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遙遠的附近-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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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亞)
(半年前)
「比亞,該起床了!」
睜開眼,光線在簾布被拉開的同時探進眼睛,我像個樹懶般地輕輕打了個咕噥,貪戀床鋪的心情未落,先被一旁高分貝的叫嚷聲趕得一點不剩。
「快要正午了,一個姑娘家兒睡到現在,成什麼樣子?」雖然母親是個賢慧勤儉的好妻子,但她總是很急。在兩個禮拜內以壓倒性的耀眼姿態得到父親的心來看,她的確是個全力以赴又善盡其術的女人。
除了母親之外,父親似乎沒正眼看過哪個女人超過兩秒。
「起來了,比亞。」半矇意識下,身體被不輕不重的力道抬了起來,我知道母親正試著把死賴著床的我,在五分鐘內打理成可以與皇宮貴族見面的樣子。
「薇緒,不需要這麼急的。」透著牆,依著笑意的話語傳遞了過來,轉動門把的聲音一同響出,從門後遁出、穿著一身深棕色西裝的父親,不失當年的挺拔體態。
要形容父親的話,我會說他像是一隻海獺。平常懶洋洋的,生氣起來卻不輸給任何人;眼角兩側的紋路讓他看起來溫和易近,而他也確實如此。
母親的半推半嚷之下,我緩緩撐起了身子,不到兩步便險些撞上衣櫃,在撞上前被母親臨急一扶到了梳妝台前,「比亞,噘嘴。」上妝、塗粉,眼線筆略帶涼意的一抹,清醒了思緒。我眨了眨眼,抬頭望向專心替我打扮的母親,「今天要去見誰?」
「提爾二世國王會出席這次的宴席,比亞,妳該知道-」母親的話還未說完,就先被我從手中奪去了使用中的妝品,凝神一視,這是母親前天在精品店揀選的口紅。「去幫爸爸繫領帶吧。」
出言打斷母親的話,我開始因罪惡感而感到不太好受,知道母親又會開始談論提爾二世國王剛出世不久的兒子,我便止不住那股衝動;這麼喜歡孩子的她,做事怎麼會如此果斷又不留情呢?
「……」似乎是被我的舉動嚇到,母親先是愣了會,才轉過身替身後剛穿上大衣的父親繫領帶,「啊?薇緒,我自己可以-」
「把思緒放講詞上吧。」母親對父親說話時總是淡淡的,旁人一聽母親的語氣,第一印象不覺得兩人是夫妻的次數,已不算少。母親常和我說,不要輕易對一個男人說「愛」,說完這句的她,總會在之後向我扯一些無關緊要的人生經歷,像是我什麼都不懂一般。
但,她明知道我不是傻瓜。
明明,我們身上流著相同的血。
不輕易妥協、受任何人擺布的倔強。
那樣的血,在我的身體裡徜徉躍動。
「嗯。」一笑,看著她的表情,我拒絕不了那樣的期望;無微不至的打扮、雍容華貴的衣裳,母親的期望,在剛成年不久的我面前,再明顯不過。
隨便一個誰,都好。
「媽媽,我上好妝了。」母親的黑麻花辮子,在陽光底下儼然一隻毒蠍的身,母親側過頭對我笑了笑後,上前將手覆上我的肩膀,「我最美麗的女兒,永遠是大家的焦點。」一道,語氣中盡顯出滿意。白色紗緞長裙已不自覺套上了身,是我方才陷入沉思時,給僕人套上的吧。
......是在,這樣的狀況下。
米德加爾特區域以外的法里傑全境,爆發了一種致命的「傳染病」。傳染病的傳播方式是難防的飛沫和水,患病者的臨床前兆大多是嘔吐、噁心、食慾不振;最明顯的地方,是患者的全身會漫延出大小不一的暗青色疹子。至患病的中後期,疹子會由青轉黑,被黑色疹子侵蝕的身體部位,會漸漸喪失原有的作用,病症的最後…大多成了「醴」。
「醴」是當地居民對死者的敬謂,講白了點,就是被黑色膿菌徹底侵蝕的死者;另外一種……有些地區為了不讓疫情加重,會讓重度患者吃下一種帶有假死作用的草藥,藥效作用之後,再將人活活燒死。
「比亞,比亞。」抬眼一看,映入父親擔慮的神情,一抹餘痕,斑駁皺褶的指尖擦去頰上的淚滴,「妳還好嗎?不舒服的話,薇緒-」
「不,父親,我沒事。」一笑,雖然是勉強擠出的,但足以讓父親在一陣短懾後露出安心的笑顏,「朝海,我們快趕不上了。」一道,母親也一同綻起了笑;這樣的生活,真的沒什麼好挑剔的。
這麼想著的我,搶在父母的前面走出房間,踏上一襲紅色的皮毯,經過水晶吊燈下的赫赫光芒,一個過急,差點因為過高的鞋跟絆上最後一道階。花了幾秒穩住身子,我打開了一如往常的玄關門扉。
映入眼前的景象,卻並非如往常一般的空曠宅地。
「請問,這裡是羅亞.松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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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瞳孔,如一片湛藍蔚洋反照出的浩瀚蒼穹,碧波萬頃之態,卻顯得純樸。身上穿著的貴服顯出男人並非奴僕之輩。驀然相視,我竟好奇打量著這個散發出特殊氣場的男人。
「啊…」語嘆,男人潮紅著臉並搔了搔頭,似乎是覺得自己的行為太過莽撞,他確實沒有在提問前說個帶著謙意的句子,如「貴安」或「打擾了」。
「你是-」語音未落,身後就先傳出父親健氣十足的聲音,「席喀先生,真是久仰大名。」一道,兩人一同自客廳處走來,識想自己闖了禍,我偷偷踏著緩慢步伐移開身,卻被父親一個呼喚給叫住。
「小女比亞。」應著父親的介紹,我禮貌性地點了點頭,「席喀先生親自勞駕,我們倍感榮幸。」
「不敢。」見席喀先生不再多說,我猜想他是個不苟世俗禮節的粗人,他的穿著與一般的貴族不盡相同;就算皮革的品質再好,也沒有一個貴族會穿上在工匠階級層受盡歡迎的吊帶褲登宅訪人的。
見席喀先生的目光有意無意駐在自己身上,我微微側過了頭,看向一旁盛著鳩尾蘭的花瓶,「比亞,我們要和席喀先生一起坐車去宴會。」席喀先生在父親說完的同時環視了我們一圈,嘴角側邊過長的虎牙嶄露而出。
「雷爾文.席喀。榮幸之至,能與貴府一同參與這次的宮廷宴席。」
怔怔望著他,門外透進的陽光似乎也不再這麼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