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像為永恆
(西元2008年，10月11日)
時代的安魂曲響起主曲。
當然那只是隱藏擔憂的延長罷了，完全只是錯覺。
打從本質否定世界的醜惡之黑，在魔法被重新複寫的同時靜靜顫著。
迎接最後的難關的兩人，「冥河」和「厄淵貪狼」都具有足夠分量的覺悟。
站在前方的女子停下腳步，用不帶感情的聲音令到:
「就在這裡進行吧。……我想到方法了。」
其實對於座標和方位要素模糊化的亞空間而言位在哪個位置都沒差別，總之昌造用臉部表現熱忱地走向她，問到:
「具體方法呢?」
「……果然還是只有那一招吧。」
「嗯?」
「讓精神和『詛咒之水』的次元同化，從上層拔除現象。」
「……呃，雖然我一知半解，不過就是艾姬所做的事嗎?」
藤衣驚訝的微歪著頭:
「咦?你直稱她的名字……原來是這麼親密嗎?」
儘管這種事根本無關緊要。
於是讓少年下意識地說道:
「話說回來為什麼會用『詛咒之水』稱呼呢?感覺挺隨便的。」
「……」
幾秒後藤衣別開視線，接著脫下外套。
「總之我會在這裡直接進行『聯繫』-------不過過去還沒做過這麼大規模的嘗試，所以麻煩把你的力量借給我吧。」說這句話時藤衣不知為何有點臉紅。
「就是、其實也沒那麼麻煩-------請你配合我的程序展開術式就行了。」
「恩，沒問題啊。」
昌造如此答應後，便調整呼吸。
藤衣專注於冥想中，凝聚精神和肉體的集中力。
過去的同調是以獨門技術強化感覺能力，就像是把腳放入漆黑的水中確定立足點，捕捉上位存在的頻道。藉由和該界面的聯繫改變視野，讓感官成為形而上的存在，透視的世界呈現不同樣貌，因此運用力量的角度也會截然不同。而那是種極為接近死亡的意識形態，超脫物質束縛而易於在虛無裡迷懵。
不過藤衣本身的干涉力量依舊是有限的，恐怕無法對天體魔法造成足夠的影響。因此她才需要他，為了正面瓦解那個危險的術式，必須破例帶昌造到達那個超越邏輯或非邏輯，僅能憑藉實際感受進行認知的異世界。
為此兩人的精神必須同步，以魔法理論來完成理論不足彌補的冒險實驗。如果弄不好或許會對精神造成難以消去的損傷。
不過當事人不介意，一心支持她的少年絕不懷疑，對她無以信賴。
所以我------說什麼都不能失敗!藤衣感覺那股柔和虛渺的存在物漸漸包覆自己、腫脹、擴充……直到現實的框架、物質世界的存在完全模糊了輪廓。
上位存在。
以第六感取代五感過濾情報，一個以思考精神無阻暢行的形而上位元。
充斥無法用言詞表達的色彩和或清或濃的光線或黏稠物質，那些交界模糊、彼此相融的存在宛如一個空洞的宇宙。
無數光點，無法解釋、無可觸碰的星星流動著，包圍著赤裸的意識。於此同時巨大的情報洪流傾洩而出，落入大腦之中。
那種溫暖的感覺，願意讓人捨棄價值和道德。因為俗世的一切都顯得多餘、妨礙這股美妙的享受。
彷彿深融入幻夢，再也不見叫人生憎的單薄和平板，跳躍性的變異會令人質疑生命，自己究竟能有正確活過嗎?那種好像抵達最終境界的感覺，除去不安和慾望，而是完全的，唯一的，並圓滿的。
宛如醞釀生命的含糊水流中，舒服的感覺順勢為昌造揭露一顆恆星。遙遙閃爍的光點，頃刻地。認知的於焉下，光變成了世界本身。昌造在光芒之中，被其包覆------不經憶到但丁於《神曲》中成文的一段描述:「我與造物主融合為一，那愛轉動我的意志如轉動太陽與群星」，穿透存在本質的靈性光芒多麼寧精而澄澈，彷彿寬闊水面上的明月高掛。萬物在清明的眼眸前面調和，滿天星斗閃耀光輝。
淺田昌造的精神隱隱變質，推開夢之海的沉重大門，那個群雲飛翔、結合一切屬性的天堂河畔，真理的遼闊不知不覺在上升中下降了。
回過神來自己身處在全新的境地中，陌生而帶有敬意的蒼茫黎明。
平順的想念。
在那之中少年窺見一幅講述起源的景致--------
◇
鳶尾花藤衣的八十年前-----
於原時代生活著，她初次和高位存在同調時的記憶。
因為某種因素她被選上，成為不知為何出現的異相的關係者。那個異相-----「詛咒之水」設若具有意志的存在，它早已預料到藤衣到來，或者該說命運的劇本打從一開始就註定好了。沒有緩衝的餘地，她必須在那個時候墜落，在那個時候察覺一切都是精緻的預設線路。
她越過去了。
踏過那條界線。
為人者無法超越的認知底線，讓內容物能勉強維持於人類框架的最後底線。
放棄了。
藤衣感受著一切無礙運作，彷彿自己在觀看無關者的生命。本能提醒她一項因該要擁有的自覺。
那件事是多麼瘋狂，令她腦袋眩亂昏沉，一旦產生那個自覺的瞬間就無法回歸到人類的範疇了吧。
因此……陷入瘋狂的她沒有辦法自己一人承受。
是誰都無所謂，但她不能獨自看著一切的真理------看著紀載機率綱要的世界之書，知曉過去和外來的秘密-----作為「拉普拉斯的惡魔 (D émon de Laplace)」，透析宇宙所有運動規則的終極智能而面臨伴隨全知的絕望。
為此，她需要一個依靠。
鳶尾花藤衣的第一人選，就是「光之皇冠」-----七大禁忌之一的魔法師。
雖然那時他不是、而她也還不是禁忌。被鳶尾花藤衣的結緣力聚集而來的魔法使包括成為禁忌之前的伊爾汀、索加爾馬奇.烏特亞、啟作祖父及深崎灰海。
透過神經聯繫看到八十年前過往的昌造大為驚訝。
多麼巧合------因為這些人近乎都和結下自己結下緣份(例如最後一位是前協會的戰鬥指導教官，也曾教導過昌造)。
藤衣從這群雲集的異性中挑選單方思慕的索加爾馬奇，她向那名結界使示愛但被拒絕了。隨後才轉向單戀著她的啟作------換句話說啟作及藤衣的結合並非是祖父努力而來的結果。
淺田啟作愛著她，為了獲得少女的真心而做了相當的努力。可是努力並未實現成果，藤衣只以微笑接受這股好意，讓回覆隱入深深的沉默中。最後啟作就連得到少女認同，也是出於其他原因。並非少年努力所導致，並非是那顆奉獻自我的純淨愛心起了作用。相反地，啟作的努力都白費了。
藤衣接受他的理由也不過是因為被喜歡的人拒絕罷了。
虛幻。
強烈渴求愛情的女子，不願孤獨被神秘擊垮的心靈只好依靠在一個願意為她付出一切的男子身上。啟作是完美的替代品，以替身而言簡直無可挑剔。
虛有的愛。
換句話說藤衣所需要的人不是非淺田啟作不可，而是一個「真心愛她的人」。兩者儘管能劃上等號，卻是截然不同的東西。只要是真心需要她的人，不論是什麼人都無所謂------渴望受人喜愛也渴望真心愛人，這個想法多麼淺顯易懂而恐怖。
虛渺所堆砌，猶若幻影。
愛情是為了愛情而存在。
不過需求會變得這般強烈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昌造觀看那段記憶，漸漸能明白了。
能夠理解、能夠放下-------「冥河」心中的黑暗原來正是這個樣子。
在不具時間認知的靜寂黑暗中，她近乎迷失自我。然而支持她每逢陷入詛咒之夢的就是那份虛渺堆砌的愛情。
無可宣洩的孤寂。
她懼怕於孤獨，被留在那個空間。
那裏的空氣，虛實交替的異界。
包裹意識體的朦朧混沌。
害怕那個夢境浮現，一刻都無法從緊繃的情緒中鬆脫。
闔上眼皮的黑暗，就是某種超越認知觸及意識底層的虛空。再也感覺不到生存意義了，現實和空想沉沉地停滯了。自己的時間，內部的和諧都被全然切斷。就算活著也無法不去思考死，而那思考往往都只會讓自己更陷入泥沼之中，起碼主觀意識為此痛苦，不過客觀的我、深層的本能性的物質卻宛如適應這般氣逸似地表現一種寓言式的曖昧靜默。任何事物都是象徵，抽象和現實合而為一，自我和世界的距離徹底消失，所有一切皆在存在的平面上，像是一組精密的齒輪裝置，或是極其細微的模型。靜靜默許著一切發生，在虛無的斜坡上，在作夢中的迷霧中，達觀的世界已無希望。只有那衝突的黑暗和光，反覆攪和貧脊的虛無。
莫大的可怖即是----------人類將盡其極限地想像它的恐怖，藉以獲得恐懼。那種超越經驗和感性的景觀令靈魂感到匱乏，彷彿從不中斷感受恐懼就會死去一般------沒道理的矛盾支配藤衣。
女子就是在那麼慘無人道的境遇中成長的。
而啟作的存在，也終於將她規勸向善。
罔顧死亡迷思的惡道，將注意力帶來人心交流的溫暖。
如此特別的背景讓這對男女得以真心以待，並比任何情侶都如膠似漆地結合聯繫。
記憶中斷。
那個失焦的景觀化為一團煙霧隨風而去，憂鬱的灰燼卻融入思緒深處。
愛情的潤滑劑消去所有麻煩，藤衣得到了像是童話故事似的尾聲。
美滿嗎?才不呢……已經見到後續結局的昌造可無法同意。
鳶尾花藤衣得來不易的平穩又為了莫名其妙的理由消失了。
多年之後------某種原因，某種意念的作用下，前景再度脫序。
整整失蹤七十年後，忽然在現在的世界上出現。
其中必定存在什麼理由……或許無人能夠理解，可是昌造深信不疑。或許就是為了這次的事件，或許是藤衣口中那個「詛咒之水向她諭示的災難」-------不管如何世界需要她，需要「冥河」的力量。
這個時代成了舞台，女子成為主角。
百年前的禁忌之名，以「形成界」的新概念得名的「冥河」踏上坎坷的歷程。
毫無道理地令她付出更大的代價。
從胎兒作為純粹的新生命開始就履行著身為獨立個體的基本訴求，追尋不同的價值、描繪相異的心相世界……這是極其理所當然的事情。
然而為人者俯瞮的地平線必然是相同憧憬的具象化物，人類的子嗣天經地義地思索人類的事情，幾乎耗盡一切生命在相同的主題上。
分別的道路最終都將交織一塊，歪曲、分歧的殊途將匯為一條-------那就是人類正視本質所領會的寶物。
既然如此。
-----為了相同的終點，憑什麼她就得做出這麼大的犧牲?
為什麼鳶尾花藤衣不能平凡的生活呢?昌造感到由衷氣憤------從所愛的她身上，男子同時明白自己的本質。
看似無所用心的少年過的生活是多麼輕鬆，起碼他是在正確的道上生活的。呼吸的是正確的空氣，烙印在視網膜上的所有形體都自然映出「正常」的形狀。
沒有扭曲。
簡直平順到不自然的地步。
正如同他能生為理想的生命，為什麼有人就非得陷入水深火熱不可?
淺田昌造感到惱怒，而惱怒轉為鬥志。
這樣的境遇------豈不是太悽慘了嗎?
如果這段難以置信的殊途是命中註定-------那麼我從那樣的命運中將妳解放!
創作內容
The Night of Requiem 054
灰海世界觀系列☆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