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此刻已然入夜，星辰高掛，填滿了宇宙。
一輛馬車駛到李家門前，附近已經聚集許多百姓，大家持著火把將四周照亮，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幾十名甲士正維持秩序。
王毅率先下車，在眾人的護衛下進入李家，一眼就看見魯大夫和蔡月在中院坐著休息，左邊的糧房屋頂則破了大洞，兩名甲士在外頭看著。
他走到魯大夫旁邊，瞥見他身旁有裝滿藥材的麻布袋，心中起疑，問道：「究竟怎麼了？」功曹也走到後頭聽著。
蔡月只是嘆了口氣，沉默不語。魯大夫懊惱說道：「我們都被李舅騙了，他確實有癱軟之症，但那藥方根本不是治病的，而是能夠讓他變成魃魔！」
「此事當真？」剛才在縣府時王毅就聽傳話的甲士說了，只覺得震驚和懷疑。
「他喝了那藥之後身體開始變化，原本的皮膚脫落了，眼睛也變的細小，就連後背也一瞬間長出大翅膀！」魯大夫回憶剛才的畫面，激動說道：「看來魃魔血是極為恐怖的東西，能夠入侵人體的五臟之象，配合精準份量的藥方加持，真能使人類脫胎換骨，變成魃魔。」
「那李舅果然是老狐狸……」功曹嘖了聲，雖然早知道他心懷鬼胎，但沒想到其真正目的是如此變態，令人髮指。
「這麼說來，李舅那藥方就是把自己變成魃魔……」王毅低頭沉思，想了一會後突然問道：「難道劉諒……」
「李舅說癱軟症根本不能治好。」蔡月的聲音有些沉重，看起來很疲倦。
「不對。」王毅搖搖頭，分析道：「既然是絕症，那為什麼劉諒喝了藥就能復元？可見劉諒根本不是癱軟症！」
魯大夫聽完後深感認同，說道：「剛才我也如此猜想，沒道理李舅的病不能治，而劉諒的就能治療。」
「但會不會李舅太過於灰心，或太過於沉迷魃魔之力，而忽略了真正的藥方？也就是劉諒版本的藥方。」功曹提出猜測。
王毅點點頭，不排除這樣的可能性，喃喃說道：「也許是他沒有嘗試……」
「這兩種藥方的差別只在於魃魔血的濃淡之分，李舅的版本沒有調和過，但劉諒的版本卻需要沖淡。」魯大夫說道：「也許只要劑量低一點，就能達到強健體魄而不變身也有可能。」
蔡月聽完後大力點頭，覺得這理論很正確，說道：「所以只是李舅笨蛋，錯過了能夠治療的機會！一定是這樣！」
「以他多年的經驗，難道真的不知道？」王毅搖搖頭，覺得不大可能，「李舅雖然瘋癲，但也是飽讀經書之人，若非走投無路，怎會走上求魔一途？」
蔡月不滿地說道：「也許他就是想當魃魔想瘋了！大變態一個！」她想起剛才那情形，除了害怕外還更氣惱，惱李舅也惱自己。
「不如我們先回去看看劉諒吧，關鍵還是在他身上。」魯大夫覺得在這瞎猜也不是辦法，必須找到更多證據。
王毅也不希望這麼多人在這耗下去，於是招來兩輛馬車，四人一齊回到魯大夫的藥舖。
同時間，陳房安頓好家務，和湘姬道別後前往藥舖，打算幫忙照顧劉諒。
走了段時間轉進巷子，遠遠就看見劉諒躺在長椅上。陳房趕緊慢跑進屋，近看之下才發現劉諒仍不斷流汗，臉色發白，昏昏沉沉。
他想到過去充滿活力的小夥子不僅失去娘親，還落得這副德性，不禁覺得世道無情，故意要捉弄人似的。
突然外頭傳來木輪的翻轉聲，他往外頭望去。馬車迅速入巷，急停在屋門前，王毅等人先後下車，再度回到藥舖裡。
「情況如何？難道是真的？」陳房已經從街坊們那聽到變身的傳聞，趕緊追問。
蔡月很失望的點頭，接著看向劉諒，只見他的臉色越來越煞白，病情是日益加劇。
魯大夫走到劉諒旁邊，把了把脈，又翻了翻眼皮，說道：「如果是藥效逐漸退去，應不至於如此……」
「此話怎講？」功曹追問。
「全身經絡逐漸退化，怎會昏睡成這樣？臟象也不該絮亂如麻。」他凝重地看著蔡月，問道：「月姬妳應該還記得，李舅剛喝完藥的狀態吧？」
「你是說……流汗？」蔡月愕然，瞪著劉諒這副模樣，心頭惶恐了起來。
王毅皺眉，說道：「你是說李舅在變身前，也是這樣流汗？」
「是。」魯大夫回答，並看著眾人，嘴巴抿了起來。
陳房有些狀況外，見大家都不說話，急著問道：「到底怎麼回事誰來給我說說？」
「不對！」蔡月面色難看，反駁道：「也許……也許兩人的癱軟症不太相同啊。」
「但這要如何解釋魃魔摧毀李家，但抓走劉諒？如果以變強為立足點，那麼李家的東西應該更符合魃魔的需求才對。」功曹說道。
「再者喝自己的血是不會有用的。」魯大夫看過李舅變身後改變了些想法，「魃魔本身就具有那樣的體魄，喝自己的血若能變強，豈不是沒完沒了？如果需要其他藥方搭配，又何必摧毀李家？」
蔡月很想說些道理反擊，但一時間又想不到其他說法，只好無奈的瞥過頭去。
「但如果改個答案，一切就能解釋的通了，也能說明為什麼魃魔會想抓走劉諒。」功曹漸漸搞清楚來龍去脈，整起事件也幾乎能給出結論了。
眾人也都同意，雖然這個答案真是始料未及，但出現在李舅出事之後，倒也顯得合情合理。
王毅改用另一種眼光看著劉諒，心中大感不可思議，他走到他旁邊，翻了翻他的眼皮，接著嘖嘖了聲。
「該怎麼處理？」功曹看著外頭，此刻已經是深夜，「聽甲士說李舅朝南方飛去，恐怕去找他的新同類了。」
王毅想起黑魔王對他說的話，心想李舅恐怕就是點燃戰火的火種，加上一切疑點都已經水落石出，必須提早做些準備。
「來人！」他走到外頭，喚來兩名甲士，對他們說道：「把劉諒移往地牢。」
兩人聽令便走進去，一左一右將劉諒抓了起來。陳房大驚，趕緊攔住去路，說道：「這是怎麼回事？你們剛剛到底講什麼？沒搞懂我是不會放人的！」
「閃開！閃開！」甲士粗魯的推開他，硬把劉諒抓到外頭，扔上馬車後直接出發，前往位於左府區的地下監牢。
「縣尉你這是？」蔡月也感到驚訝，想起身阻止，但連陳房都攔不住，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抓走劉諒，自己更是無能為力。
魯大夫年紀較長，大概知道怎麼回事，一聲嘆息，不忍心的別過頭去，沒有多做些什麼。
王毅卸下自己的佩劍，走到外頭交給位階較高的材官，說道：「傳我命令，全城備軍。」說完和功曹搭上馬車離去。
陳房只能站門口，眼睜睜看著大批人馬消失，一陣塵土飛揚後什麼也沒留下。他氣沖沖的轉回屋內，大聲嚷道：「到底怎麼了快說說！」
「簡單說就是……」魯大夫自己都覺得這說法很詭異，躊躇了一陣才開口說道：「劉諒不是人類。」
「怎麼可能？」陳房愕然，對這句話無法理解，辯駁道：「他們家和我們相識二十多年，我看著劉諒長大的，不可能是這種結果！你們都搞錯了！」
「如果你親眼看見李舅變身的模樣就不會這麼說了。」魯大夫能夠理解一般人不願相信，喃喃自語：「這世界之大，連我活到這把年紀都突然難以適應了......」
「你別只是磨磨蹭蹭！倒是把事情解釋給我聽呀？」陳房焦急得像全身有千萬隻跳蚤。
「那份藥方配合魃魔血能夠讓人變成魃魔，皆因為血液成分和藥材的搭配相輔相成，飲入體內和五臟相容之後變的極具侵蝕力，而若是降低魃魔血的濃度則使藥湯呈現反作用，魃魔本身的型態會因此改變，但這點還有待研究才能證明。我想李舅肯定實驗過非常多次了，他曉得藥材的份量必須精準拿捏，多一兩少一兩都不行。」
「雖然我不曉得剛才發生什麼事，但這話也只是你的猜測而已吧？」陳房聽不大懂，但說話的語調已經不像剛才這麼中氣十足。
「的確只是我的猜想，但恐怕八九不離十。」魯大夫聳肩，無奈說道。
陳房完全說不出話來，他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相信自己和魃魔相處了二十多年。
蔡月聽完他們的對話後更覺得勞累，心頭亂糟糟的不知該怎麼辦，那個開朗陽光又上進的男孩……像是朋友又更像理想中的那個他，竟然是這樣的身分！這令她的情緒陷入一種很糟糕的漩渦，有種想要掉頭就走，什麼也不管的衝動，但又無法完全放開，彷彿心頭長出了枝芽，再也收不回土壤裡。
魯大夫在屋內看不見滿天的星斗，只能望著外頭巷子的漆黑，心想魔叢谷恐怕也是這般黑暗，那些宿敵正在遠方蠢蠢欲動，不知何時會從天而降。
蠱雕（gu diao） 是一種似鳥非鳥，似豹非豹的食人畏獸，獨角，叫起來像嬰兒的啼哭。
來自山海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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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創作 (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