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有人可以教我打火炮蘭嗎?」
那是從勢力頻道裡傳來的提問,不過在靈石草原、雪人洞窟徵人的巨大浪潮裡,那樣少有的發言也逐漸被各式不同的聲音所隱沒。
放下手中藥草工總舵的每日任務清單,靜默看著那樣的聲音逐漸被周圍的聲音吞沒。
「請問……有人可以教我打火炮蘭嗎?」
我看著今天任務的完成狀況,又沉默了大約三秒的時間。
「請問……」
當那道微弱的聲音將要再次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前,我向著那道聲音的來源,伸出了稍嫌猶豫的援手……
※ ※ ※
「所以,你能解釋一下現在的狀況嗎?」
搭檔雖然沒有明講,但我覺得從對方的眼神中要讀出這樣的訊息並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情。老實說打從開始前,我就大致預料到會有這樣的狀況了。
我想不只是跟我熟悉的人會發出這樣的無奈,就連稍微認識我的人大概都會有同樣的想法。這到底是第幾次?早已經沒辦法計算了。
毛茸茸的尾巴和耳朵,大約達到自己腰部的身高。
毫無疑問是我很熟悉的種族,與我有緣到莫名其妙的種族。
「為什麼你遇到的全都是燐族,而且全都是『女的』?」
「這是個好問題……我也很想問。」
我們倆面面相覷望著對方,陷入了又一次的沉默。
※ ※ ※
【1.5小時之前】
「所以……你問的是六人的火炮蘭,還是二十四人的火炮蘭?」
當我還思考著對方是因為有人伸出援手而感到錯愕,還是因為怕生羞赧的小動物性格使她不知道該從何開始講起時。結果對方卻用一頭霧水的表情盯著我問了一個更關鍵的問題。
「呃,這兩個有什麼差別?」
等等!剛才那句話來得有點太快我沒有聽清楚,她剛剛是問了什麼來著?
「我聽不懂。」
野生的純江湖新人呢,結果到頭來錯愕的人反而變成我了,這什麼情況來著?沒遇過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比較好……
光是講解兩者之間差異就花了要五分鐘的時間,至於這是我的講解方式問題還是對方的領悟力問題,我就不太確定了。
「剛才跟一場統合副本,結果完全跟不上大家的速度。」
聽起來似乎還挺正常。
「我也有說自己是第一次,所以很多地方不太熟悉。結果大家還是衝很快,我完全追不到整個團隊的腳步。」她比手畫腳地解釋自己的狀況。
雖然開玩笑地說來燐族的腿本就比其他種族還要更短了許多,但實際上會影響到整體速度的,不可能是腿的長度這麼直白的原因。
也許很多老手早已經在不斷訓練中忘記了那種感覺,但對於接觸海蛇補給基地經歷並沒有那麼久的江湖新人來說,這張地圖在很多意義上都是個難題。至少曾經在無數次的墜落經驗以後,我有不少深刻的體會。
抱持著不會太快解決的心理準備,我領著她來到了海蛇補給基地的正式入口。憑著接近一百場犧牲墓地的講師經驗和海蛇補給基地將近五十幾場的單刷歷程,我本想就算會花上不少時間,但整體來說應該不會有太多問題才是。
望向從入口走進去就能看到的高台,這是所有新手最初就必須面對的一項絕大難關。從高台上滑翔,閃避過所有監視的兵卒,躲開朝向自己瞄準的子彈。最後降落在遙遠對岸的石階上。這是一項需要經驗和大量練習才能上手的過程。當然我不奢望新手能看一次就理解到底該怎麼做,只是期望至少對方能夠從後頭看著我的動作,大致理解到基本的路徑怎麼跑。
而直到我用輕功爬上平台,等待她和我降落到同一個定點,思考著稍後該如何講解的時候,才注意到她還在底下很努力地繞著高台的柱子奮力跳來跳去。
……
……
我瞬間覺得我可能犯了一個錯,一個全天下老手都會犯下的錯誤。
「有沒有學升天飛?」
搖頭。
「現在的體力有多少?」
「11000。」坦率直截的回答。
我好像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在各種意義來說。
當我明白一切的真相後,頭疼和胃痛的感覺同時隱約地湧了上來。什麼腿太短、經驗不足什麼的根本不是真正的重點,實際上是她連跑過這個區域最基本的需求都沒有達到。
統合副本大概很少有哪個團隊好心到花時間在從一開始就沒辦法通過的人身上,就算能夠容忍一些小錯誤,但不可能接受打從最初就不達標的團員。
至少……在我有限的印象裡是如此。
我躍身跳下平台,深深嘆口氣向她說道:
「之後要記得先把輕功學完再來。」
她茫然地點頭,也不知到底是有沒有聽懂。即使應答時沒有明顯的情緒表現,但從還能得到確實的回應這點看來,還是讓我放心許多。
我突然慶幸雖然剛才統合副本那些團員沒有表現出超凡的耐心,但起碼也沒有對她有太多冷嘲熱諷。既然沒有辦法爬上牆壁的話,那就勢必要把所有眼前的敵人全部清掉才能順利前進。
看著已經習慣從偏低角度望上來的視線,心裡有種自己像是牽著小孩子逛街的褓姆那種莫名感覺。
「這趟路可能不輕鬆喔,你要有可能整場趴在地板上面的心理準備。」
「……沒關係。」
毫不修飾的話語聽來有點囂張,但那可能也是她維持至今不斷前進的勇氣。所以我並不打算用老手的心態去諷刺揶揄她,而是站在她的前方。
「走吧。」
「嗯……」
過去因為自己實力不足,所以幾乎沒有涉足這個區域,而今的我就算踏入了海蛇補給基地,也時常只是一個人獨自默默收集著香水。從未想過會在這個區域帶領著誰前進,在這個已經快要被忘卻的時代裡。
從路程的聊天中,理解到她隻身一人走來的歷程,知道她能力尚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明白到由於害怕給誰添麻煩,所以遲遲不敢尋找門派的猶豫。
偶爾會因為聊天而忘記到注意周遭敵人的視線,不過那對我來說都只是小小的插曲而已。她戰戰兢兢閃避敵人,被樓杏花追砍驚叫的畫面,雖然好幾次都讓我差點笑出聲來,但她並沒有因此停下腳步。
坦白來說,姑且先不看她的技術,她的毅力在所見過的新人中也能夠排上前幾名。只要堅持下去並細心琢磨她的實力,未來某一天,或許也會有開花結果的時刻也說不定。
隨著最近越演越烈的靈石草原戰端,太過龐大的材料需要量,為了某個彷彿看不見盡頭的目標,拚死拚活不斷在迷宮裡重複輪迴。冰封起自己動搖的內心,很長一段時間忘記了某種內心的鼓譟,忘記了與誰相處的情感,也聽不見那些需要援助的聲音。
我知道這麼做未必是好事。但在所有過程結束後,我還是這麼問了她:
「之後介紹幾個朋友讓你認識怎麼樣?」
她迷茫的眼神似乎在責備我話語的突兀,而我只能回以苦笑。
「我們不是門派,只是一群有病的傢伙。」我對她伸出手。「只是大家互相認識,互相幫忙,然後……就都是很有病的傢伙。」
……我真的很不擅長這種事。
看著她逐漸失焦的目光,我有點後悔為什麼要強調第二次很有病這事。
直到我急忙思考該怎麼解釋才好時,她好不容易才反應過來,呵呵一笑說:「喔,好啊,聽起來……還蠻有趣的。」
她回應了我伸出的那隻手,帶著還稚氣未脫的生澀。
「啊,對了,謝謝。」
而那種感覺,彷彿回到了很久以前。
※ ※ ※
「所以,你希望我當她的老師,盡量幫忙她?」
夥伴雖然開始時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但畢竟是相處一段時間的搭檔,所以也很快地抓到了最關鍵的重點。
我向她合掌做出拜託的動作:「畢竟召喚師的事情我不懂嘛。」
即使臉上有點無奈,但我看得出其實夥伴並不是真的那麼「無奈」,而且無奈的點也不是為了作為誰的老師進行教學的事情。
「我說你到底是多喜歡燐族?你知道我們這一團裡已經有多少個了?不要看到燐族就像撿路邊紙箱的小狗一樣帶回來好嗎。」
「呃……大概剛好湊成一桌麻將吧。」
除了乾笑以外,我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
只不過夥伴並沒有理會我的尷尬,而是自顧自的與未來可能加入我們的小成員,用著應該是燐族彼此間才能理解的方式打招呼。
從我們最初認識至今,或許她也從未想過自己有可能成為誰的老師。
在不斷延伸的道路上,確實有太多我們所無法預料的事物。
看著她們的身影,我回想起第一次遇見夥伴時那稚嫩的模樣。一名曾經的新手召喚師,用自己的力量成長到足以成為他人前進的存在。而我以自己的雙眼見證了這些,並以她的成長感到欣慰。
或許夥伴可能會感到困擾,但有時我有時還挺想要就這樣望著天,然後拍拍她的腦袋什麼都不說地回憶起曾經的過往。
看著那些身旁繞著圈子的他們,我不知道在沒有任何制約的情況下,他們其中是不是也有誰會突然悄悄從我們面前離開,但或許我也希望,即便在他們離開之時,能夠帶著這樣回憶,然後……把這樣的心情傳承下去。
我從來無法去預測誰的何去何從,而只能在當下伸出那雙手、踏著前進的步伐,然後在未來的某一刻看著自己曾經走過的足跡,挖苦自己過去的愚蠢,露出欣然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