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協會的魔法使
(西元2008年,10月11日)
但是在那年的四月------他正式與「冥河」結識,從此生命便完全不同了。
因為義務性的強烈感覺造訪瑞士,和女子會面後一切都漸漸地改變了。祖父的過往或許只是件單純甚至無聊的事情,然而回過神時自己已經陷入巨大漩渦的一角,作為混亂的一份子、被視為戰亂的主事者之一。
多麼奇妙的立場轉換,和鳶尾花藤衣相處的半年,輕易就撼動在成為協會專任官後再度停滯不變的生活,展現濃郁綠林所隱蔽的路。久隔六年(正式被錄用的五年和獨自插手業界的一年)後,淺田昌造重新感受目的意識的鼓動。
曾以為自己無處可歸的昌造突然因心的流動獲得方向。他有了目標,並超乎想像地為此喜悅。
應該回去的地方、應該抵達的地方-------就只有一個而已。
不過若是要做為期望中的自我,一如方才許下的目標而活,他則需朝截然不同的道路行去。
過去所逃避的問題沒能解決,況且經歷這連串事件後,是否能明白答案似乎也重要了。他改變了。他要認真處理位於人類範疇內的事情。
潛意識的無底池並未回答任何問題,昌造依然抱持迷惑。不過起點、目的性倒是輪廓鮮明地浮現了。
……不管如何就放手去做吧……
無關乎局面如何,都應保持同質的覺悟平視才行-------果然還是不考慮後果地,盡可能全部都救吧。如果自己今後必須以怎樣的態度認真生活,那當下就不能馬虎,絕對要從現下的時刻就開始做起。那樣才是對自己的完整交代。
他忽然感到頭部劇痛,頓時平衡感也像沙漏被打破那般散去。
「……嗚……!」單手按著太陽穴,體內莫名灼熱。
軍事基地遺址因為劇烈的衝擊,骨架近乎變形,建築物正依靠著建設時為加強穩定性安置的平衡措施勉強支撐。儀式廠那部分則幾乎變成破爛。越為濃密的壓迫感和方才感受到的不同……而是一種久久並未發作的原始衝動。
體內響起粗野的瘋狂哀鳴,追求掙脫禁錮的解放。不過淺田昌造當然不會允許,不論有什麼理由,他都不會允許「另一面」的自我取代支配自己。
因為那是黑暗、那是對這個個體而言最為初始的弊端源頭。
「……少囉嗦…給我安靜……點啦!混帳!」
在他童年時曾一度侵襲、成為魔法使後更受到相對於抑制力的活力的血脈力量。淺田昌造儘管會以神通力術式控制鬼之特性,強化肉身和魔法力。不過他從未超乎限度的使用那股力量。若是內側非人的部芬擺脫枷鎖,那勢必會造成難以平復的損傷甚至是自我毀滅。
而在這個時刻-------
關鍵因素是靈肉脫離、深入精神體次元的體驗吧。
「厄淵貪狼」只能想到這種可能,而真相也正如其臆測。
恐怕體內的非人成分因此陷入難以按奈的興奮了,跪坐在地的昌造甚至能明白心智的一部分正受沾染,自我或許會就這麼消滅。
他從感覺過這般逼真的死亡恐懼,對異端之物的恐懼一點一滴地提升密度。
在這個地方倒下是最差的結果。
前進的渴望百般驅使他動,令他撐起身子。雖然還沒辦法站得很直,他也要用過熱的神經硬挺過去。自己絕對不能倒下。
忽然一股強勁的掌力從後方拉住昌造背部,接觸面只有大概只有一個掌心三分之二的面積,不過自此發揮的奇妙力量卻流入經脈,輕輕就卸下使身體不合宜潦倒的重心方向。接著那人扶好他。
「哈,你還是打算一個人蠻幹就對了?」
那不帶感情的聲音透出菸味。
被見識到這副慘樣不經令昌造怯愧,自己太不成熟了。
「前輩……」
那個人物正是管理日本境內事務的協會專任官,六道守。
挺過慘烈戰場的「影童子」固然也是滿身是傷,甚至比「厄淵貪狼」更為嚴重。即使如此男人悠然清閒的姿態卻顯得豪不在意。
這點更令少年明白彼此的歷練差距,眼前的魔法使才是真正稱職的專任官。
「你看起來挺慘的嘛。」帶刺的挖苦後,又說:
「不過看起來似乎不錯。」
「?」
「你經歷了多少試煉?雖然肉體殘破不堪,可是氣質竟與迄今異同」
「你的成長值得我道聲讚許。」
兩人中間環響一陣沉默。
傾亂的思考稍平靜後,昌造沒入純粹的沮喪中。
六道豪不在乎的說到:
「或許已經言之過晚了……不過你到底想做什麼,昌造?」
「我想挽回她們。」
「是嗎?」他並未忘記,六道守是極其敏銳的人:「不過我看來完全不是這樣。你不是真心這麼想的,你只是放棄自己了------認知的框架被擊潰,因此強迫自己用某種方式活下來。你對此還毫無自覺嗎?」
「不……才不是這樣。」
「為何要否認呢?我原本以為你改變了,不過現在的你卻像是強迫自己執行某種正義那般,『假如不那麼做就彷彿無法存活』--------」
「……」
「難道成為觀念上的強者具有什麼好處嗎?你雖然否定了,不過依然是面對自我本質的絕望。為什麼做為凡人卻妄想不屬於凡人的事情?」
由高潮墜入谷底的自我被這般斥責,少年錯覺地感到心被深深一揪。自己在某個時間點產生必須改變作為的想法,而這點也是正確的。
不過他卻無形的附加上龐大的目的意識,在起步時就救過度要求顯得不切實際。
新手就有應當遵循的規矩。人該努力的方向應該限於自身份內,而非妄想不屬於自己的物事。
唯有捨棄幻想才能被世界所接受、獲得適合於自己的位置。
專任官難道就是事業的頂點嗎?巔峰並非取決高低,而是一個人最能感受自己價值的位置。那麼就得從價值的原點開始釐清--------。
「請你就從釐清價值的原點開始吧。」少年視為指標的前驅如是說。
簡短的沉靜。
淺田昌造一邊注視對方的雙眼,一邊想像對方毫無雜質的話語正如窗板在寒雨後凝上的透明水珠。不知不覺自己竟然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而且發笑得相當厲害。
他過去只能在某種情緒下決定事情,心緒冷卻後甚至會質疑自己,也許還會後悔什麼。未能帶有確信,未能意志堅毅的理由就是這個。
昌造笑聲平息之後,癱軟的身子甚至感覺不到疲憊和鬼族詛咒的壓迫了。空間格外寬敞、清冽。自己的世界不再見到任何焦慮,煥然一新得像張乾淨白紙,此等歡愉使人恍惚如醉。
身為人就該想人的事。淺田昌造忽略了最根本的道理。
然而這也是關鍵的突破點-------
從多變無常的青春時期解放「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