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周妤握著方胤岑的手奔跑。
離開那裡後，她們不停奔跑。
根據櫻雪所說的，往有光的地方——
但是當兩人停下來後，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黑茫茫的大海。
所剩的只有路燈，正照亮著海邊步道。
周妤喘氣很難受，方胤岑安安靜靜看著遠方大海吹著冷風。
海不停拍打在岸上，方胤岑的心跟大海一樣起伏不定。
「依紓……」
她吐出這一句，周妤猛喘氣回頭看方胤岑、一把將她拉回懷裡。
「沒事了……」
她喘氣安撫著懷中的女孩。
方胤岑默默流下眼淚，看著望不見遠方的漆黑大海。
她與依紓之間的愛情就像大海一樣迷人，但當失去光就只剩下黑暗。
所以她選擇了離開。
周妤扶著方胤岑坐下，她知道她的心在傷痛，這感覺她體會過很明白。當江卉生車禍過世時她也是這樣，感覺天崩地裂找不到勇敢在哪，感覺自己的世界關燈了，看不見任何事物。
方胤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們兩人緊緊依靠著彼此甚至睡著。
吵醒方胤岑的是海平線第一道陽光，照在眼睛上時很刺眼，而周妤也感受到刺激跟著起來看見被陽光照亮的大海感嘆，閃閃動動的水波很漂亮，但隨後打了噴嚏有些不好意思傻笑，方胤岑看著周妤緊緊抓住她的衣袖、靠著。
兩人只剩緊靠的皮膚依然溫暖，其餘冷的如冰。
「我們接著該去哪裡？」方胤岑望著前方喊道，周妤看著天空瞇起眼睛思考、搖搖頭：「或許我們哪都去不了了。」
「是嗎？」方胤岑冷笑一聲握緊周妤的手：「但我不後悔……」
「不，妳在後悔。」周妤的話像根針突然刺到她的心裡，方胤岑不解看過去，周妤閉起眼睛往後仰吹著風說：「妳的眼神告訴我妳在後悔，妳的眼神在詢問自己是不是當初沒有傷害依紓會比較好，妳是這麼告訴我的。」
「但……」
「噓。」周妤一根手指抵在她的嘴唇上：「這種事情本來就沒有答案。」
「嗯……」
她又重新靠回周妤的肩膀上，內心一片淒涼。
她說的對，她在後悔。
睡著的這短短時間，方胤岑不停夢見剛剛發生的事。夢裡她不斷尋找最好的方法，但依紓卻總是崩潰，她尖叫吶喊的神情，方胤岑知道自已給了對方最強力的精神衝擊，這對她來說是二次傷害——方胤岑一陣鼻酸，雖然沒有哭但她還是抹了眼睛，周妤看去摸了摸口袋面紙，才想起來已經全用在櫻雪身上。
她們緊緊依靠彼此，感覺就像世界末日。
明明該為重逢高興，但依紓所帶給的衝擊遠超過喜悅。
周妤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確的……依紓哭的表情假不了，那瞪過來的哀怨表情是多麼有力卻又無力。她知道依紓想殺她，那雙眼睛兇惡如豹，如果下秒依紓撲來把她殺了周妤不覺得神奇，但她卻只有力瞪著、無力行動，強忍著衝動最後把自己逼到極限。
她也產生了罪惡，將一個人逼瘋逼到死路——小夜當時還笑著給她掌聲，方胤岑聽聞無意轉頭看自己的眼神，周妤說不出那種感覺，只感受到深深厭惡。
在愛情的世界裡，本來就不確定到底是誰傷害誰。
在江卉生的世界周妤接受了是小三的方胤岑；在方胤岑的世界依紓接受了是小三的周妤。
最後的結局她根本感受不到高興，贏得了她、逼瘋一個人。
這慚愧在心裡久久散不去。
方胤岑與周妤坐著像是被定住無法離開。
她們靠著彼此所剩的體溫取暖，感覺不到任何熱意。
「在這啊……」
方胤岑聽見熟悉的聲音繃緊神經看過去，她不懂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
依玼拿著黑色手皮箱一臉悠哉站在她們身後：「還以為妳們跑遠了。」
「做什麼呢？」周妤的手摟住方胤岑的腰，她語氣平靜的不帶任何感情，依玼冷笑了一下搔搔頭：「這麼嘛……也沒什麼，只是依紓瘋了，就像她母親一樣瘋了，甚至得綁住手腳才能令她冷靜。」
依玼說完深呼吸了一下，然後笑笑看著她們：「愛情真的很奇怪對吧？明明是人類最自然的情緒卻也是人類的致命傷，光是愛就可以搞瘋人，多可怕啊？」
「你到底想說什麼？」方胤岑不認為依玼只是來打哈哈，她通常看見他都會有些怕，但此時此刻……一切都變得不是那麼重要，她發現自己可以很正經看著他，甚至直視那雙讓人寒毛直豎的眼。
「想說什麼？與其解釋一堆，我看我直接表明自己是來報仇的會比較快。」依玼雙手插著口袋、墊了墊腳尖，從頭到尾他臉上只有微笑，讓人感覺不出怒氣甚至寒意。
「例如說……」依玼再次搔搔自己的臉，方胤岑發現他這習慣跟依紓很像，依紓在思考時也很喜歡搔臉或是挑眉，依玼想到後高興擊掌一隻手指指著天上：「妳知道自己的體內有被我下毒嗎？」
「——不知道。」方胤岑很冷靜，周妤聽見那時心臟劇烈跳了一拍。
「我可以給妳解毒劑，是完全——解毒，不留後遺症也不留殘毒，百分百，將體內的毒素全殺盡，不用再定期打針也不用定期吃藥來抵抗。」依玼笑著甩了甩手提箱，她這下知道那手提箱裡是什麼了。
「有條件的吧？」周妤握著她的手思考幾秒：「那毒會造成什麼結果？」
「那毒喔，結果蠻強勁的。」依玼笑一笑很高興周妤問這問題：「一年後失去味覺，兩年後失去身體部份機能，三年後妳會渾身發燙或像被蟲咬一樣難受。通常沒有人能撐過三年半，大多在三年初便會自殺，最常見的是把自己全身皮膚抓掉潰爛而死。」
他冷靜說完這一串，周妤迷茫看著方胤岑，對方微微皺著眉眼神黯淡。
「所以妳要解毒劑嗎？有交換條件。」依玼拿出手提箱裡一劑透明的藥劑，方胤岑盯著不打算思考那男人口中所說的話是真是假，或者說她完全不打算考慮，而周妤不忍已經先問了：「你說的條件是什麼？」
「喔，很簡單。」依玼微笑：「我要妳回到她身邊。」
聽見這句話的方胤岑覺得不可思議，她皺著眉看他，依玼一臉正經的表情不像是說謊，讓她忍不住開口：「對你來說她身邊沒有我不是最好嗎？」
「是啊，但是我愛她。」依玼直接承認自己的感情不迴避，他笑了笑歪頭：「我想妳能體會吧？如果自己愛的人不愛自己，但妳卻又無可救藥的非她不可——我們立場互換一下，妳也會跟我一樣選擇找回讓她開心的人使微笑重來吧？」
「你的感情很特別……」方胤岑愣了愣，對方真誠的態度不像是假的。
「因為我愛她。」依玼又重說了一次：「所以就算我討厭搶走她的妳，我還是會找妳回來，與其看她瘋一輩子，我還寧願依紓繼續對我冷眼放砲。」
方胤岑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周妤輕閉起眼睛抱緊了她。
——去吧。
她這般說著。
那句話像從心底升來的嘆息，方胤岑看著周妤的臉，她摸著她的臉頰努力擠出微笑，嘴唇扭動只說著去吧兩個字，推推她的身體示意過去，而依玼已經伸出一隻手等她握住。
方胤岑搖頭、緊緊抱住了周妤。
依玼一愣。
「這樣，妳會死喔。」他低語著提醒方胤岑，雖然沒把話說明但露出了解毒劑，方胤岑連看都不看一眼只說了嗯，緊緊抱著周妤：「這樣就夠了……我無法再回到她的身邊，對依紓來說我會造成第三次傷害，我回去，只會傷她更重。」
方胤岑的腦海裡迴盪著櫻雪的話。
她要她們離開永遠不要回來，這是對依紓最好的解脫。
「這是我對她唯一的贖罪。」
周妤的心揪成一團，她緊緊抱住方胤岑將她抱在懷裡。
如果這是她的選擇，那她也會永遠陪著走下去。
方胤岑不再看他而是看著大海，依玼站在那靜靜不動看著她十幾分鐘，這才忍不住開口，聲音稍微提高：「我可沒騙妳，妳要是不回她身邊可是會死的，妳願意回去我就幫妳打解毒劑，並且永遠不會再對妳施打任何東西，如果妳不信我能在這直接跟妳簽契約書保證……」
「這不是承諾的問題。」
方胤岑的話打斷依玼，她縮在周妤的懷裡手在發抖：「我回到依紓身邊無法給她幸福，她愛的是奈語，我離開她才是正確的。」
「但她就是對妳動了感情才——」
「就是因為我愛她才離開她！」方胤岑用力抹下臉上的眼淚轉頭看依玼：「你懂嗎？愛就是這麼討厭啊！依紓根本不愛我，她愛的是我身上奈語的影子，我無法再欺騙自己也不想再欺騙她，她對我好是因為把我當奈語，這讓我愧疚也很難受你知道嗎？什麼才是愛？願意放手讓對方自由，這才是愛啊！」
「方方……」周妤低下頭親吻她的額頭，也轉回去看依玼：「請問，你身上有帶著那毒劑嗎？」
「有，反正以毒攻毒也沒用，妳要就給妳，拿這個去告我也沒用。」依玼說完從手提箱抽出一個只有小拇指一節大的小透明瓶，裡面有著淡紫色液體，周妤將它握在手裡，接著毫不猶豫打開喝下去。
方胤岑阻止不了，周妤已經笑著將空瓶往旁邊扔：「這樣，妳就不用怕寂寞了。」
「周姐姐……」方胤岑的心抽痛，依玼根本沒想過會這樣，他感覺口乾舌燥，話很難說出口：「妳這是慢性自殺……」
「反正我會永遠跟在她身邊。」周妤溺寵的眼神看著方胤岑、單手玩弄她的細髮：「所以三年，三年之後我也會隨著她離去。」
方胤岑勾起一抹笑，她們深情看著彼此讓依玼吐氣。
他撿起空的瓶子轉身離去。
方胤岑輕輕靠回周妤的懷裡，吵人的電燈泡已經閃了，她們又能再次安靜。
「周姐姐，我們可以很幸福嗎？」
方胤岑晃著雙腳，而周妤毫不猶豫大力嗯了一聲，充滿自信：「嗯！我們可以的，那妳呢？妳認為我們能不能很幸福？幸福到全天下的人都羨慕我們？」
「可以的。」
方胤岑面帶微笑親吻周妤的臉。
「一定可以的。」
她說著說著突然起了玩心，撿起了地上一顆石頭，用力的——使出全身的力氣將石頭扔出去，雙手擺在嘴旁邊大喊：「可以的——我和妳可以永遠的幸福在一起，我們會幸福！會永永遠遠的在一起！」
方胤岑的聲音隨著石頭拋向遠方。
如同拋開自己曾經有過的一切。
周妤也笑著跟著擲出一粒石子。
她們看著石頭飛往大海，渺小的身影消失在視線。
她們嘻笑，好像將身上的包裹全拋了出去。
兩個人，一女人一女孩手牽著手，就這麼笑著哭出來。
為什麼愛這麼痛——明明只是想要單純的幸福。
直到最後，她們的確是回到了原點，可是已經發生的一切都無力改變，無法像拋出的石子一樣消失在沙灘上。
如果可以了話，她想將時間倒流到不認識依紓的那天。那一日她不會追著姜書芯過去，這樣她就遇不上依紓也不會痛苦，不會體會到她的愛與她的溫柔，兩個人兩種不同的世界。
她愛她，是的她愛。
方胤岑愛著依紓遠比愛周妤還深，但最後她決定像丟石子一樣將過去都拋棄。
從此以後，她不會再為依紓哭泣與傷心。
方胤岑緊緊握著周妤的手，她們即將回到平靜。
回去那最初的地方，回到她們兩人過去曾經有的未來。
傷痕累累的心在抽痛，方胤岑回頭望著周妤靠入她的擁抱。
她貪心、她多情，但愛上了就是愛上了。她愛著周妤卻也愛著依紓，但現在這種結局是對彼此最好的讓步。
她該回到她的世界；她該回到她的未來。
回去吧——
方胤岑閉起眼睛感覺好像聽見依紓的低聲呼喚。
回去吧——
回去妳該有的未來，回到那不認識彼此的過去。
離開吧，不要回頭——
回到妳的世界，妳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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