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的廢話】這篇小說來自SNK官方授權、藝文社出版的《KOF'96 Anthology》,是官方物。然而其內容喪心病狂之程度,會讓人誤以為這是未授權的同人BL小說,而這就是我翻譯它的主因【喂喂喂!!!】
雖然沒有躬逢其盛,但當年SNK簡直是恬不知恥地洗腦著無論是百合或薔薇的各種取向同人創作者。例如授權新聲社出版的ルーガル·ガメ夫畫集《Scud Head! The King of Fighters Series Visual Book》,裡面某些插圖極盡曖昧之能事,連作者ルーガル·ガメ夫本人對其中一張畫的感想都是『沒想到這個居然能夠審稿通過,本人是最感到驚訝的……「這樣的當然是絕對不行的吧!」這麼想著,我連原稿都沒拿來的說!』官方的無恥可從這裡略見一斑。
大概就是這樣,對自己沒能參與到當年那種無恥官方有病不治遍地開花的盛況而感到惋惜。【等等!!】
原罪-Original Sin- 原出:KOF'96 Anthology
作者:藤紀一之
翻譯:星野凜音 一九九六年的『The King of Fighters』,與舉辦過的前兩回不同,到了第三回,總算初次蒙上了一股像正式比賽的氣氛。這幕後究竟有何種陰謀企圖在驅使著,對於比賽行程進行到中途的他們來說是無從得知的,但是,總之大會的招待服務之周到,讓草薙京等三人心情愉快得不得了。
頂著『被邀請來的貴賓』這身分,他們在飯店內的飲食也全部免費。今晚三人在異國的土地上吃到了懷石料理。
有部分也是因為肚子餓了的關係吧,但光是睽違已久的日本料理,就讓他們鬆了口氣。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紅丸,忽然望向了京,結果…
「京,你這傢伙,臉頰上黏了飯粒啦!」
「誒?哪裡?」
(都已經二十歲了,飯粒居然還會噴成那樣嗎!?)
關於這一點,紅丸想對京提出意見了。
(告訴他?或是不告訴他呢?不……現在正在吃難得的大餐,再添一碗吧!)
當他這樣天人交戰時,京已將紅丸那些微的心理糾結丟到一邊去,看來很開心地伸出了筷子。
「什麼?紅丸,你不吃嗎?那,我就收下啦♪」
一說完,紅丸寶貝地想留到最後再吃的甜蝦刺身,被京迅速放進了嘴裡。
瞬間,就只有大門一人發現了,紅丸眉間『嗶哩!』地冒出直條皺紋。
紅丸顫抖著的手,靜靜將握著的筷子橫置在筷子架上,反而更加令大門擔心。
(要開始互毆了嗎!?)
然而,紅丸嘴裡說出的話,並非大門所擔心的那般。
「京……你給我在精神方面再稍微成熟一點啦!」
「哈?」
不得要領的京,冒出了『?』符號反問。
「為什麼?」
面向完全沒有感受到自己意圖的京,紅丸有如教導一個孩子般,一句話一句話,平心靜氣地分出了段落,對京說道。
「雖然我是你的朋友,但同時也是你的敵手,對吧?」
「是吧。」
「所以啊,我真的是不想說這種話喔。因為那就像是給敵人送鹽一樣哪(※註)。關於這件事,你給我永銘於心地好好聽清楚喔。」
(※註:當敵人有難時,卻不趁敵人之危,反而拯救敵人免於危害。)
相對於表情一反常態,變得誠懇起來的紅丸,京就像是在雙親面前等著被說教的孩子般。稍微噘起嘴,不過,倒是中斷了用餐,擺出乖乖傾聽的姿勢。
「從要點來說的話,就是現在的你,『精神鍛鍊』不足。」
這一點,是紅丸從KOF'95大會時就開始思考著的事情。
京在格鬥技的『技』與『力』方面,正如周遭所說的是個天才,同門的人們全都異口同聲對他讚不絕口。所謂『擁有草薙流創始以來最強能力的繼承者』,這也不是說假的吧。不說他歷經過那些外人無法想像程度的修練,那被歌頌為『鬼神』的草薙柴舟,京卻在年幼的十五歲就超越過他,有這樣的實證能夠證明京的能耐。
不過,那就要看是怎麼想的了,十五歲這樣的幼小年紀,或許就成了他的致命傷不是嗎?
單就紅丸所見,京的力與技皆卓越非凡,精神方面卻……有種似乎就停止在十五歲了的感覺。
目前的京,確實能超越他的人屈指可數。但是,如果出現了兼具那天才的本事和超乎尋常精神力的『完美無缺格鬥家』呢?
尤其是這個『The King of Fighters』大會,水準程度之高,即使說是京的候補者們的集會也不奇怪。
接著,在紅丸腦海中,清晰地浮現了那最有能力的候補者名字。以草薙之力為源流,繼承了那非人血脈的男人。
紅丸之所以對這男人——八神庵——如此耿耿於懷,有部分是因為私人恩怨。但是,那件事,他自己絕對不會說出口。
對庵來說,真正的敵手,唯有草薙京一人。說得通俗點,就是其他所有人對他來說全都可有可無。
只是,為了跟京一較高下,庵也必須和其他隊伍或是紅丸、大門等人交手才行,那些人們對庵來說,卻不過就是他所謂『煩人的存在而已』罷了。
那對紅丸來說,是難以忍受的。
在紅丸邂逅目前隊友的一九九三年『全日本異種格鬥技戰』賽事上,他是個渴望得到注目,渴望到以「我想獲勝,引人注目!」這種理由去迎向挑戰的出眾人物。這樣的紅丸,對那種不把自己放在眼底的人,會感到厭惡是理所當然的事。
因此,反過來說,庵對京的執著有多強烈,也就不難推測出來了。
若是為了打倒京,無論何等的艱辛苦行,也全都能忍受的頑強堅韌意志……從中衍生出來的精神力。
但是,相對的,要說到京這一方如何的話……
「啊~?鍛鍊?我嗎?」
如此這般,竟是個最討厭努力的人。
「為什麼~我非得努力不可啊?這個天才的老子我!」
即使被追問理由,京也不會說出庵的名字。因為對京而言,他是採取強硬無視掉庵的態度。如果提及庵的事,京就會更加頑固拒絕紅丸的意見吧。
「喏,你在來這裡之前,跟個來路不明的傢伙對戰,結果輸了吧?即使有那招叫啥『草薙之神技』的也輸了哪……」
說到這裡,紅丸啞口無言了。因為該說些什麼來說明才好,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所謂『精神力』,並不是完全清晰明確之物。要說的話,是以視覺為根本,再訴諸所有一切感覺。而且,能感受到那感覺的人,也需要具備恰如其分的敏銳程度。
因為,若是無法推測出對手的爭鬥心,也就會導致自己的敗北。
那些即使腦袋都理解了,可一旦要說出口來為他人說明,該如何遣辭用句,這非常困難。
「紅丸他,相當擔心著你吧……」
至今一直緊閉著嘴的大門,輕聲地開口說道。另外兩人將視線投注到他身上。
「他是擔心,你因為學成了草薙的神技,而讓自己沉迷在那份力量中吧?不論手中掌握了多麼強大的技能,若是使用者無法以強固的意志去駕馭的話,光憑蠻力就會暴走失控……也就是說,能約束自己本身的就是精神力。唯有具備了心、技、體三者時,才能開始掌握到『真的力量』。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微微笑著的大門,在紅丸看來簡直就是背後散射出光輝的大佛一樣。
「沒錯!就是那樣啦!這個笨蛋,學會了超厲害的技能,不知道會不會就開始得意忘形,粗心大意了!讓我提心吊膽啊~」
「誰是笨蛋啦!?誰啊!」
京舉起拳頭,狂怒了起來。
「所以說你馬上就臉紅脖子粗這一點是不行的,剛剛才說過而已吧!笨~蛋。」
「就算被笨蛋叫成笨蛋,也沒啥好不爽的啦~!」
「你們兩個人,還不快給我適可而止!!」
雖然容易被忽略,但這裡是一流大飯店內的日式飯館。再怎麼說,即使是被隔離的包廂,若非大會邀請來的嘉賓,這種喧鬧的客人絕對會被揪出去。
因為大門難得發出那麼大的聲音,兩人倒吸了一口氣。
這空間立刻就安靜下來,這讓大門湧現有點後悔自己做過頭了的念頭。
「總之,就是這樣。京,為我去了解紅丸想說的事吧。」
不是『去了解』,而是『為我去了解』,總覺得這種說法很符合大門的風格。
對他那不可思議令人感到心平氣和的說話方式,京也開始想認真去應對了。
「……沒問題的。我不會輸。」
「你啊~說是那麼說啦……」
話說到一半,紅丸就閉上了嘴。因為他從正面接受到京的視線。
京又再度說了。
「我不會輸的,絕對不會。」
這是充滿了何等強勁意志的眼眸呢?不會被任何人給侵蝕的堅強眼神。不了解敗北的痛苦感受,不,而是就連那些苦痛也能轉化成自我的食糧,飽含著如孩子般柔軟又純粹的意志,不容周圍人們辯解。
短時間內,紅丸沉默著,回望那對眼睛,但當他發現京的唇角浮現如新月般的笑容時,自己也跟著笑了。
「……是哪。我們就三人一起獲得優勝吧。」
「要是優勝了,會不會拿到獎金啊?」
就這樣一句話,紅丸的夢想心情一口氣被拉回到現實來。
「那是怎樣啊!你家跟極限流那群傢伙一樣缺錢是嗎?」
「不,不是那樣的啦。」
京將視線移向上方,回想似地說。
「在目前為止的『The King of Fighters』大會上,我們遇上的全是爛事不是嗎?既然有所謂的『事不過三』,我想這次一定要給我遇上好事情啊!」
「現在,你不就得到美味的料理了嗎?格鬥家要是獲得比這更好的禮遇,那就有害了。」
大門說著恪守戒律的話。
(大門真是的!腦袋有夠頑固……)
兩人在心底叨念著同樣的台詞。
再度左手端起飯碗、右手握住筷子的京,發起了混入嘆息的牢騷。
「還好啦。不過,就這裡的浴室吧~這一類的浴缸我實在沒辦法啊。不只是淺,放在邊上的頭會慢慢滑進浴缸裡覺得好像掉下去一樣尾骨那一帶又使不上力吧?」
就這樣說著對西式浴缸的抱怨。
「因為你家的,是完全日式和風的檜木浴室嘛。」
有在草薙家留宿經驗的兩人認為,如果是每天在那種浴室洗澡的京,發出那些抱怨也不是不合理的。初次泡進他家那浴桶裡去的人,會湧出莫名的感動吧。飄盪著檜木香味,沒有一點黴斑的沐浴場所。
不僅是浴桶,從桶子、椅子到地板,全都使用檜木製成。因為檜木容易發霉,每日的維護是不可懈怠的。必定是京的母親——草薙靜——仔仔細細用心清掃著的吧。
「不過,那個『齒型』還真是嚇我一跳啊!」
大門也跟著紅丸一起頷首。
京家裡的檜木浴桶,邊緣有清晰的齒痕付在上面。從大小來看的話,應該是屬於孩子的。
心頭一凜的兩人,根據他們聽到的話是……
「我家的老爸雖然喜歡很熱的洗澡水,但是我小時候,他會拉著我一起洗,還說什麼在數到一百之前不准我離開浴桶……那溫度對小孩來說可是特別地熱,老子我當然就咬著浴桶邊邊忍耐過去啦!」京這麼說。
忍耐到留下了齒痕(與其這麼說,倒更像是意氣用事,)雖然對這樣的京感到訝異,但那個草薙柴舟居然會帶著孩子一起去泡澡,這一點更讓兩人大吃一驚。
「那個草薙柴舟,跟孩子一起泡澡啊~」
「有那麼奇怪嗎?修行訓練到再也站不起來為止,接下來經常都是從脖子被抓起來,直接帶到浴室喔?然後就那樣撲通丟進去!雖然託這的福,我連游泳都學會了。」
說著他回想起了討厭的事情,京的心情變差了。
對這樣的京,紅丸說。
「太好了哪,有這樣的父親。」
「你說這話是認真的嗎——!?」
這一次,換京驚訝了。
紅丸沉穩地朝這樣的友人微笑。
「我想,你的養育方式是跟一般人不同的。即使如此,此刻在這裡的你,就是很『普通』的吧?嘛,你要是問我以什麼為基準說你普通,我還真的說不上來……但,那是很重要的事情不是嗎?」
因為,其中也有扼殺了自己活下去的人存在。
唯有透過戰鬥才能將自己表現出來的悲哀的人。就連『悲哀』這一點,自己本身也沒有察覺到,心已經死去了的男人。
——是什麼,讓他變成了這樣呢?
——該怎麼做,才能拯救他呢?
——而且……『誰』會救他呢?
————————全部都是 血。
將時空 區隔了開來
正因為 沒有現實感,
人們 反覆重複
相同的罪愆。
全部都是 罪。
被惡夢 所糾纏,
兩人一起交織而成
鈍色的 罪。
「啊~太好吃了!」
舖了花崗岩的通道上,三人滿足地漫步著。
僅僅就在幾分鐘之前,『他們已經用餐完畢』這重點,由看來像是店家經理的人經由內線電話傳達給了某人。這種事,三人是無從得知的。
另一個人,而且還更進一步經由這飯店的總經理取得聯絡的人物,是個女性。
面對安保辦公室中密密麻麻的大量螢幕,那些電光,讓她的臉蛋顯得愈加白皙。
那漆黑瞳孔緊盯著兩片螢幕畫面,鮮豔的唇,不是要告知某個人,而是自然地對她自己內心說話。
「看來事情似乎演變得非常有趣呢……」
「那麼,接下來呢?」
「我記得最頂樓應該是有個酒吧的吧。」
「啊,不好意思。我PASS。」
對紅丸的提案,京舉起了一隻手。
「誒誒!?」
真難得。若是平時的京,即使叫他別去也絕對會去喝一杯的啊。
「抱歉啦,總覺得……有點……吃太飽了啊。」
光就那點程度是不可能讓京放棄的,紅丸與大門很清楚這一點。
「……是嗎?那,大門,我們兩個一起去吧!」
沒有挽留京,那是因為考慮到他或許想一人獨處。紅丸暗自在心底咂咂嘴。
(哇咧~我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了嗎?)
事到如今才後悔也來不及了,現在還是別管京、隨他自己高興會比較好吧。
兩人刻意笑著跟京揮揮手,身影消失在往上的電梯中。
獨自一人,京怔怔地等待電梯。
(抱歉……)
在心中,對邀請自己的朋友們致歉。現在無論如何都提不起那種興致。
發出輕快的到達鈴聲,電梯門開啟了。京微微低著頭跨進去,按下樓層按鈕……然後,他就後悔按下按鈕了。發覺得……太晚了!
唯一一個跟他共乘電梯的客人,是『八神庵』……
這大概是目前京最不想遇上的男人。光只是待在那裡而已,就刺激著草薙京的男人。
站在庵的角度來說,也是相同的。
(為什麼……這傢伙會在這裡!?)
兩人同樣這麼想著的同時,照明熄滅了。並不只如此,電梯內的所有動力全都停止了。
唯一動作著的監控攝影機送來了畫面,凝視螢幕的女性,心滿意足笑了。
「看來演員都已經到齊了。雖然,可能會有點粗暴,但,你們就是需要這樣『下猛藥的激烈療法』呢。」
於是,她宛如下定決心般,深呼吸一口氣,然後放聲嘶吼。
「來吧!就墜落吧!墜至那遠古記憶的最深處!墜回一千八百年前的那個時刻!」
————回到兩者還是一體的那個時候……
「誒……?」
京覺得自己聽見了某個女人的聲音,似乎庵也是一樣,兩人正露出同樣的表情。即使置身在昏暗中,不知為何卻能看見彼此。
突然之間,腳底再也無法站穩,電梯開始以令人驚恐的速度落下。
「喔啊啊啊啊!!」
與耳鳴十分相似的金屬摩擦聲,震耳欲聾。即使以兩手緊摀住耳朵,那聲音也直接迴響震盪在腦袋深處,有如在抓刮著大腦似的。讓意識逐漸模糊的漫長時間————
「啥!?我們在往下掉嗎!!」
若是如此的話,他們理應早就直接撞擊在最下層的地面上才對。
京這麼想著,望向了庵。庵跟他一樣用雙手摀住耳朵,確認這件事,成為京最後的記憶。兩人身體承受不了那速度,輕盈飄上半空,意識中斷了。
「哈……啊……哈……哈————」
只不過是沒有了公害霧霾,星光竟就如此閃耀,是一片漫天遍布這種星辰的夜空。高聳到令人懷疑自己是不是能到達那裡的參天巨樹森林。
林中樹木停止吐出氧氣,將兩人隱蔽起來,躲避追捕者。原本演奏一整夜的蟲子,這時也屏住氣息。
鬱鬱蔥蔥的繁茂森林中,此刻能聽見的,唯有兩人的喘息與河流奔流的聲音。
「嗯!————嗚……」
在後方奔跑著的黑髮男人,吞下口中含著的唾液。但是,絕對不能停下奔跑的腳步。一旦停下————
就會被殺。
被『大蛇』追殺的兩個年輕人,皆為『草薙』一族的成員。姑息的暴君,不可能放過高喊要打倒他的草薙一族。知道現在對自己有利,故意稍微拉開時間間隔,才緊追他們身後而來。
(搞什麼啊……?這傢伙是……)
跑在後方的男人體內,京唯有意識被束縛在那裡存在著,無法操控這具軀體。身體是……憑著這男人的思想而動作。
(我是在作夢嗎?)
那麼說來,明明是別人的身體,卻如此異常地契合,是為什麼?甚至還能感覺到些許懷念。
昏昏沉沉地,京的意識在男人體內睡去,慢慢一點一滴地溶入這男人的思考與情感中,開始融合了起來。
這男人在想些什麼,京輕易就能知道。他一心一意就只凝視著奔跑在眼前的那寬廣的背。自己明明跑在後面,卻不可思議地沒有一絲會被拋下的不安。相反地,堅信著,是前方的背影在引導著自己。
庵的意識,在前方男人的體內。
是他人噴濺在他身上的血所造成的吧,他的髮絲,被染成了鮮紅。
庵沒有像京那樣老實地乖乖待著,他抗拒著跟這男人同步化。然而,庵無法操控這軀體,很快地就開始被吸收進入這男人的意識中。
這男人,雙眼雖然在尋找逃走的路徑,雙耳,卻在追著後方男人不絕於耳的喘息聲。若是聽見的喘息聲音拉遠了,他就稍微放慢腳步。那種事情反覆持續幾次,反而成了累贅。
也同樣礙事著的樹木,稍微地分開了,從縫隙之間,男人的身影被窺視到。
追捕者並沒有錯失掉那條直線。
因為擔心著同伴,當察覺到往自己攻擊而來的技能時,為時已晚。當察覺到時————本該奔跑在自己身後的男人卻背對著自己,用身體擋住了大蛇釋放出的技能。
(草薙京他————保護了我。)
還殘留著的庵,在逐步消逝的意識中,以含著驚愕的聲音,喃喃自語。
庵的宿主也是這麼想的。呼喊著渾身染滿自己鮮血、倒臥地面的男人名字,朝他奔去。
當庵與這男人完全同調的瞬間,他所見的,是鮮血淋漓倒下的『京』的身影。
「————!!」
京也已經和這男人同化,抱起自己的男人顯現出了庵的模樣。雖然他呼喚著自己的名字,那聲音卻微不可辨。體內確實感覺到疼痛,但主要是左腕上的傷,它痛得就像是承擔起所有的痛一樣,支配著痛覺。看來像是被咬傷的,裡面含著毒吧。轉眼間,手腕就變了顏色。
有著庵樣貌的男人,撕下自己的衣服,將有著京模樣的男人左腕最靠近心臟的部分,緊緊綑綁起來。
「啊啊……」
這身體和精神都強韌的男人,卻痛苦地發出了哀號。那是相當程度的苦痛吧。聽著那慘叫的人,臉也跟著扭曲了。
然後,他以握在手中的銳利刃具,將被注入毒液的傷口再更深地切開,嘴湊上了那裡。
猛力地,將混入毒液的血水吸出、吐掉。不說是經由傷口了,就連用嘴吞下也會發揮出效力的毒液,男人鋌而走險地,一次又一次,不斷將毒吸出。這手臂已經變色到連吸吮痕跡都無法辨認的程度,而為了加速放血排出毒素,沒有為傷口包紮就直接放著。
「能跑嗎?」
一邊喘息著一邊搖頭的京,痛苦難受地,斷斷續續地說。
「————丟下我……走吧……可以……拖點時間的……」
若是現在夥伴就這樣將他丟下離去,那些傢伙馬上就會來殺了他。敵人會慢慢地花上一些時間,讓他直到最後一口呼吸都痛苦地玩弄他吧。
他已經既戰鬥不了也逃不掉了,但還是能夠拖延那些追捕者一些時間……如果能就在這裡,當場讓夥伴為他了結掉生命的話,該會有多輕鬆啊。可是,為了夥伴或許能得救的可能性,再怎麼微渺,他也賭上了自己衰弱如殘燭的生命。
庵則……有著庵容貌的男人,則是緊咬住下唇,怒目瞪著京。
「不准說第二次!」
跟說出的話相反,強而有力的雙臂,溫柔地將京抱起。
確實如果照著京的提議,一方的生存機率就會提高。然而,被留下的那一方將會……等同被丟下地獄!
沒有時間猶豫。不論是在多遠距離外進行的攻擊,追捕手馬上就會追到那裡。
抱起了京的庵,面向河流,走至崖邊。那是十分湍急的急流。雖然非常危險,但若是進行順利,就可以將他們帶往遠方吧。
下定決心的庵,說給懷裡的京聽。
「我要隨我自己高興去做。你說要在此處丟棄的這條命……現在,就交給我保管吧。」
京什麼也沒說,痛苦著,卻也微笑著回答了庵。
擁抱京的手臂更加使力,庵縱身躍向河面。兩人的身影被急流吞噬,然後消失了……
在河川下游方向十分遙遠之處有個村子,兩人的身影,出現在村子附近的山洞裡。
幸運地爬上了岸,庵的雙臂,還是牢牢地將京緊抱在懷裡。
想讓京把水吐出來,庵的手放上了他的胸口,但,那不踏實的感覺令他驚愕————肋骨,碎了。
庵露出痛苦神情,手繞到京的背後,輕拍著那裡,讓他把水吐出來。支氣管被刺激,呼吸變得更加難受,淚水從京的眼中溢出。並不只是因為水。還有自己拖累了夥伴的懊惱,以及,沒有離棄自己的他的心,讓京流下了淚。
他們造訪的村子,村民們被兩人的模樣給嚇一跳。正當引起騷動時,看來像是村長的人物出現了。他注視兩人一會,似乎下定了決心,引導他們到剛才的洞窟,為他們送水、布匹與藥草過去,之後,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這些村民。
人們為了此後將追逐兩人而來的『那東西』,捨棄了這片土地。此時,應該已經出發到更遙遠的地方去了吧。
即使如此,人們也沒有拒絕兩人,那是因為他們知道,倆人沒有被捉去當成獻給大蛇的活祭品,只因他們是唯一擁有能與其相抗衡之能力的一族。
「現在就在這裡獻出這兩人的話,我們便將永遠失去制止那邪惡之力的人。」
對村長果斷堅決的判斷,庵在心中表達了敬意。
京在他眼前沉睡著。
即使在篝火的照耀之下,那臉色也十分地糟糕。但是,已經讓他喝下對抗大蛇的那一族所調配出的解毒劑,所以身體狀況已經比之前要好上許多。然而,他的生命陷入險境之中,這一點依舊沒有改變。
庵對京那動也不動的沉眠感到不安,手指貼上了他那沒有血色的唇。觸碰到了細微的氣息。
鬆口氣,放下心的庵,凝望那睡臉許久,臉上卻浮現了自嘲似的笑,站起身往出口走去。
「……要上哪去?」
聲音從背後叫住他。
「醒了是嗎,」這麼說著,庵嘖了一聲。
「你是要去哪裡啦?」
聲音中,混雜了焦躁與不安。不久前明明自己才說了要人丟下他,現在卻開始擔憂自己說不定會被遺棄而感到如此不安。內心就如同隻身一人的孩子般,顫抖著。
「去汲水。」
「你騙人!」
「……即使我真的說謊,總之你就是無法離開那裡。給我老實地乖乖睡覺……隱藏起你的行跡……可以吧?」
庵感覺到了,那火速直逼而來的敵人氣息。幾近威嚇程度的凶惡氣息。同一族的京,也沒有理由未察覺到————可是,京的身體已再也無法戰鬥。對庵那迎敵而去的背影,京能做的,唯有目送他離開。
焦急與懊惱,讓瞳眸搖盪著。那視線往下望去,看見的是……逐漸凹陷下去,帶著毒的傷口四周,庵所留下的吸吮痕跡,如幾片花瓣似地散落其上。
那在京的體內,讓某種炙熱感覺熊熊燃燒了起來。
似乎聽見了京的聲音。被大蛇玩弄殘殺著的庵,覺得那就是自己生命最後的幻聽了。此刻,對於正親身品嘗著大蛇殘虐滋味的他而言,救贖,唯有一件事。
(沒有拋下京離開……太好了。)
如果那時真照著京所說的,棄他而去的話,那麼受到這種地獄般酷刑之苦的,就會是京了吧。
他並沒有打算成為京的替身。只是,一旦京的身體受傷,就會讓庵自己連心都受傷,他是在避免這種事情發生……沒錯,這是自我防衛。他不知不覺地說出這句話,傳達到了某人耳中。
「八……神————!!」
再度聽見了京的聲音。並不是幻聽。聲音伴隨著京的身影。
就連走路都如此勉強,卻耗損自己的生命,用擠出來的聲音,呼喚著他的名字。
「八……神……」
在哭著。讓聽見呼喚的庵,胸口就要破裂了似地,那悲痛的聲音,響徹心扉。
(王八蛋……以為我是為了什麼才這麼做的……別過來————京!)
已經,再也無法發出聲音了。京與庵,兩人都遍體麟傷,就這樣死去反而輕鬆吧。可是,還不能死。
————不能就這樣留下那傢伙死去……大蛇就放一邊去吧!
兩人的願望,只有一個。
————該如何讓這個人得救呢?該怎麼讓這個人逃走呢?……即使這身軀被切開也無所謂!!
當彼此的『願望』合而為一時,兩道火柱昇上了天際。那似乎有著思想般,朝大蛇狂猛直撲而去。
發出火焰的兩人,從體內深處,壓抑不了的熾熱息吹翻湧而上,滾燙得兩人不禁要想,是不是會被自己給燃燒殆盡。
這意識堪稱是種快感的激昂,不久便釋放出燦爛耀眼的光芒,被拉回到昏沉黑暗的深淵裡去……
最初感受到的,是在腹部周圍的溫暖,以及,透過眼瞼感覺到的天花板照明。
庵坐起上半身,尚未完全清醒的眼,直盯著跟自己疊在一起倒下的京。
一旦輕輕撥開那覆蓋在臉頰上的黑髮,就看見了安詳的睡臉。因為京似乎沒有要動的跡象,庵便讓中指悄悄爬上了他氣色紅潤的唇。就如同那男人一般地……觸碰到了溫暖的氣息。
並不僅只有氣息。從互相接觸的部分,流入庵體內的京的體溫,非常舒適。
恍惚凝視著京的臉龐,看見濃密長睫毛細微地顫動,緩緩睜開的眼瞼之下,那漆黑濕潤的瞳孔便顯露了出來。
京也一樣分不清是夢或現實地注視著庵。直至剛才為止的意識,似乎尚未掙脫掉,京對眼前的庵,露出溫柔微笑。對他露出微笑……左思右想了一下。
就在京的眼神從朦朧變成清晰的瞬間!
「嗚……哇————!?」
京把被他當成枕頭的庵給狠狠地撞到一邊去,終於,掌握住了自己正處於什麼樣的情況中。
被撞到電梯角落去的庵,以及,讓自己待在離庵最遠之處的京。對此刻的兩人而言,『現實』就是一場惡夢。
他們並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知道的就只有……彼此所看見的,是同樣的幻影(Vision)這件事。這一點,彼此睜開的眼睛,正在異口同聲互相訴說著。
庵比京早一步恢復了原本的自己,按下電梯的開門鈕,在京搭上電梯時的同一層樓,走出電梯,頭也不回離開了。
……把京獨自一個人丟下,走了。
為什麼會這麼地痛苦呢?
一回到沒有任何人在的房間,那心情便愈加地強烈,讓京的胸口像被緊縛住了一樣鬱悶。
難受至極,粗魯地在床上翻滾著。臉頰貼上冰冷床單的觸感,讓他想起了自己倚靠著庵的事實。
庵感覺上很冰涼的身體,讓京發熱的臉頰感到舒服。也隱約記得,和那有著相同溫度的某種東西,擦過自己的嘴唇。
庵所給予京的餘韻,現在也依然還殘留在身體的各個角落。觸碰到自己的庵的吐息、庵的味道,緊緊纏繞著京不放。
若是就那樣重疊在一起永遠沉眠下去的話,甚至覺得兩人就能互相融為一體。本來就是同一源流的血緣,彼此吸引,或許是想再度合而為一也說不定。然而,有人不允許那種事情發生。
而且,那人突然威嚇了當時順從身體狀況,在夢與現實之間沉睡的京。
京敏感地聞到了盤據於庵體內,大蛇的存在。
對於那時被撞飛的庵來說,應該是沒有察覺到吧。但,他體內的大蛇,卻在抗拒著京,抗拒著讓草薙接近。
一旦大蛇開始蠢動,京體內『身為草薙的本能』也會甦醒,接著便雀躍狂喜起來————「想將那條命給剷除掉……」這般傾訴著。
那條命,是指庵體內的大蛇,或是包括庵在內,京並不知道。
每當看見那『雀躍狂喜起來的自己』,京就會想起父親說過的話。在他開始懂事時,父親第一次告訴他的那段話。
父親並沒有隱瞞八神家的存在。對還無法分辨善惡、幼小的京,父親說道。
「總有一天,你也會被八神家的小鬼給追殺吧。」
這真是不可思議。
「為什麼?我,什麼壞事,也沒有做吧?也沒有做會讓那個孩子生氣的事情,連見也沒見過他嘛。喏,為什麼?」
對在自己眼前正坐著,還幼小稚氣的親生兒子,柴舟不知為何投以憐惜似地笑了。
「……沒錯哪,你們並沒有做過任何壞事。只是,誕生於八神或是草薙家的人們,都在出生前,就已經被定下了『罪』……」
依照舊約記述,據說,當人誕生到這世上成為一個人時,便已背負著被施加的罪。
————那就是原罪(Original sin)。
無論是亞當與夏娃被逐出了樂園,或是企圖接近神而造成的巴別塔(Tower of Babel)崩壞。狂妄自大的人類,對神做出的多數悖德行為……
那些罪,神以讓人類『死亡』來當作懲罰。由於創世時人們所犯下的罪,讓現今人們陷入死亡的命運。
草薙的罪愆,與那原罪有些許相似之處。
……草薙,背棄了八神。背棄他,硬把他封入黑暗裡,將他逼迫到被歷史遺忘的深淵絕境中。
父親稍微加上了補充。
「京,不要重複犯下同樣的錯誤。……還有,也不要想嘗試去救八神。想救他的這個念頭……會讓你自己置身險境。」
現在想來,父親或許就犯下了那個『錯誤』。而且,嘗試去拯救了也說不定。
那答案,事到如今,就只有柴舟跟八神家的某人知道了吧?
一切都託付給了兒子們。
京真正以親身體驗理解『草薙之罪』,那是……對了,就在『The King of fighters '95』的對戰時。
即使跟紅丸和五郎歡談著,京也能輕易知道八神庵在哪裡。
庵源源不絕投注在京身上的視線,如是說著。
「我是八神。看著我,草薙京……」
即使懂得了庵的意思,京也從來未曾轉頭面向過他。面對面,僅限於對戰時就已十分足夠了。明明即使在對戰以外,庵也是京想迴避的對象。
當跟庵互相挑起爭鬥時,便會讓京甚至可說是厭惡地,看見所謂的自己。沒錯,就彷彿是窺向那鏡子的深處一般。
京若是陸續放出『琴月<陽>』,庵便驅使『琴月<陰>』。即使是『鬼燒』也一樣。
並不光只是技能,就連對於對手的『認識與重視程度』也一樣。有個除了庵以外不讓任何人看見的自己存在,這一點,京自己也發覺到了。
那甚至有點類似靈魂出竅似的,有另一個自己存在。身體明明在戰鬥著,恍惚的意識之下,卻在冷靜地凝視著庵,然後總覺得有什麼令他如此懷念。就彷彿是與往昔老友相遇一樣。
在這時刻,感覺很美好。眷戀著八神庵,愉悅的情感逐步熾烈,那與京冷漠的意識相反,支配著他的體內,抽離出他的鬥爭心,狂猛直撲而來。
「想把大蛇……給剷除掉!」這般渴望著。
京時時會想,想自己不是也跟庵一樣,在這具肉體內養了一匹獸嗎?
渴望吞食大蛇的獸。想連同整個庵一起全部撕吞下腹的怪物。
……那是身為『獵捕大蛇者』草薙之血的本能。草薙自然的欲求。
(我跟八神不一樣啦!我才不會被『血』給束縛了!)
————誰來……把這瘋狂……
給我停下來……
小時候聽父親所說的告誡,時至今日,他終於能夠明確地理解了。那是在說:『不要輕蔑八神。不要憐憫八神。』
憐憫之心,並不是會讓身體有了可趁之機……而是會產生對自我的猜疑。
與庵的戰鬥,會讓自己面對自己醜陋的部分,對京來說,那是極力想避免的事。
『————不論如何都要打嗎!?』
『事到如今才在求饒命嗎……』(※註)
狂猛的憎恨————
就像是單相思的愛戀。
因為會變得除了對方的事情以外,
什麼也無法思考了。
在『討厭』不知不覺被換成『喜歡』之前,
就先把那傢伙的命,
給了結了吧。
(※註:KOF'96庵與京對戰開始前的對話。)
從電梯中被解放出來的八神庵,回到自己臥室就立刻把衣服脫下,走進浴室。
草薙之氣,對於盤據在庵體內的大蛇來說,也等同於穢氣。於是大蛇便『給我把草薙的穢氣給弄掉!』如此痛苦翻滾著。當然,庵自己並無自覺。何況,就連剛才發生的事,他的記憶也都模糊不清。
(總覺得好像發生了什麼事,跟個非常重要的『某人』一起……?)
扭開蓮蓬頭開關,調整到適當溫度,洗澡水便從頭頂上灑落下來。
雖然庵本人是想沖洗澡水,但浴室內沒有瀰漫出任何一絲蒸氣。之所以如此,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從蓮蓬頭裡灑出的,是堪稱為水的微溫洗澡水。
然而,他似乎沒有發現這件事。該不會,他的體溫產生了某種變化也說不定。
不僅如此,總覺得眼下嗅覺或聽覺等五感,也頓時敏銳了起來。即使是戰鬥以外的時刻,自己也曾由某處感覺到過血的腥臭。
特別是現在,味道非常強烈。尤其是與草薙京相遇的此刻。
事實上,他偶而也會吐血,但醫生就只會歪頭納悶而已。
現在又再度吐出積聚在口中的血,描繪出鮮紅的漩渦,被吸入張大了黑色洞口的排水溝裡去。
「呼……嗯……」
有什麼不對勁?
可一旦認真地思考起來,腦中就必定會蒙上一層莫名其妙的煙霧。似乎有某人在從旁干涉。
目前就先停止深思,儘快走出浴室吧。
隨便擦擦身體,將浴巾圍在腰際上,一屁股猛坐上沙發,點著了菸。因為強烈的焦油味道衝入鼻腔,就這樣用嘴唇叼著菸,任憑火舌移動。
自己體內的大蛇,正嘗試著以意念征服自己這件事,庵尚未察覺到。那就是『血之暴走』,日後有某人這麼說。目前還只是處於剛開始的階段,但庵已經是這種狀況了,暴走不過是時間的問題罷了吧。
主要原因有幾點。
根本上,想要同時擁有大蛇跟人類的血,並且,隨心所欲操控那份力量,這種事情本身就是不可能的。無論是身為人類的那部分被大蛇吞噬掉,或是因為弱小而無法接受與大蛇同化,哪一種情況都會產生問題。
而讓這件事實現的,是六百六十年前的八神。
本來,八神一族的立場,是封印大蛇。那是因為,即使身為人,卻擁有能達到神之境界的力量。那力量令壓制住體內的大蛇、將其力量抽取出來,成為了可能之事。
也被稱為神力的那份力量,如文字所示,齊聚了技力、精神力,以及『八神原本之血』,才能奏效。
但那之中的『八神原本之血』,至今經過了六百六十年的歲月,持續重視著大蛇之力以及對草薙的復仇,其結果,就是在精神方面正逐漸薄弱。
原本與草薙和八咫共同舉行的祭神儀式也不再進行的現在,身為『封印者』的八神,已被置諸腦後。
庵從幼小時候開始,便因身為八神家嫡傳之子的命運,而被加上了『打倒草薙』的義務,強迫他接受完全無法說是平凡的教育。
日復一日,以家族中的高手為對手,持續被深植武術技能,還有對草薙的憎恨。即使身體滿目瘡痍、嘔吐中帶著血,那教育也絕不會給他一絲喘息的空間。
「給我變強,庵!否則,你就會被草薙所殺。不論身或心都要完美地鍛鍊,看穿那些傢伙們有多下賤,別被那長相給欺騙了……!」
庵知道,草薙家有個跟自己年紀相仿的男孩在。跟自己一樣,身為古武術繼承者的那個孩子,也必定被強迫進行每天的修練……
然而現實是,這樣的他,並沒有被賦予逃避的機會。
庵,被名為『教育』的『暴力』所操控,由於苦痛,不管他願不願意,『身體』都被烙上了高度的武術技能,以及對草薙更加深沉的憎恨。日復一日毫不停歇地————
於是,即使年幼,便已開始展現出身為八神家繼承者能力的少年,確實地登上了通往現今的自己的臺階。
……讓思緒彈飛到那同年紀少年身上去的那種事情,已絲毫不留痕跡————
過了十幾年歲月,初次意識到相遇的草薙京是……他在笑著。身邊圍繞著眼神溫柔的朋友們。
那跟自己從小想像出對少年的印象,截然不同。
為何會如此地不同呢?
他知道八神一族的存在嗎?
為何在這六百六十年間,都無法斷絕掉草薙呢?庵這麼想著。
那是因為……庵在無意識中希望成為的『自己』,就在那裡變成了現實存在著。擁有名為草薙的身體……
『陰』的八神絕對無法擁有的,草薙的『陽』的部分。
憎恨與憧憬的複雜錯綜————
那個草薙背叛了八神。那是『八神之罪』。永遠都必須與自己的『陽』的部分互相爭鬥的,八神的宿命。
有暗中推動那命運的人存在。
大蛇。
除了本人是不是有自覺之外,缺乏身為『封印者』之力的庵,僅存的就只剩下力量。對大蛇來說,沒有比這更方便又適合的容器了。
寄生在八神一族的遺傳基因裡,纏繞在那螺旋狀之物上,原封不動地,就那樣主動奪取了。
賦予八神力量的大蛇其中一尾,就等著這瞬間。長達六百六十年的期間,對於將自己追逼到黑暗之中的草薙、封印了自己的八神,以及八咫,沒有間斷地懷抱著對他們的復仇心……
被那大蛇復仇心給寄生了的八神,招致了對草薙的憎恨,這種事情不論是庵或京,都沒有發覺到。
唯有八咫之血,在正確軌道上持續度過這段光陰,這對人類來說,絕對無疑是一道光明。
那是,神所賜予,名為『慈悲』的最後一絲希望。從潘朵拉之盒(Pandora's box)中飛出的最後一個名字。
「————被撕掉了一片羽翼的八咫,以這樣的力量,我無法打倒那傢伙。」
為了打倒大蛇、將其力量封印,她才會把兩人丟入夢幻之中。告訴他們,過去他們也曾有過互相手牽著手的時刻。
那羈絆,明明是比什麼都要來得堅固而熾熱的……
——怎會 令雙方 分離斷絕了呢?
『思念』 要是失去了
就永遠無法恢復了嗎?
絕對不會的,這一點,千鶴比誰都明白。
即使最重視的『那個人』逝去了,這思念也絕不會有消失的一天,在名為復仇的思緒實現之前。
她是因為私怨,而想讓京和庵,以及草薙與八神聯手起來嗎?
……不,只要她擁有八咫之名,並且捨棄了自身,成為祈禱此世之榮光、侍奉著神的巫女,私怨就不會是她的一切才是。
無論如何,她的使命只有一個。
盤據在八神體內的大蛇,唯有草薙之力才能驅除。而對於八神來說,擁有強韌生命力的那份大蛇之力,也是不可或缺的。
「你們兩人,快醒悟吧……因為覺醒的時刻已經逼近。」
姊姊。
千鶴的喃喃自語,聽來彷彿就像是祈禱一般。
有被徹底遺忘的神話
有被懷抱在灼熱生命中的思念
有嘆息與罪愆交織成的此刻
然後……
由那種種之中創造出來的神話
此刻 正要開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