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了,妳下去吧」
聽著那細如蠶絲,細得快欲斷絕的聲音,正說著憔悴的口令,黑檀色珠簾外,那一襲碧色青裙,梳著簡單雙平髻的丫環,一雙擔憂的眼神,望著自己步伐蹣跚,搖搖欲墜主子,盡管已接收到了命令,但心中是絕對放不下她的......
「小姐......您不能再想了,大夫說您得的是心病,要好好休養才是啊。」
「玉萍,我說妳下去吧,我當真是好累了。」
瘦得如枯槁的身軀,只能用手輕輕扶著,放置已久漸生冰涼的書櫃,不然恐怕那無可比擬的嬌弱,會被窗外那無情的西風,吹的消失殆盡。
「可是!......」
「縱使身體受千刀萬剮之苦,哪裡能比得上,就連天上神仙,都還懼怕退避的心死呢......」
女子冰清玉潔的臉上,忽然帶上一點痛徹心扉得淡笑,那不是所謂的故作堅強,她從不做那樣,嬌柔造作的事,而比較像是,她如同情別人一樣,在憐憫自己。
「唉......」
珠廉微微的晃動,發出細小清脆的碰撞聲,她知道,那關心她的小女孩走了,她的頭緩緩的向下傾斜,身體像是失去控制般,靠著書櫃慢慢地向下,最後終將碰觸那越發生涼的地面,如同解脫一般,女子長嘆了一聲......
「傾蓮啊......我們何苦要如此折麼自己呢?到底為什麼?」
右手使勁的扯下頭上所有珠翠髮簪,本來整齊素雅的髮髻,瞬間烏絲披散,凌亂不堪,金花啊步搖啊落地的鏗鏘有聲,就連那支杏花穿金月鑲藍鑽的髮簪,也被慘白的手摔在地上......
「什麼江南煙花!什麼元燈彩結!什麼一生相許這種騙話!你竟然都說得出口!......陸靜思,你負了我!你當真負了我!」
字字椎心刺骨的話語,印照的是最哀怨的思緒,他明明說好會回來的,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會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來,縱使隔著長江,他都會不惜浸溼衣裳,游著過江,縱使是越過戈壁,佈滿沙土風霜,他一定會趕著回來見我一面。
至少......我是這樣相信......
伊人步履顛簸的走向鏡台,她憤恨的執起舊紅色的胭脂粉盒,一個不思量的使力,擲破了鏡面,鏡面碎裂成數小碎片散落在地,她瞧著碎鏡中的自己,枯槁的身形不比碎鏡還完整......鏡如此,人如此,心亦如此。
「你不可以負我!我說了......你不可以負我!」
她恨的失去理智,將怨慕的氣,出在閣中一切事物,將深紅色的帳帷撕扯成緞,那纖纖玉手翻亂各式書類,她氣啊!她砸啊!青花名瓷碎成一地,名畫書卷翻落成亂,就連開的正盛,她最喜歡的大玉芍藥,也被她蹂躪成瓣,但她猶嫌不足,一轉身,在烏黑的眸子上,顯現出紅木雕紋的杏花窗櫺,她想都不想的,便用指尖劃破了糊在上頭的薄紙,恨了長長一道的私怨,那月色也乘著細縫,盈滿而入,倒了一地收不了的思念......
宛若迴光的月......是那樣真實寫露的,對應著她狂亂的身影,不忍看著自己如夜叉的身影,只能緊閉著雙眼,長長的睫毛暫時掩蓋了所有思緒,只是滴滴透明的淚液,洩漏了那多年來,苦不堪言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