……讓汗珠看起來跟血水沒有分別,隱隱散發著漆黑腥臭的火炎。
那道火苗正在藍髮少女纖幼的指尖上面緩緩地燃燒著。
「真是越看越可愛的孩子呢……♪」
賽依娜的視線落在被鎖鏈束縛著身體,手足被屈曲到關節無從承受的位置,半跪在污濁積水上面的少女身上。
即使光源微弱仍然讓人難以忽略過去的銀色長髮跟毛皮,歿入積水裡更顯蒼白的叢短尾巴,顯露著狼與狐兩種各異的血統性質。
跟那非人混血截然不同的胭脂色肌膚,以及那雖然年幼卻仍然比同齡少女來得優秀的嬌柔容貌,加上她現在渾身破爛不堪的衣物也被污水給沾濕,配合那無助的神情更是惹人憐愛。
「不如,再試一次問姐姐看看如何……『奈璃』小妹妹……?」
深紅的眼瞳中流過一絲黃金色的漣漪,賽依娜只是輕聲對眼前的少女說道。
被打量著的少女只是讓那雙有著琥珀色斑紋的灰黑狼耳無力地低垂,綠寶石似的眼睛在恍惚以及驚怒之間來回不定。
那本來尚有數分血色的臉頰,此刻在血紅的火光底下顯現出一種難以名狀的白皙……或者該說是蒼白。
出自非人的野獸直感般從本能層面理解到藍髮少女的異常,銀髮的獸人少女並沒有作出任何回應。
「你們……」
「……嗯?」
鎖鏈繫曳的聲音在沉默的地底下奏起了孤獨的亂響。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銀髮少女;即使在過度疲憊下顯得氣若游絲,依舊軟潤如玉的悅耳聲音穿過了鐵鏈的搖動聲,朝向賽依娜響起。
「你們……把大哥哥……怎樣了……」
聽到奈璃作出的提問,藍髮少女不用多想就知道她口中的『大哥哥』指的是誰。
在以捕獲奈璃為目的展開亂入,再被她刻意推波助瀾演變成三方亂戰的晚上,就只有那個陷入孤軍作戰的灰髮少年自稱大哥哥。
「哼嗯……繼續看看?」
跟奈璃不一樣,終始介入並擾亂局面的賽依娜作為最大得益者,當然對於那個晚上的事態掌握一清二楚。
彷彿在期待她的提問一樣,藍髮少女只是雙手托著下巴,等待對於奈璃擠出下半句提問。
她在期待當時神智昏亂根本沒能弄清楚狀況的這名獸人少女會說出甚麼東西,讓她可以打發空閒無比的時間。
「我記得……你,在那裡…………跟那些蛇人,一起……」
事實上,如同賽依娜的猜想一樣,奈璃對於那個晚上的光景已經沒有甚麼印象。
從極限狀態底下放鬆開來的心身好像被緊繃到極限之後一氣鬆開的彈簧一樣,她只知道自己那時候在剎那間就陷入了半昏半醒的狀態。
銀髮少女少數有印象的畫面,只有一直朝向自己撲襲過來的無數紅色光芒,以及臉上濺滿紅色水彩一樣又髒又臭,卻拼了命不把自己從懷裡甩開去的認真表情。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灰髮少年似乎是一邊安撫自己的情緒,一邊與向她們攻擊的蛇人以及眼前這個藍髮少女戰鬥,一邊不擇路地向著城鎮的方向逃走吧?
「然後……把他……」
接下來到底發生了甚麼事,奈璃那斷斷續續的記憶無法回答自己。
她只是依稀記得不知道經過了多久,她跟那位『大哥哥』依舊在叢林中逃走著;可是沒過多久,她們就好像被會噴出黑色火炎的異包圍,當她再醒來的時候已經被囚禁在這裡。
在失去意識之前,奈璃隱約看到那個灰髮少年身體被無數憑空出現的紫紅色利劍刺滿全身,彷彿破爛的肉塊一樣被藍髮少女踩在腳下的光景。
「嗯,我把前輩給殺掉了喔~……這樣說的話如何?啊哈……♪」
「…………」
沒有回答,奈璃不安地挪動著無法自由動彈的身體。
現在的她不單因為逃亡的日子而陷入過勞的狀態,被鋼針串刺著貼在她脊間的奇怪蛭蟲也在吸食著她身體的力量,令她失去掙脫這個束縛的力氣;更不用說鎖鏈上附有的電擊術式足以讓她再度痛昏過去。
事實上她已經是第三次對賽依娜作出相同的問題了……前兩次當奈璃想要作出咒罵或是哭著求饒,那個跟她年齡相若的藍髮少女都會驅動鎖鏈上的術式把她電暈。
所以她只能在腦海中模糊的殘片之中,找尋能夠滿足賽依娜的回答。
「……不……不會,殺死他的……」
「……呵?」
聽到奈璃的回答,藍髮少女饒有興趣地回望過去,跟那彷彿仍然在顫抖的深綠色瞳孔對視。
而在這好幾次反覆痛昏再醒來的過程中,銀髮少女也依稀理解到賽依娜的個性,因此本來還殘留著恐懼的眼神一點點的變得堅定起來。
「你說……要他認真……所,所以……不會,就這樣殺死……」
事實上奈璃也不知道她逆出來的回答到底有甚麼理據。
她只知道,如果這個藍髮少女真的單純依從喜好行事的話,那麼那句『想讓他認真』可能會讓那個灰髮少年活著。
「……噗……噗呼呼……啊哈,啊哈哈……你真聽明呢……♪」
「……!」
聽到奈璃的回應之後,賽依娜笑得很高興。
雖然花費了她一點時間使用了兩次電擊刑罰,可是能夠讓奈璃『猜』出自己的行動,她還是很高興的。
沒被理解的動機只是無聊的獨腳戲——惡作劇怎麼可以沒有人欣賞呢?
「嗯,你猜得很正確,我沒有殺死他喔……」
真紅中混雜黃金,賽依娜那跟異魔毫無分別的異瞳盯住了奈璃。
隱帶興奮的臉容露出了真誠可愛的微笑……而這個傳來某種不屬於人類的無機質笑容讓奈璃的身體本能地開始顫抖起來。
「人家可是……為前輩安排了,很重要很重要的『角色』喔……」
藍髮少女那深紅的瞳色閃爍著魔性的光芒。
背棄那脆弱的二人同盟,她主動協助在眼中跟蛆蟲沒分別的魅蛇一族不單是為了自己的欲望,更是察知到了那群非人的能力本質。
「這一次,得好好感謝那群會吸血的深海蝰呢……♪」
曾經無法達成的行動已經成立,她當下期待的不單是將會來臨的真月之儀,更包括那個落入掌握中的灰髮少年的存亡。
那個該死的,有趣的,神秘的,好玩的硫,不知道帶來多麼有意思的變化——
* * * * * * * * * * * *
對瀨也來說,在顛域執勤的日子跟與凝業時差別並沒有那麼大。
除了數量多寡之外,僅有的差別就只有他們需要應對的『敵人』不一樣。
在凝業的時候,他的對手大抵都是中下階的異魔;而來到了這片混亂之地,他的對手絕大部份都不是異魔,而是人類。
犯罪者。
經由不法途徑持有次世代術式跟魔導裝甲——哪怕只是為由在黑市流售的劣化產物——各個種族的非人以及人類都依從著自身的利益,成為了退魔者需要面對的敵人。
異於爪牙尖角的刀劍,異於毒液鱗彈的槍砲,甚至是異魔沒有能力使用,從攻防干擾補助甚至治療用的各種精銳術式,讓犯罪者獲得了凌駕於中階異魔之上的力量,在相當惡質的方向展現了人類的可能性。
加上非人獨有的優秀肉體能力,顛域的退魔者們雖然未有遇上甚麼大意外,卻也是焦頭爛額……要不是褐髮青年早就在凝業習慣了那種極高頻度的戰鬥,恐怕他也會成為過勞倒下的戰士之一吧。
「說起來永恆極光的破壞力真恐怖哪,居然能夠將攜帶術式連結把過量釋放的能源全部變成攻擊……」
「我差點被正面擊中了好不好!要不是阿瀨把那個給擋下來的話——」
「不,那個時候,我的招式只能將威力削弱掉而已……要是對方充能再長一秒的話……」
跟草綠髮青年以及其他戰友一起遠離分部主棟,瀨也也不禁感到幸運。
大約半小時之前,他們的六人小組還在追捕兩名擁有猛瑪象特徵的非人犯罪者,展開了一場惡戰;要不是那兩個非人逃到鎮外才開始抵抗,瀨也肯定現在那個直徑最少有十米以上的巨大坑洞將會出現在市中心。
在人流繁多的鬧市出現那麼巨大的爆炸可不是鬧著玩的。
‧‧‧‧
要不是自己非常熟悉永恆極光的起動形式,瀨也恐怕無法將那一擊的威力削弱到本來的三成。
「說起來從早到晚都開戰幾次了啊,這裡又不是極北好不好……啊啊我想好好的享受深夜的休閒時光啊……」
「算了吧赫達卡,反正你平常都那麼喜歡夜戰了,不差這麼一個晚上了吧?」
「說甚麼鬼東西啊你這紅髮淫魔!」
「你們兩個紅綠組合可以少吵鬧一會兒嗎……」
感慨又一次變回了打鬧,六個在多次共鬥中建立起情誼的退魔者們彼此笑著。
以瀨也跟赫達卡為首的十數名新進退魔者在顛域支部的安排下分散開來,跟具有豐富經驗的當地退魔者各自組成了行動小隊,執行日常的文書職務以及市區內外的巡邏,當然也少不了維持戰力的訓練。
而在他們六人共同經歷了將近一個月的生活之後,小隊之間的默契已經慢慢建立起來。
「……唔?對了,蒼空。」
「怎麼了嗎?索艾。」
被喚作索艾,有著健康小麥色皮膚的女性將通訊器扣回了腰間,木訥的表情微妙地變化。
殘留著燒灼傷痕的容貌加上微微扭曲起來似的眉毛跟臉頰讓她的表情變得更加難以直視,要是初見面的人恐怕已經直接別過臉了吧。
「你之前說的那個淺羽,似乎已經回到支部了。」
「是嗎……那傢伙……!」
不管是旁邊的紅髮女性還是索艾,也能夠在瀨也那略帶與年齡不符的滄桑臉頰上面,看到了打從心底溢出似的高興情緒。
跟他比較相熟的赫達卡知道,淺羽硫跟瀨也在同一個地區出道,也是與他多次共同作戰經歷不少激戰跟危難的好朋友;在以休假為名義斷絕聯絡將近整個月之後,那個灰髮的少年似乎終於趕得及在五月下旬回到崗位。
雖然將近三十天沒有任何通訊令人在意——因此硫才被傳召到支部直接向司令作報告——可是對於瀨也而言這應該是令人高興的事吧。
「那麼今天晚上在熊貓酒吧慶祝一下好不好?」
「少來,明明想泡妞。」
「喂,老K,你不說話沒人會抱怨你沉默的好不好!?」
「是是悶騷男悶騷男……巡邏的時候就給我自重點啊你們。」
一如以往胡鬧起來的六人小隊有講有笑的轉過街角,走到市區中央直抵南邊海岸線的大道上。
接下來他們只要走到盡頭查看,就是返程回到分部休息的自由時間了。
「沒所謂啦。待會兒回去我跟硫說一聲,叫上柯老,大家一起——」
瀨也的聲音到一半便頓止起來。
因為從遠方傳來的巨大爆炸聲把他的語句直接淹歿了。
跟太陽沒兩樣的赤紅光芒閃爍著。
化成火球一樣的巨大瓦礫轟嘯飛揚,擊落在附近的民居跟商店上面。
燃起彷彿要傳到臉前的高溫,位於顛域中央將近十層高的建築物在眼前爆發四散。
退魔工會分部的司令棟,就這樣在一眾市民以及退魔者的眼前炸毀成兩大截,在崩裂聲中轟然倒塌。
「——」
絕句啞然。
眾人——包括某程度上早已習慣意外的瀨也在內——壓根兒沒有料到退魔工會居然會受到那麼強烈的攻擊。
「喂,索艾,剛才的……」
「……跟雷擊炮同等級,不排除有利用攜帶術式強化……」
在一瞬擴散開來的濃厚火屬性波動讓擅長此道的索艾很快就掌握了襲擊的基礎情況——能夠把可以承受十噸炸藥爆擊,經由術式加持硬化的主棟直接炸毀,那種火力到了甚麼程度她以內的人都知道。
但更可怕的東西是她剛才感知測量不出來的另一個東西:剛剛的爆炸發生之前,索艾根本沒有感應到任何異常的火屬性波動變化。
換言之,那個把司令棟上半部直接炸飛的威力,只是剎那間蓄積跟誘爆的某種東西。
「……!」
赫達卡解開了腰間的斬魔刀安全鎖,朝向東南方急疾。
「怎了!」
「我看到有人!」
見狀跟上的K代替其他人向草綠髮青年取得了回答。
‧‧‧‧‧‧‧
「剛剛肯定有個東西從司令棟跳出來,向那邊逃走了!紅頭聯絡工會!」
赫達卡相當肯定的叫喊著。
過度習慣而偶爾忘記卸下的顯示鏡在看到火焰騰空的一瞬間,捕捉到了某個產生靈力反應的人影。
此刻不管是距離還是方位也最接近那人影的著地位置,他們沒有不追上去進行確認的理由;不管是截擊想逃走的異魔還是犯罪者,或是救助逃出生天的生還者也好,這亦是最具效率的選擇。
「支援來了囉!五人份!」
『CYCLONE』
隨著紅髮女性的叫喊,冷淡硬朗的術式告示聲已經響起。
青綠色的魔力以旋風的形容閃現,在瀨也以及赫達卡等人的雙足之間流過,彷彿水滴一樣滲融其中。
伴隨一陣毫無前兆的突風刮裂地上的塵土,小隊以超出平常一倍的高速越過了開始混亂起來的人群,不消幾秒已經借牆壁跳過了一個又一個屋頂跨越街道,以直線前進。
「蓋亞吹息?」
「切換到待機位置!索艾!阿瀨!」
「OKOK,雷擊砲已經填裝上晶體囉。」
「準備完成!」
讓主動縮後半步的索艾移到後方,催起靈力的瀨也奮力蹬地前衝,已跟同樣身為前鋒的赫達卡並列疾走著;同一時間,拿起了特裝麥格儂的紅髮女性以及默默抽出巨大雙刃斧的K也切換著腰側扣上的攜帶術式。
然後,在登上並踩過平坦的陽台的剎那,瀨也跟赫達卡先後捕捉到那個疾走著的紅色影子。
而在這一瞬間,那穿著紅色厚褸的男性人影已是映入五人眼中。
「老K,索艾!」
「「OK!」」
在赫達卡的指示下,後方的兩人馬上轉向,奔進了窄巷之中。
接下來就是不太困難的包抄過程——不管怎樣七拐八彎,紅色的人影也在左右後三方同時出現截擊者的場合下被誘導起來,彷彿慌不擇路似的逃到了南邊的其中一個廣場。
彷彿微張的扇狀般擋在人影前方的K,站在他後方舉起槍砲的索艾以及紅髮女性,加上以重劍跟雙刀佔據了左右兩側位置的瀨也跟赫達卡,紅衣的人影不得不停下腳步,認命似的回過頭來。
「——!?」
瀨也的眼睛睜大。
「……HEY,這傢伙不就是……」
「冷靜點好不好啊你們?」
跟其他表情出現變化的隊員不同,赫達卡淡定地叫住了另外四人,雙眼以及顯示鏡則是死死盯住那個人影,彷彿要把那頭被束起來的悠長灰髮給烙在眼底一樣。
兩掌跟雙足套上厚重的手甲以及鋼靴,衣袖跟褲管勒住好幾個用途不明的黃金皮圈,人影身上除了披著猩紅色的厚皮褸之外,裡面還穿著退魔工會指定式樣的濃紺色行動服。
彷彿要回應赫達卡逐漸冷淡起來的視線,人影扭了扭嘴角讓那在場中最為年輕的臉容露出了親切的笑臉,水晶一樣的酒紅色瞳孔快速的眨了眨。
「……喂喂阿瀨不行吧,不吐出預定台詞的話退魔者失格喔?」
在瀨也耳邊響起的是再也熟悉不過的聲音。
在瀨也眼前出現的是再也熟悉不過的臉孔。
「……你在這裡幹甚麼啊……硫?」
淺羽硫。
失蹤將近整月,瀨也的好戰友。
除了那顯眼的瞳色以及衣服之外,那個少年活脫脫就是他所知道的那個硫。
「我?拋垃圾啊,怎麼?」
面對硫舉起手……以及被他捏著的球狀物體,瀨也發現自己再也難以忽略視線中的東西。
血。
在瀨也眼中的灰髮少年反手提起了一個仍然滴落著新鮮血水,殘留著頭髮以及驚恐表情的『人頭』。
在昨天的匯報中,褐髮青年還對這顆人頭的主人見面過;他沒有想過再次見面的現在,那個人……顛域支部的司令就只餘下一顆頭顱。
「……甚麼羽流的小鬼。你手上的那個怎樣弄來的?」
「淺、羽、硫。再叫錯的話,副司令應該死不眼閉喔……嘛被我砍掉也不可能閉眼哪。」
隨意的口吻,散漫的姿勢,灰髮少年在回答赫達卡的時候返手就將手上的頭顱甩開,擲到了廣場的花草之上。
而這個反應也讓五人小隊提起了警戒……除了瀨也。
「……硫,這到底是甚麼回事?」
——掛在背上的龍綱劍拔不出來。
——否,是自己無意識地不想拔出劍來,不想面對這個莫名其妙的現實吧。
並沒有第一時間作出迎擊準備,腦袋被混亂一絲絲的侵蝕著,褐髮青年只是用隱約激昂起來的語氣對硫追問。
被提問的灰髮少年則是隨手把雙手抹往厚皮褸上,讓掌心上的血污留下模糊的深紅血痕之後,才以慢條斯理的口吻回答。
‧‧‧‧‧‧‧‧‧‧
「喂喂喂喂這問題不及格哪,你該不會要我哭著說主副司令都被我幹掉了才肯清醒過來吧?」
瞬間,廣場彷彿沉默起來。
或者該說,已經結束避難的廣場陷入了更進一步的死寂吧。
「……你說……甚麼……!?」
面對瀨也表情跟眼神的劇變,以及各自提起了武器指向自己的另外四人,灰髮少年一臉無奈。
「我只說一句,不設錄音服務喔。」
左手叉腰,硫用著再也平靜不過,理所當然的語氣這樣子宣言起來。
「『魅蛇』的淺羽阿硫是也,多多指教——然後去死吧。」
「——」
然後,是紅色的疾風吹起。
不等待也不允許瀨也有所反應似的,身上閃過靈力獨有的波動,灰髮少年已在那一足踏步抄近距離,對瀨也揮出了深橘色的鋒利閃光——
* * * * * * * * * * * *
嚴格來說,退魔工會與其說是一個平民自強建立的團體,倒不如說是半附屬在政府底下,擁有高自由度的民間組織。
——與政府出現決策上的分岐時,不允許展開衝突,必需共步合作。
從成立以來,退魔工會為了不讓成員忘記創建者『守護無力之人』的理念以及目的,一直堅持著主動與政府進行協調及互相支援的決策;依從現實層面去考慮的話,這只是為了不讓組織本身受到政府過度干涉跟制衡而提出的權宜之策。
理所當然的,經過了一百五十年之後,並沒有人知道退魔工會跟政府訂下的公約到底是出自哪個理由。
但是作為退魔者之間印在心頭的暗默了解,他們從來不主動挑起衝突,也很配合南之都政府定期的視察或是訓練協同等等跟試探沒分別的情況。
這個微妙的平衡勉強穩住了退魔工會,更是穩住了政府——將驅逐異魔這個最大的民生問題外放給民間組織,讓政府在市民中的信譽跟聲望出現不安要素這件事,對一個政府而言是致命的問題。
而直到再生紀666年,這個曾經被舊時代認定是喻意惡魔的數字終於讓一直被壓抑潛藏在水底下的問題浮上。
——為甚麼必需由退魔工會出面解決異魔?
——為甚麼退魔工會保有那麼強大的力量政府也不施加制約?
各種各樣的疑問隨著退魔工會以及各地犯罪組織的興盛強大成為了對政府的重壓。
‧‧‧‧‧‧
比工會遲一步採用同樣的裝備,政府終於也在壓力下對退魔工會作出了比過往更大規模的介入,由過去的資源支援變成了現在準備直接將主權接管。
而將要陷入大改變的這個退魔工會,在今天受到了空前的挑戰……顛域分部被犯罪者直接毀壞。
「第十三到十六分隊,給我前往北區!」
「第二十五隊報告,在西面發現十體中階異魔,現在進行迎擊!」
「第二十七分隊已經收到通知,現在支援第二十分隊!」
「喂,這邊是第六分隊!商店街的起火狀——嘖!修正,發現非人犯罪者!」
「第七救護隊已經抵達二號居住區……太過份了……這……」
「這邊是第一分隊,異魔……可惡,又是黑炎新娘!到底夠了沒有啊!」
咒罵,驚呼,焦急的叫喊。
接二連三的通訊把取代了司令塔的會議室堵塞起來一樣,讓本來就已經被聯絡員以及後勤成員佔據了的空間更具壓迫感。
在主副司令完全失去聯絡之後,他們幾乎在同一時間探測到有非人犯罪者以及中階異魔在市內各處展開襲擊的通報;連待機中的小隊也緊急召回,整個退魔工會以久違的全力運轉姿態對應著這混亂的突發事件。
(……異魔跟非人居然一起行動了……這是甚麼鬼……)
被召集擔當臨時參謀,一頭白髮的中年男子只能保持著冷靜的思緒,盡可能不讓對各個小隊的指令出現任何缺乏條理的情況。
在人手已是相當吃緊的這個情況裡面,除了負責支部救援的少量人手外,能夠戰鬥的人已經離開了這裡。
不管是突然浮出水面展開襲擊的『魅蛇』也好,毫無先兆地出現破壞街道的黑炎新娘也好,一瞬演變成戰場的整個城市也彷彿被甚麼惡質的東西給擠滿了似的變成一片混沌。
(約好了同時攻擊嗎……怎麼可能!?)
讓白髮男子感到更怪異的是它們的行動。
本來有可能彼此攻擊的異魔跟犯罪者在這刻好像組成了同盟般,很知趣地沒有介入彼此的戰場裡面,彷彿被命令了不允許互相攻擊一樣。
也因為這個莫名其妙的狀態,彷彿火災一樣引燃起來的戰場難以受到有效的壓制,一點點地蔓延開去。
而這還是在兩名司令準備聽取某個失蹤的退魔者匯報時開始,不到半小時就出現的異常狀態。
「……第十一分隊怎樣了!」
「根據五分鐘前的回報,第十一分隊正在跟自稱淺羽硫的靈能者交戰!位置是西南方廣場的周邊!」
「收到第八分隊的線報!東面市區外圍發現巨大異魔,測定是爆炎角猴跟裂刃岩獅!」
彷彿不允許參謀組進一步分析情況一樣,讓情況越發惡劣的狀態一個接一個的出現。
「嘖!那群傢伙……」
——拜託你們不要有事。
白髮男人……老柯這樣子低聲對戰友們作出了祈求。
* * * * * * * * * * * *
顛域西南方的廣場燃燒了起來。
熾熱壯麗的的火炎搖曳出無數的焦煙跟火花,一點點地蔓燃到四周的建築物上面……然後在突如其來的冰藍色寒霧當中熄滅,變成了微濕的水氣被緊接而來的旋風吹散。
然而,那些禍火卻沒因此盡數消失——隨著灰髮少年的腳步跟揮斬燃起靈氣的利刃同時再度引燃起來。
「喂喂,這時候不是該叫喊甚麼東方猛烈地燃燒,然後一起放火的嗎?」
「嘖……閉嘴!」
赫達卡的雙刀劃下瞬閃的十字,被嘴巴不停的灰髮少年以手上帶著深橘結晶的斬馬刀劈截下來。
架開攻擊之後腳步不停朝旁旋身一跳閃過索艾擊出的高壓雷流,翻轉刀身往旁橫劈的同時硫已經甩出爆起靈氣粉末的手臂;伴隨憑空燃燒的紅蓮色彩薰染著四方的氣流,奔起的高熱旋流與K的戰斧彼此衝突起來。
同樣的火屬性,同樣的灼熱真紅,毫不退讓地暴發開來。
重劈未果,K馬上返轉戰斧欲要補上掃擊,卻是先一步被躲過掃射的灰髮少年猛腳踢在握柄之上打斷出手時機,不得不再度退開。
借勢翻身躍走,硫手上的斬馬刀已是甩出如血般鮮紅的靈氣塊,將那鋒利的衝擊刃在揮斬同時削向兩名持槍後衛……卻被瀨也的重劍無聲拍碎。
「這傢伙……!」
『NAZCA』『LUNA』
蒼金二色的術式光芒猛然爆起,那幾近與閃電同速的彈丸在半空中劃下不規則的曲弧,夾帶著足以碎開岩壁的威力旋鑽擊向灰髮少年;然而,那八道光芒軌跡在沖至距離少年不到兩寸的位置,已經被突兀地從空氣中冒起的橘色光錐側擊截下。
見狀,紅髮女性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雙手填裝彈藥的動作在索艾的掩護下快速進行。
『CYCLONE』『METAL』『JOKER』
與索艾的雷擊砲展開不知第幾波連攜攻勢,赫達卡的雙刀配合鞘端的增幅術式揪起青紅黑的三色光芒;一瞬將地面撕裂開來,擊出重颱的連續刀閃已是捲纏暴烈的雷光轟向未曾著地的硫。
「啊哇!」
斬馬刀反手曳裂空氣轟出深紅的靈氣刃,猶如墨染的靈力沖擊直接貫撞在暴嵐劍擊的中央將其威力削減,灰髮少年本人則是從護手催發靈力展開了結晶般的護盾,乘著爆風激流拉開距離。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被硫脫離包圍網了。
靈能者用的特裝斬魔刀,四肢兼任補助靈具的護甲,異常機敏的反應力跟技巧。
不管從哪個人作為起點架起攻勢展開火網,以赫達卡為首的五人在某定義上相當順利地把硫給壓制在無法展開反擊的程度……可是,從二十分鐘前開始他們也未曾讓硫的動作真正停下來過。
「喂喂怎麼了啊阿瀨反應不夠快哪!」
「不要忽視我的問題!」
重劍跟斬馬刀激突起蒼與紅的二色火花。
最熟悉彼此戰法的硫與瀨也在瞬間縮斷距離,同時將武器砸向對方;伴隨劍刃跟兩股靈力磨擦爆起無數光鏈跟氣旋,褐髮青年雙臂同時用力猛掃,將突擊而至的灰髮少年掃擲出去。
橘紅的魔性光芒流過雙手,斬馬刀一瞬分割到長柄的首尾兩端,硫的諸刃劍已是翻飛出無數殘影撞在赫達卡的雙刀之上。
上挑,下掃,兩側劈襲的掃擊,即使腳步被草綠髮青年一直催迫向後,硫的靈具刀鋒卻是越旋越急,密集成叢的斬擊伴隨那飄忽不定的走向砸撞在赫達卡的雙刀之上。
「K!紅頭!」
「把握。」
逼不得已後退閃過來不及以武器拆解擋架的挑削,赫達卡在退開的同時收刀回鞘,讓術式能源於刀身蓄積作為下一擊的力量泉源,並把前方攻擊讓給K的重戰斧填補。
他不單是為了爭取聚勁發動強力攻擊的時機,更在藉此捕捉目標的破綻以及進行更精細的觀測。
(雖然聽阿瀨說過了,可是這個甚麼羽流……)
赫達卡不得不重新對那個貌似名不符實的二流退魔者——他總認為瀨也提及友人的事蹟時總有莫名的誇大——再度評價。
雙刀,重劍,戰斧,加上兩挺槍砲,五人熟練的連攜一次又一次被灰髮少年正面拆解,戰場也逐步被牽引到西南方的民居地帶;僅以身上那稱為簡陋也不為過的基礎配備,這個古怪的靈能者直接無視了次世代術式的巨大差距,與他們小隊進行看似互角的戰鬥。
‧‧‧‧‧‧ ‧‧‧‧ ‧‧‧‧‧‧
一年前毀壞先烈屍首、初加入時誤殺平民、在首都受訓時當面折辱教官……仔細回想的話,各類千奇百怪的流言都是從這個叫淺羽硫的傢伙身上冒出來的。
「太亂七八糟了啊好不好……索艾!紅頭!」
沒有回應,被叫喚名字的兩人已是單手抽起腰間的攜帶術式,插嵌在武器的凹槽上。
『LUNA』『TRIGGER』『WEATHER』『UNICORN』
金、藍、白、黑,四種顏色各異的閃光在後列兩名女性退魔者的武器上面濃縮起來,在盤旋時捲起了肉眼可視的魔力塊。
而被瞄準的灰髮少年則是奮力在掃出霜霧的重劍以及把地面猶如豆腐般砸割兩斷的重戰斧之間游走著,以那時單時雙的靈氣晶刃與K跟瀨也兩人進行近距纏鬥——為了拖慢被砲擊的時點。
「喂喂,玩群毆該不會想說你們把力量分成五個人來揍我一個對吧?」
「貧嘴!」
翻挑上抬的劍脊靈巧地頂向戰斧沒鋒的死角,借力踩向旁邊的灰髮少年翻身一肘撞在瀨也緊握的右拳之上,把那砍至眼前的重劍蕩偏。
旋腰,矮身,重新塑結出完整的靈氣刃,硫的斬馬刀已是夾帶迴身蹬地時瞬間爆發的衝力落在褐髮青年胸膛……前方的護甲上面,留下幾近將之貫穿過去的劍痕。
幾近肉博的戰鬥距離底下,他在精密動作以及反應速度上都發揮出異常的戰鬥能力,抓準了對手武器的有效範圍施以強攻,蠻橫地鑽出了允許反擊的活路。
「咕……硫!」
「閉嘴幹架跟廢話被我砍掉你自己選一樣啦阿瀨!」
挑削追擊的斬魔刀被K橫架的戰斧擋下,灰髮少年的口吻卻成為了另一種意味上的攻擊插到瀨也的心底。
面對曾經是最佳戰友無情的攻擊,褐髮青年即使怎樣想要鎮定下來也難以發揮出百份百的水準迎戰。
「阿瀨退開!」
從後列重新衝出的赫達卡揮起雙刀擊出碧龍色的龍捲,讓未曾放棄追擊的灰髮少年優先處理將建築物也能隨意兩斷的巨大魔力刃。
趁著硫揮下斬馬刀將赫達卡的奇襲相殺,乘機重整陣勢的K也騰出了空隙跟瀨也一起退開,讓後列的兩女可以扣動準備就緒的扳機……向著『兩旁』開火。
——閃耀著黃金光軌的冰霜雷擊在漆黑色的目標胸脯爆起焦煙。
——帶有貫穿力的螺鑽黑彈在那猶如人型的身體炸出了紫色的肉塊。
——在金興黑之間交錯的蒼藍彈丸在潛藏於底下的影子上面打出血洞。
毫無預警地撕開甚麼也沒有的空間,從那紫紅的虛影裂縫中爬出的人影被索艾跟紅髮女性的先制攻擊打斷了進攻的動作,只能帶著仍然燃燒的漆黑火炎飛離原處。
戴上白骨的巨爪,披著墨色的華裙,蝙翅蛇身的半人異魔俯瞰著退魔者們,露出了無機質的美麗笑容。
黑炎新娘。
「少來亂了好不好……!」
「……掩護!」
瞬間判斷狀況,赫達卡跟K各自趕至索艾跟紅髮女性的前方掃出武器;旋風跟火炎同時爆起,兩名退魔者及時擋下了新娘們朝向後列射手急墜襲來的銳利巨爪。
身體本能地作出反應,想要退後援護的瀨也無意識地朝向背後掃出重劍。
龍綱劍的劍刃緊緊咬住了無聲刺來的橘紅斬馬刀,散逸出來的冰寒靈氣在斬魔刀上面勒起絲絲細不可見的裂痕。
絞動手臂將重劍彈開,硫在踏步沖前同時舉劍朝向目標迎頭兜割——然後被褐髮青年橫臂凝起的厚硬冰盾正面擋架下來。
「為甚麼會變成這樣!回答我!」
從開戰到現在仍然沒有放棄跟好友展開對話的褐髮青年叫喊著。
「第五次問了你不煩我也煩啊……阿瀨!」
從開戰至今一直嘴巴不停的硫卻未曾作出過任何回應。
龍綱與斬魔刀咬合交拼的震搖加劇,彼此的靈氣波動在屬性以及意志的催迫下更進一步地交鋒起來,直至彼此蓄積起來的靈力承受不住外壓而爆裂開來。
「「!」」
兩人同時退開。
伴隨著無音的虛爆,深紅色跟冰蒼色的磷光翻飛,在廣場中央的地面上留下了猶如斬擊般深深刻烙在硬磚上的凌亂坑紋。
不得不讓同伴處理突然出現的黑炎新娘,瀨也選擇了一人面對他最熟悉的……『曾經的』戰友。
三度讓橘赤靈力在斬魔刀上流轉凝結出另一曦硬質的晶狀刃,硫只是擺擺手露出冷笑。
「那麼想聽我就勉為其難告訴你——萬一能揍嬴我的話哪!」
「不給出合理的回答……別想離開這裡!」
寒芒疾閃。
已是不知第幾次作出交鋒,瀨也的龍綱砍在橫劈而來的斬魔刀上面。
四目相投。
在瀨也眼底倒映出來的是跟過往的碧綠完全不一樣,混雜著狂氣的深紅——
* * * * * * * * * * * *
因為突如其來的異魔侵攻,赫達卡等人只能暫時將追捕灰髮少年一方交給瀨也對應,優先解決那三隻有著非人外貌的女性異魔。
將射來的漆黑火炎掃到粉碎,K的戰斧燃起了跟其內氣功法同樣的火屬性色彩;在空氣中割起焦熱的鋒利氣痕,火紅的雙刃斧卻是未能砍中黑炎新娘的胸中,而是被那巨大的白骨獸爪給擋架彈開。
然而,即使是以精鋼鍛造加上術式補強的斧刃,也在連續的拼擊中崩起了細如絲的缺口……在接戰的短時間之中,K重新體認到黑炎新娘那對帶有倒勾似的骨骸巨爪對前列戰士的威脅多麼巨大。
要是有淬毒的話,恐怕交戰的退魔者死傷率會高出不知幾倍——他不自覺的浮現了這樣的想法。
兩臂同時運勁催發內氣,暴起的斧刃彷彿巨大的金屬犄角一樣猛然朝天剷昂,把黑炎新娘的爪襲招架下來;但是哪怕K沒有被震退,那不帶熱力的漆黑火炎卻是把戰斧上面的內氣一絲絲侵蝕掉,讓他的勁力無法完全滲透到敵人身上。
但是這一擊的重點本來就不是給予傷害——
「現在!」
——而是製造機會讓身後的紅髮女性可以擊出最大殺傷力的子彈!
「GO!」
『TRIGGER』『NAZCA』
深藍跟天青色的兩道術式光芒纏繞起來變成了二色的螺旋,從紅髮女性手上的大型麥格儂中發出了巨響。
深深烙下炫目的魔力光痕,帶起彩芒的彈丸直接落在黑炎新娘的胸脯之上;在術底下得到了超出通常彈將近三倍的威力,紅髮女性精準的魔力擊在半人型的異魔身上留下了碗般的巨大血孔,並將之猛然轟飛。
但是也只有這樣。
隨著混雜著紫色鮮血的肉塊掉落地面,胸腹被砲擊開鏨出足以竊視內臟的血洞,黑炎新娘的表情卻依樣維持在那不像人類該有的甘美笑容。
「SHIT!明明已經能把一般中階異魔直接爆頭了你還活個毛啊!」
「專心點好不好!」
另一邊箱以單人之力牽制兩體黑炎新娘的赫達卡也不好過。
把窄長爪刃拼攏成骨刃,其中一體綁著雙馬尾的黑炎新娘用著猶如武技般的手法將他逼退;即使配合戰技以及術式的加速強化,他的雙刀仍然無法越過那跟大劍沒兩樣的巨爪。
加上那不時還會好像鋼索一樣鞭擊過來的蛇尾,赫達卡等於要同時應付六把能夠在把自己身體削爛的利刃。
不待草綠髮青年有反應的空間,另一體短髮的黑炎新娘也甩動雙手,將巨爪上面燃燒著的漆黑火炎化成散溢飛出的箭矢向他的身體攻擊。
「你才該專心點啊!」
下一秒,漆黑的火炎被混雜碧綠脈流的藍色圓球卸開,消散於空氣之中。
展開裝甲搭裝的大型護盾術式『祀神陣』,索艾在援防掉黑炎新娘的攻勢同時架起雷擊砲——讓上面閃爍著黃金色電弧的光玉成叢爆散射出。
彷彿不想要跟那些帶著雷光的球體接觸一樣,兩隻黑炎新娘很乾脆地放棄了進攻的機會,擺動翅膀向兩旁浮空飛退;但是,這個占許的動作同時成為了赫達卡重整陣腳的大好時機。
「這反應……幸好不是亞種。」
卸下因為承受不住出力負荷而在過熱間熔化的能源槽,索艾快速地替換雷擊砲的晶體,同時挑上在這情況下最合用的外置術式。
「拜託了啊,小寶貝。」
雷擊砲是大約半年前來自凝業的產物。
其內建的魔力術力能夠對靈力產生特殊的排斥反應,只要命中『持有靈力的物體』時就能夠誘發不可逆的崩解情況,配合外置術式除了能夠提升火力跟彈速或是追加特殊效果之外,也能夠改變對目標出現的崩解反應。
‧‧‧‧
對靈能者使用的場合,只要掌握要害以及挑選適切術式補助的話,絕對是能夠一擊必殺的強大武裝。
索艾不知道開發出針對靈力的退魔者——據說那個名為『亞連』的傢伙在凝業甚至某部份退魔者間相當有名——到底出自甚麼目的研發這麼具針對性的武裝,可是當下她只能作出感謝。
去除不會飛行的亞種,黑炎新娘幾近全都是持有靈力的異魔,因此雷擊砲只要能夠擊中的話能可以造成大傷害。
「不要只顧著玩那挺鐵塊了好不好……嘖!老K!」
「承知!」
跟戰斧使瞬間交換了一個眼神,赫達卡的雙刀已是激起狂暴的颱風,翻至高空的疾風勒成衝槍從半空急墜;緊接而來的戰斧燃起了術式光以及高熱的紅蓮,輔以內氣催發的猛炎彷如踐踏戰場的暴君一樣朝向四方轟咆。
暴嵐槍雨把其中兩體被祀神陣阻下的黑炎新娘截在原地,然後配合K的怒虎燄爆狠狠轟在距離他們最近,短髮的黑炎新娘身上。
雙刀捲起暴風的斬舞,戰斧轟燃空氣的重劈,加上紅髮女性後發先至的螺鑽魔力擊,利用次世代術式大幅強化的三段攻勢全數擊落在半人型的異魔身上。
額臉喉胸腹被高溫的爆裂彈從內側炸開,異質的手臂被一瞬卸斷並燃至焦炭,身上的華服被旋風連帶各處皮膚一起撕碎,黑炎新娘發出了跟無力平民毫無分別的哀號,伴隨漆黑的火炎爆成了數截屍塊。
「YEAH!」
「別大意!術式連攜的時機不能浪費!」
隨著後列的索艾以祀神陣將黑炎跟灰燼捏碎,赫達卡已是主動攻向綁有雙馬尾的黑炎新娘,手上的武器跟那比斬魔刀更為堅硬的巨大骨爪拼擊在一起。
只要有充足的冷卻時間,能夠無限發動的次世代術式足以配合他們的戰技發揮既定以上的效果跟威力。
很幸運的是這裡的店主跟居民大部都也已經完成避難,萬一要將火力完全展開的話也不是沒有可能——
「左邊!」
「!」
——無意識的,赫達卡扣下左手斬魔刀的術式扳機,閃爍著碧綠色光芒的刀身已是撕裂身旁的空間。
『TEMPEST、EXCEED』
內藏術式以無視負荷的過載形式催發解放,伴隨從刀芯內側噴發的濃縮風屬性魔力完全解放的剎那,在兩秒鐘之間展現了實體的巨大斬魔刀將赫達卡左方的空間以及數米開外的牆壁『抹削』開來。
同時,這一刀也將此刻才映入他眼簾內的巨影……披著岩質鎧甲的巨大角猴給斬退。
「嘖嘖,姑奶奶可不喜歡群交「少廢話啊死三八!」——是是。」
‧‧‧‧
混雜罵聲跟槍聲,索艾跟紅髮女性全力向著憑空出現的巨大角猴進行砲擊。
然而,跟黑炎新娘不一樣,即使被赫達卡的過載斬擊直接命中,角猴身上深棕色的硬甲卻是未有因此被打碎,只是被添加了刀痕以及斜削出來的凹孔。
同樣被列於中階異魔,巨大角猴能夠將永續性地將魔力收束並壓縮到皮膚上面,把表層的筋骨硬化成厚裝甲生成異常的防禦力,是比較難纏的對手……也是理論上甚少在這地區活動的異魔。
但是赫達卡已經沒有心情抱怨這種事了。
在他眼前同時浮現的三個紫紅龜裂之中慢慢浮現了似獸非獸的異端巨影。
「這裡是第十一分隊,西南方廣場發現六體異魔,要求增……哇!」
「……擊討!」
身後傳來了紅髮女性的驚呼以及雷擊砲抹殺靈力的電弧殘光,以及K揮下戰斧時的怒號。
黑炎新娘的慘叫聲以及漆黑的火花取代了雷擊的閃光。
「真是熱鬧呢……!」
把失去鋒芒的斬魔刀收回腰鞘,從後背卸下簡攜式榴彈砲,草綠髮青年現在也只能選擇繼續交戰。
受創的黑炎新娘已是再度架起骨爪。
數米高的角猴把右臂那比人類腰桿還粗的巨大岩錐抬起。
跟顛域其他地區的退魔者們沒有分別,赫達卡他們也在逐漸變多的異魔侵襲之間騰不出增援別處的空閒……即使在攜帶術式的補助下未算危險,卻也不代表他們能夠在這個敵眾我寡的場面中獲得優勢。
* * * * * * * * * * * *
將地面冰起一層薄冰的龍綱劍揮過甚麼都沒有的位置。
勾起深紅劍閃的斬魔刀落在憑空浮現的冰盾之上。
「果然變強了哪,不愧是阿瀨呢!」
「少囉嗦!」
隨著灰髮少年且戰且退的誘導,無法允許對方就此退場的瀨也踏進了商店街尾段的入口。
橫置的招牌早已掉落,亂成一團的彩帶變成了火災的引燃物,居民已是前去避難似的這地方除了爆炸跟火燄肆虐過的災禍爪痕以外,連人氣都彷彿短缺般沉默。
下一秒,僅餘的風聲被靈力彼此激突的爆響掩歿。
「到底為甚麼要作出這種事——不,為甚麼要背叛退魔工會!」
龍綱劃起凶悍的旋弧,激震的水屬性靈力把四周大氣瞬間冰結,隨著揮擲重劍旋甩出去的冰瀑已是擊向灰髮少年。
翻劍把武器甩至左掌,硫向後一躍同時右指朝身後猛然一抽……讓那不知何時凝結,架在諸刃劍之上的深紅晶槍被不存在的弓弦轟彈疾射而出。
「理所當然的理由你還真敢問哪——」
從單發散華擴張成彈幕,猶如短釘般的晶化靈力在冰瀑中間架起了簡陋的陣法,強行從內側把靈劍擊出的衝擊打散。
正手,返手,二重的斬擊在灰髮少年迴身的一瞬沖空斬起,留下歪斜不穩的深紅烙印繞擊瀨也左右。
「——當然是因為時代不再需要靈能者這種廢物我才跳槽啊!」
左臂右劍,直接在前踏同時以武器跟護具強行彈開斬擊,褐髮青年反手將重劍倒挫而出,撞向同樣橫劈而來的斬魔刀上面。
被削擦出粗糙磨紋的龍綱劍,跟處於無數次擊打間爆起龜裂的斬魔刀,形成了強烈的對照……彷彿想要印證灰髮少年口中廢物一詞。
「不對!」
「才沒有啊白癡!」
彼此彈刃,重劈迎擋旋斬,砸壓架開削擊,盤掃逼退兜割,瀨也跟硫的劍鬥在不到一尺的至近距離下爆發。
蒼與紅的元素色劃下此起彼落的銳利劍軌,熱與冷的靈力為求擊碎異於自身的光芒瞬閃即逝,半步未退的灰髮少年手臂一揮一抬皆讓無數劍閃叢散奔起,卻是未能將瀨也簡陋卻沉重無比的劍圓鎮壓。
向後穩穩踏出一步,隨著收束的冰寒靈力一氣爆展,褐髮青年的龍綱已在一瞬劃下劍軌;從四方斜轉崩壓下來,沉重的劍勁以簡破繁把硫的連斬突刺一舉沖開——結鋒劍技『四方轟結』!
「半年前開始,東之都已經建立了可以直接經由大型術式抽取靈脈能源,轉化成魔力的變換技術!」
然而,硫的劍速卻比他的劍式更快。
右手掌刃上劈,左手斬魔刀下掃,在承受衝擊的剎那旋腰轉身,藉變速傾勢的瞬間把餘下兩道劍勁彈開,灰髮少年蕩展的一刀已是直接『乘上』瀨也的攻勢展開反擊,貫在龍綱的劍脊之上。
「咕……!」
等同直接被自己攻出去的勁度轟回來,褐髮青年無法不退。
——迎擊、反攻、奇襲、甚至是牽制誘導……淺羽硫最擅長的『對應』能力讓瀨也直到這一刻依舊無法佔取優勢。
「首都甚至已經宣告會配合三大陸政府的共同決策,中止靈力技術的研究——這世界不會再出現靈能者,也不會有人去懂,連為此成立的退魔工會本身都捨難取易了啊!靈力甚麼的已經不是這時代必要的產物了啊!」
「不對!從太古流傳下來的力量……從舊時代就一直存在的力量,怎麼可能不必要!」
左掌按在劍脊上把龍綱以蠻勁擋前將硫逼開,褐髮青年吼叫著他相信的回答。
即使時代怎樣變化,哪怕整個世界都不會再探討靈力的因由真意,瀨也依舊相信身上的這股力量必然存在意義。
再度聚起足以讓大氣水份凝結成巨大冰柱的靈力,瀨也揮起龍綱擊出猶如巨蛇般噬凍眼前一切的劍氣柱;如那穿甲之梭,似那裂鎧之錐,絞裂敵人的纏結劍式抹起蒼藍朝空暴發!
「——同樣在使用靈力,身為靈能者的你沒可能不清楚!」
「正正是因為我比誰都清楚……比誰都了解這個時代的鳥樣,所以我才不屑待在那個不知所謂的鬼地方!」
將靈力全數催發在斬魔刀之上,無視刀身顫起悲鳴的灰髮少年貫臂推出一道鋒利的深紅巨影;硬擠於三道旋錐劍氣的中央,逆扭的血赤晶刃從中炸裂開來,將瀨也的劍式撕開。
剎那踏破強行挖出的空隙,雙拳燃起如血般鮮烈的靈氣,硫的箭步釘拳已是轟在瀨也回防的龍綱劍上。
下一秒,不亞於機砲射出火幕時的金屬聲亂響,凌厲的錐狀靈力成叢爆起,接二連二擊打在褐髮青年架劍架起的冰盾之上。
「排斥光闇,抹殺靈能,為求當前利益將未知的事物直接加諸否定——這時代的退魔者組織那麼短視那麼傲慢,是能保護甚麼東西了!」
「追隨『退魔之劍』的步伐,以手上的劍保護平民是我們的責任……不管身處怎樣的組織也是一樣!」
「那麼——四年前龍鴉奪去的無辜生命又被誰保護了啊!」
「!」
一瞬的遲窒讓褐髮青年的防線出現了裂痕。
讓瀨也有所動搖的不是因為硫所指出,釀成悲劇的東西……而是因為他從來沒有看見過,灰髮少年荒狂憤怒的表情。
——猶如做錯事而悔恨不休似的。
——猶如指責的錯處不被理解般。
指爪撕開冰盾,灰髮少年抬掌倒推把龍綱劍身架起……否,是借那一抬之力滑步傾體切入瀨也的劍圈死角,左手夾帶靈氣貫出的掌底已是連同震腳爆發的勁力一起轟出,落在他的右腰上面。
「我受夠、忍夠、玩夠、看夠了——這麼礙事的工會、老子不爽待下去哪!」
以右臂護甲的一道龜裂換取了直擊敵人的機會,灰髮少年完全不帶遲頓地施以重擊將褐髮青年的身體轟飛。
整個人撞進被閒置的露天店面之中,瀨也花費了好幾秒才仗劍站立,身上的護甲赫然在硫那一擊底下爆成了不再具備防禦力的碎塊,隨著他身體的搖晃而掉落。
「嗚、咕……!」
——那是練氣士的發勁技巧嗎。
只感到小腹彷彿被最近距離同時灌了數發散彈砲一樣,褐髮青年現在慶幸的是筋骨沒被那一擊重創。
淺羽硫作為退魔者最大的特質之二是他持有的『技巧』跟資歷年齡完全不符合地複雜;任何武器也能發揮,繁華多變的技巧,讓他的戰鬥能力能夠凌駕於退魔者執證列出的水準。
而在他轉投敵陣的當下,瀨也只感到這傢伙比想像中還要麻煩。
那麼,該怎樣利用自己的長處去對抗呢——
「阿瀨……你乾脆也過來吧。」
耳中傳來了無法想像的句子。
盤算對策的沉思竭止。
褐髮青年抬頭時,看見了硫對自己露出了奇妙的表情。
「……你說,甚麼?」
「我說,過來。」
硫嘆了口氣。
「甚麼都不知道的妄信者,為了私慾害了團隊的白癡,只求戰鬥不惜傷害隊友的戰鬼,為了利益放棄良知的狂人,途中躲起來甚至離隊的瘋狗……你真的以為現在的退魔工會能夠拯救甚麼嗎?拜託,擺脫那些自以為是的傢伙吧,你不該待在那種地方啊。」
——腦袋沸騰起來。
「……也許,退魔工會真的變了,靈能者也不需要存續下去……」
一呼吸讓身體的疼痛在靈氣底下減輕,踏出腳步回到了大道上。
「可是那不能成為你殘害無力者的理由。」
——體內的靈力開始熊熊的燃燒。
把支撐身體的重劍猛然一掃,將四周的飛灰跟沙燼凝結成蒼藍色的霜塵……然後在藍白混雜的高熱中熔解。
以行動表示拒絕之意的瀨也用彷彿同樣燃起火炎的眼睛瞪向了硫。
「啊是嗎?我倒覺得這是必要的犧牲哪,為了所謂的那啥,偉大美好的未來。」
‧‧
「那麼我不會再猶豫。」
熾烈的白炎轟咆。
冰結之力轉化成熾燃之力,遠比剛才暴戾的靈氣刃斬過了硫上一秒站著的位置;翻身躍上曾經是燈柱的殘骸上,灰髮少年只是打量著瀨也以及被他那高熱斬擊留下,猶如被熔岩浸泡得失去硬度跟色澤,只殘留著慘白的岩地。
「你要傷害無辜之人的話,我只能在這裡擊敗你——」
「你如果想阻礙咱們悲願,我只好在這邊揍死你——」
彷彿劃清界線一樣,比雪更白的狂熱焦痕彷彿奶油般攤散在硫跟瀨也中間。
然後,深紅的靈力跟蒼白的猛燄展開了正面交鋒——
* * * * * * * * * * * *
相對於陷入跟城鎮別稱相同的混亂,顛域地平面以下的部份顯得異樣的安靜。
往常只有蛇瞳倒映出光芒的地底裡面,多出了幽黯的磷光……以細微的靈力燃點著大氣中的稀有氣體充當光源,殘留著舊時代神殿痕跡的這個地下空洞之中,卻是潛藏著不少非人的身影。
跟雪白鱗片作出極大反差,閃爍著靈氣似的朱紅窄瞳。
柔嫩無骨,被銳鱗整齊包圍著,頂端長有奇異螺狀物的蛇尾。
纖弱的指隙跟耳縫間是雪白的薄膜,玉背上蠕動著奇妙的肉塊。
魅蛇。
「疑問——淺羽硫之處置。」
「……那個,退魔者?」
只有幾絲朱紅閃過,在磷光底下依舊漆黑的地下宮殿之中傳來了魅蛇們的聲音。
在一個月前,雖然遇到了預想外的阻礙,可是他們成功把儀式最後一匹必要的祭品捕獲;在那長達數日的追逐戰間,那個礙事的灰髮少年被他們擊倒捕獲。
‧‧‧‧‧‧
雖然有預想外的援軍幫助,可是魅蛇們依舊因此損兵折將……甚至有同胞要求將那個殺害同族的灰髮少年直接處刑。
「質疑——不定因子理該即時排除。」
一部份魅蛇們對於硫沒有被處刑這件事抱有不少的疑惑。
那個熟知他們悲願的人類不管怎樣看,也應該在第一時間將之抹殺;然而,當下的結果卻是謁他繼續殘存活下來,而且——
「為何,賜予此人『血擁』?」
柔和的聲音停頓了數秒之後,才跟那嫵媚的朱色蛇瞳一起再度浮現。
「讓他成為我等奴僕的話,可以讓退魔者們不會注意到這裡……」
魅蛇這個非人種族持有一種相當獨特,名為『血擁』的技術。
跟舊時代吸血鬼抱持相同定義的這個技術有著同樣的效果:寄生。
利用靈力對於肉體的高親和性,魅蛇可以藉由近似輸血的過程將從血液中的特殊胞子,以及從自己身體中分裂出來的『血瘤』——擁有自我意識的微細蛆蛭——植入對象體內,產生等同精神操作的效果,將對象變成自身的奴僕。
去除需要定期讓操縱對象服用魅蛇的血肉作為維持代價,這個異常的能力一旦成立就沒有消解的方法。
加上經由血瘤侵蝕內臟進行致死式的隔遠暗殺這個最強保險線,對象即使死去也只會被視為靈力暴走引發的不明症狀,讓魅蛇們的真正底牌未曾浮上台面過。
「疑問——為了此人,我等已是耗上七日之久,因此犧牲的『血肉』亦是遠超既定……」
「妾自明暸。然而,淺羽硫獨持的知識於我等悲願決非無用。」
朱紅色的蛇瞳以溫軟如玉的聲音回答著。
——實際上,為了利用血擁把淺羽硫操縱,魅蛇們花費了相當長的時間。
即使是高位靈能者也無法支撐超過三日的過程,他們發現那個灰髮少年在過量失血以及靈力被魔法術式抽蝕削弱的場合底下,竟然硬是撐了五天五夜才被血瘤支配。
異常強韌的身心,讓魅蛇們感到了不安……要不是某個人出手的話,恐怕他們早就在途中放棄,並把硫當場格殺了。
直到寄生過程結束,灰髮少年的瞳色跟靈力光也變成了魅蛇獨特的深紅,他們才能安心。
‧‧‧
「而且,此乃協力者提出的合作要求。既於我等有益,何不接受……對嗎,賽依娜‧喀隆?」
「討厭啦……親切點,叫我賽依娜就好了嘛……♪」
在混雜著淡薄藍光的空間之中,浮現了一片血色的光幕。
否。
存在本身就隱隱溢出黯紅色的魔性感覺,讓四周的魅蛇無意識地警戒起來,藍髮紅瞳的少女很自然地踏出腳步,走向了那雙朱紅眼眸的所在。
「……汝該對『祭品』進行必要的工序才對。」
「啊哈……♪」
被提問的賽依娜只是輕輕一笑,換上了帶點可愛風味的不滿嘴臉。
「那位小妹妹呢,真在是太硬朗了……」
賽依娜並沒有說謊。
面對她的調戲以及接之展開的拷問,奈璃的心靈依舊沒有被屈折崩潰。
那雙翡翠色的瞳孔直到昏死之前依舊沒有迴避她的視線——那份固執的堅持使她無意識地跟硫作出聯想——讓藍髮少女肯定硫在被擊倒之前對她作出了甚麼應急處理。
不然以她從叢雲繼承回來的力量,理應可以乘著痛苦跟絕望攻陷她的意志,將其心靈在黑炎間焚盡。
「嘛,雖然人家也很興奮就是了……」
賽依娜將視線投放到眼前那掛滿無數骨骸的白玉皇座之上。
半倚在玉席上面的是身上只有稀疏鱗塊遮蓋著胸腹,懶慵魅惑的身體曲線在病態美的雪色肌膚襯托下由頭到腳完美地展現出來,銀髮朱瞳的成熟女性。
比起那不尋常地散發著嫵媚感覺的美貌,她那彷彿被撕扯而半途斷裂的蛇尾以及僅餘右臂的身體更有一種莫名的缺憾美,使難以不去注目。
「啊哈……跟『絲裘娜婭』姐姐你們合作,真是個不錯的決定呢……♪」
「……」
銀髮女性沒有回答。
女性的名字是絲裘娜婭,魅蛇一族的領主,亦是同名組織的首領。
「跟異魔合作,乃是我等首次體驗的事情——希望你不會失誤。」
「你說得真有趣啊……我怎麼可能失誤呢……♪」
絲裘娜婭只是打量著賽依娜,沒有回應她那帶有嘻笑的宣言。
在追捕奈璃那一日的黃昏,她眼前這個藍髮的異魔少女旁若無人地直接闖進了魅蛇的地下宮殿,主動提出了合作的要求。
——只要能夠幫我解決一個煩人的前輩,我便能幫你們準備更好的獻祭材料喔。
以祭品作為交換條件,要求魅蛇出手處理硫的藍髮少女當時是這樣說的。
‧‧‧‧ ‧‧
作為履行合作條件的一環,賽依娜很忠實地親自準備了魅蛇們無法獲得的素材……高階異魔。
被賽依娜直接以獨有手法召喚過來,借顛域退魔者之手重創過後,由魅蛇在特定地點進行捕獲截殺,確保必要的祭品。
「希望你能夠盡快完成我們合作的下半部份。」
「那是當然啊……人家,最期待的,只餘下這個真月之儀了呢……♪」
魅蛇負責加劇顛域的混亂局面。
賽依娜負責讓最後的祭品少女陷入絕望。
各司其職的兩股惡意,同樣奪目的美貌一起露出了妖魅的微笑——
* * * * * * * * * * * *
連視界也要給予傷害的白熱光焰轟裂地面。
劍招本身沒有變得精妙起來,依舊簡陋平淡的掃砍戳劈在瀨也手底燃起白熱的重劍上面展開,對硫展開進迫。
漸漸歿入黑夜的空氣中轟起一道又一道的雪白光芒,灰髮少年的深紅靈氣不管變成怎樣的形狀也好,在觸碰到瀨也身體之前就被熾白的靈燄焚燒粉碎。
「喂喂喂這濃縮狀態也太猛了吧?還真的是BURNINGSOUL哪!」
「要擊敗你的話我可不能手下留情了……!」
深紅的靈氣盤匯凝成鋒刃,在硫的左臂揚掃下將轟起的火柱削開……然後在它重新炸裂擴散的同時閃身退後。
下一秒,灰髮少年視界已經噴起了狂暴的炎熱颱風,連帶四周的殘骸跟地面本身一起扯碎。
(比起那時候更淡扯了啊喂……!)
‧‧
實際的情況,硫也是第一次直接看見瀨也使用這個在半年前習得的新招式。
白熱魂擊是蒼空瀨也在生死關頭頓悟,藉由自身意志將靈力的屬性反轉並引燃的技巧……實際的情況硫當然也沒有完全掌握,可是最少在這短短的數分鐘之間他已經理解這劍招的威脅源頭。
瀨也現在揮出的靈力皆是處於燃燒中的高熱狀態。
正常的情況,帶著高溫的鋒利斬擊應該是彷彿削牛油般,將目標好像烤熔的乳酪一樣分割成近似液體的碎塊;然而,瀨也的重劍即使落空,其劍勁以及燃燒的靈力也會炸起閃爍著熱線似的碎片。
那些碎片不是單純的岩土磚瓦,而是結晶——在靈燄的超高溫跟劍勁的重壓底下,劍身跟靈力接觸的地方都略過了液化的部份,在一瞬間被熔烙成固體。
因此,瀨也每一劍也帶起了崩裂的地面破片以及大氣中的無數塵粒,形成的劍勢範圍隨著溫度加劇而越來越巨大,讓硫可以退避騰挪的空間越來越小。
猶如無限制地蔓延的狂暴熾炎,褐髮青年的劍招雖然未能對硫作出有效傷害,可是那將外袍燒爛,把護衣烙出缺口的高熱白弧仍然肆虐著。
(嘖……!)
然而瀨也亦不好過。
對於同樣身處在高溫地帶中心點的他來說,沒能盡怏鎮壓硫的話將會被拖到消耗戰。
即使靈力的消耗已經在多次驅動這個劍招時習慣了控制的手段,自己身為蒼空家家族的血脈也讓屬性扭轉時的反動得以減弱至最低,可是不趁主導權仍然在自己手上的情況施以壓制的話,難保灰髮少年會弄出甚麼奇怪的把戲反擊。
(明明已經是高階異魔都能夠正面迎擊的狀態了……!)
——淺羽硫成為敵對者的場合,絕對不是容易應付的傢伙。
而往往在這種時候,他才會看到硫最強最麻煩的一面。
「咦?你喘氣了?跟預想的水準一樣哪!阿瀨你果然少練習了啊喂!」
「少囉嗦……!」
雙手舉劍毫不猶豫地直劈砸落,朝向四方席捲轟咆的白熱爆炎將飛來的深紅刺針全數燒成碎散的靈力並將之熔解。
順勢掃出的擊地劍波在大道上斬下殘留餘炎跟焦煙的巨大劍痕,卻沒能擊中旁躍避開的灰髮少年,只能把轉角處的商店牆壁直接削滅。
同一時間,轟在地面上的龍綱猛然挑起,浮空旋舞的炎玉彷如百花齊放一樣疾射,化成了小小的彈幕轟向了硫所在的位置;巨大的炎網在半秒間熊熊燒起,在硫的左手上留下足以竊見筋骨的深刻創痕。
然而在下一秒,被轟中的硫已是矮身蹬地讓整個人向最高溫的位置衝出,錐結盤旋的靈氣勒起了撕裂熱氣的深紅巨鑽,強行撞在瀨也的重劍上面將他的劍招截下。
瀨也的視線在一瞬走過了灰髮少年染上深紅靈氣的身體。
——右大腿被削裂兩寸深的口子,左腳被戰斧直擊過後疑似骨折,腰側也被子彈穿透追。
——手足背腹等多處被雷擊砲的魔力彈擦過受損,左手甚至在十秒前被他的靈燄爆擊轟中,理論上已經舉不起來。
然而,彷彿身上都只是被蚊子叮過一樣漫然不在乎,灰髮少年的反擊完全沒有因為受傷而出現任何負面影響。
(果然用靈力強行把傷口焊起來了嗎……!)
續戰力。
不管受傷多麼嚴重,不管體力消耗到了怎麼惡劣的狀態,能反擊就一定會反擊。
只要身心還是殘留在戰場的話,淺羽硫絕對不會停下反擊的腳步——蓮口中的評價再次在褐髮青年心底響起。
(這傢伙,果然……!)
瀨也的心出現了一絲遲頓。
可以的話,他不到最後也不希望把這個相識到現在的戰友斬下;但是動用到白熱魂擊的此刻,他已經不能也不應該猶豫。
——因此他的身與劍率先作出了反應。
「喝啊!」
「嘖……!」
左手翻掌印在劍脊上面,猛烈震搖的熾白靈燄瞬間暴起了狂風,高熱的衝擊把灰髮少年整個人震飛開去,只能把手上的深紅靈鑽貫入地面止住退勢;藉由逼使硫半跪喘息而出現的片刻空隙,瀨也重新握穩了龍綱。
論技巧,他不如硫。
論力量,他凌駕於硫。
彌補差距的武器,灰髮少年亦已失去……換言之,這場一對一的戰鬥,已經逐步傾向了自己的方向。
「喂喂,這不就已經比我強了嘛……夠帥啊你……」
看著表情緊繃起來,把帶有殺氣的視線盯在自己身上的褐髮青年,硫只是彷彿有點高興似的笑著。
掌心按入地面借力站起,灰髮少年扭了扭右臂,擺了擺手。
「來啊!不認真點的話接下來你就要掛啦!」
而回應著硫的不再是瀨也的聲音,而是龍綱劍那熾白的狂燄劍閃——
* * * * * * * * * * * *
(……這裡,是……?)
被囚禁在某個下水道的奈璃再次醒了過來,腦海一片混亂。
身體的麻痺跟疼痛還沒散去,乏力的手腳只能依靠鐵鏈支撐,被冷水浸泡的腰與腿開始沒有感覺。
無法組織出思考的腦袋隨著透骨的冰涼寒意慢慢回復過來……讓銀髮的獸人少女想起了在昏死過去之前的事。
(那個人……到底是甚麼……)
——回答得不好就將自己電昏。
——沉默不作聲的話就折斷自己的手腳
——語氣出現猶豫時便以火炎烙烤她的身體。
——明明沒有犯錯卻毫無預警地以巨爪刺穿胸腹。
施虐,治療,殘虐,治癒……於理不合,獨裁瘋狂,喜怒無常,那個藍髮少女在她身上只是作著毫無理據的虐待跟拷問。
(…………!)
腦海中閃過了賽依娜那真誠的笑容,以及那扭曲起來的眼神,讓奈璃感到身體的暖熱繼續溜走消失。
對於那個年齡看似跟自己差不多的藍髮少女,她從最初不肯屈從對方逐漸變成了單純的恐懼。
被高溫燒爛的皮膚,被電流撕裂的血肉,滾燙的疼痛,冰冷的劇痛……那副美貌,讓她直接聯想到了身體的痛楚。
——無法理解的事象帶來的是因未知而生的恐怖。
——人對於無法理解的事物,會本能性地抱持敬畏的懼意。
靠近死亡的感覺,無法理解的未知,兩者交混帶來的恐怖支配了奈璃的思考。
即使是瞬間在意識中閃現,賽依娜的臉孔已經在銀髮少女的心底烙下了代表痛楚跟恐怖的刻印。
‧‧‧‧‧
哪怕已經一星期沒有遇上過任何人,她對藍髮少女那從質問變成拷問的突兀行動依舊記憶猶新。
——你覺得那位大哥哥現在死了沒有?
腦海中彷彿響起了來自藍髮少女的聲音,讓奈璃的身體再次顫抖起來。
(……不要……)
灰髮的背影閃過了數秒之後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被無數血紅長劍串刺在地上,頭顱被藍髮少女踩入泥土裡的灰髮少年。
那個曾經對自己說『沒有問題』,只比自己年長兩歲似的少年所帶來的希望僅為曇花一現的幻想……彷彿虛幻泡影似的被賽依娜帶來的,具體的恐怖給薰染成一片漆黑。
(…………救我……)
——你的家屬,你的族人,都在期待著你去跟他們重遇喔。
作出不知道該傳達到哪裡去的呼救,奈璃忽略著在腦袋深處慢慢響起,來自藍髮少女的耳語。
被囚禁於深處的獸人少女,成為了被漆黑侵染的地底唯一一片銀色……
* * * * * * * * * * * *
——戰鬥未完。
不管是居住區還是商店街,甚至是廣場公園以及其他主建築的周邊,退魔者跟異魔以及犯罪者們的戰鬥仍然在繼續著。
術式的輝芒取代了光源,槍砲刀劍的轟咆蓋過了怒叫跟慟哭,燃起的災火跟混亂讓顛域獨有的色彩更為強烈。
同樣的,硫與瀨也那剛步入關鍵轉折的激鬥也在持續中。
「「哈!」」
紅色的靈力跟血肉一起被削離身體,然後在熾熱的晝白色之中分解消滅。
呈錐的衝擊再度貫打在龍綱劍上,把褐髮青年的攻勢強行擊偏;作為代價,硫右肩的血肉被暴烈的餘炎直接吹飛,烙出了跟焦炭沒兩樣的劍傷。
撐腿後縮,灰髮少年揚起的掌心已是爆出深紅的電流,如利劍一樣貫向瀨也雙眼……然後被盤旋起來的鋒利熾流削斷粉碎。
「嘖嘖,火力廚果然教人討厭啊喔啦喔啦喔啦喔啦喔啦喔啦喔啦喔啦!」
「唔……!」
面對隨時能夠打出靈燄落在自己身上的連擊——實際上灰髮少年的旋蹴剛剛便把他的猛炎直接削裂過——瀨也只能盤劍回防,確切地把攻來的拳掌指爪或架或彈的擋格下來。
金屬交擊的響起連珠砲發般不停震起單調的轟音,硫的雙拳以及不時潛伏的釘腿爪上下左右各個方向重砸在瀨也劃起的劍圓上面。
即使以對環境耐性相當高而有所定評的精製行動服也開始殘損,硫的攻勢依舊未有停下,甚至比最初交戰時更加激烈。
攪掌一挫,將朝向自身的重劍朝下方加速猛壓,灰髮少年錯步迴身,無視烙穿身體甚至讓血液蒸騰起來的高熱沖入瀨也右側,右手的掌刃已是捲起切開熱氣的深紅利刃劈向他的頸椎。
勉強乘著被按挫劍身的衝力抬起右臂,褐髮青年以腕上的鐵甲堪堪擋架下灰髮少年的手刀;隨著飛舞的金屬片熔解四散,瀨也只能退後拉開彼此一步不到的極短距離。
然而跟自己預想的一樣,灰髮少年並沒有因此錯過追擊的機會。
乘著瀨也將靈力性質反轉,無法隨意在冰結跟燃燒兩者之間切換的細微弱點,硫瞬間震腳踩步抄入他的懷裡,五指爪擊一瞬在其臉上削下三道並列的血痕。
「死來!」
右掌倒翻扣住重劍不讓瀨也逃開,灰髮少年的右腳已是瞬間彈起,轟在他的腰肋死角。
細微的碎裂聲在瀨也的意識間迴響起來。
「咕……!」
持劍的右手未有因此鬆開,強行累積起靈氣將之催發誘爆,暴發的爆炎將兩人同時彈開。
暴虐四周的雪白猛燄慢慢收縮減弱,已是被焚成熾熱晶體的地面跟建築也逐步在巨大的溫差底下崩壞粉碎。
狀況沒比半邊身體被白熱靈燄轟中的硫好上多少,同樣在極近距離被爆炎衝擊灼傷肺喉的褐髮青年亦只能張嘴喘息。
雖然威力跟範圍都是極上水準,可是維持白熱魂擊需要的靈力亦不足夠讓瀨也一直維持下去;即使是體能跟靈力也大幅成長的現在,他亦沒法維持這狀態超過二十分鐘。
右側胸腹直接承受了硫那明顯用上全力的一腳,瀨也當下已經肯定挪動右臂時的疼痛是源於肋骨的崩裂。
「……還要繼續嗎?」
控制靈力的流動降低白熱魂燄的威力,褐髮青年對硫吐出了帶有勸告意味的言語。
——事實上,這場戰鬥的勝機已經傾向了瀨也。
消耗體力,削弱靈力,劍招的衝擊跟打擊……從多個層面進攻的龍綱即使空揮也讓灰髮少年受到了影響。
即使被佔據了戰鬥間的主導權,瀨也每個攻擊能夠作出的傷害也是硫一輪攻勢以上的效果,以攻對攻的話不管他怎樣強韌也沒可能在高熱跟高威力的劍招間支撐下去。
而回答瀨也的是灰髮少年那突兀的笑聲。
跟過去的記憶毫無分別,在日常時總會得到的笑聲。
「……喂喂,阿瀨你真的是忘這忘那忘得很嚴重啊……」
——無意識地以雙手持劍,讓靈力在體內循環,進入隨時可以切換其性質的狀態。
被灰髮少年那深紅的獸瞳盯住的瞬間,瀨也腦海中出現了不好的預感。
‧‧‧‧‧‧‧‧‧
「你真的以為我在沒有勝算的場合還會跟你單挑嗎?」
「——!」
完全是無意識的反射動作。
歷戰的經驗讓身體先一步進行了反射式的對應,在他察知到足下傳來了把磚瓦一瞬熔烙成液態的高溫時,瀨也已是向後一跳拉開了距離。
然後他看見的是貫穿地面沖出來的深紅巨爪……燃燒著火炎的塊狀靈力。
「——於煉獄中降誕吧、赤熱的命魂!」
火紅的靈力隨即撕裂大地,沖空蜷蠕。
伴隨著蔓延到四方八面的火花爆散,深紅的塊狀物得到了形狀……以及力量。
「甚……」
全身燃燒著不亞於他劍招的高熱,有著粗壯的豪腕跟長尾,二足直立的深紅巨蜥。
瀨也驚訝的不是眼前那一『隻』屬於灰髮少年的靈力,而是他曾經在過去的戰鬥中看過相同的招式。
‧‧
那個把風雪魔狼打敗,已經回到西方的光之少年,曾經召喚過一模一樣的東西。
「元素、獸儀……!」
「不愧是阿瀨,一下子就認出來了嗎?」
將西都教會騎士的最大奧義毫無先兆地啟動,渾身傷口的硫卻也是一臉從容,舉手彈起了響指。
彷彿接收到命令般,赤熱的巨蜥發出了跟異魔毫無分別的吼叫。
剎那,真紅暴發薰染天地。
與白熱魂擊沒有差別……否,跟白熱魂擊幾近完全相同的高熱以血一樣的深紅色熊熊焚燒著四周的空氣,讓光源也被絞碎似的扭曲起來。
「…………!」
瞬間,褐髮青年已是理解眼前元素獸的特性。
生物能夠適應環境而活存。
雖然不知道硫怎樣辦到,可是這隻元素獸顯然受到白熱魂擊的影響,在轉化成炎屬性的同時獲得了吸收以及釋放高熱的能力……換句話說,瀨也最大的攻擊招式已經被完全壓制下來。
加上實質形同二對一的這個狀況,優勢劣勢的雙方已是無聲的反轉過來。
「要把我打敗甚麼的鬼話——你現在還敢說嗎?」
深紅色的靈氣重新盤旋聖聚起來。
在手臂上重新積起打擊用的靈力塊,灰髮少年看向瀨也說道。
同時,赤熱的巨蜥已是按捺不住其本能衝動一樣,朝向褐髮青年疾撲而至,揮下了那讓地面也熔裂開來的巨大臂爪——
* * * * * * * * * * * *
——關於【元素獸儀】
這個魔法是西之都聖夜教會的騎士團依照過去殘留的記錄文獻,將暗屬性元素獨有性質全面發揮出來的高難度術式。
藉由暗元素專有的『包容』『調和』性質,這個魔法能夠讓施術者以自身魔力催生特殊的魔力塊,以此為核心與大氣中的特定元素以及魔力共鳴並連結起來,生成含有野獸外貌的巨大魔力塊。
被命名為『元素獸(ELEMENTWARBEAST)』的存在,能夠以意志進行即時操作,熟練這個術式的教會騎士甚至能夠一心二用以自身配合元素獸進行連攜戰鬥。
作為單純的魔力塊,元素獸本身除了擁有填充魔力進行持續性的再生之外,也能夠在施術者能力允許的範圍內進行極長距離外的遠端控制,只要核心不被破壞的話亦能在施術者可以承受的界限下作出半永久的維持。
又,熟練者生成的元素獸具有一定程度的自主意識,能作出更精密的行動甚至判斷情況。
有一說,聖夜教團的創辦者之一是其他大陸落難流離至西之都的靈能者,因此在開發出這個術式時滲雜了利用靈力的方式,讓本來不該具像化以實體物質存續的魔力能夠以元素獸的形式出現。
教團騎士最上位的『圓月』曾經有把元素獸的魔力進一步收壓濃縮化變成半實體的武器或是防具,間接證實了上述的說法。
再生紀665年,『奈維亞特‧伊翁』成為首名以光屬性修得元素獸儀,並將之具像化形成『鎧甲及長槍』的騎士,亦是教團記錄中歷代騎士裡面年齡最小的案例。
此外,其他成功修習此術式的教團騎士皆為暗屬性。
——摘自【聖夜教團】
* * * * * * * * * * * *
取代熾白的是烈紅。
彷彿將建築物以及四方的殘骸豪快地無視掉般,渾身散發赤熱靈力的巨蜥舞動著肢體,粗壯的臂爪跟尾刃不帶節奏一樣向四方八面胡亂轟掃。
瓦礫飛揚,岩塊焚熔,地面爆起碎裂的炎晶,連空氣也被炎熱的緋色薰染起來,從那白熱炎獄誕生的元素獸凶暴地對瀨也以及整個街道本身進行無差別的猛攻。
橫劍揮擋,斜舉龍綱向側面格開接踵而至的掃尾,褐髮青年的腳步才退到半途已是倉猝地後退……閃過灰髮少年那深紅的靈力擊。
(果然跟奈維那時候一樣……!)
雖然只有數次的對練以及在旁目擊,可是瀨也仍然能夠斷言硫使用的這個靈術在本質上跟聖夜教團的最高位魔法沒有差異。
更別說,即使兩者有所分別,從那頭火紅元素獸身上傳來的旺盛生命力也不允許他再作出進一步的精細比較。
最強力的攻擊手段被封鎖的現在,要以一敵二對他來說——
「注意力越來越散漫了哪阿瀨!」
「……!」
——蒼藍的劍閃打碎深紅。
絞動手臂讓重劍轟出重壓將眼前的火柱砸碎,褐髮青年勉力抵抗著赤熱巨蜥的猛攻。
對方擊至的火炎他還能利用白熱魂擊的威力將之相殺,但是進一步作出有效傷害幾是天方夜譚;力量遜於對手,速度彼此相若,最大破壞力的招式無法奏效的現在,沒有打破困局手段的瀨也毫無疑問陷入了危機。
在這場合底下,他深知那個灰髮少年絕對不會因此縮手看戲。
「可惜——我在這邊!」
「!」
本能向旁掃斬的龍綱撞在硫的左腳上面,在熊熊燃燒的空氣中激起了金屬色的響音。
旋刃砸壓,瀨也的重劍已是擊落在灰髮少年用以招架的右臂上面,將那包住手腕的深紅結晶連同護甲一起劈裂;火花瞬間爆裂蔓延,熾白的衝擊直接將來不及變招的硫擊退。
可是,作為代價,褐髮青年的左手護具——連同無意識切換靈力架起的冰盾——被赤蜥的撞擊給狠狠撞毀。
「咕,啊……!」
腕骨傳來了異於火炎,灼痛的劇烈疼痛。
被肩撞以及緊接著擊至的掃爪命中,瀨也已經知道自己的左手被那巨大的衝擊給擊傷;足以擋住巨大異魔一擊的冰盾也被瞬間粉碎,他只慶幸合金護具將敵人的攻擊威力削弱到最低。
不允許對方思考一樣,赤蜥的巨嘴張開,夾帶高熱紅光的利牙已經朝著他肩胛重重鉗擊。
忍住痛楚在退後同時揮起左手,夾帶霜塊的重拳硬是撞在巨蜥的下顎,將其扣擊沖歪……同時讓那在嘴中醞釀的熾紅奔流失控暴發。
「——現在!」
在蒼與赤的激突之中,滲入了一絲暴虐的深紅。
在瀨也的瞳孔底下映照出來的,是灰髮少年以及他手上那帶著無數電弧的靈力光暈——
下一秒,浸淫起片片朱紅氣旋跟熱流的商店街中,激起了另一道深紅的爆風。
街道兩側的建築殘骸在一瞬被撕裂成灰燼,被烈火兩斷的磚瓦岩地爆起了無數鋒利的龜裂。
與赤熱巨蜥那搖晃的身體作出強烈對比,是在衝突跟爆炎中被轟進屋子裡的持劍身影。
意識從停頓中回復。
在數秒間變成靜默一片的環境重新回復了火炎燃燒的聲音以及朦朧的慘叫。
一剎那間失去感覺似的手腳重新被疼痛跟乏力感包圍。
「——咕,啊…………咳,咳……!」
卡在咽喉的血塊伴隨咳嗽聲吐出,褐髮青年的衣服已經被傷口,嘴角與衣領的血水給弄污。
腦袋還沒有從鈍重感以及混亂中回復過來,以重劍撐起身體的瀨也下意識地追憶數秒之前的情況。
‧‧‧
抓準了水火兩屬性的靈力將彼此冰結/燃燒的瞬間,硫投注了自身雷屬性的靈力,強行以三種波長頻率不同的靈力催發爆破現象;仗著自己耐打以及有元素獸充當前衛的優勢,灰髮少年硬生生突破了瀨也的防線作出了致命的一擊。
「喂喂,該不會就這樣要完結了吧?」
從赤蜥元素獸的後方冒出身影,硫用著跟平常一樣的散漫態度說著,手上卻在把玩從廢墟化的建築物中拾獲的長棒狀物體。
然後,毫無預警地捲起深紅的光流擊向瀨也。
「……!」
以龍綱彈開投槍,瀨也卻也露出疲憊不堪的樣子,半跪在地上。
事實上,在高熱中受到消耗的人不止是硫……被巨蜥那跟自己劍招同等級的高熱體溫影響,身陷氧氣一直被火炎焚走的環境,加上心神受到硫的影響,褐髮青年的體力已是被削耗不少。
不待瀨也有回應的機會一樣,硫已是再度甩出夾帶靈力的飛槍。
勉強招架住灰髮少年的遠攻,褐髮青年的身體已在不到一秒的空隙中允許赤熱巨蜥突進逼近;伴隨肉塊被打擊重重轟塌的鈍響,瀨也整個人撞穿了身處的店面,被擊出商店街之外。
天旋地轉的混亂感以及胸骨被擊裂的劇痛,仍然沒有令他的意識陷入昏厥。
(後面……是、避難……區……!)
作為退魔者,他當然不會不知道市區中允許居民在異魔來臨時的避難點被設置在哪裡。
再向後退的話,恐怕就會去到其中一個地下避難所的位置了;要是在那個地方繼續戰鬥的話——
「隨便念點甚麼吧,我會當成俳句聽下去然後替你介錯的……收工!」
伴隨灰髮少年輕快的聲調響起,在他的彈指聲下赤熱巨蜥已是朝向瀨也的方向疾衝而出,燃燒著的巨爪彷彿成為流星一樣向他劃下。
——不能在這裡倒下。
莫名的衝動讓瀨也強迫自己驅策身體站了起來。
——不管怎樣,不能讓硫前進。
胸口傳來了疼痛以外的感覺,讓手腳回復力氣。
——不管用甚麼手段也要把硫在這裡停下。
陌生卻又熟悉的暖流燃燒起來,不屬於自己的光芒猶如群星聚結般閃亮起來。
——所以、不得不用。
為了阻止眼前曾經是戰友的少年,為了保護受到侵害的無力生命,褐髮青年作出了最後的選擇。
「——活化。」
猶如頸飾的某個物體釋放出其真正的輝煌。
被托付到瀨也手上,代表命運的星辰解放那足以改變森羅萬象的極星之光——
取代火紅的是黃金。
濃縮到極限的粒子織成了極致,化為至純的力量奔流展現。
彷彿之前都沒有用力過一樣,帶著星煌的光輝重劍把巨蜥的臂爪擋架下來,輕而易舉地在迴切的一擊中將之削滅。
「……這光芒……喂喂喂……!」
硫當然不會忘記這個光芒是甚麼東西。
在半年前,他曾經目擊這個把玄貴神尊完全擊潰,凌駕氣魔靈三大體系的第四之力。
在半年前,蒼空蓮正式離任退魔者時,交托到瀨也手上的強大力量。
足以粉碎一切阻礙,最強的星之力。
「碧星核——在這種骨節眼才跑出來啊……!」
「不用上這個的話,恐怕阻止不了你哪……!」
灰髮少年的表情扭曲起來。
本來藉由元素獸搶佔回來的優勢,重新變得不穩起來。
彼此潛藏的底牌已是先後揭開,皆有消耗的兩人那不長卻也不短的戰鬥,似乎要準備落幕——
* * * * * * * * * * * *
陷入黑夜的顛域綻放出沖天的流星光輝。
僅是過量解放的向四周散逸,溶解在大氣中的殘留粒子已經把將地面也烙熔成軟塊的高熱撲滅。
不需加以控制,在既定的精密術式中自行把一切異於自身的力量分解統合,重新淬煉成無限接近本質的純粹星煌。
彷彿要步向人智極致的頂點,從瀨也身上的碧星核所施放出來的奔流帶來了灼炫的輝光……彷彿將天上的星座也拉下來依從自己一樣。
「把我跟玄貴神尊列在同等級了嗎?真看得起我啊……!」
不得不從正面承受星力展現的威壓,硫的表情變得相當難看。
作為曾經研究過星力的人,他最清楚當下不能允許瀨也回復狀態,要擊倒對手的最後機會只餘下眼前這一刻。
因此他的動作沒有因此竭止。
深紅的靈力閃現,灰髮少年跟赤熱巨蜥齊聲展開進攻;足以焚開岩質地表的火紅龍捲揪起了狂亂的鋒利炎刃,伴隨著硫揮起的破空劍閃從兩側急突同時,燃燒著緋紅的獸影也以其巨軀夾擊。
回應他的,是帶起彗星光芒的一劍。
「——!」
左手猛拳轟在地面上,灰髮少年無意識地依從生存本能彈躍開去,遠離褐髮青年的斬擊。
瞬間,曾經侵略四周色彩的火紅消失。
在十數分鐘前還把瀨也完全壓制的赤熱巨蜥,此刻已經不復存在……有的只是逐漸被散逸粒子分散消溶為星力的紅色碎晶,以及那只餘下小半戳的獸體半身。
(……果然靈力不奏效!)
目睹將元素獸以及其身上所帶的高熱如字面般在一劍中『抹滅』,灰髮少年的表情變得更加難看。
(不在這裡扳下蒼空瀨也的話——!)
然而,硫的思考再快,也已經追不上完全傾向了敵人的戰況變化。
在他舉起未曾擊出的右臂想要變招再攻的時候,穿著戰損行動服的褐髮青年已是殺至眼前。
——流星璀璨的光芒佔據了天空。
隨著那讓四周住宅建築亦為之激震,在地面狠狠開墾出十米開來的深坑,灰髮少年已被那迎頭轟落的龍綱劍身砍中了身體,任由那凶暴的劍勁將自己重重劈陷在街道之中。
瀨也無聲的落回地面。
劍刃傳來的緩鈍反動,讓他知道剛才那無意識地揮出的一劍已是直接把硫的胸肋完全劈碎;僅為鎮壓對手的一擊,在變得遠比平常強大的威力下變成了足以令灰髮少年受到重創的猛擊。
身體跟手腳好輕,傷口明顯在回復著,疲乏感被濃厚的光芒填補。
本能在告訴自己只要繼續接受星力洗禮的話,他的身體跟力量可以再度攀越現在的界限,到達更高更強的頂點。
‧‧
而這些僅僅是他開啟星核而得到的初步力量。
如果再繼續下去的話——
「……還要繼續嗎?」
「這邊也……貌似不能……隨便,退場啊……!」
思考被眼前的光景打斷,褪髮青年按捺著心底激昂的感情,強迫自己冷靜地拿起武器面對灰髮少年。
灼傷,打撲傷,劍傷……身上已經找不出無傷的地方,護甲跟靈具也損壞到無法使用的狀態,硫卻仍然硬撐起身體跟自己敵對,讓他感到難以理解。
從硫訴說完理由之後,一直卡在他心中的違和感,在此刻變得更加強烈;那雙已經沒能整合焦距似的眼神,更是教瀨也心底那小小的猶豫變大。
不過無論如何,那團疑問也得把硫無力化之後才能夠得到解答了吧?
得到了確信的瀨也讓星力粒子沖刷著高速回復狀態的身體,架起了龍綱以劍尖指向再度半跪在地的灰髮少年。
只要接下來再命中一劍的話,他絕對有信心讓硫——
「啊啦啦……前輩居然被打成那樣……真是,教人意外呢……♪」
惡寒伴隨著熟悉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曾經看慣的瑰麗身影被華麗的露背長裙包住踏步走出。
表達著與正常毛髮截然不同的異樣質感,深藍色的綢亮青絲在瀨也眼前翩翩起舞。
開叉至大腿根的裙擺翻動飛揚著,彷彿童話故事裡面才會出現的仙女拍打著蒼藍色的冰晶翅膀,飄向了硫的位置落在他的前方。
「好久不見了……瀨也大哥……啊哈♪」
溫軟的語調跟過往不變,藍髮的異魔美少女以那殘留著深紅光芒的黃金異瞳望向了眼前持劍的褐髮青年。
瀨也當然不會忘記她的身份。
「——賽依娜。」
面對那再也熟悉不過的臉孔,褐髮青年只是緊緊握著劍柄,讓星力在無止境的循環中把累積的力量加劇壓縮。
過去的後輩,現在的敵人,統率異魔的異魔。
行蹤到現時為止也沒有被任何勢力給捕捉到,自在地於南之都各處出沒的她會在這裡現身不會是巧合。
「嗯呼呼……瀨也大哥不用那麼緊張嘛……」
銀鈴一樣的嬌笑聲從賽依娜的唇間輕輕吐出。
「人家,只是來『回收』前輩而已喔……♪」
「……硫的異常果然跟你有關嗎!」
從藍髮少女的措詞中很快就聯想到另外一名戰友在各地的不明惡聞,瀨也的聲音混雜著沒能再按捺下去的怒意。
該不會閰煌跟現在的硫一樣也是被她給操縱了才會作出那種事嗎?
冒出的疑問一口氣漲大,纏繞在褐髮青年身上的星力也進一步燃起向四周湧溢的奔流。
「怎麼可能呢?」
有點無奈地嘆了口氣,眉頭輕皺的賽依娜換上了多愁善感的俏麗表情。
「這麼高明的技巧,人家才比不上魅蛇的姐姐們呢……♪」
——魅蛇?這地區的非人組織?
藍髮少女語中的某個名詞,勾起了瀨也的注意。
而這一絲影響集中力的小小變奏,也成功了讓賽依娜達成了她現身的最大目的。
紫色的波動侵略天空。
無數大小的龜裂一瞬綻開。
獸型的,爬蟲的,類人型的,燃燒著的,爆起雷光的,捲起猛毒颱風的,蹂躪大地的……彷彿百花齊放般在顛域上空同時冒現其存在,在藍髮少女一聲命令中投降落下的是數以百計,種族完全不一樣的無數異魔。
「……這是…………!」
「龍鴉當年好像更壯觀呢,可惜了……♪」
以無邪氣的優美笑容吐出了歪七扭八的語句,藍髮少女只是對褐髮青年那急怒交加的眼神回以一笑。
雖然規模未如龍鴉招來的百鬼夜行,她利用叢雲之力召喚到這個城鐮的異魔也足夠讓顛域現有的退魔者們陷入大危機……也讓瀨也無法優先對應她的行動。
「——少開玩笑!」
星力的輝煌撕裂黯暗,在黑夜中烙下了耀眼的一筆。
把收束的力量在斬擊的瞬間放釋,瀨也的劍閃讓擁有滯空能力的飛翔型異魔在半秒不到的時間裡被黃金色的魔炎焚成焦炭,在星炎的旋墜轟碎著地的其他異魔時墮歿地面,跟熔解中的殘磚敗瓦融合一體。
「在你喚出下一波之前——我將會全力消滅你。」
「……啊哈♪」
面對瀨也那幾近宣言的威脅,賽依娜笑了。
褐髮青年那超乎她想像的神速反應的確把她召喚出來的異魔消滅了最少三份之一,可是同樣代表了別的情況。
——他在緊張。
因此賽依娜選擇了進迫。
「我要是在這裡戰鬥的話,前輩就死定了喔……♪」
「!」
在這時候,褐髮青年的視線捕捉到灰髮少年倒地的身影。
不知道被藍髮少女作了甚麼,本來半跪著喘息的硫毫無聲息地倒下了。
「要是不趕快行動的話……下一波,說不定是避難所了喔……?」
面對表情間殘留著猶豫的瀨也,賽依娜再補上了一句,凝於玉掌上的異色冰爪已是夾起了硫的身體。
‧‧‧‧‧‧‧
「難得出現了那麼美好的東西,人家好想幫忙宣傳……瀨也大哥一定會原諒我的對吧?」
冰翅輕振,飛離原地的藍髮少女身後浮現了巨大的裂縫,讓虛空中浮現隱隱傳來腥臭,亞於夜幕的漆黑深淵。
而被強迫作出取捨的瀨也在這一刻也無從選擇——他眼前除了半足踏入空間裂痕的賽依娜之外,還有從同一個裂縫中跳出來,三個獸首也燃燒著漆黑火炎的巨狼。
「那麼,掰掰囉……♪」
賽依娜的聲音被魔狼噴吐出的炎柱掩蓋,也將瀨也回話的最後機會掩歿。
讓劍上的星光爆發將黑色的高溫魔力抹消,褐髮青年只能專注在眼前的巨狼異魔身上。
哪怕是再弱的異魔,只要有漏網之魚在避難所出現的話便會出現受害者,這種事他決計不能允許。
「……渾帳!」
瀨也吐出了帶著怒意的片語。
揮起龍綱,褐髮青年瞬間在眼前長達數米的紅色巨體上面削下足以將之穿透的劍痕。
為了以最快速度清除掉市區內所有異魔,他甚至不敢關閉星核的活化運作;星力停止循環時出現的虛脫現象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間,可是他現在連一瞬的空隙也不能暴露。
與硫的激鬥突兀地落幕,可是他的戰鬥卻還未能結束。
顛域的星光,仍未消散——
* * * * * * * * * * * *
轟隆、轟隆。
穿過除了細微地起伏的山坡以外甚麼也沒有的荒野,以裝有雷屬性晶體的特裝魔導器取代引擎的專屬列車在鋼鐵的軌道上面疾走。
跟尋常列車的外貌不一樣,烙有滲雜術式的特裝外殼,黑銀相間的列車從山中的隧道走出;沒有設置排放蒸氣用的汽笛,只允許乘坐數十人的小型列車默默地擦過鐵軌,留下無數散落魔力光的火花。
為岩土灑滿了絢爛的夕陽色,落日的溫熱光芒不分彼此似地照射在那衝動著的黑鐵巨獸上面。
隨著夕陽映入車箱內,讓那不帶任何多餘裝飾的無機質空間平添了兩分溫暖……卻也沒有因此讓各種本來就毫無生氣可言的設置架以及儀器變得漂亮耐看。
而被漆成輝靛色,以金屬跟特殊軟質素材打造出來的鎧甲更是顯得奇異。
除了要害以及添加外置扣夾的部份之外,只有胸腹手足等各處為硬質的合金,其他連接部份皆是素色的軟素材;跟連接到頭盔的扣合帶一體化,猶如脊骨的長條狀魔導器上面鑲嵌著好幾個形狀跟顏色也一模一樣的稜狀物。
而負責整備著這些新式魔導器……『魔導鎧甲』的戰士們則是默默的動作著。
調整裝甲插槽掛載的武器,將裝有特殊液體的玻璃管安置在關節部,確認次世代術式的運作狀態,檢查鎧甲的魔導器動力爐情況。
終始無言的他們身上衣著雖然有微妙的分別,可是在外套上面同樣烙有簡樸的稜葵狀花紋,代表他們隸屬於南之都政府新成立,『配合』退魔工會進行保護活動的特殊部隊。
跟位於列車後半部的倉庫車卡不同,跟車首相連的聯絡及會議用車卡則是有著另外一番光景。
被仔細佈置好的桌椅,巧妙地架設過的車窗,以及經由複數術式加固強化的這個空間,也顯示著它對在這裡活動的人進行了妥善的保護。
坐在單人沙發上面,留著一頭紫黑色短髮的男性只是靜靜地細閱著手上那份數天前傳來的報告。
‧‧
「…………我不記得有邀請異魔登上這台列車。」
視線從標上了三天前……『再生紀666年5月23日』的退魔工會簡報中移走,紫黑髮男性盯向了倚坐在沙發上面,與自己四目相投的華裙少女。
否。
透過淡橘色的鏡片,男人看見的不是少女那美麗的藍髮,而是從她身上緩緩起伏著,代表了異魔獨有的能量波動。
所以他另外一隻手已經放在了必要的位置,在隨時可以拔劍斬下眼前少女的時機能夠即時動手。
「啊哈……男人果然要那麼硬派才、帥、氣、喔……♪」
閃過一絲帶有戲謔意味的惡意,有著深紅瞳孔的藍髮少女露出了妖魅的微笑。
「雨宮大人,請你憐憫人家嘛……還是,我該叫你巖虎哥哥?啊哈……♪」
「你搞錯了一件事、賽依娜‧喀隆……我沒有跟你對話的必要。」
為了管制當地工會而前往顛域,身負某個調查任務的男人——雨宮巖虎。
由人類之身化成異魔,從希望變成惡質禍害之意的異魔少女——賽依娜。
「有喔……比如說,瀨也哥哥身上的『那個東西』……呢……♪」
「…………」
鏡片後的深沉眼睛與那黃金色的異瞳對望。
取代夕陽似的深紅,隱隱在窗外掠起了小片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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