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爾.藍道夫整個下午都顯得心神不寧。
他依照原本排定的行程表去拜訪客戶,但成效不彰,他甚至認為自己搞砸了原本可能成交的兩筆交易,就因為情緒大受影響。他最後推掉了晚上的兩個行程,當他坐在簡餐店裡吃著墨西哥玉米脆餅時,還被碎裂脆餅形成的銳利斷口插傷了嘴巴。
她憑什麼這麼說?
窩在車上,藍道夫望著懸在擋風玻璃上方的照後鏡,他的眼神變得渙散,就連總是梳理整齊的頭髮也像坨被風雨侵襲過的鳥窩;他食不知味,剛剛他才吃掉半份印度烤餅佐綠咖哩醬就覺得胃被塞滿。平常那樣的份量根本不夠他塞牙縫。
現在才五點快半,吉兒差不多要前往酒吧上班。該回去嗎?載吉兒到「伊莉莎白」酒吧,順便聊聊回家面見爸媽應該準備什麼樣的禮物?藍道夫發現,即便整件事情是由他發起的,但其實自己內心深處還沒完全準備好。
他是「混血」,儘管他的本能無法跟教會裡其他「怪物」相提並論,但身分如此是不爭的事實;跟吉兒在一起時他必須盡量避免自己受傷,因為他的傷口癒合速度是驚人的快,遇到疑似被寄生的人,他的「法眼」也會隨之啟動。
特別是最近跟潔米見面的機會變多了;她的「霧隱」促使他把自己的「法眼」推得更強、更銳利。
那引來一些不必要的東西。
藍道夫其實很擔心牠們真的傷害到吉兒。
他就看過好幾次,當吉兒沉入夢鄉的時候,一道陌生黑影自她那一側床頭櫃竄出。
趕走牠們的方法出乎意料的簡單——他會死命瞪著牠們,在心中大喊「滾開」!「混血」的能力通常會比那些雜碎要來得強,只要稍微提出警告,牠們通常會識相的不再接近。
在那之前——與潔米密集接觸前——他都沒感覺到有任何不潔的東西接近吉兒,或是入侵他們甜蜜的居住空間。
他已經盡可能克制本能了啊!還是……還是說,問題出在吉兒身上?
吉兒的行為造成了給牠們趁虛而入的缺口?但藍道夫想不出吉兒有什麼特別怪異、無法掌握的行為或是欲望……她已經脫離過往的荒唐過去了,不是嗎?
不管如何,他必須在回家那之前讓吉兒稍微了解這方面的事情。
而現在,他想稍微繞去潔米的住處一趟。
藍道夫承認這是受了那個金髮女人的影響。
他確實不會告訴那個女人有關潔米的下落,但他想他應該了解一下那個紅髮小女孩的來歷。
她似乎叫做……薇若妮卡?
*
潔米的住處就在他與吉兒這個社區之外,在經過下兩個街區後轉角;他過來之前再三確認無人跟蹤。
而他到達的時候正巧碰到「軍刀」要出門。
藍道夫與「軍刀」閒聊幾句,他戴上安全帽,掩藏其瘦削蒼白的臉,「要找瑪喬禮的話直接敲門吧;不過她們正好在做靜物素描。」
「我知道,謝了。」藍道夫對他點點頭,看著他跨上他的黑色愛車——BMW K1300R,輕催著油門之後揚長而去。不知道他又盯了哪個倒楣鬼?
被「軍刀」盯上的傢伙下場通常很慘。
藍道夫走近這座擁有磚瓦外觀的房子;儘管已經來造訪過許多次,他仍讚嘆著它的古老以及賦予周圍的僻靜優雅。
不……這份寂靜是潔米的「霧隱」使然。
想不到她的本能已經強到足夠覆蓋整座房子了?藍道夫不自覺打了個冷顫,他敲門,同時「法眼」開始作用;唯有這樣,他才能夠「感受」到潔米。
來應門的是她。「柯爾?為什麼你會過來?」她的眼睛湛藍如海洋,在與他視線交會的瞬間綻放出驚喜。
「來看看妳們啊!」他刻意以輕鬆的口吻說道。「聽『軍刀』說妳們在畫素描?我打擾妳們了嗎?」
潔米撥開覆蓋右額的那束柔軟金髮,輕笑著搖了搖頭,「沒有!不要這麼想,進來吧。」
她的聲音很細柔,如果不仔細聽會誤以為她的回答有氣無力;她放下地板鞋,藍紫色染成的絲質長洋裝圈出漂亮的圓弧,天氣漸冷,因此除了長袖洋裝之外,她還多加了一件鵝黃色針織短外套。
潔米的氣質跟吉兒截然不同,如果他有所謂的「夢中情人」的話,潔米完全符合那個形象跟標準。
「怎麼了,柯爾?快進來啊!」
「哦、哦!」
她逕自繞過客廳,「我跟薇若妮卡正在餐廳畫畫,你隨便坐。」他選擇其中一張沙發坐下,隱約聽到那個小女孩正喊她「瑪喬禮」。
她的全名是瑪喬禮.潔米.范德荷登。(Marjorie.Jamie.Ven Der Herden)瑪喬禮這個名字當然也很高雅,但他們喜歡叫她潔米,只因為好叫而且比較親近。
潔米問他要喝什麼,他回答「隨便」,換來她的一記噘唇,「好吧!啤酒!」她旋即恢復笑容。
「謝謝你的書。」她把啤酒遞給他,在另外一頭坐了下來。「薇若妮卡很喜歡其中一本介紹動植物的百科,像她這樣年紀的小朋友對於新奇古怪的東西都很有興趣!」
「我老家還有一些,看看之後回去再整理過來拿給妳。」潔米的眼睛亮了起來,直說「好」。藍道夫瞄了她一眼,再看看廚房的方向。那個小女孩正往他們這裡探頭,當他們視線一接觸之後,她像是嚇了一跳,若無其事地轉頭繼續裝認真!
好可愛的孩子。
「她一直在注意這裡。」藍道夫頗有得知秘密的快感。「不回去陪她嗎?」
「沒關係!她可以暫時自己畫……還是你其實想找薇若妮卡?」潔米露出微笑,那一瞬間藍道夫不確定自己是否看錯了,眼前的她突然變得有些虛無,就像隨時隨地都會消失一般。
整座客廳沒有鏡子,就連玻璃櫃都沒有,任何平面物體都是消光霧面的;藍道夫心想現在的潔米一定沒辦法被鏡子照出來。
「柯爾?」
「哦!沒有,我說過只是來看看妳們。」
「我就覺得很奇怪,你平常這個時間應該都在工作。」
藍道夫嘴角牽了牽,就連職業笑容也顯得有些無力。他最好坦誠以告,潔米很纖細敏感,他根本無法在她面前維持偽裝。
「說實話……我今天遇到一個金髮女人。」他稍微壓低嗓音,說起這段話時不忘確認小女孩「確實專心」在畫畫。
潔米對於話題的轉變似乎顯得無所適從。她的嘴型化成「喔」的一聲,微翹起左腳,點了點頭。他續道:「她自稱艾芙琳,指名要找妳。」
「艾芙琳?」
「就是上次在轉角喊住我們的那個人。」
潔米睜大眼睛,「我記得……所以她……果然是在叫我。」
「她很強悍,我感覺得到。」藍道夫進一步壓低聲音,回想起她刻意在他面前展現力量的時候,一股難以言喻——但絕非混濁、邪惡——的能量瞬間衝擊他的身體;那讓他心有餘悸。「那個女人一開口就說要向妳要回她。」他指著正在畫畫的小女孩。
潔米的纖細身體不自覺震顫著,她咬著唇,呼吸變得略顯急促。「那就是薇若妮卡說的大姊姊?」她喃喃自語,藍道夫不清楚這句話的意思;或許薇若妮卡認識那個金髮女人?
「那你怎麼回答?」
「我不可能把妳的下落說出去。」藍道夫斬釘截鐵的說。「不管是她想對我怎樣,我都不會讓妳面對那種人。」
她的漂亮五官登時糾結起來,抿了抿嘴。「柯爾……謝謝你對我的保護。」潔米看起來快哭了?該死!他說錯了什麼?「所以你拒絕了,她沒告訴你她的聯絡方式?」
「沒有!我害怕她會無所不用其極地找到妳……」等等!聯絡方式?藍道夫突然聽懂了潔米的話。
「潔米?妳想做什麼?」
「或許……或許我能跟她談一談。」她看起來是認真的,藍道夫的腦袋登時一片空白。
「你知道薇若妮卡是為什麼會跟哥哥還有我生活在一起嗎?」
「不,我不知道。」
「那是卡巴耶神父……」
「……瑪喬禮?」
一不留神,薇若妮卡已經靠近他們;藍道夫抬頭,那個小女孩赤腳拿著鉛筆,一副想接近卻又忌憚著他們的談話而不敢輕易打擾。她的禮貌做得還不錯。
「嗯?怎麼了?」潔米回頭時帶著笑,只是哽咽著的她鼻子跟脖頸仍透著淡紅;那讓她無法掩藏。
薇若妮卡只瞄了他一眼,隨即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潔米身上。「妳在哭嗎?發生什麼事了?」這讓他以為自己被她當成欺負潔米的壞蛋。
「沒有啦,在講以前的事情;遇到什麼問題嗎?」
「那個……我不知道該怎麼畫。」她遙指著她的畫板;潔米不過去指導大概是不行的。
潔米給了他一枚眼神讓他稍等,隨即站了起來,「我看看啊!我看看……」她一起身,小女孩立刻親暱的牽著她的手。要不是他非常確定她們之間只是朋友,任何人多半要誤以為她們之間有某種親屬關係。
她剛剛提到「卡巴耶神父」,意思是說薇若妮卡是神父刻意要她帶過來這裡的嗎?
「但她明顯帶走了我們重要的朋友!」
那個金髮女人——艾芙琳臉上急切的模樣,老實說完全不像在偽裝。
所以……這件事情他們可能是錯誤的一方?
藍道夫這下子真的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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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這樣的方式,艾芙琳跟瑪喬禮之間的關係會慢慢變得緊張、變得更加難以控制。
我得承認這兩個人物都是我非常喜歡的,即使兩個人的形象完全不同XD瑪喬禮的姓氏終於也公布了,即便有一些人很早就知道,她就是他的妹妹。
關於這對兄妹,還有一些故事可以交代;應該說很多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