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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蟲人─崩》截之貳拾 送別~第二部完

作者:RBW│2015-06-01 22:33:42│巴幣:0│人氣:79
(本故事純屬虛構,與實際存在之人物、團體、事件、場所無關,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光彩絢麗的燈火,從玻璃另一側的世界中透出,令赫鵬亞洲總部大樓,彷彿鑲嵌著無數寶石的王冠一般,在夜空下閃耀。
  但是在耀眼奪目的光線所照不到的地方,可以看到有多處的鋼筋外露,而只有爆炸前的一半左右的樓高,也簡直就像作業進度的提示圖示一樣,隨著燈光的閃滅,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來者,此地的重建工作只完成一半略多而已。
  因為如此,原本牛志達總裁建議另覓他處舉辦自己的惜別酒會,不過卻遭到下任總裁的拒絕,拒絕的理由也很直接──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
  惜別酒會上,亞洲各國的政商要人幾乎都有出席,不過這些人雖然或多或少和牛志達總裁有一些情誼,但是驅使他們出席,卻是諸如「來和新任總裁見上一面」、「給新總裁道格拉斯,還有牛前總裁一個面子」這樣的理由;就連少數獲邀出席的記者也是一樣,無論他們訪問了多少人,如果不能向赫鵬亞洲的新總裁問到一個問題的話,今天晚上他們就和沒有工作一樣。
  只是現在這些人每一個都很失望,因為就在剛剛,新任總裁的公關主任珍妮佛・諾頓,用對外籍人士來說發音尚稱標準的中文向眾人致歉,表示新任總裁畢斯特・道格拉斯因為身體不適,不得不缺席今晚的惜別晚會。
  聽到這樣的消息,會場裡的人各自反應,像是理論上的主角牛志達,雖然臉上依然笑容,但是笑容中卻多了幾分得意與自在;至於應邀而來的賓客們,有人悄聲惋惜,有人則是皺著眉在心底抱怨,唯一表情幾乎沒有變動,彷彿帶了面具似的始終保持微笑的,只有從晚會還沒開始,就像螞蟻一樣不停來回穿梭會場忙碌到現在的外燴公司人員了。
  在禮服林立的今晚,有著一頭墨綠色波浪長髮的珍妮佛・諾頓,她身上樸素整齊的職業套裝,就和她出眾的外貌,還有她神秘的上司一樣引人注意。
  在迅速卻又不失得體地打發了所有接近過來的賓客後,珍妮佛・諾頓筆直地走向會場的角落,用中文對一位雖然同樣穿著乾淨整齊的西裝,西裝等級卻低於會場平均值的青年道:
  「失禮了先生,可以讓我看一下你的邀請函嗎?」
  「…啊?邀請函嗎?在這裡,請等一下喔!」
  瞄到有人走向自己,心虛的青年原本打算拔腿開溜,卻被公關主任先步伐而出的聲音給綁住了雙腳,只好趕緊拿出衣袋裡的邀請函要通過盤查。
  「非常感謝,現在請先生稍待片刻。」
  珍妮佛・諾頓撥開額前瀏海,仔細端詳青年的邀請函,就在這個時候,青年發現從對方墨綠色的眼瞳中,好像有一道隱約的光線投射而出。
  …是我眼花嗎?總不會是…那個吧……
  正當青年的腦海中浮現克莉絲汀娜・羅肯和薩默・格蘿這兩位女士的名字和樣貌時,公關主任的眼角餘光捕捉到了青年眼中的疑問:
  「不好意思,我的左眼是義眼,驚嚇到先生了,真的很非常抱歉。」
  聽了珍妮佛・諾頓的說明,青年對自己異想天開的聯想感到相當羞恥:
  「不不不,是我失禮了,真的是很對不起!」
  「先生無須道歉,這是我的疏失。」
  公關主任把邀請函還給青年,隨即一個接近九十度的鞠躬:
  「真的非常抱歉,望請先生大人有大量,原諒我有眼無珠的冒犯。」
  幾時被人如此崇敬以待過的青年趕緊搖手不迭:
  「您太客氣了,沒那麼嚴重啦!」
  「謝謝先生。」
  珍妮佛・諾頓重新直起身子,跟著上前一步,朱唇湊近青年的耳畔。
  「這、小姐…請等一下…」
  青年正對美女突然的親近感到困惑時,公關主任悄聲開口了:
  「請隨我來,道格拉斯總裁已經恭候大駕多時了,米養晦先生。」
  米養晦有些兒驚訝,因為這和公關主任剛剛對大眾宣布的不大一樣:
  「道格拉斯他…他不是無法見客嗎?」
  「失禮了,」珍妮佛・諾頓豎起纖纖素指食指,輕輕按住了青年的嘴唇:
  「還請先生勿要聲張,這邊請。」
  微笑著示意出方向後,珍妮佛・諾頓便當先轉身前進,就像確信米養晦一定會跟上來似的,而結果也正如她所料。
 
  米養晦當然會跟上去。
  畢竟當初就是為了跟畢斯特・道格拉斯一談所以才來這個晚會的,就像他安慰范語冰時說的:
  「對方既然找上門來了,再怎麼擔心也於事無補,所以妳不用擔心啦!」
  米養晦還記得,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范語冰正拿著他的手機在打電話給和赫鵬交手經驗豐富的魚忘荃與娜珊妮・法爾希奇揚,可是對方卻一直沒有接聽。
  「…可惡!喂!妳們兩個臭女人給我聽好!別以為可以置身事外,如果米養晦有什麼萬一,大家就一起同歸於盡吧!混蛋!」
  這麼對著語音信箱一陣怒吼後,范語冰把手機丟還給青梅竹馬。
  「喂喂!」米養晦將手機收好:
  「妳太激動了吧?冷靜一點嘛!」
  「是你太冷靜了好不好?現在是你家人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脅耶!」
  范語冰每一次都覺得很不可思議,她的這個青梅竹馬,平常總是很容易地對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驚慌失措,一副看起來非常不可靠的樣子,但是遇到舉足輕重的大事的時候,他反而沒那麼驚慌,不熟識的人見了甚至還會錯覺,以為他老早就準備好了應對的辦法。
  「這個我知道,但是妳、媽媽、還有阿光現在都還好好的,這麼看來,對方應該還沒有打算用強硬的手段,而且我們也已經準備好退路了不是嗎?」
  范語冰白了米養晦一眼:
  「你還真樂觀,你憑什麼以為對方只能找到我們一次,找不到第二次?」
  「他們不需要找第二次啊!因為我就要去見那個新總裁了嘛!」
  米養晦刻意用輕鬆的態度回答,可是范語冰沒買他的帳:
  「所以你現在是不打算回來了?你這個樣子…這個樣子……」
  聽到范語冰的聲音逐漸哽咽,米養晦趕緊搭住她微微顫抖的雙肩安慰道:
  「怎麼可能不打算回來嘛!」
  「那說好了,不管用什麼方法,變成什麼樣子,你都一定要回來喔!」
  這不是第一次的話也正好就是米養晦心中所想了,因此米養晦只是輕輕第一個頷首,但是在范語冰接下來的發言就讓米養晦疑惑了:
  「如果你不回來,就只剩下阿光一個人照顧媽媽了。」
  「這是什麼意思?妳要出差?」
  范語冰搖了搖頭:
  「抱歉在這個時候才說,我已經和媽媽…和麥玉美女士解除收養關係了,所以以後不能再把我當成是你們家的人了,如果你沒問題,下個月起我都會把房租匯進你的銀行帳戶裡……」
  「等一下等一下!妳的玩笑太過頭了吧?」
  米養晦起先以為青梅竹馬在開玩笑,但是看到對方那彷彿賭上身家性命的神情後,他知道范語冰說的是真的,於是什麼赫鵬總裁、崩生物實驗的事情,全部立刻被他拋在腦後了:
  「為什麼?媽和阿光怎麼會答應這種事?不對,妳為什麼要解除?我們家哪裡對妳不好了?」
  儘管是氣急敗壞的模樣,但是范語冰知道青梅竹馬不是在責備,而是懊悔,因此她又搖了搖頭:
  「不是的,只是之前幾次幫你辯護,還有最近的許多事情,讓我想到,追根究底起來,我跟你們家沒有任何關係,為了減少彼此的困擾,我覺得這樣做比較好,媽媽…麥玉美女士也諒解了;所以,」她將米養晦的手抓過來握住:
  「以後你不用顧慮我,只要想到你的母親和妹妹就好。」
  「妳說什麼傻話?怎麼可能不顧慮妳,再怎麼說,妳也是我的…我的……」
  米養晦大聲抗議,但是或許是心太急了,他一下子說不出來對方到底是「妹妹」還是「姊姊」,范語冰見狀柔聲勸慰道:
  「不要緊,我也說不出來我們之前到底是什麼關係,不過從今以後,我們是就算有人威脅你要讓我橫死街頭,你也完全不用在意的陌生人關係。」
  聽到這裡,米養晦終於明白青梅竹馬的用心,於是他鬆了好大一口氣:
  「什麼嘛!害我嚇了一大跳,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所以事情結束以後妳就會回復原狀了吧?不過赫鵬會相信妳的切割嗎?」
  范語冰再一次搖了搖頭:
  「赫鵬的態度不是我能控制的,還有你錯了,我不想回復原狀,所以如果你真的、真的想再讓我成為你的家人,」她用手指輕輕圈住米養晦的的手指:
  「米養晦,你願意娶范語冰為你的妻子,無論安樂困苦、豐富貧窮、健康衰弱,都愛護她、安慰她、尊重她、保護她、專一於她,直到永永遠遠嗎?」
  「喂喂……」
  如此衝擊性的發展,讓米養晦完全傻住了,范語冰於是輕輕將他推了開去:
  「現在無法回答的話沒有關係,但是有答案的時候一定要馬上告訴我,我等你的回答喔!」
 
  …語冰那傢伙,她……真好。
  看著珍妮佛・諾頓整齊套裝的背影搖曳生姿,米養晦想起了經常同樣穿著的青梅竹馬的告白,雖然他一直覺得青梅竹馬很不錯,但是此時他突然覺得青梅竹馬無論氣質或外貌,和此刻在他前方的領路人相比,沒有絲毫遜色,甚至還猶有過之,於是他不禁想:
  …語冰那傢伙,到底喜歡我哪一點啊?難不成她有被虐待狂的傾向?
  照理說米養晦現在應該如履薄兵、戒慎恐懼地和珍妮佛・諾頓一起搭乘赫鵬大樓的電梯,前往位在目前最高樓層的臨時總裁室,但是到目前為止,米養晦都沒有感應到大樓內外有崩生物的氣息,而單憑人類的警衛,是絕對無法制服變身後的他的,即便配備對崩生物專用的子彈,也要先打得中,然後才能期待子彈能發揮作用,因此他沒有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路途中的警戒上,而是在公關主任開啟總裁室室門進入後,才又重新聚集起所有的心思。
  …這就是赫鵬亞洲總裁的房間?
  米養晦暗暗驚訝,因為這個總裁的房間,竟然儉樸得和他之前靠行的計程車行老闆一樣,只差沒車行老闆的來得雜亂,整個房間裡唯一稱得上是「裝飾」的物事,就只有客席後方一面鏤刻著世界地圖的牆壁,最讓人注意的是,在地圖中海洋的部分裡可以看到有活魚悠游,原來那面牆上的「海洋」,其實是嵌在牆壁裡大水族箱。
  「總裁…」
  原本使用英文的珍妮佛・諾頓,經上司銀灰色的眼神一提醒,改以中文道:
  「對不起,總裁,米養晦先生帶到。」
  跟上司報告之後,公關主任進入一旁的茶水間,沒過一會兒,她端了兩個杯子和一個玻璃水瓶走出來放在會客用的茶几上,接著她向上司請示道:
  「那麼,請允許我下去應付客人。」
  「好、妳下去吧。」
  得到上司用中文發出的首肯後,珍妮佛・諾頓一個恭身,離開了房間。
  自米養晦出現在房間門口,畢斯特・道格拉斯銀灰色的雙眼便毫不避忌地直視黑髮的青年,待總裁室的門扉一閤上,畢斯特立刻開口道:
  「請坐。」
  「…謝謝。」
  原本不知是否該依言動作的米養晦,見對方已經先主動從辦公桌後走出來入座會客用的沙發,貌似毫無防備之意,於是他也在另一側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無需客氣,這只是一般的飲用水。」
  簡單說明玻璃水瓶的內容物之後,畢斯特・道格拉斯馬上進入正題:
  「米養晦先生,你現在的身體是赫鵬生技的成果,根據當初雙方簽訂的合約,你不能隱匿,必須無條件參與赫鵬生技一切的研究計畫。」
  雖然對對方的單刀直入有一點小訝異,但是米養晦也是有備而來:
  「當初的合約,你們在實驗內容和實驗影響的部分上記載不實,這是詐欺的行為,因詐欺而使人做出錯誤的判斷,我是有權撤銷合約的。」
  和有備而來的米養晦一樣,畢斯特好整以暇的態度,顯示出米養晦的這番回答並沒有超出他的預期範圍:
  「所以你今晚是來撤銷合約,並請求恢復原狀的?」
  「你們有能力在不另外對我進行研究的情況下,立刻恢復原狀嗎?」
  「目前來說不可能。」
  沒預料到對方竟然回答得如此迅速誠實,米養晦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不過他馬上就找回自己的步調:
  「那麼,在你們赫鵬找到讓我恢復原狀的方法以前,我的這個身體,就算是赫鵬對我的損害賠償。」
  「這也是可行的選項之一,但是你對赫鵬的損害賠償又怎麼辦呢?」
  畢斯特從懷中取出手機,幾個按鍵後,在總裁室內的空曠處,投影出當初米養晦將美規・二十一號崩生物釘死在醫院牆上的影像。
  「這…這是緊急避難!那時候不這麼做的話,醫院裡的人就有危險了,所以我才、我才……」
  米養晦並不是不知道有這個影像的存在,而是沒想到他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在這裡看到這個影像。
  「即使如此,你的行為也並不是完全沒有避難過當的空間,對我們公司的法務部門來說,這就足夠了。」
  「這…怎麼……」
  「不過,這件事情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
  畢斯特起身取來一份文件放在米養晦的面前。
  「這是…?」
  「新的合約書,我要雇用你成為亞洲赫鵬生技的特別研究員,如果你答應了,你對美規・二十一號的行為就是公司內部的研究行為,毋須負任何責任。」
  「這……」
  儘管覺得畢斯特的話有點無情,但是米養晦更認為美規・二十一號是罪有應得,所以這樣的感覺也只是一瞬兒過,立刻就被面前的合約書給取代了。
  「我不客氣地說一句,這樣的條件就算在我的國家裡也不常見,在這個地方更是絕無僅有的。」
  正如畢斯特所說,米養晦將可擁有數倍於本地中高階主管的平均本薪,還有優渥的勤務加給,就連最有疑義的「協助研究」的部分,合約上也清楚載明米養晦可以拒絕任何他不願意接受的研究項目,而且不限時間,即使是進行到一半的研究也一樣。
  …這待遇…會不會太好了啊?
  就在米養晦對合約上的待遇心動不已的時候,畢斯特又對她追加了其他合約上沒有記載的好處:
  「這個數字只是第一年,第二年以後會隨著年資和成績調薪,考量你的消費習慣、范語冰的理財能力,還有這個地方的通貨膨脹,我認為應該足以讓令堂健康地安享晚年,同時令妹也毋須再倚賴貸款和打工來完成學業。」
  被對方提醒現實處境的險峻之後,米養晦立刻冷靜了下來:
  「如果我拒絕呢?」
  「我希望你認真、理性的考慮。我記得東方有一句話叫『天有不測風雲』,為了不知何時及會否發生的災禍,難道不該盡早、盡可能地做好準備嗎?我認為這份工作就是你最好的保障。」
  米養晦微微握起了拳頭:
  「你說的災禍,就像樂內・拉拉門先生的家人他們遭遇到的一樣這種嗎?」
  「樂內・拉拉門…牠要求這麼稱呼牠嗎?好吧!拉拉門先生的情形和你不一樣,」畢斯特交握雙手:
  「我承認我一開始對拉拉門先生做出了錯誤的評估,我也為此付出了代價,但是拉拉門先生對赫鵬的行為,嚴重傷害了赫鵬的威信,這使得雙方之間的選擇變得很有限,但是你不同。」畢斯特調出兩份報告投影在空中:
  「因為你並沒有對赫鵬採取行動,所以當初我沒有足夠的時間和線索來調查你的身份,而接替我的安娜塔西亞・摩爾小姐,則是沒能來得及對你展開調查,就先在根據地的意外中喪命了,因此到現在為止,公司高層都沒意識到有你這個人物的存在,這讓我們之間有很多的選擇。」
  雖然對方說得頭頭是道,但是聽在米養晦的耳裡,他只覺得憑什麼先做錯事的人,可以這樣毫不反省,還用這種施恩的態度對待那些因他受害的人?
  「什麼選擇?一開始就是你們單方面亂搞別人的身體的不是嗎?」
  畢斯特的頭雖然輕輕地搖了搖,但是他的態度卻像冰山一樣動也不動:
  「錯了,除了你以外,赫鵬沒有用活人作為實驗體,不論是自稱樂內・拉拉門的亞規・十號,還是美規、非規、歐規的其他崩生物,牠們的實驗體在進到實驗室的時候,在生理面和法律面上都已經死亡,只能算是物品;至於你,雖然赫鵬沒有盡到告知義務,但是你是自願踏進研究所裡參加實驗的,沒錯吧?」
  「什麼物品?什麼死亡?牠們既然能再活過來,就表示他們還是人,是活生生的人啊!」
  畢斯特一個冷笑:
  「別高估赫鵬的能力了,赫鵬不是神,不能讓人死而復生,只是將人類的屍體改造成崩生物做為兵器而已;為什麼崩生物會保有這些屍體生前的記憶,這個問題赫鵬的科學家也還在研究。」
  「根本不需要研究!因為他們就是那些人!」
  「好吧,我就相信你。」
  「…什麼?」
  對方輕易地就改變了立場,這讓米養晦一時傻眼。
  「每個人都有權決定自己要相信什麼,現在我決定相信你,讓我們在這件事情上的觀點合致,」畢斯特輕輕敲了敲桌上的合約:
  「現在你可以簽約了。」
  「別開玩笑了!」
  明白對方的「相信」根本不是出自真心,只是一種手段,米養晦忍不住憤然起身,舉止之際揚起一陣熱風:
  「我不會簽約的!」
  銀灰色的視線雖然隨著面前人的起身而上抬,冰冷的語調卻絲毫不受迎面拂來的的熱風影響:
  「你知道嗎?我喜歡巧合,但是討厭意外。為了每一個與你有關,而且被你所愛的人,我由衷希望剛剛的回答不是你最終的答覆。」
  心愛的家人一再地被提及這一點,米養晦在決定到這裡來的時候就心裡有數了,可是他的答覆,卻直到剛剛才終於確定:
  「…我不會簽約的,我無法到一個能慘忍地對嬰兒下毒手,還有想綁架婦孺以為要脅的公司工作。」
  沾著平靜的語調,米養晦用堅定的視線將話語寫上了萬年不融的冰壁。沈默了數秒,畢斯特道:
  「的確很多人的命運是在自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決定的,你確定你也要這麼對待你的家人?令堂的身體受得了花東海岸民宿『蚌友』那裡的氣候嗎?」
  「你…?!」
  苦心安排好的退路就這樣被對方一語道破,米養晦雖然早有預想,還是難免驚駭,不過他馬上就恢復神色道:
  「謝謝關心,我會盡全力照顧好自己的家人,那怕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除了虛無飄渺的正義感?」
  面對畢斯特的嘲諷,米養晦淡然一笑:
  「你調查的這麼詳細,不會不知道我的背景,如果我在這邊妥協了,才是真正對不起陪我一路走來的那些人。」
  話說至此,一站一坐、隔桌對立的兩人各自明白,對談的終點已然來到。
  「米養晦先生,我想你不明白,」銀灰色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像一雙冰杵被磨出了刀鋒:
  「其實我不是非取得你的同意不可的,不論任何事。」
  「…不,我很清楚這一點。」米養晦繃緊了全身神經,凝神戒備。
  「這個建築雖然沒有崩生物駐守,但是一百二十名士兵每一個都配有最新型的對崩生物專用子彈,只要有一顆子彈命中,作戰就結束了,何況一樓會場裡還有七十三名人質,我認為這個獲勝的機率趨近百分之百,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如果沒有一顆子彈有機會射出來呢?」
  如果說緊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沈穩地跨步向前的米養晦是覷準了獵物的豹子,那直到現在都還安坐在椅上泰然自若的畢斯特・道格拉斯,就是盤起身子吐信的毒蛇了:
  「不會有這種事的,赫鵬的原則是守住公司資產為優先,但是『人』不是赫鵬的資產,沒有人能以赫鵬的人做為人質的。」
  「…這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的確是,不過正如我剛才說的,每個人都有權決定自己要相信什麼。」
  隨著雙方距離逐漸縮短,房間裡的氣氛也越來越險惡,就在這時,米養晦聽到身後傳來機械運轉的聲響,於是他當機立斷,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在變身的同時制住了畢斯特・道格拉斯,並將之當成盾牌擋在身前。
  「原來如此,這就是變身反應。」
  即使咽喉為人所制,一雙銀灰色的眼眸依然不見任何動搖,冷靜地從對方身上看到了日後的改進之處:
  …和二十一號變色龍截然不同的環境偽裝能力,但是如果要實用,服裝恐怕會是一個問題。
  不知道掌下人的心思,也無暇去想唯一的一件西裝就這樣被撐破了的問題,米養晦此刻全神貫注在方才聽到的機械運轉聲響的來源——逐漸向左右兩邊分開的世界地圖之牆。
  「……是妳?!」
  見到從密室走出來的身影,米養晦忍不住欣喜萬分,只是被那雙彷彿搜救船探照燈的白金色視線一掃,原本要衝口而出的名字只得硬生生地停在齒間。
  儘管看不到米養晦的表情,但是有如機械一般處變不驚的畢斯特,還是透過肢體的接觸,敏銳地察覺到身後人的心理變化:
  「我一直想見妳一面,永無島傳說中的最強兵器——溫帝・達林,為什麼不讓米養晦先生叫出妳現在的名字呢?娜珊妮・法爾希奇揚小姐?」
  此話一出,畢斯特立刻從雙眼和喉嚨接收到來自身體前後兩方、程度各自不同的訝異,於是他冷冷一個微笑:
  「赫鵬安全部三區的管理官從來就不是合作關係,彼此互相安排眼線是自然的,我之所以不揭穿摩爾小姐隱匿事實的理由,第一是感謝妳為我拔掉一根刺,第二是我向來尊敬善戰的勇士,第三是妳從現在開始才算赫鵬的威脅。」
  就這樣任由畢斯特把話說完後,娜珊妮對米養晦道:
  「放開他吧,有立即威脅的士兵我已經殲滅了,現在要防的是守在大樓其他地方的士兵過來這裡,這裡的出口只剩你剛才進來的門,想活著離開的話,就去守住那裡確保退路。」
  「喔。」
  米養晦正要依言而行時,畢斯特又開口了:
  「為了斷後把潛入時的通風口封住了嗎?不過這還不算糟,離開才糟,離開的風險比留下來更大。」
  「這……」
  米養晦聽了話以後的遲疑,被娜珊妮提起來指著畢斯特,上頭沾滿紅色鮮血的刀子給斬斷了:
  「不用聽他的,這傢伙等一下就什麼人也叫不動了。」
  少女的話,令銀灰色的眼眸閃動絲毫不遜於眸前血刃的銳利鋒芒:
  「妳這是什麼意思?」
  「…啊!?」
  米養晦突然一聲驚叫,因為就在剛剛,他感應到魚忘荃也變身了,變身的地點就在畢斯特的七號艦上,更重要的是,范語冰也在那艘船上面!
 
  深夜的大海,波濤依舊洶湧,卻因為日光的隱沒,只有浪潮的聲響,在飄著鹽味的風中反覆。
  褪去黑衫一躍而下的銀白色月光,在此起彼落的海潮起伏中,攀上了一個屹立海中的巍峨巨物,並在巨物光滑的金屬外殼上,找到了巨物的名字——七號。
  這是赫鵬全球總部安全部美洲區管理官畢斯特・道格拉斯的私有船艦。
  成為管理官之後,畢斯特投入當下所有,以及預支將來所有的資產來完成這艘名為「七號」的船艦,不但親自參與船體設計,連在建造的時候,他也盡可能地到場督工,務求每一根釘子都分毫不差地釘在它應該的位置。
  完成的七號艦有三大特點,第一是艦上資料庫完全獨立,無法透過網路連結進行更新,資料的寫入和下載都必須經過畢斯特同意之後,親自在主機前操作;也因為這個特點,成就了畢斯特擔任管理官後的最大功績——保存赫鵬全球部分的研究成果,將因赫鵬亞洲的疏失所造成的全球性資料滅失的損害降到最低。
  七號艦的第二個特點,是它同時也是赫鵬美洲的末端研究所,擁有極為先進的設備,無須太多人力即可運作,可以降低一般研究人員在接觸攻擊傾向過高的實驗體時的危險,因此從美洲各地前端研究所完成的最新型實驗體,全部都會送到七號艦上集中管理和訓練。
  在放有資料庫主機的房間裡,赫鵬美洲崩生物部隊的實戰指揮官,也是七號艦上研究室完成的第三號崩計畫實驗體「愛德華・魯法洛」,正聚精會神地在閱讀一份文件,那是透過艦上唯一能連結外部網路的電腦——畢斯特房間裡的公務用電腦——所下載列印出來的,魯法洛參與實驗前的女友的推特。
  「…原來她要和布瑞爾結婚了……」
  魯法洛不知該苦笑還是欣慰,李奧納多・布瑞爾是自己從軍時的下屬,因為作戰負傷而從波斯灣調回美國本土,所以魯法洛託他照顧女友貝蒂・泰勒,沒想到竟然事情竟然演變至此。
  「…嗯?!」
  突然出現的崩生物氣息令魯法洛心中一凜。除了他以外,七號艦內的崩生物實驗體,在沒有任務的時候,都是施以睡眠處理後個別收容在船艦底部的膠囊狀的水療艙中,既然他沒有感覺到艦底的實驗體狀態有異,此刻這個在甲板上的氣息,就絕對不是他在七號艦內的「同族」。
  啟動房間門口監視器的魯法洛,在螢幕中看到一個在身體的重點部位穿戴護具,揹著幾乎和身體一樣大的背包,卻輕鬆地從海中躍出,再在錨鍊上一按,借力登上甲板的崩生物:
  …和米養晦相似的外型,是管理官安娜・摩爾的目標亞規・九號實驗體?
  魯法洛按下監視器旁的通訊鍵,對艦上的警備人員道:
  「警備部注意!有入侵者,全體人員第一級警戒;入侵者是崩生物實驗體,能力不明,所有人著防毒面具並更換對崩生物用彈匣;第二組負責確保監視室;第五組去輪機室,第六組去水療場,其他組一邊清查全艦是否遭到對方安裝炸藥彈並拆除,一邊前往監視室支援,聽清楚了嗎?」
  這時受命前往水療室清查的警備人員問魯法洛道:
  「主任,入侵者是崩生物實驗體,是不是要放出特殊部隊協助鎮壓?」
  「不必。」
  露出嫌惡眼神的魯法洛,不假思索地否決了下屬的建議,因為他很清楚,那些睡在水療室的「同族」根本不是士兵,只是凶器,還是一把瘋狂的雙面刃,所以他下的是完全相反的指示:
  「從現在開始,七號艦進入『樂高狀況』。」
  魯法洛說的「樂高狀況」,指的就是七號艦的第三個特點:艦內的各個區塊都是可以獨立分開的,若是發生無法修復或遭人佔領的情況,只要讓受損或無法控制的區塊從艦體上脫離即可。
  「我再重複一次,七號艦現在進入『樂高狀況』,由現場指揮官決斷執行與否和執行時機,所有的責任由我警備部主任承擔,全體人員一旦發現入侵的崩生物實驗體,無須與入侵者正面衝突,只要誘導對方前來資料庫即可,剩下的我會處理,祝大家順利,完畢。」
  從躺在地上的警備人員耳旁的通訊器中聽到魯法洛的指示,逕自登船的不速之客臉上露出了笑容:
  「遇上好人了呢!謝啦主任。」
  沒有收到對手的謝辭,魯法洛在下達指示後,便將印有前女友推特發文的紙張折好收起,盤膝而坐,靜待對手的到來。
 
  …來了嗎?
  愛德華・魯法洛張開眼睛,沈穩地站起身子,就在他完成動作的時候,房間門打開了。
  「…真意外,以資料庫來說,這裡的空間真大,但是門禁卻沒有特別森嚴,這裡算是很重要的地方吧?」
  或許是因為這一路行來所製造的爆炸把帶來的物事消耗光了,走進房間的入侵者並沒有揹著剛才在監視螢幕中看到的大背包,不過入侵者的手上卻另外提了一樣大件的「行李」。看見對方的「行李」,魯法洛眉頭一緊,以對方所使用的英文,說出了自己的威脅:
  「你是亞規・九號吧?放開人質,我讓你準備好再出手,不然,我保證人質斷氣的時候,你至少斷一條手臂。」
  「好兇狠哪!意思是說人質這招對你是反效果囉?真倒楣,本來以為能像剛剛一樣輕鬆的。」
  雖然言語依然輕鬆,但是魚忘荃還是不露破綻地把抓在手上,貌似已經昏厥的警備人員朝對手拋了過去,因為從對手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告訴她,對手是是認真的,而且也絕對有能力這麼做。
  對手的行為,讓魯法洛暗自鬆了一口氣,不過他不敢大意,為了預防對手藉此動作發動奇襲,他退開避過對手拋來的警備人員,任其摔在地上。
  「…晤!」
  落地時的衝擊,似乎讓昏厥的警備人員又清醒了過來。
  為了爭取屬下清醒的時間和估量情勢,魯法洛回問對手道:
  「你的輕鬆…說的是在水療場炸死沈睡的實驗體嗎?」
  對整艘船瞭如指掌,同時也透過氣息對對手行動路線瞭如指掌的魯法洛,從部下的回報中,知道對手在水療場裡停留時做了些什麼事。
  「是啊!」魚忘荃爽快地承認,但也疑惑道:
  「怎麼你好像一點都不難過?」
  「你幹的事,跟他們幹的一模一樣,這是他們應得的下場。」
  雖然竭力不表現出情緒,但是魯法洛的語氣還是露出一絲絲地快慰。
  此時警備人員已經重新站起,因為唯一個出口已經被對手擋住了,所以魯法洛指示該人員道:
  「去主機旁邊守著,視情況給我火力援護。」
  「…是。」
  警備人員一個頷首,隨即便遵從長官的指示行動,沒想到才到主機旁邊,就聽到一個機械運轉的聲響。
  「…!?」
  雖然隔著防毒面具看不到警備人員臉上的表情,但是從他的肢體反應看得出來,警備人員對這突然的變故吃了一驚,魚忘荃也是一樣,只是她隱藏得更好:
  「怎麼?不需要火力支援了嗎?」
  魚忘荃注意到在聽到這個聲響之前,魯法洛的腳有在地上輕輕地踏了一下,所以她馬上明白這是魯法洛做的好事。
  「只是不想讓人妨礙而已,抱歉。」
  最後的抱歉,魯法洛是對被和主機一起關在玻璃罩裡的屬下說的。可是才剛說完,他就立刻旋起一腳朝屬下踢去,這一腳踢得玻璃罩猛烈震動,但是罩上卻沒出現任何裂痕,他對玻璃罩內外的聽眾道:
  「放心吧!這面強化玻璃,即使是我們這種怪物,也不是三拳兩腳就能破壞的。這樣一來,你這傢伙就無法破壞主機,也不能利用我的人來幫你脫身了。」
  魚忘荃苦笑道:
  「…還是被看穿嗎?真是傷腦筋,這下情勢對我很不利啊!」
  「不利的情勢,從你決定登船的時候就開始了。」
  魯法洛擺開架式,做出「來吧」的手勢:
  「我剛剛答應的,你先出手吧!」
  「這下更傷腦筋了,我不習慣先出手哇!」
  一邊苦笑,魚忘荃一邊舉掌攻了過去,瞬間雙方拳來腳往,不過轉眼,已是近百招的激鬥。
  …這傢伙…和米養晦師出同門……
  從對手以虛應實、運空當強的技巧,魯法洛看出對手的家門路數,而從對手藉勢使力的打鬥方式,他也看出了對手的用意:
  …把我攻擊的力道轉去破壞防護罩了嗎?
  「…喝啊——!」
  大喝聲中,魯法洛一記氣勢磅礡的重擊,把魚忘荃整個人打飛,重重地撞到了玻璃罩上。雖然重擊十之八九的破壞力都化成了玻璃上的裂痕,但是只憑剩餘的一二成力道,也足以擊裂魚忘荃的護具令其受創了。
  「…唔!」
  魚忘荃還記得上一次自己被打到吐血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是母親剛開始指導她習練武術的時候打的。
  …可惡!這傢伙怎麼沒殺意也這麼強?難怪那時候米養晦會打到怕了。
  自從米養晦那邊接收到與魯法洛的戰鬥體驗後,魚忘荃只有一有時間就回憶當初跟母親學武的情景,想從中找出如何打敗對方的方法,但是想來想來去,她覺得只有一句母親的話可能派得上用場:
  「小荃妳記住,對手越強,越是要沈著應對,我們家的功夫越是鬥得長久,越有取勝的機會,所以妳絕對不能急躁,知道嗎?」
  …放心吧媽媽,剛剛只是指定曲,現在開始的自選曲才精彩啊!
  瞥了玻璃罩裡的目標一眼,魚忘荃明白自己的勝機已然來到,於是她抖擻精神,重新擺好了架勢。魯法洛見狀也蓄勢待發:
  「…給你一個忠告,不要瞧不起你的對手,不然防護罩破裂的時候,就是你喪命的時候。」
  「很有參考價值,謝了。」
  話語一落,雙方立刻又激鬥在一起。
  …他的打法…變了?
  再次交手,魯法洛驚覺對手一改先前被動的防守反擊,不但著著爭先,處處搶攻,連出手也變快許多了;雖然這樣的轉變正合他意,但是他並沒有因此失去戰鬥時應有的冷靜:
  …要來了嗎?
  魯法洛不知道自己想的「要來了」是指什麼,他只知道打從入侵者出現起,他的心中就一直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等到真的和入侵者交上了手,那股不對勁的感覺又變得更強烈了,可是他卻說不上來到底是哪個環節有問題,因此他看似全力出擊,其實還保留著一部份的氣力,準備應付隨時可能的變故,而現下對手戰法的突然改變,令他直覺那個「變故」就要來了。
  「…喝啊!」
  對手凝聚全力的猛烈一擊,把自己給逼退了開去,讓出了控制玻璃罩的地板開關,接著對手抓住這一瞬間的機會,升起防護罩衝進去破壞資料庫主機,最後挾持旁邊的警備人員,逼自己放其脫身——這樣的發展早在魯法洛的預料之中,所以他將計就計,在讓開前先踩下升起防護罩的按鈕,準備利用對手不管衝向何方都必然會露出的破綻一舉將之擒下,沒想到……
  「快走!」
  除了這麼大喝一聲,魚忘荃唯一的動作就是一腳用力踩下,在重新降下防護罩的同時破壞掉操控防護罩的開關,還因為用力過猛而甩脫了腳上的護具。
  「什麼…?!」
  才剛看到防護罩裡的警備人員順從地依著對手的指示跑出防護罩,魯法洛突然就什麼都看不到了——從被魚忘荃甩脫的護具中,噴出了大量的灰白色煙霧,掩去了魯法洛的視線。
  …被擺了一道!原來那股不對勁,是對入侵者可能有不只一人的警覺嗎?
  明白先機既失,資料庫主機怕是保不住了,魯法洛當機立斷,立刻追著魚忘荃的崩生物氣味衝出房間。
  …往甲板上跑…是打算跳船逃走吧……嗯!?
  魯法洛猛然停下腳步,因為魚忘荃的氣息突然不動了。
  …是同伴出狀況了嗎?
  鑑於崩生物都會散發一種獨有的氣息,所以魯法洛第一時間就排除對手藏身發動奇襲的可能,不過剛剛才上過一次當,因此他還是謹慎卻又不失迅速地靠近氣息的所在地。
  …這是?
  出現在魯法洛眼前的崩生物氣息來源,是一個被丟在地上、方才還戴在魚忘荃背上的護具。
  …這才是我感覺不對勁的真正原因嗎?
  魯法洛拾起護具,心想:
  …特意戴著這個來混淆判斷,亞規・九號會是和米養晦一樣可以變為人類的崩生物嗎?還是說……
  魯法洛拋去手中的護具,一方面是因為現在不是思考的時候,一方面是因為他在護具上感覺了某種定時裝置。
  「轟!」
  隨著護具化成一團火光消失,魚忘荃的崩生物氣息也消失無蹤。
  魯法洛聯絡屬下道:
  「這裡是愛德華・魯法洛,監視室聽到請回答。」
  一邊等待屬下的回應,魯法洛一邊奔向監視室。
  「…監視室?!」
  推開半關的監視室門扉,魯法洛看到他的屬下悉數倒臥在地、手腳受綁、口舌被封,於是他俯身解開其中一個屬下問道:
  「發生什麼事了?」
  「對不起主任,我們聽命來這裡支援,沒想到入侵者在門上設了陷阱閃光彈的陷阱,弟兄們一時不察,所以……」
  「好,我知道了,你去幫其他弟兄鬆綁吧!」
  輕輕拍了拍該員的肩膀後,魯法洛起身走到控制台前,檢查監視器拍下的影像檔,檢查之後,他發現只有艦內部監視的畫面有遭人竄改,艦外部的檔案只有被關閉和刪減,沒有被植入或偽造的跡象。
  …所以我看到的監視畫面,是那傢伙故意再登船一次被拍的,目的是要讓我以為那才是他登船的時候,其實在我感覺到氣息以前,那傢伙就已經在船上了。
  想到這裡,魯法洛轉頭向他的屬下確認道:
  「你們有誰看到入侵者是什麼樣子的崩生物嗎?」
  「這……」
  一陣面面相覷後,其中一名隊長回答道:
  「報告主任,入侵者似乎不是崩生物,好像是……」
  「是什麼?」
  被長官一瞪視,欲言又止的隊長終於鼓起勇氣道:
  「報告主任,入侵者好像是一個蒙著臉,但是沒穿衣服的年輕女人。」
  隊長原本以為會被主任責罵,沒想到魯法洛沒有特別說什麼,只是再向其他的人確認:
  「其他人看的也一樣嗎?」
  「我也看到了!」
  「我也是!」
  聽著屬下此起彼落的附和,魯法洛一個頷首,心想:
  …那個時候米養晦也是把衣服撐破了,這麼說那傢伙不但是可以變成人類的崩生物,而且還是個女人……就只有這樣而已嗎?
  終於明白對手是如何徹底地將崩生物的強大和特性反過來利用後,儘管無法完全釋懷,魯法洛還是得繼續自己的工作,於是他對監視室裡的屬下道:
  「入侵者是混在艦內人員中潛入的,第二組,現在馬上去清查全艦人員的身份,從電信室組先開始;電信室組在接受清查以後,分一些人去資料庫修復防護罩和執行資料庫安全檢查,剩下來的人去搜索海面,看看是否能找到入侵者留下來的蛛絲馬跡。」
  作出指示之後,魯法洛和陸上的珍妮佛・諾頓取得了聯繫:
  「…這裡是愛德華・魯法洛,認證密碼是『沒有』,請幫我接管理官。」
 
  夜空中,飄過那一片銀白色的絲絲黑雲,彷彿月神輕輕蹙起了細眉,對底下的人使用毫無美感的探照燈,在波瀾起伏的海面上來回掃視感到不滿。
  跟著因為海浪翻騰所激起的泡沫,一顆形狀怪異的頭顱浮了上來,朝探照燈的來源望了過去。
  …看樣子沒有追來,很好……
  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之後,魚忘荃總算有餘裕應付腦中米養晦的聲音:
  …好妳的頭啦!幹嘛把語冰扯進來?要人手的話,妳不是還有娜珊妮嗎?
  …就是加了小娜還是人手不夠啊?你要我上哪兒去找可以信得過的人?
  …娜珊妮可以不用來我這邊……
  …你以為娜珊妮去那邊是去救你嗎?她是去替我觀察情況的,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先生。
  …這…總之妳不應該把語冰扯進來,應該直接來找我……
  …拜託!尊重一下個人的自由意願好嗎?
  透過經驗和記憶的交流,米養晦知道魚忘荃說的是事實,就在他和范語冰將所有事情都計畫安排好了時候,范語冰接到魚忘荃的的聯絡,要范語冰瞞著米養晦出來見面;在見面的時候,魚忘荃拜託范語冰幫忙她和娜珊妮的計畫,最後范語冰答應了。
  …語冰她還好吧?沒有受傷吧?
  被米養晦這麼一問,魚忘荃一個翻身,如魚一般輕靈地潛入水中,讓米養晦能透過她的雙眼看到穿著競速泳衣,揹著氧氣筒,游在一旁的范語冰。
  …你自己看,從頭到腳都沒有受傷吧?
  …別開玩笑了!只穿泳衣,語冰會受不了海水的溫度的!
  …別窮緊張好嗎?就快到我們開過來的船那邊了,等一下你的語冰就有熱毛巾和熱巧克力可以暖身了,現在請專心你自己那邊,小娜還要靠你照顧呢!
  …我知道啦!
 
  就在米養晦和魚忘荃意識交流的時候,畢斯特也接到珍妮佛・諾頓傳來的通訊要求,經過娜珊妮・法爾希奇揚眼神許可後,畢斯特開啟通訊道:
  「什麼事?」
  「…抱歉管理官,七號艦遭人入侵了。」
  愛德華・魯法洛的報告,為畢斯特的戴上了一張冰雕成的面具:
  「損害情況呢?」
  「水療場全毀,獨立資料庫也遭到對方破壞,電信組正在全力搶修中。」
  「還能航行嗎?」
  「可以。」
  「我知道了,其他的你整理一下在跟我詳細報告,現在先收錨啟航,把船開來赫鵬亞洲的船塢進行維修;諾頓,船塢那方面就由妳安排。」
  「了解。」
  「了解。」
  在一男一女兩名屬下各自答應後,畢斯特切斷通訊,恢復了神色:
  「這一下的確讓我吃驚,但是還不足以改變這裡的情勢。」
  前方逼迫而來的銀灰色視線,白金色的視線毫不畏懼地正面迎上:
  「別急,你還有另外一個通訊要接。」
  「哦?」
  因為意識和魚忘荃連接,所以米養晦知道娜珊妮的話是什麼意思,他看向房內的時鐘,在心中倒數:
  …三、二、一!
  時間分毫不差,珍妮佛・諾頓又傳來了通訊的要求。
  「接吧!」娜珊妮以刀一個示意。
  「哼!」畢斯特接通通訊:
  「什麼事?……什麼?!」
  銀灰髮的管理官鐵青著臉霍然起身,完全忘了自己正被人用刀指著,因為從通訊器中傳來的屬下報告竟然是:
  「…就在剛剛,全球各地赫鵬公司的資料庫都被病毒感染銷毀了,經過赫鵬全球的工程師追查,發現病毒是從七號艦上發出去,董事會知道這個消息後相當震怒,指示立刻凍結畢斯特・道格拉斯的所有權限,而且限二十四小時內回赫鵬全球說明並等候處置。」
  結束通訊的時候,娜珊妮掌中冰冷的刀鋒上,清楚地映著一雙沸騰著憤怒的銀灰色眼瞳。
  「…這個手法,是魚得水的千金,魚忘荃小姐嗎?」
  「隨便你猜吧!我們沒興趣知道你的想法。」
  冷冷地回答畢斯特後,娜珊妮收起刀子轉身,對米養晦道:
  「走吧!」
  就在米養晦和娜珊妮走到門口將要離開的時候,畢斯特突然對米養晦道:
  「米養晦先生。」
  米養晦聞言心中一凜,回過頭一看,發現畢斯特朝他走了過來:
  「請你收下,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在那之前,請你務必保重。」
  「這……」
  米養晦猶豫著是否該接下畢斯特夾在手指上的名片,不過他轉念一想,覺得和對方相比,自己的確勢微力薄,沒有什麼是不擔心的,但也因為要擔心的事情太多,反而沒有什麼好擔心,於是他解除變身,微笑著收下對方的名片:
  「你知道的,我只會盡力而為。」
  「還請代我向魚忘荃小姐問好,恕我另有要事,只能送你們到這裡了。」
  畢斯特一個俐落優雅的「請」的動作,將米養晦和娜珊妮送離開總裁室。
 
  電梯門一閤上,娜珊妮・法爾希奇揚就立刻解開衣服,米養晦見了大驚:
  「妳、妳在幹什麼啊?」
  「更換撤退用的偽裝。」
  冷靜地回答的同時,娜珊妮手上的動作沒有任何減慢,很快地便露出穿在突擊隊服底下的晚禮服。
  「原來如此,可是……」
  米養晦望向少女雙腳的作戰靴。
  「有什麼問題嗎?」
  一邊露出不解的表情,娜珊妮一邊脫去靴子,裸著雙足踩在電梯地板上。
  「…沒有。」
  「沒有就站開一點。」
  娜珊妮把米養晦趕開到一邊,接著把自己脫下來的物事整理成堆,最後丟入點燃的打火機。
  「妳這又是……?」
  「不能留下蹤跡。」
  這時電梯抵達一樓,米養晦和娜珊妮步出電梯,為了不讓人發現娜珊妮剛才在電梯裡做的「好事」,兩人等電梯門重新閤上以後才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快步走向大門,由於兩個人都衣衫不整,所以沿路引起了一些人的側目,不過他們還是順利地離開了赫鵬亞洲的大樓。
 
  在基隆區一個僻靜的漁港,步下快艇的魚忘荃和范語冰,正等著她們各自的同居人前來會合。
  「…怎麼還沒來?該不會出事了吧?」范語冰擔心地看了看時間。
  「放心吧!他們應該是平安離開畢斯特的總裁室了。」
  「妳怎麼知道?」
  「其實我不知道,只是看妳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所以想安慰妳而已。」
  「不對,妳剛剛說了『總裁室』,那為什麼是總裁室呢?」
  …這女人的感覺也太敏銳了吧!
  一邊在心底咋舌,魚忘荃一邊聳了聳肩:
  「因為我猜畢斯特不會在宴席上和米養晦談他的事,應該會另外找地方和米養晦密談,那個地方很有可能就是畢斯特自己的總裁室。」
  魚忘荃見范語冰仍然不十分相信她的說詞,趕緊改換話題道:
  「不知道米養晦會跟畢斯特說些什麼?」
  「他不會妥協的。」
  魚忘荃有些兒驚訝,因為她確定范語冰不可能像她一樣有特殊的管道能和米養晦溝通,但是范語冰卻能精準地說中米養晦答覆的內容:
  「妳怎麼知道他會這麼回答?」
  「因為他是那種很單純、很善良,還相信世界有公理和正義的笨蛋啊。」
  「可是畢斯特用他的家人威脅他耶!」
  范語冰微微一笑,笑容中雖然有無奈,卻有著更多的驕傲:
  「如果這對他有用,我們家就不用過得這麼辛苦了。」
  「妳都不怪他喔?」
  「我沒辦法怪他,因為我就是喜歡他這個樣子,無可救藥的喜歡。」
  或許是才剛剛同生共死過,范語冰很自然地就對魚忘荃說出了心底的話。
  …糟糕,小娜的情敵怎麼好像變多了。
  就在魚忘荃重新審視腦中米養晦所分享的記憶時,范語冰問她道:
  「魚忘荃小姐,我們以後可以保持聯絡嗎?我想拜託妳和娜珊妮・法爾希奇揚小姐教我防身的技術。」
  …想多幫米養晦一點媽?
  這麼想的魚忘荃搖了搖頭:
  「我們已經是同伴,妳就不要再加『小姐』兩個字了,直接叫名字吧!不過很抱歉,抱持聯絡對我們並不安全,所以我不能答應妳。可是妳可以找米養晦教妳,他現在可是和我一樣厲害喔!」
  「不可能吧?他應該跟我一樣從來沒有學過,難道是當兵的時候學的?」
  發現自己竟然又給自己挖了一個洞,魚忘荃趕忙附和道:
  「應該是當兵學的,不過我和小娜也有再指點兩下啦!米養晦在這方面很有天分喔!哈哈……妳看!有車過來了!」
  「真的!是他們嗎?」
  范語冰踏前一步想看清楚,魚忘荃也踏前,不過她是為防萬一而半擋在同伴身前保護同伴,直到看清楚迎面而來的悍馬車車牌,她才放下心來:
  「…是小娜她們沒錯。」
  「阿蟲!」
  范語冰跑像跟在悍馬車後面駛過來的轎車。
  「語冰!」
  米養晦本來已經想好下車以後要怎麼問責范語冰了,可是一看到那映著車燈亮光的淚珠,腦中的責備就都消失了,只有張開雙臂摟住奔來的青梅竹馬,柔聲安慰道:
  「沒事了語冰,沒事了。」
  「……」
  下車默默看著這一幕的娜珊妮,感覺到肩膀被人輕輕地拍了拍,不過她沒有轉頭,因為她知道那個人就是她的同居人。
  「這樣滿意嗎?」
  魚忘荃問,娜珊妮略略一個頷首:
  「…嗯。」
  「好吧!」魚忘荃對米養晦和范語冰道:
  「現在大功告成,我們就此分別了。」
  「等一下,」米養晦追問道:
  「真的這樣就沒事了嗎?」
  「畢斯特這回栽了這麼一個大筋斗,再加上之前的事,赫鵬高層不會再那麼輕易地放過他了;加上全世界的資料庫都被毀了,赫鵬內部也會亂上好一陣子,我們安心一段時間絕對沒有問題。」
  「那問題還是沒有解決啊!而且赫鵬不是還有一個管理官嗎?」
  「只靠四個人就想搞倒全球規模的企業,拍電影也沒這麼容易吧!目前的情況已經是我們此刻所能做到的最佳成果了。」
  調侃了米養晦後,魚忘荃正色道:
  「至於梅薩・施密特,當初就是他堅持不管歐洲以外的事情,所以赫鵬才增設美洲和亞洲兩個管理官的,應該不用擔心他會在這個時候改變原則,不過我和小娜還是會持續注意的,有什麼狀況再通知你們,就這樣了,拜啦!」
  揮了揮手,魚忘荃和娜珊妮要開門上車,米養晦趕緊再喊住她們道:
  「等一下啦!那妳們之後有什麼打算?」
  魚忘荃做了一個鬼臉:
  「這是秘——密,我剛剛也和語冰說了,我們不要保持聯絡比較安全。」
  「這…好吧!這次真的很謝謝妳們的幫忙,謝謝。」
  「不用客氣,我們也是為了自己,你們保重。」
  「謝謝,你們也是。」范語冰道。
  「願真主賜你平安。」
  娜珊妮用阿拉伯語道,米養晦也回以阿拉伯語:
  「願真主賜你平安。」
  互相道別後,魚忘荃和娜珊妮坐上悍馬車離開了。
  米養晦對范語冰道:
  「我們也趕快回家吧!媽媽和阿光」現在一定還擔心著沒有睡覺。」
  「嗯。」
  范語冰順從地坐上助手席,然後米養晦踩下油門,往家的方樣駛去。
 
  赫鵬亞洲大樓裡,在米養晦和娜珊妮・法爾希奇揚離開之後,畢斯特・道格拉斯接通了通訊:
  「我是畢斯特・道格拉斯,認證密碼是『摩西』。」
  愛德華・魯法洛的口氣在通訊器裡沒有絲毫異狀,還是依然恭敬:
  「這裡是『沒有』,什麼事長官?」
  「進船塢以後,換掉船錨,把舊的船錨送回我家好好收藏。
  「換掉船錨以後收藏……難道?!」魯法洛先是一驚,隨即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我會親自跟著船錨移動,確保它進入長官的宅邸。」
  「這件事絕對不能出差錯。」
  「是!」
  畢斯特切斷通訊,這時突然有一個英國腔調的流利英語道:
  「真是一條忠犬哪!我就知道你沒這麼容易被扳倒。」
  銀灰色的眉毛聞言一揚:
  「我卻不知道原來你可以離開歐洲,塞伯拉斯。」
  「哈哈!」
  爽朗的笑聲自總裁室外傳來,映在半透明的室門上的,是一個形狀模糊,彷彿一隻巨大的狼,可是卻又長著一雙蝙蝠一般的前隻的身影;不過室門打開後走進來的,卻是一個有著狂野散亂的金髮,上身赤裸,下身著寬鬆長褲的青年。
  「老子不喜歡『塞伯拉斯』這個外號,老子喜歡人家叫老子的名字『梅薩』,或是另外一個外號——瘋狗,瘋狗・施密特。」
  解開圍在腰間的夾克披上理了理衣領,接著又解下繫在腰間的軍靴穿上,然後梅薩・施密特大搖大擺地在客席上坐了下來。
  「原來你這麼想處決我?」
  對畢斯特的話,施密特嗤之以鼻道:
  「呸!你還不夠格讓老子離家半步,老子來是為了老子的笨兄弟。」
  「哦?」
  「老子的笨兄弟最近搞上一個這裡出身的寡婦,不過那個寡父死掉的老公好像變成了惡鬼陰魂不散,所以老子來這裡當惡魔獵人,想跟你探一些消息。」
  「我能有什麼好處?」
  「老子想想…」施密特歪著頭思索:
  「…有了!不現在就被老子幹掉,以及在董事會上保你一命如何?」
  「可以接受,只是我怎麼知道瘋狗有了骨頭以後就不會再亂咬?」
  「碰!」
  轟然飛出的子彈掠過了畢斯特的耳緣。施密特將還冒著硝煙的銀亮手槍收回腰間的槍套,笑道:
  「剛剛那顆子彈可以當作保證嗎?」
  畢斯特神色不變地道:
  「告訴我名字。」
  「寡婦叫馬子溪,寡婦的老公好像有兩個名字,樂朋舉和樂內・拉拉門。」
  「…確定是這兩個人嗎?」
  聽了施密特的話,畢斯特銀灰色的眼瞳中,浮現了微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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