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純屬虛構,與實際存在之人物、團體、事件、場所無關,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午間的日光踩著晶瑩透亮的玻璃鞋,在河面上踏出一曲輕快,白金色的衣袂翻飛,掀動流水的清涼,為一對在河堤上行步的男女拂去了漸強的暑氣。
這是繼告知體質驟變後,米養晦和范語冰兩人第二次的「英會練習」。
時間是米養晦兄妹遭遇食物大盜的三天後。
原本范語冰是想更早一點的,只是這三天正好是她參與的官司的關鍵期,加上她的養母,也是米養晦兄妹的生母麥玉美也在這三天裡出院,無論是她還是米養晦,兩人個都無暇分身,所以一直到現在偷出時間來見面。
跟著手上陽傘的舒展,被邀約者在邀約者說話前先開口了:
「官司還順利嗎?」
范語冰白了米養晦一眼:
「你以為我的午休有多久?不要浪費時間好嗎?我聽阿光的描述,那個食物大盜的樣子,和你變身以後的樣子幾乎一模一樣,是不是?」
拗不過米韜光的求懇,加上他自己也不打算對范語冰隱瞞,所以范語冰當天晚上就從米韜光的口中得知兄妹倆遇到食物大盜的事情。
「嗯、除了這裡的觸角形狀,」米養晦抬起沒拿傘的手在額頭上比了比:
「還有外表的身材體型這些細微的部分之外,那個食物大盜,和變身以後的我完全可以說是同類。」
「這樣的話,那他很有可能也是赫鵬生技的實驗品了。」
「我也是這麼認為,所以我想把他找出來談一談,看看能不能把事情弄清楚一些。」
「嗯……」范語冰沉吟道:
「雖然不知道那個人對事情了解多少,不過如果受害者不只一人的話,在談判上會比較有利,不過你真的能找到他嗎?」
「應該可以。我這幾天稍微研究了一下,」米養晦的語氣有些興奮:
「我發現我變身以後,好像就可以感覺到他在哪裡了…唉呦!」
米養晦的胸口遭到青梅竹馬一記重重的肘擊,范語冰先是罵道:
「臭阿蟲,誰教你胡亂變身的!」然後她才道:
「所以你這兩天狂買巧克力,而且還是買登山用的,就是在為變身以後要恢復體力作準備?」
「哇!不愧是正在進行式中的名律師,舉一反三的速度就是快。」
「你少貧嘴了!」又是一記肘擊後,范語冰問米養晦:
「你想什麼時候去找人?」
「…明天。」
范語冰拍了拍裝作若無其事的米養晦的肩膀:
「這樣啊?難為你了,特地挑了一個我要出庭的日子呢!
被青眉竹馬一語道破用意,米養晦心虛地辯解道:
「因為…因為還不確定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嘛!妳在場的話,說不定會橫生什麼枝節,所以我想,妳還是不要一起去比較好。」
「這個理由你想了很久喔?」范語冰瞟了青梅竹馬一眼:
「放心啦,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學到,自己絕對不能是一個拖油瓶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范語冰伸出食指示意慌張要解釋的米養晦不要說話,然後眨了眨眼道:
「我知道,你一定要小心喔!對方也有可能是赫鵬的人,要是情況不對,你就隨便衝進一間電視台裡爆料知道嗎?」她為青梅竹馬理了理衣領:
「別忘了,媽和阿光都在家裡等你回來。」
米養晦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妳放心吧!」
第二天,用「護車不力所以失去工作」做為理由,從妹妹手中拿回計程車鑰匙的米養晦,藉口有客人預約,一大早就出門了。
把預先打包好的行李放上助手席之後,米養晦坐進駕駛席,脫下鞋子,換上一套最寬鬆的服裝,拿出了打火機。
看著旅行包裡滿滿的巧克力,米養晦心想:
…不知道這些能撐多久,希望在吃光這些巧克力以前就把人找到。
米養晦點亮打火機,一個深深的呼吸後,將火焰移向手臂,比神經向大腦傳達「危險」信號的速度更快,米養晦身體獨特的防衛機制發動了,剎那間,遼闊的水泥叢林被拆解成一個個單純的氣味和聲調,乘著風流進了敞開的車窗裡。
…我要找的是味道,同類的味道。
攀著不斷流進車裡情報之風,意識化成了蜘蛛網,穿透鐵製的車殼往四面八方延伸,最後在西北方不遠處,米養晦捕捉到他的目標:
「…好!再來就是小心別把車子弄壞了。」
抓起巧克力往嘴裡一塞,米養晦輕手輕腳地握住方向盤,踩下了油門。
當對向道路上的駕駛們,看到迎面而來的計程車,竟然是一個奇裝異服的人在邊啃著巧克力邊開動的時候,每一個都露出詫異的表情,四下尋找著攝影機:
「…那是什麼?難道是做什麼節目嗎?」
感應著目標的氣息,米養晦心中陡然一驚:
…接近的好快!怎麼會?難道他…也在往我這邊過來?!
意識到這個可能性,米養晦趕緊找機會解除變身並停車,然後在樓與樓的間縫中,覓到了一個僻靜的角落,看向樓頂。
…如果他可以做到,我應該也可以。
想到食物大盜之前在妹妹打工的店的外牆上所留下的抓痕,米養晦拿出打火機再次變身,接著猛然一個縱身,用四肢硬生生地在樓壁上抓出四個施力點,像昆蟲一樣爬了上去。
…他來了!就在另一邊!
儘管隔著一幢建築,但是米養晦仍然從接觸的壁面上,感覺到對方在對側樓壁上移動的「步伐」,彷彿是在彼此確認,雙方同時加快了動作,在同一時間翻身躍上了頂樓。
「……」
「……」
脫離常識的兩個存在,在對峙中彼此打量,最後是米養晦先打破了沈默:
「…你好,前幾天我們見過面,我叫米養晦。」
米養晦一邊自我介紹,一邊恢復了人形。
「……」食物大盜沒有反應。
米養晦謹慎地走前一兩步,稍微加大了音量:
「…不好意思,請問你聽得懂我說的話嗎?」
「……」食物大盜還是沒有反應。
正當米養晦打算換一個語言再試一次的時候,食物大盜突然指著米養晦,說出了發音不十分標準,卻非常流利的中文:
「…你,為什麼還沒變回來?」
熟悉的語言,還有與自己年齡相仿的男子聲音,這讓米養晦的心中先是一個驚喜,然後才又疑惑地看了看雙手,確認自己的確是人類的樣貌無誤:
「…咦?我應該已經變回原樣了啊?」
「你說這是你的原樣?你說這是你的原樣?」
一邊喃喃重複著相同的質問,食物大盜一邊朝米養晦的方向走去,語氣充滿了疑惑與訝異,米養晦見狀心中一凜,在配合著對方的步伐向後退的同時,暗自凝神戒備。
「…你說這就是你的原樣?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啊——?!」
突然一聲落雷也似的暴吼,食物大盜勢若瘋虎地撲向米養晦,米養晦趕忙一個側滾,恢復成人類的身體本能地再次變化,在間不容髮之際閃過了對方這速度和力量均超越常理的攻擊。
「…吼啊!」
食物大盜轉身追行第二擊,先其一步,米養晦藉著側滾時的動能,順勢躍出了頂樓牆緣。
…這是…?
原本只是單純「逃離危險」的本能反應,沒想到就在身體離開水泥建築的同時,米養晦的思緒也跳出出了理智的高牆,一瞬間,他看見整座城市在他面前以飛快的速度翻轉、折疊,呈現出一副他既熟悉,卻又陌生的樣貌。
「…啊——哈!…哈!」
身後急遽靠近過來的危險息氣,令米養晦無暇細思,伸手在橫越空中的電線上一個借力後,他喘著氣息,開始在他從來沒走過,也不知道可以走的道路上倉皇奔跑——招牌、窗棚、路樹、街燈、冷氣機座……這些道路上空早已司空見慣的突起,此刻全都成了鋪路用的碎石,在城市的空中鋪出了一條超常之路。
可惜的是,米養晦所具備的一切條件,追逐米養晦的食物大盜也有,因此無論他奔逃的路線再怎麼匪夷所思,食物大盜還是能循線追上,而且還因為先看過米養晦的「示範」而更加快了腳步。
就在情勢刻不容緩之際,米養晦猛然心頭一震!
…呃!
心口的巨震,讓米養晦的腳步出現一瞬間的滯澀,與此同時,一道勁風襲向米養晦的後頸,在米養晦來得及反應之前,一把將米養晦拽上了樓頂。
「說!你是怎做到的!為什麼你可以變身這麼久!說!」
食物大盜抓著米養晦的脖子將人按倒在頂樓地板上。
「…呃、呃……」
如果不是在變身的狀態下,米養晦的脖子早就被扭斷了,因此此時從胸腔裡傳來的激烈跳動,就宛如倒數計時一般,一聲又一聲地在警告它的主人:當身體到達極限而強制解除變身的時候,也就是米養晦斷頸身亡的時候!
「…吼——!」
異獸的吼聲,突然從極近的距離發出,讓食物大盜和米養晦兩人同時一驚!
「…!?」
…阿光的來電?
先一刻反應過來的米養晦,趁著食物大盜驚訝的瞬間掙脫壓制,藉著一腳踢開食物大盜的動能,順勢一個後翻,成功重新拉開了距離,可是他的身體也在此時到達極限,在落地的同時,解除了變身。
「呼、呼…!?」
…!?
沒讓兩人有時間平復驚訝,一條黑影從蓄水槽旁的陰暗處閃電也似的竄出,一擊擊暈虛弱著喘息的米養晦,挾著他躍出了樓頂。
…又一個?!怎麼可能!?
食物大盜十分驚訝,雖然是一瞬間發生的事,但是他看得很清楚,帶走米養晦的黑影,長得和他幾乎一模一樣!
「…別想逃!」
食物大盜立刻追了上去,卻在追逐的同時,為新的發現而訝異:
…為什麼?為什麼那傢伙沒有味道?!
不亞於見到米養晦能長時間維持人類外型時的難以置信,食物大盜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從外型和動作來看,他、黑影,還有變身後的米養晦,三者顯然同屬一類,但是黑影的身上,竟然沒有任何和他與變身後的米養晦一樣的氣息!?
…你逃不掉的!
食物大盜衡量情勢,黑影雖然搶到先機,卻也扛了一個累贅在身上,因此雙方依然跟同時起跑沒什麼兩樣,甚至身無長物的他還稍勝了黑影一籌,至多不出三個起落就能觸及目標
…!?
忽感四周氣流有異,食物大盜瞬間足下發力,轉直衝為上躍,在間不容髮之際,旋身避過了橫空飛來的物事!
「…可惡!」
雖然僅此一擊,卻已足夠讓落足在窗簷上的食物大盜明白,他是無法再追上黑影和米養晦了,於是他把視線改移向樓壁上的彈痕——那是剛剛被他避開的子彈所留下的。
…哼!追你也一樣!
食物大盜昂首轉身,循著空氣中的煙硝味的來向,往狙擊者的所在處奔去。
在基隆港東方的公海上,赫鵬安全部所屬的七號艦內,亞洲區生技總監司馬幸太郎,快步來到管理官畢斯特・道格拉斯的房間門外,握住了門把。
「生物特徵辨識中……確認無誤,司馬幸太郎生技總監,請進。」
聽到辨識器放送出由女性預先錄下、恭敬優雅問候辭令後,司馬幸太郎整了整呼吸,轉動門把打開房門,進到了房間之中。
房間裡,畢斯特以一貫的平靜語調,對視訊電話中的牛志達總裁做出提示:
「…沒有證據證明與赫鵬有關,不必進行輿論封鎖。」
「可是…」牛志達面露難色。
「牛志達總裁,你也會有視訊電話的紀錄檔,我的指示,當然由我負責;你現在該著手的是重新檢視亞洲分部的保安環節是否有所疏漏。」
「…我明白了,那這件事情就依管理官的指示辦理,不知道管理官是否還有其他的提示呢?」
「沒有。」
簡潔地回覆牛志達的問題後,畢斯特切斷視訊電話,改對司馬幸太郎道:
「請說吧!司馬博士。」
「…我就直接說了,管理官,請問你下令出動『美規・崩二十五號』和『美規・崩二十七號』嗎?」
「不錯。」
「這太危險了!牠們…不,這艘船上的所有實驗體……」
「你也看到新聞了吧?」
畢斯特沈穩地截斷司馬幸太郎的發言,調出了新聞節目的影音紀錄檔:
「…為您插播一則獨家消息,在前一節的整點新聞裡,我們報導有民眾目擊兩個奇裝異服的人,在台北市街頭的大樓牆壁上進行所謂的跑酷追逐,而就在剛剛,有網友的行車記錄器拍到了這段驚險的畫面。」
配合著主播的台詞,新聞從主播台切換成旁邊打有一行「畫面翻攝自網路」文字的影片——那是變身後的米養晦,與食物大盜在空中追逐的情景。
「這是…!?」
在司馬幸太郎的驚呼中,短短數秒的追逐畫面被不斷重複播放著:
「…警方表示,這兩個人的行為已經觸犯了公共危險罪,專家也呼籲,跑酷運動若沒有相關的防護與訓練,非常容易受傷……」
畢斯特按下暫停鍵將畫面定住,然後問司馬幸太郎道:
「雖然畫質不佳,但你應該能認得出來吧?司馬總監。」
「那、那…」司馬幸太郎還沒從驚訝中恢復:
「那是…崩十號?怎麼可能?!」
「不錯,」畢斯特改調出外觀辨識軟體的執行紀錄:
「經過辨識,確認這個在後追逐的個體,就是在保全部的檔案資料中,被標記已銷毀的崩十號實驗體,不知道司馬總監對此有何看法?」
「這…我不太清楚保全部的作業……」
「是嗎?無意冒犯,不過研究者果然都只專注在自己研究的課題上哪!」
一邊說著像是嘲諷的感想,畢斯特將跑在前面的米養晦的影像放大:
「確認存活並且脫離管制的崩十號雖然是問題,但我更在意的是這個個體,無論是那個地區,現有的崩計畫資料庫中沒有任何有關這個個體的資料;幸運的是,根據安全部調查,除了赫鵬之外,世界上沒有個人或團體有技術與資源去運作崩計畫,或是類似的計畫,這讓目標範圍瞬間縮小了許多。」管理官冷視司馬幸太郎雙眼:
「請回答我,司馬總監,目前唯二不在資料庫中的實驗體是?」
「…崩九號,還有崩十一號。」
「身為兩次實驗都有參與的成員,司馬總監,你認為影片中這個不在資料庫中的個體,是資料被魚得水前總監銷毀的崩九號,還是還來不及建立資料,實驗室就先一步遭人炸毀的崩十一號?」
「這…很抱歉,這個影片太過模糊了,我無法判斷。」
「…果然如此啊。」畢斯特微一頷首後,將對話帶回生技總監的原題:
「出動二十五號與二十七號的其中一個目的,就是要設法取得這個不明實驗體更清晰的影像,另外就是對失控的崩十號做出相應的處置;因為亞洲的實驗室沒有給崩生物注射追蹤器,所以我必須藉助崩生物散發出的獨特費落蒙來進行追蹤。這樣的說明,不知道司馬總監還有什麼問題嗎?」
「但是管理官,那些實驗體,牠們、牠們都是猛獸啊!貿然將牠們放出去,一般民眾會有危險的!」
對司馬幸太郎的擔心,畢斯特回以微微上揚的嘴角:
「活著就是一種冒險啊!司馬總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