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蔡月在自家庭院不斷來回踱步,心裡焦急地等待消息,算算日子,已經報官兩天了,卻一無所獲,問遍大半縣民,竟沒人看見劉弋一絲蹤影,四面城牆的駐軍也未發現當晚有人離開,彷彿憑空消失般。
小僕們也完成了各自的搜索範圍,返家逐一報告後仍沒有劉弋的下落。
「還是得老實跟他說才行。」蔡月心想劉諒一定很期待自己能帶好消息過去,但若因為沒有下落而一整天都不去找他,反而讓他心煩吧,再者這兩天劉諒已經跑遍牧靡大部分的地方了,再這樣下去他會把自己累垮。
蔡月跟父母打過招呼後便出門前往劉諒的住處,途中想了些安慰的說詞,但還是希望他別再出門亂晃,牧靡雖只是小縣,卻也有萬戶人家,這麼多人手都找不到,更何況他一個人漫無目的的瞎逛?
她到劉諒家門口時發現窗牖和門都是關的,心想這傢伙該不會又跑出去了吧?她走上前拍拍門,毫無回應,果然是跑出去找人了。
正當蔡月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聽到裡頭似乎有點動靜,好像有人哦了聲,她將耳朵靠上去細聽,聽見更多細碎的聲音,她試著推門,但似乎有門板擋住,於是改從窗牖進入,幸好並未鎖上。
掀開窗板的同時光線也大量照入,蔡月驚呼了聲,沒想到劉諒竟倒在地上,看起來全身無力,想爬起來卻撐不起身子,只能發出簡單的嗚噎聲,偶爾碰觸到四散的木塊零件。
蔡月趕緊衝上前將他扶起,讓他靠著牆坐在褥墊上,只見他兩眼昏花,似乎無法具焦,皮膚也非常冰冷,病情像是中暑般嚴重。
「天啊……」蔡月趕緊將毛巾弄濕蓋在他額頭,並按了按脈搏,發現跳動速度忽快忽慢,全身也盜汗嚴重,她害怕地問:「你能聽到我說話嗎?你還有知覺嗎?」
劉諒只能簡單的點點頭,喉嚨就像是被塞了顆蹴鞠似的,讓他嘴巴張也不是闔也不是,只能勉強的吞嚥口水。
蔡月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在屋內像無頭蒼蠅轉來轉去,心想總不能把他丟在這逕自去找大夫吧?萬一有什麼突發狀況,需要幫助的時候自己卻不在該怎麼辦?
她走到門口,左顧右盼了一會,看見有個小男孩提著竹籃走過,看起來不趕時間,趕緊把他叫住。
那男孩莫約十歲多,看起來並不怕生,乖乖的走到蔡月面前。蔡月問道:「姐姐想拜託你一件事情,你知道魯大夫的店鋪嗎?」
男孩想了一會,接著拼命點頭。
蔡月拿下自己的髮釵交給他,說道:「去跟魯大夫說蔡家月姬求醫,把髮釵拿給他看,他帶來這裡好嗎?」
男孩先是有些愣住,接著轉身跑開,一會兒就不見蹤影。
蔡月回到屋內繼續幫劉諒擦汗,心裡焦急的等待大夫。
「藥……」劉諒在痛苦中勉強的吐出這句話,意識極為薄弱。
「藥?」蔡月恍然大悟,想起劉諒上次有說過他們家族有一種遺傳病需要喝藥。她趕緊往灶間跑,在各種瓶罐和鍋碗間四處翻找,情急之下還不小心把一些器材翻倒在地,發出不少碰撞聲響,但一陣努力後,除了食材外就沒找到其他類似藥丸或藥湯的東西。
這些雜物讓她眼花撩亂,一時間不知該從何找起。
又忙一會後,外頭傳來說話的聲音,似乎有人趕來了。蔡月回到屋廳,看見魯大夫就像看見恩人般,趕緊說道:「劉諒不知道身體哪裡出問題,還請大夫幫幫忙!」
魯大夫示意蔡月冷靜下來,趕緊給劉諒把脈聽診,接著說道:「他氣逆血衝,體恐內有舊病,已到復發之時。」
「是……是什麼病?」
「若是舊病,因不至於如此,但也不曾見過遺傳病如此兇猛,真叫人納悶。」魯大夫不敢貿然出手醫治,而是翻了翻劉諒的眼瞼,聽聽心臟跳動,觀察膚色。
「到底如何?」蔡月急切地問。
「老夫這輩子還沒看過如此奇怪的病情,此人精氣十足,乃當壯之時。皮膚發冷,始於心臟衰竭,但他氣腔之喘、血之奔騰前所未見,皆不可能造成皮膚冰冷。」魯大夫陷入苦思,又說道:「若是遺傳,應有對應方法才是。」
蔡月馬上想起那記載藥方的竹卷,找沒多久就發現這東西被扔在茶几底下。她拿出來交給魯大夫。
他看了看後點點頭,喃喃說道:「原來是養生之藥,看來他們家族的臟象不好,需要長時間滋潤,還得配上不少谷外的玩意。」
劉諒的症狀突然減緩下來,已經沒先前這麼嚴重,不僅盜汗減少,眼神也逐漸恢復明亮,能掌握身體知覺,但體內那股不適感也變得更強烈了,喉嚨和下顎仍無法控制,像個嬰孩般支吾不清。
魯大夫也看出他的狀況好轉,說道:「我快去快回,你繼續照料,萬一有什麼突發狀況就趕緊來找我。」說完便拿著竹卷離開屋子。
「萬事拜託了!」蔡月揮手道別,接著轉過身觀察劉諒的情況。
只見他仍有苦色,也不能說話,但除此之外與正常人無異,甚至還能稍微苦笑,看到這蔡月也放下心來,走到他對面的褥墊上盤腿而坐,問道:「想喝水嗎?」
劉諒搖搖頭,但不知道是不想喝還是不能喝。
蔡月噢了聲,給自己倒碗水,咕嚕咕嚕的喝乾後開始說道:「我覺得你們家也未免太過不幸,先是娘親失蹤,接著身子出毛病,太不尋常了。」
劉諒想到娘親仍然失蹤,趕緊比手畫腳,希望能將意思給表達出來。
但在蔡月看來,彷彿一隻猴子蹦蹦跳跳,根本無法理解,但她知道劉諒想問劉弋的事情,聲音委婉說道:「目前還是沒有消息,官府那邊也是。」
劉諒難過地嘆了口氣,愣愣地看著地板發呆。
「也別太灰心了。」蔡月故意猜道:「也許大娘有什麼不得已的理由離開牧靡,過些時日會回來的,你們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不可能留你獨自一人。」
劉諒疑惑地看著她,想想好像也不無道理,但心底仍感到懷疑和難過。
不久後魯大夫終於回來了,他提著一壺湯藥進入屋子。蔡月見狀也趕緊從灶間拿出一個碗來。
魯大夫將藥湯倒滿整碗,同時說道:「這竹卷有部分內容我看不懂,裡頭說還需要淡血,但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好像也提及了擺放位置,也許就在你家的某處。」
劉諒只能勉強喝上兩口,一會後覺得肚子暖順起來,皮膚也熱了,但體內那股亂竄的感覺仍未消失,喉嚨也腫脹的緊。
魯大夫把脈觀察,說道:「狀況仍未改善,恐怕還需竹卷中所寫之物。」
蔡月趕緊拿起竹捲詳看,接著回到灶間,依照竹卷的指示將鋪在左方地板的織布毯掀開,但沒看見什麼特別之處。她改用雙手觸摸,並且輕拍,沒想到有塊地方的聲音特別不同,底下似乎是空的。
「劉大娘她……」蔡月用指甲在周圍試探,很快就找到細縫插入,接著將那塊地方扳開,看見一罐木桶。
她拿著那罐東西回到屋廳,魯大夫示意快擺上茶几。
「應該就是這個。」蔡月將桶蓋掰開,接著一股奇怪的味道傳來,在場三人面面相覷,甚至微微皺眉,魯大夫想了一會,想不出這是什麼藥物。
「既然竹卷說這也是藥的一部分,那就加看看吧?」蔡月將裡頭的東西倒入湯碗,只見是淡粉紅色的液體。她照著竹卷的劑量加下去,同時看看劉諒,表情像是在問這樣對嗎?
劉諒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玩意,一臉無辜的搖搖頭,他不敢相信過去十幾年來他都喝這個奇怪的液體。
魯大夫將藥湯拌均勻,示意他喝看看,同時拿出針灸包預備,就怕有什麼突發狀況。
劉諒喝了兩口,感覺這味道非常熟悉,喉嚨漸漸暢通,身子也舒適許多,他心中大喜,大口大口的喝完了。
「如何?」蔡月跟魯大夫都滿心期待的看著他。
「我好了。」劉諒終於說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話。
「成功!」蔡月高興的跳了起來,幸好一切只是虛驚一場,並未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
魯大夫也非常欣慰,同時也對淡血感到很有興趣。
「這倒底是什麼東西?」三人圍著木桶,好奇的往裡頭看去。
「我完全不知道我娘弄這個東西給我喝。」劉諒的內心也和他們同樣震驚,甚至更震驚。
蔡月拿起來搖了會,說道:「好像只剩一碗的份量了?」
「若是如此,那得省著點喝。」魯大夫幫忙分析道:「在我們研究出淡血之前,你能多晚喝就多晚喝,在今天之前你撐了多久?」
「大概三天左右。」劉諒算起時間,差不多三天沒錯。
「那這三天你忍著些,待我研究出淡血。」魯大夫從桶裡撈了兩滴,裝在隨身攜帶的竹筒裡。
「大夫萬事拜託了。」蔡月輕輕鞠躬,說道:「費用等等差人送上。」
「月姬您太客氣,我跟你們家這麼熟,這點忙應該的。」魯大夫將針灸包和竹筒收起來,同時說道:「更何況我現在幫的也未必是外人。」
劉諒和蔡月一愣,忍不住對看一眼,接著又趕緊撇開。
「那我走啦,若身子不舒服速來找我。」魯大夫將髮釵還給蔡月,提著藥壺離開了屋子。
屋子內頓時只剩兩人,且安靜許多。
「那……謝謝。」劉諒吁了口氣,滿臉窘迫。
「不用謝啦。」蔡月咬著髮釵,將頭髮重新整理好,「都幫這麼多了,也不差這次,再者你這樣很危險,我怎麼可能不管。」
「嗯……」劉諒點點頭,心裡對這女孩感激得緊,城中除了陳房夫婦外,恐怕就屬蔡月對自己最好。
「那我走啦,你知道魯大夫在哪吧?你需要喝藥的話,就帶著淡血過去吧。」蔡月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走到屋外。
「順道幫我跟蔡老爺問候一聲。」劉諒跟著到外頭,突然很不適應那強烈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