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是一本書。
之所以會用到「似乎」兩字，因為我自己也不太確定。
在我的認知中，一本書不應該具有人格和自我意識，僅僅只是用木頭當作原料所製造出來的奢侈品。不過，我好像有點不太一樣。有著與人類相等的思維，對於外在世界的認知也瞭若指掌。電燈、書架、通風口、廣告宣傳單，或者是人類的服裝、外型、部位、性格好壞，彷彿一開始就是存在於體內的知識。
我曾一度懷疑自己該不會是過去中了什麼詛咒，以至於從人類變成一本靜靜躺在書架中的書本。但不論如何絞盡腦汁思考，就是搜尋不到任何記憶片段來印證我的猜疑。
從意識出現開始，我已經知道自己是一本書——普通又不起眼的書。
倘若我的存在被人類世界知道，鐵定會造成轟動吧，新聞標題會掛上「不可思議！書本具有意識！」這種一看就知道是開玩笑的字幕。啊，說不定還會被當成外星人解剖呢。儘管自己應該是沒有痛覺的存在，但看著等同於器官的書頁被人一張一張扯下來，心情大概不會好到哪裡去。
我想這種事大概一輩子都不會遇到吧。
嗯？為什麼可以如此斷言？答案不是很明顯嗎？我不僅沒有可以移動的四肢，就連發聲的聲帶和說話的嘴巴都沒有，只能像個石像靜靜看著外面的變化，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永遠躺在書架中動也不動，我說不定會被無聊殺死吧。幸好我所在的地方是一間貌似還算熱鬧的書店，每天看著人類的行為和聽著人類的交談是我現在僅存的興趣。
「喂喂，這太勁爆了吧！上繩大人的繩子竟然可以玩成這樣，作者太猛了吧！」
「原本繩子是用來挺起胸部用的！沒想到可以變成觸手，齁齁......啊，鼻血。」
「欸欸，這本也超厲害的，繩子會分泌白色液體呀！超情色的！」
有三個稚嫩的國中生明目張膽翻起貼有十八禁標籤的同人本，而且每個都在內縮大腿，真為他們的未來感到憂心。
其實我一直很想和店長好好抱怨一下，為什麼我的對面會是十八禁的色情書刊區呢？每天都要看著一堆小鬼內縮大腿、噴鼻血，糟糕一點的傢伙已經當場把手伸進褲檔內不知道在幹什麼。每天都要被迫看些奇怪的畫面實在受不了，店長也真夠隨興，完全不管小孩子的健康教育。
「大叔，你可以不要在打●●了嘛！快幫我結帳啦！」
「抱歉抱歉，不小心忘我了。」
「喂，不要用那隻黏黏的手碰我的書啦！超噁心的！」
「真是的，一點小事還要計較，小心以後生出來的孩子沒屁眼呀。」
抱歉，店長也是這副德性。這家書店與我想像中的書店完全不一樣，店長坐在櫃檯前公然翻起色情書刊，興致來了就轉身當場解決。
多虧如此，這家書店從我具有意識以來的一年起，從沒看過女客人光顧。
對於書店內的可悲景色我已經見怪不怪，但還是很想吐槽店長，這裡明明不是什麼未成年禁止的書店，卻變成男孩子們的情慾天堂。感覺警察上門關心是遲早的事情，真希望店長能夠自制一點。
這家書店進貨種類其實相當豐富，雖說是以色情書刊為大宗，但仍有不少時下年輕少女少男的娛樂。例如漫畫、小說，或者一些工具書。書店內有一區是所謂的女性專區，裡面擺有各類雜誌、女性向書籍，但可惜書架上的書從沒有減少過，最新的雜誌還掛著半年前的刊號。
我似乎是一種被稱作「輕小說」的書類。
小說過去有好多種分類，直到近期才發展出一種偏重於娛樂性質的小說，作者不需要有好文筆，只要能讓讀者看得愉快就成功了。不過現在許多年輕人比起都是文字的書，更喜歡都是插圖的書，為了吸引他們的注意力，輕小說一定會有插圖，可以說是圖畫故事的成人版吧。
因此，輕小說最近很火紅，當紅的作品馬上就會銷售一空。
嗯，說到這裡我想大家都知道了吧。
我剛剛有說過自己在這間書店待了一年，這代表的可能只有一種：我並非暢銷的輕小說。不對，應該說我的位階更低，是被多數讀者公認的「雷作」，換句話說就是會讓讀者翻到想摔書的作品。往左邊看去是一部叫做《果然我的●春戀愛喜劇搞錯了》的作品，經過兩次動畫化，攻佔兩次排行榜首位，紅到都不知道幾刷了。往右邊看去，一部叫《在地下城尋求●逅是否搞錯了什麼》的作品，最近動畫才剛開始播映，但裡面某位角色掀起了繩子熱潮，這幾天看到好多人直接搬走整套，還有一堆人在詢問何時才會再進貨。
夾雜在兩部熱門作品之間的書本就是我，乏人問津。
雖然偶爾會有好奇的人將我拿起來東看西看，但馬上又會放回去，他們嘴裡都會唸著「這不是之前●改心得中說的雷書嗎？」這句討人厭的話。書本的價值明明就是希望可以遇到願意閱讀自己的人，但因為那個什麼●改，害我被掛上「可怕」的標籤。他的眼睛一定是瞎了對吧？不知道這裡有一個因為他的話，而受害的書本嗎？啊啊，想必他一定不知道吧，任誰都沒想到原來書本也會有心。
每天除了觀察人類以外，我最期待的就是遇到一個願意翻開我的主人。
「老闆呀，我的《蘿●社！》你到底進貨了沒啊？」
「喂喂，身為一個蘿莉控，耐心這麼差小心哪天跑去犯罪啊。」
「犯你個頭啦！我已經整整等了一個月了耶！」
「啊？原來有一個月了呀？真是奇怪，照理說——啊，這麼說來那天因為沒有衛生紙了，所以就順手把你的留存單拿來擦一擦啦，真抱歉哈哈哈哈哈哈！」
「你這個臭大叔啊啊啊啊啊啊啊！」櫃台的叫罵聲將我拉回現實，我在心裡默默嘆息。雖然待在這家店不壞，但每天都是下流話題還是會感到無奈。
啊，我的主人你在哪裡呢？
＃＃＃＃
具有意識以來已經過了一年又四個月，現在人類世界的學生迎來了暑假。
店內的年輕人明顯增多，我依然靜靜躺在書架中觀察著外面的世界。昨天店長關門一天，叫了幾個苦工過來進行大掃除，原本沾上灰塵的外膜如今稍微乾淨了一些。不過因為店長的技術很差，害我背後左下角的外膜破了一個小洞。
就和人類會挑選好看的水果一樣，書本除了要包膜完整、封面沒有髒漬，而且還必須沒有凹陷或皺褶的痕跡，總而言之就是要盡善盡美。如今缺了一塊的我，距離遇到主人的那天大概又要無限延期了吧。縱使感到很沮喪，但今天卻發生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讓我一度遺忘昨天不好的回憶。
這店家出現了一個女性顧客。
或許是沒預料到有女性顧客出現，老闆在櫃檯如坐針氈，臉上不斷浮現汗珠。
周遭的男性顧客各個傻了眼，紛紛將褲子穿好，遠離色情書刊區，假裝自己正在挑選什麼正常書本一樣。其實也不能怪他們會有這樣誇張的反應，畢竟這位女性顧客的年齡大概十八歲左右，而且還是一位具有正統氣質美的黑長髮少女。
她的一舉一動吸引了大家關切的目光。
從踏進店門口時就在尋找什麼特定書籍似的，盯著掛在天花板的分類標誌。不知道該說她很遲鈍，還是太過冷感，即使一瞬間看到整排的色情書刊，雙眼卻眨也不眨，一副這沒什麼問題的態度經過。
老闆原本想起身詢問她在找什麼書，不過對方散發出來的「不要跟我說話」氣場實在太過強勁，讓他只能假裝拿起報紙關心時事。在場唯一沒感到緊張的生物大概只剩下我一個了吧。啊，這麼說來我可以算是生物的範疇嗎？具有靈魂的書真的算是活著嗎？......算了，這問題好複雜。
「找到了。」
咦？感受到視野內的光暗起了變化，這才發覺我被少女拿在手中。
真的假的？我要被買走了？這是在作夢嗎？原本早就抱有與這間書店同進退的決心，但現在卻被一個等一下說不定會成為自己主人的少女拿在手中。
「老闆，多少錢？」
「啊......呃，是......！」
店長迅速從驚慌中恢復，用沾水的絲巾擦手，然後拿起條碼掃描器對準我的背後，嗶的一聲。少女將鈔票遞給老闆後，小心翼翼將我抱在懷中。
人類有五感，但我只有視覺和聽覺，感受不到少女帶來的溫度，但即使如此，我的內心卻十分暖和，一股難以掩飾的亢奮之情在心中猛烈流竄。我的夢想沒想到會在一瞬間就達成了，感覺自己死而無憾。
原來這就是人類口中的幸福嗎？
＃＃＃＃
跟著少女回到她的家後，我連新環境都還來不及認識，就被帶進房間了。
少女的房間十分簡樸，擺著筆記型電腦的整潔書桌、堆滿參考書的書櫃、大型的衣櫃、不知道放了什麼的櫃子，以及一張棉被摺好、枕頭放好的單人床。除此之外，房間內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了。沒有布偶、沒有化妝品、沒有娛樂雜誌、沒有裝飾品，給人一種不知變通的氣氛。
少女從買下我的那刻，一直謹慎地放在懷中，彷彿不想讓我受到損傷似的。
對於這份關愛，我當然開心得不得了。然而，少女陰暗的表情卻澆熄了我的心，難道她不是自願買下我的嗎？不對，能被買下就該慶幸了。有一股近似於自我厭惡的情感徘徊在心中，久久不散。
因為是一路跑到家裡，少女喘著氣坐在書桌前。
她將筆電打開，螢幕頓時跳出了畫面。喔喔！這是就所謂的電腦嘛！儘管腦海中有知識，但這還是第一次看過實物。少女操控滑鼠的技巧和敲打鍵盤的方式讓我嘖嘖稱奇，畫面切換之迅速幾乎令人眼花撩亂。
過了一陣子，少女點開一個視窗，手指害怕似地停了下來。
她怎麼了？我狐疑地盯著她，隨後又轉回到螢幕上。這視窗根據腦海中保存的知識，似乎是一種被稱作通訊軟體的東西，可以隨時隨地與遠在天邊的人聯絡，相當方便。
「沒事的。」
少女深呼吸一口氣，快速敲打鍵盤送出了訊息。
她的暱稱叫做「黑雛菊」，算是具有可愛少女風格的名字。叮咚一聲，對方也回應了訊息——咦？●改？真、真是奇怪......這名字實在非常耳熟呀。
我有點焦慮地觀看起兩人的對話。
黑雛菊：那個，請問你在嗎？
●改：嗯嗯，我在。
黑雛菊：那個，我很喜歡你寫的心得。
●改：啊，感謝，我還是頭一次遇到有人直接跟我這樣說呢。
黑雛菊：HAHA，其實我也有點不好意思耶XDDDD
●改：哎呀，我的心得很多時候都在亂寫，最近寫不好還會被投訴XD
黑雛菊：不過我真的很喜歡你的心得，很多話都很有趣。
●改：不要這麼抬舉我，不然我會變得很驕傲喵！
黑雛菊：對了，你最近為什麼都要在語尾加一個喵呀？
●改：嗯......不瞞你說，只是為了裝可愛（跪
黑雛菊：原來如此www
●改：雖然目前被課業壓榨中，但應該還能夠努力裝可愛一陣子吧（X
黑雛菊：嗯嗯，我會繼續支持你......啊，還有一件事XD
●改：？
黑雛菊：看了你的心得後，我剛剛買了《武裝機娘與魔法禁咒的二分法則》。
●改：咦？
黑雛菊：怎麼了嗎？
●改：.....呃，那本書我覺得有點微妙，簡單講就是那種書，你知道的。
黑雛菊：啊，不是不是，我是自己決定想看這部作品。
●改：沒想到有人會自願踏入雷區，不來一起加入掃雷組嘛XD
黑雛菊：我的文筆很差，可能會很丟臉吧XDDDD
●改：哎呀，這點小事，我以前也是這樣，還是拚過來了！
黑雛菊：因為這是我第一次接觸輕小說，看出心得的話說不定會有唷？
●改：我會好好期待的XD
「希望可以......改變。」
結束了與●改的對話後，少女——黑雛菊將外膜撕開，然後一口氣剝開了我。
該怎麼說？被看光光實在令人有點害羞呢。我終於體會到為什麼被男主角看光光的少女會害羞到大聲尖叫，因為真的非常丟臉。不對，我可是一本書，被翻被看是天經地義，才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就退卻！
黑雛菊謹慎小心地拿掉書腰，並將我慢慢包進書套中。
換了新衣服感覺就是不一樣，視野跟著變光明，好像重生了一般。似乎是為了確認有沒有包好，黑雛菊細心檢查，之後才點點頭翻起第一頁。
黑雛菊看書有個奇妙的習慣，每看幾行她都會用手指緊貼書頁來滑動。
「原來如此，這種發展的確是很奇怪。」
偶爾會露出一張微妙的笑容。......啊啊，總覺得有點令人灰心，我的「可怕」真的是名副其實嗎？可惡，●改那傢伙給我記住！
「嗯，女主角的確很像花癡。」
笑容變得更加曖昧，連眉毛都在挑動。......快來人放一把火把我燒掉吧！我果然是一本不應該存在於世界上的書本！如果我有淚腺的話，說不定真的會流淚。
「不過，這種關係真的有點令人羨慕......」
緊接在曖昧笑容後面的是自嘲的苦笑，黑雛菊給人的氣氛變得陰暗起來。
「有一個能夠全心全力付出的人，那個人也會不顧危險來幫忙。雖說太過理想，但倘若真的發生在現實，那兩人一定會很幸福吧。啊，這是後宮我都忘了。」
我突然體會到一件事。原來人在看書的情況下，書本同時也可以觀察人的表情。黑雛菊的表情千變萬化，從兩個小時前到現在不知道換了多少種笑容。
這樣的女孩，為什麼會給人冷淡的印象呢？
算了，區區一本書也做不到什麼，還是繼續來觀察黑雛菊的反應吧。
她偶爾會露出羨慕的憂愁神情，但發自內心的笑容卻讓我印象深刻。先不談那些笑容出現的時機都是在吐槽劇情的時候，我可以確實從中感受到她的欣喜之情。啊，她是真的很享受我的身體......這樣說好像有點色情。
「小雛，我進來了。」
聽到房間外的女聲，黑雛菊像是觸電般跳了一下，慌張甩著頭髮將我藏進棉被中。視野一口氣轉黑，我有點不安地聽著外面的對話。
「妳慌慌張張在做什麼？」
「您多慮了，母親。」
「是這樣嗎？那就當作這樣吧。」
「有什麼事嗎？」
「妳的成績好像退步了一點，所以媽媽又幫你找了新的家教。」
「......不需要。」
「這已經決定了，不容妳拒絕。」
「不用請家教，我下次就會恢復正常。」
「不管妳說什麼都是一樣，有了家教才可以百分百確保妳的成績。小雛，妳應該知道媽媽最討厭什麼詞彙吧？」
「......風險。」
「正是如此，既然妳讓媽媽知道成績可能會下降的風險，那當然由不得妳了。」
「......我知道了。」黑雛菊的語氣只要是正常人聽到都會覺得她在逞強，不過她的母親卻沒有太多的情緒反應。
等到關門聲音響起，我從黑暗中解放。
黑雛菊坐在床上，將我抱在懷中。先前閱讀書本的開心宛如都是假象，現在的她只剩下滿面愁容。就我的知識，所謂的家教就是在家裡教書的老師。由於是一對一的教學，所以可以針對單一學生來因材施教，屬於一種高效率但高花費的教學方式。從黑雛菊的心情看來，她似乎不太喜歡這種方式。
「小雷，你知道嗎？」
......小雷是誰？我東張西望，周遭沒有可以相呼應的存在。等等，該不會是在指我吧？這取名的品味還真差。話說，和一本書說話會被當成怪人吧。
「那個家教一定又是那女人的新情人，真是有夠討厭的。上次那個每次都會對我毛手毛腳、上下其手，恨不得想要折斷他的手。」
雖說內容很勁爆，但黑雛菊的語氣卻十分平穩，一副她已經與現實妥協的態度。這個家看來沒有我眼中單純，黑雛菊會將我買回家說不定不是巧合。
「啊啊，待在這個家好痛苦呀。上面的哥哥姊姊都是天才，不是知名大廠的CEO，不然就是電視名人，位居最末位的我也要好好努力才行。我每天都要不停地唸書唸書，唸到連自己發高燒都不知道，上次考差的原因就是因為寫到一半突然沒力。真不知道唸完後未來能做什麼......大概一切都是遵照那女人的旨意吧。」
黑雛菊深深嘆了口氣，述說著她的遭遇。即使我覺得她很可憐，但身為一本毫無縛雞之力的書本，只能當個傾聽者的角色。
「原本一年前我就準備要自殺了，反正活著也毫無意義。不過我還真是個大笨蛋，早知道就不要在臨死前到處亂逛網站，結果不小心又產生了活下去的想法。我幾乎沒看過小說，只有小學為了繳交讀書心得才翻過一本，所以從來不知道原來小說會這麼有趣，從那個人的心得就可以感受到滿滿的愛情。」
等、等等......那個人該不會是指●改吧？唔，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傢伙竟然也可以隔空插旗，這傢伙該不會是情場高手吧！......嗯，怎麼可能。
「呵呵，今天我可是冒著被禁足整個暑假的危險才把你帶回來的。」
原來如此，那我還是真是幸運。雖說這個家的氣氛似乎不怎麼友善，但如果有個肯愛我的主人，這點小事不管要忍多久都沒問題。
對於一本書而言，幸福從被買下的那刻就開始了。
＃＃＃＃
自那之後又過了一個月，我天天被藏在書桌的抽屜中，黑雛菊偶爾會將我拿出來翻一翻。所有事情只要有過經驗，就再也不會感到懼怕和猶豫，現在被人看光光我也能夠心平氣和面對。雖說樂趣沒有待在書店中來得多，但黑雛菊愛護書本的心意已經讓我覺得滿足，因此也不會再苛求什麼。
黑雛菊經常會重複閱讀這部作品的後半段部分，頁數大約是兩百二十七頁到兩百五十六頁之間，這三十頁的劇情她翻了快要接近百次。這邊劇情剛好演到身為武裝機娘的女主角被壞人折斷了四肢，失去後才體會到女主角心情的男主角展開瘋狂的行動，原本只能用最低等魔法的他，最後奮發使出了最強S級的禁咒擊敗敵人，然後再用S級禁咒復活了女主角。
......嗯，這麼美妙的故事，沒想到竟然會被●改貼上難看的標籤。
「啊，假如有一天我真的快死掉了，是不是也會出現一個這樣的人呢？」
黑雛菊每次看完這段，都會下意識喃喃自語。從我進駐這個家開始，解讀她心情技巧我已經掌握了不少，真的是一個情感很豐富的少女。
雖說在這個家感受不到任何的愛，不過這個房間卻充滿了愛。
至於愛的源頭......說來氣憤，正是●改的心得，這點也只能承認了。
從黑雛菊偶爾會看著心得裡面的吐槽開始傻笑，就可以知道●改多麼博得她的歡心，幸福到她都露出笑容，或許就是這份愛書的心影響了她。
黑雛菊每天都會用眼鏡布細心幫我擦拭身體。即使同一個故事橋段翻過數十遍，她也從沒嫌棄過我，就連打哈欠、好無聊的反應都不太明顯，感覺每次翻開她都會獲得新的樂趣，真是有點奇特的少女。
可惜這份愛並不會永遠維持，每當黑雛菊的母親進來時，氣氛總是會一口氣跌到谷底，真是有夠煩悶的。不僅如此，最近那個新家教也很討厭，他是一個有點吊兒啷噹的傢伙，來到房間就是吸菸喝酒，偶爾還會故意對黑雛菊說出性騷擾的話，我生氣到恨不得想要用書角朝他的天靈蓋敲下去。
日復一日，不論對我還是黑雛菊來說，這近乎等於稀鬆平常的日子。
＃＃＃＃
這件事發生的很突然，某一天黑雛菊的母親突然給了她一巴掌。
被塞在棉被中的我無法得知外面兩人的表情，但卻能夠感覺到氣氛的詭異。這是我頭一次聽到母親憤怒的吼叫聲，以及聽了就令人心碎的巴掌聲。
「是不是妳去和妳爸爸講的！」
「我什麼都不知道。」
「妳還敢說謊！」
又是一計巴掌聲，不過黑雛菊的口氣仍和往常一樣毫無變化。唔唔，黑雛菊的臉蛋明明很可愛的，希望不會留下討厭的傷口。
「媽媽這都是為了妳好，那些人都是有錢有勢的企業家或二代，媽媽是在幫妳鋪路呀，為什麼妳就是不懂媽媽的苦心呢？媽媽為了這個家付出多少心力妳知道嗎？要是妳不努力一點，大家的苦心會毀於一旦。好不容易有了好生活，妳想失去機會淪落到每天只能度過窮困日子嗎？小雛，乖乖聽媽媽的話好不好？」
「......對不起。」真是討厭，結果說到底都是為了錢。對於生活而言錢是必需品，但是這無法和黑雛菊的心情畫上等號。
假如是我的話，絕對不會為了銅板無視黑雛菊的心情。
黑雛菊是個很好的女孩子，笑起來很可愛、看起書來很專心，而且每天都會幫我清潔身體。儘管經常掛著一張無所謂的冰冷神情，但在網路上卻相當活潑。最近她加入了●改所創的小公會，發言相當踴躍呢。
等到母親再次離開，黑雛菊終於把我從棉被堆中解放。
「......痛死了。」
她的左臉紅了好一大塊，但看起來不嚴重，應該過段時間就會消了。
「又不是我去告密的，真是找罪受。明明就是自己愛找情人，這點風險應該要好好掌握才對，說什麼最討厭的詞彙就是風險，自打臉也該有個限度吧。嘴上高談著都是為了我好，白癡都看得出來妳只是為了自己吧，女兒每天都在被性騷擾根本不聞不問，還好意思說是在幫我的未來鋪路。」
源源不絕的抱怨從黑雛菊的口中流瀉......等、等等，身體要斷了！再壓下去就要弄出痕跡了！
終於意識到自己在折書，黑雛菊有些驚慌地將我打開，東翻西翻確認是不是有留下難看的痕跡。從呼了一口氣的聲音聽來，應該是平安無事。還以為我就要就此超生，幸好最後活了下來。
「心情超不爽，看看最近有出什麼新書吧。」
黑雛菊打開筆電，並開啟了無痕視窗。這種視窗具有不會留下任何瀏覽紀錄的優點，對於會定期檢查女兒上網習慣的母親而言，是在好不過的工具。
「這、這本好像不錯......唔，但又不能買......」
黑雛菊應該是很喜歡輕小說，但自從那天買下我後，就再也沒有添購新的作品。
剛開始這問題一直困擾著我，然而當我知道她的母親會定期來檢查女兒房間的東西後，就大概理解到為什麼黑雛菊遲遲不敢買下一本。光要藏好我就已經很不容易了，要是敗給慾望多買個幾本，被發現的風險鐵定會指數上升。
黑雛菊的母親是個對成績要求很嚴格的人，不准女兒有多餘的娛樂來分心讀書的時間。買筆電也是為了學校報告，不過黑雛菊很少用在做報告，幾乎都是拿來瞎逛網頁，到處看看最近有什麼新鮮的趣聞。當然，她每天逛最多的就是那個該死●改的個人網頁。即使是過去的文章，她也會拿出來回味幾次，簡直像是中毒。
不爽歸不爽，只要黑雛菊感到開心就好，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在她身邊。
＃＃＃＃
來到這個家半年後的某一天，黑雛菊的母親難得晚上要參加聚會而不在家。
這個家的格局我並不清楚，誰教我一直待在房間從沒出去過。家裡平日大概有四個人，黑雛菊和她的母親，以及兩位處理家務的女侍。只是今天好像只有黑雛菊一人，房間外的世界格外寧靜。
黑雛菊和平常沒兩樣，將我抱在懷中。
上個月我還在擔心長久下來自己會不會被抱出難看的摺痕，但自從她幫我換上了更好的塑膠書套，以及一種叫做布書衣的東西，我的防護措施感覺更完善了。儘管被套上布書衣會侷限一半的視角，讓我有點厭惡就是了。
此時此刻的黑雛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靜靜躺在床上動也不動。
這些日子她天天都活在壓力和痛苦之中，其實這樣偶爾地放鬆也有益於身心健康。這個家不要說人，連我這個書本都難以承受了。母親宛如瘋子般，幾小時就會上來察看女兒的狀況。家教不是喜歡做些性騷擾，不然就是什麼都不想做，全部推給黑雛菊一人承擔。成績不好不是他們的錯，是黑雛菊不夠認真。......這些藉口我聽到耳朵都長繭了。
其實黑雛菊大可直接說出實情，但她的母親卻連詢問原因的功夫都省了，直接怪罪她不夠努力。就算是一本書，我也可以看出這位母親完全不關心女兒，也不相信女兒說的話，每天都只是將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強推給女兒罷了，然後擺著自己做了不少事的偉大立場，實在惡劣至極。
「......」
黑雛菊起身，走到書桌旁打開了筆電。今晚家裡都沒人，我想上網時間會比平常多個好幾倍，代表說我又得盯著●改的網站，有點鬱悶。
黑雛菊：安安
●改喵：安安
黑雛菊：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喵www
●改喵：想說來換個形象？
黑雛菊：你這形象好像也維持很久了，到現在才改名XD
●改喵：這麼說......好像也是！？
黑雛菊：我可以問你一個很奇怪的問題嗎？
●改喵：嗯？
黑雛菊：輕小說中的理想有可能變成現實嗎？
●改喵：呃，這個問題呀......畢竟不太可能，所以作者才透過妄想寫出來的。
黑雛菊：可是還是能期待有朝一日成真吧？
●改喵：太過理想就會變成矛盾，所以現在許多輕小說才會給人反感。因為與現實差距極大，很多人根本無法接受這樣的發展。甚至有時候作者還會倒因為果，變成不上不下的東西，讓人看得莫名其妙XD
黑雛菊：如果我說我每天一直都在現實期待這種場面發生該怎麼辦？
●改喵：你有寫小說的才能，快上XDDDD
黑雛菊：寫小說呀，這倒是沒想過XD
●改喵：當覺得妄想壓得現實喘不過氣來時，把心中所有的想法寫成故事應該也不錯啦，因為我以前也是如此，不過寫到現在都被當作內褲蘿莉控（跪
黑雛菊：這是事實沒錯www
●改喵：嘛，總而言之可以寫個屬於自己的故事，你知道妄想也是另一個現實嗎？
黑雛菊：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改喵：簡單講，有時候看書偶爾會把自己的想法帶入裡面的角色對吧？
黑雛菊：嗯。
●改喵：那對讀者來說，管它是好書雷書，這就是另一個現實了，不過是活在童話世界的自己就是了XD
黑雛菊：好像有點懂了......
●改喵：如果你寫完需要嘴砲的話，我很願意幫忙XD
黑雛菊：先等我寫出來再說吧Zzz
「另一個自己嗎......？」
黑雛菊打開電腦裡的文字編輯軟體，開始發呆了起來。
沉思一段時間後，她慢慢敲起鍵盤，貌似真的決定要寫起小說。不過她打完又刪、刪完又打，字數一直不上不下，還沒抓住寫小說的要領。
最後，黑雛菊所幸看起●改寫的小說。
無法買實體書，因此只能透過網路來觀看其它類型的小說。
儘管這樣會讓我產生被背叛的錯覺，但倘若黑雛菊想要寫小說，我覺得要多看看別人的作品才是最妥當的。先別說要寫出一本小說，光是要打出一篇幾千字的文章就不簡單了。這些都是我腦海裡的認知。
或許是越看越抓不到要領，黑雛菊開始尋找一些人分享的小說撰寫經驗。
「先擬好故事大綱嗎......？」
黑雛菊轉回到空白的文字編輯畫面，敲打著內心的故事。
有一個女孩，她的生活過得很不幸福，不管是待在家裡，還是走到外面交朋友都會受到母親監視。母親一心一意希望女兒成為有用的人，但是女孩眼中只看到母親內心的醜陋。某一天，母親包養著許多情人的事情東窗事發了，震怒的父親休掉了母親。這些怨恨最終全部聚集到沒用的女孩身上。
母親強迫自己的女兒去賣身，但女孩不願意，結果卻被母親的情人抓住。大手勒住她的脖子，衣服被撕開，眼看自己就要失去一切時，女孩一直以來珍惜的書本突然放出光芒，那本書變成了一個帥氣的王子。為了回報女孩在他還是書本模樣時一直愛護著他，王子幫助女孩脫離了險境，然後兩人過著幸福的生活。
「......真是無聊又醜陋的故事。」
黑雛菊看著自己寫完的故事大綱嘆氣，我覺得故事還不錯呀，哪裡無聊？
「小雷你某天會不會變成王子呢。」
這個要求太困難了，至少我無法想像變成人類的那一刻。與黑雛菊待在一起的日子就是我的全部，也就是記憶。
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回首記憶。
＃＃＃＃
黑雛菊下星期要畢業了，感覺好像看著女兒長大了一般，真感動。
來到這個家不知不覺快滿一年。留下了很多不好的回憶，但我依然待在黑雛菊的手中，累積將近一年的情感和幸福，作為一本書實在真的別無所求了。
然而，今天卻是終結的一天。
不論對我還是黑雛菊而言，大概沒有比今天更糟糕的日子。
外頭的陰雨彷彿是家中詭異的氣氛所造成的，房間外傳來了吵架聲，然後還聽到了尖叫聲。對於外界的異變，黑雛菊害怕地抱著我。
過了一陣子，宛如夏天的蟬鳴一口氣消失，氣氛變得異常冰冷。
沒有吵架聲，也沒有尖叫聲，只剩下木板嘰扎的聲響，有人正慢慢走上樓來。黑雛菊吞口水的聲音格外響亮，這份緊張渲染了我。
「小雛。」
門悄悄打開了。有一位滿身浴血的中年女性出現在眼前。
「母、母親，妳怎麼了？」
「我殺了妳爸爸。」
「......為、什麼？」
突然其來的衝擊告白令黑雛菊雙眼瞪大，她的驚訝全部寫在臉上。
「這都是妳爸爸不好呀，誰教他要否決妳的親事呢。」
「親、事......？」
「小雛，妳一定不知道身為小妾的媽媽壓力有多大吧？妳上面的哥哥姊姊都是首屈一指的天才，但就只有妳不論怎樣做都還是無能呀。」
「我、我......」
「所以媽媽提議讓妳畢業就嫁給好人家，幸好沒用的妳也有幾分姿色，至少可以鎖住那些男人的下半身。掛上一個總裁夫人名號，媽媽至少顏面有光呀。」
「媽媽妳、在說什麼......？」
「媽媽就是在說妳未來的丈夫已經找好了！但是！那個該死的男人竟然說要尊重妳的決定，然後就跟媽媽大吵一架！他根本不知道妳到底有多沒用，凡事都需要媽媽的妳到底多沒主見，沒用、廢物、垃圾、雜種，這就是妳呀，小雛！」
「我、我才不是......」
「不用害怕，媽媽都幫妳鋪好路了，只要聽媽媽的話，一切都會很順利。來，我來介紹一下妳未來的丈夫。這位是製藥大廠的董事長。」
在母親瘋狂的陰影背後，是一位肥胖的中年男性，他一臉色咪咪盯著黑雛菊的身體，然後從口袋中掏出一疊鈔票塞給母親。
此時此刻，母親的眼中在也沒有女兒的存在了。
我憤怒瞪著眼前兩位瘋狂的人，他們已經脫離我認知中的正常人。
為了錢賣掉女兒和殺掉親人的母親，為了女色縱容一切和用錢收買的大叔，這兩人在我眼中如同妖魔鬼怪的存在了，因為心中的慾望而賤賣了自己的靈魂。不知道在黑雛菊的眼中會是什麼形象？我想應該與我差不多吧。
「妳叫小雛是吧？叔叔會溫柔一點的。」
「不......不要......」
滿臉都是噁心鬍渣的大叔慢慢靠近龜縮在床上的黑雛菊。
驚覺大事不妙的我，不斷在心中吶喊「快跑！快點動起來！」，但黑雛菊似乎被恐懼所抓住，眼眶溢滿淚水的她只能不斷哀求。
怎麼辦？該怎麼辦？有什麼事情是我可以做到的？
啊啊，怎麼可能，區區一本書是在妄想什麼，只能眼睜睜看著悲劇在眼前發生，這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不對，我一定還有可以......還有可以......還有......
如果小雛之前寫的故事大綱成真就好了，這樣我就能拯救她了。
心好痛，雖然只是一本書，但這是我頭一次如此不寧。
一直以來只要能看到黑雛菊的笑臉，我就無所謂了。靜靜享受這份不平靜但卻幸福的時光，可是一直以來累積的幸福卻被心中的不甘完全沖刷掉了。
在這個家中沒有任何一個人比我更了解黑雛菊。
她的習慣、她的興趣、她的表情、她的心情、她的想法，這一年以來我們無時無刻都相依在一起，所以我知道黑雛菊只是缺少了一點勇氣。看了●改的文章後，她頭一次鼓起勇氣買下了我，只是自那之後我們就一直停滯不前。
我依然是一本書，而且還是一本難看到讓人苦笑的雷書。
黑雛菊依然被關在鳥籠中，而且還是想要飛出去卻又怕受傷的小鳥。
「妳拿這什麼東西呀，給我丟掉。」
「......小、小雷！」
我被粗魯地甩到地上，眼前的是雙手被緊緊抓住的黑雛菊。
她的眼眶紅腫，哭花了臉，但即使如此，她仍不斷向我伸手，想要緊緊握住她心中唯一的「男主角」。
我，除了內容很難看以外，就真的沒有任何用處了。
「妳這個臭娘們！」
奇蹟或許發生了，黑雛菊一拳打在男人的鼻頭，甩開了他的糾纏。
拿起我的瞬間，她推開一時反應不過來的母親衝出了房間。下了樓梯後，玄關就近在眼前，但她卻停下腳步。
一位滿身是血和傷口的男人躺在那邊，毫無反應。
「父、父親......」
黑雛菊的父親我有印象，她是少數可以談心的家人，也是這個家中唯一知道我的人。或許是因為有父親的存在，所以黑雛菊才選擇咬牙忍耐吧。
要是全部說出去，這個家就會毀了。
「小雛，妳要去哪？」
背後突然傳來低沉的女聲，黑雛菊往後一看，母親正投射出想要殺死她的光芒。
慌亂的她忍住淚水踩過父親的屍體，卻發現大門深深鎖住，不管怎麼轉動上面的金屬圓圈都解不開。
「來，和媽媽乖乖回到房間吧？只要忍一下，我們未來就衣食無慮了唷。」
黑雛菊果斷放棄，直接往廊道那邊逃跑，最後跑進了廚房，拿起一把刀子放在胸前。面對喪失心靈的怪物，只有拿起武器才能生存。
「小雛，放下刀子吧。」
「母、母親，拜託妳恢復正常......」
「說什麼呢？媽媽一直都很正常，為了大家的幸福，媽媽一直都很正常。」
「拜託妳......不要這樣子......」
黑雛菊苦苦地吶喊無法傳進母親的心中。明明我就可以收到她的痛，為什麼你們這群人類就是蠢到無法體會如此簡單的事情呢？
「臭婊子，竟敢打傷老子的鼻子！」
大魔王出現了，是一位人中都是血的噁心大叔，他的表情極度憤怒。
「等等老子一定要讓妳痛不欲生，讓妳知道誰才是下賤的雜種！」
可怕的視線、高分貝的惡意，黑雛菊握著刀的左手顯得有些抵抗不住，顫抖得非常激烈。該怎麼辦？我們的危機依然沒解除。
如果我能說話就好了，至少能穩住黑雛菊的心。
「給我聽話！」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雛菊亂揮舞刀子的手被緊緊抓住，她被整個人壓倒，同時我也被甩飛出去。
難道一切都結束了嗎？
身為一本書被買下的瞬間就是自身的幸福，帶給主人幸福才是書本的價值。
屬於我的幸福已經深深體驗過了，早已別無所求，但最後的結尾卻令人悲傷，讓我不禁貪求起更多的東西。我，希望黑雛菊可以獲得幸福。
這一年以來，黑雛菊帶給我的東西時在多到我永遠都回報不完。
那怕一點小事也好，我希望可以幫助黑雛菊。
這樣的乞求，會是身為一本書的失格嗎？說到底，為什麼我會具有意識呢？倘若我只是一本普通的書本，想必對於眼前的景色會毫無感覺。畢竟我就是一本書，在人類眼中不起眼的一本書，而且還是一本難看的書。這樣的我，即使被大家當作人人退避的對象，但黑雛菊卻認同了我，還把我當作寶貝一樣呵護。
但是我卻無能為力——
（你要放棄了嗎？）
是誰？誰在我心中喊話？是黑雛菊嗎？
（看看你的右邊。）
右邊......？咦？瓦斯管被切開了？而且氣體散出的方向還是......
（只要能落到火爐的開關，就可以點燃瓦斯了。）
可是，我這個方向完全不可能......
（相信你的價值。）
奇妙的聲音、奇妙的對話，但我卻感到體內充滿了能量。
即使是這樣的我，也能有一番作為嗎？好吧，既然要我相信自己的價值，就全力相信下去，只要能拯救黑雛菊，不管是燒掉還是撕掉通通都來吧！
然後，撞到廚房後門紗窗的我突然反彈，最後剛好落在——火爐的開關上。
看著火焰直接在大叔的頭頂爆開，我覺得自己好像完成了什麼重大使命一般鬆了口氣，細微的火苗點燃了我的一角。雖說是兩敗俱傷，但我卻不會後悔。
因為，這樣的我，幫助到了黑雛菊。
＃＃＃＃
大火在廚房蔓延開來，但黑雛菊卻昏迷不醒，濃濃的黑煙幾乎覆蓋了半空。
被燒個精光的我已經變成一堆黑炭，彷彿變成靈體一般，我由上俯瞰下方的黑雛菊。她要是在不醒來，就會被大火活活燒死。這樣我不但沒拯救到她，反而還是害死她的兇手。
我，果然還是一本沒用的書嗎？
「為什麼會是沒用呢？」
「咦？」
「我在問你為什麼會是沒用呢？」
「啊......因為我根本沒有救到黑雛菊呀。」
突然可以開口說話讓我有點不習慣，不過能說話的感覺真好。話說回來，眼前這像是幽靈的少年是誰呀？
「但是你不是幫助她脫離大叔的魔掌嗎？」
「可是，她在這裡被燒死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也是呢，所以你想救她嗎？」
「我很想，不過我卻什麼都做不到。」
「那你幹嘛不去做點什麼？」
「因為我是一本書，還是一本難看的書。」
「變好看的話，你認為自己就會變有用嗎？」
「......我不知道，但我的難看一定帶給大家不少麻煩。」
「可是即使如此，不是還有一個傢伙願意認同你？願意看你嗎？」
「黑雛菊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孩子，但如果她可以買很多書，就會把我丟在一旁了吧。畢竟我知道她真的很喜歡小說。」
「你從來沒想過那傢伙是真的很喜歡你嗎？」
「會嗎？因為我很難看，所以黑雛菊時常會露出苦笑呢。」
「但是，有一幕她不是一翻再翻，這正是人類喜歡這本書的最好證明。」
「那一定只是因為沒其它好看的部分。吶，求求你，如果你有力量的話，請你救救黑雛菊！請你幫助沒用的我來拯救她！」
「不對唷，能救她的只有你。」
「不要胡說八道，我哪有這種可靠的力量。」
「我雖然是撰寫這篇小說的作者，但能拯救她的人就只有身在故事中的你。」
「......作者？」
「初次見面，還是說我在你心中已經被當作討厭的情敵......我是●改。」
「●改......？這是你寫的故事？什、什麼意思......這究竟算什麼......」
「不管你是好看的書，還是難看的書，令你感同身受的角色就是帶入自己的另一個現實呀。這與故事、設定好壞沒有關係，因為你產生了共鳴。」
「共、鳴......？」
「沒錯，你不是想要成為那傢伙故事中的王子嗎？」
「那只是黑雛菊隨便亂寫的故事罷了。」
「也是，但你有想過在成千上萬種的可能性當中，她為何偏偏寫出這個故事嗎？」
「那是因為......」
「一切都很簡單，因為她希望你不是一本書，而是一位王子、一位男主角。」
「可是，這還是無法改變我還是書的事實。」
「喂喂，你忘記我是誰了嗎？我可是這篇小說的作者，把你改寫成王子只要彈指之間就可以做到了。」
「啊，對喔......」
這還真是作弊的方法，靠著作者隨意的一筆，故事就可以大改寫，壞結局可以變成好結局。即使是身為一本書的我，也能獲得牽起黑雛菊雙手的可能性嗎？真是的，身為一本書竟然會對主人抱有過多的感情，我果然是失格了吧。但是，不能回應的主人的書，算什麼一本書。
將主人引領進入故事中，正是身為書本最大的職責。
現在反過來了，我的主人已經在另一個故事中等待著我的到來，這時候不回應的話，我就不僅是一本難看的書，還是一本膽小逃避的書。啊啊，我好像知道了。原來黑雛菊並不是把我當作一本書來看待，而是——
「我之所以會與你面對面談話，只是要詢問你的想法。」
「......我啊，是一本很難看的書，還被你評為超級雷作，實在有夠嘔氣。」
「哈哈，這還真是對不住。」
「但是，即使很難看，也有一個人在我這裡獲得了樂趣。」
「所以呢？」
「所以，接下來我要讓這份虛偽的幸福從童話夢中醒來。我要成為黑雛菊的另一半，我要變成不論發生任何事都不會拋棄她的男主角，變成她心中最理想最棒的那個人，然後一直一直待在她身邊。」
「那你就去吧。」
＃＃＃＃
「黑雛菊，不用擔心，我不會讓妳死掉的。」
我揹起黑雛菊孱弱的身子，一步一步往大門前進。因為作者的改寫，所以這段路上不會有任何火焰阻撓我們，緊鎖的大門也已經大大敞開。
「......啊，小雷......你、來救我了嗎？」
「對不起，讓妳久等了。」
「嗯，我的王子。」黑雛菊現在的笑容我大概一輩子都忘不了吧，這是真正幸福的笑顏。就算這個故事即將面臨完結，這份記憶依然會留存於此。
沒錯，只是簡單幾個文字的紀錄就足以訴說這一切。
——這就是一本難看的書與少女的故事。
——也是一個任性妄為的作者所譜出的難看故事。
我是一本難看的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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