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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GP

白銀的森林

作者:犬本│2015-04-02 16:46:11│巴幣:16│人氣:125





  白銀之森。

  那是旅人對於這座漆白森林的稱呼,眼下的白色大地覆蓋了整個山頭,從巴席爾這裡的港口可以眺望到這座白色山頭,它白的很黯淡,它不像雪那樣可以反射陽光,它活像是用顏料塗抹上去的不自然,每一棵樹都有著白淨的樹幹,白色的枝葉,加上地上的白色碎石,想當然的在這裡並不是很容易分辨方向。

  所以崔佛勒迷路了。

  他已經迷失了一整個上午,他花了整個上午的時間在這裡閒晃,也不能說是閒晃,他還有有目的的。

  他身上披著黯紅色的掛紗,是一種血液凝固風乾的顏色,在森林裡非常顯眼,他非常不融入這裡的環境,彷彿有一股被盯著看的錯覺。他腰上的短刀,插在搖晃的刀鞘之中,鏗鏘的為他的步伐奏樂。

  他可絕對高興不起來,雖然說早上進來這座森林之前還有一股興奮的感覺,但是現在已經燃燒殆盡,該怎麼說呢?當一個人第三次看到自己做的記號時,誰也不可能會高興。他無奈的坐了下來,靠在一棵光滑的白樹下面,喘氣片刻,一拳搥上樹幹。

  崔佛勒是個旅人,這是個比較好聽的稱呼,旅人可不能說是一種職業,在這個發達的年代,旅人只不過是流浪天涯無處歸的人,但是崔佛勒不討厭,他喜愛流浪,剛從南方沼城回來的崔佛勒一聽到白水晶的傳聞,他就立刻改變自己的行程。

  這個世界很特別,很奇妙,很有魅力,崔佛勒很愛這個世界,他喜歡探索未知的事物,就算只是一點毫無根據的傳說,他也可以費盡心力探索到底,他自己覺得並不浪費時間,因為每次都有額外的收穫。

  只不過這次真的有點不太妙。

  當他從南方搭乘馬車到巴席爾準備搭船去王都時,他無意間聽到寶石店老闆說到白水晶的故事。崔佛勒是知道這個水晶,它價格非常非常高昂,因為它的數量非常稀少,而且只有精靈之翼商團知道它的開採地在哪,每年精靈之翼商團都能靠這個水晶賺上好大一筆錢。

  當然光是礦石可沒這麼值錢,值錢的是白水晶的靈魂,可以提煉出延長壽命的藥水。

  當然崔佛勒可沒有真正見識到白水晶的樣貌,聽說白淨無瑕,透明如水。而寶石店老闆不知到哪裡來的小道消息,他說白水晶就在往北的一個白色森林,白銀之森中挖採的。崔佛勒當然非常感興趣,儘管他身上背著很多從南方蒐集的戰利品,但是他還是願意為了這個小道消息繞路。

  老闆的線索只有北方的白色山壁,那裡有著白水晶的礦源,他說的很篤定,但是崔佛勒又沒辦法打聽到他究竟是從哪裡聽來的,看他說的天花亂墜振振有詞的樣子,崔佛勒還是按耐不住心中的蠢動,來到了森林邊離巴席爾有著兩天路程的村子,崔佛勒休息了一晚隔天早上就踏入白銀之森。

  一進到森林沒多久他的羅盤就失效了,之後就是漫無目的的行走,北方的山壁,說的倒是簡單,這片森林除了白色還是白色。

  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會失效,崔佛勒不甘心的又再一次打開自己的羅盤,上面的指針正在瘋狂的轉動。正當崔佛勒打算咒罵時,無中生有的聲音嚇了崔佛勒一跳,那是一種樹葉竄動的聲音,不是風聲,崔佛勒很確定。

  那會是什麼呢?

  自從他進到這片森林之後就沒有見過活著的生物,除了樹以外,就是石頭。

  崔佛勒昨天在旅店有打聽一下這片森林的資訊,大致上都說這片森林沒有人生活,也沒有看過有任何生物,土地很貧脊由碎石與碎紗組成,然後這種奇怪的白樹不會開花不會結果,這是一片被死亡氣息壟罩的森林。

  那會是,什麼聲音?

  崔佛勒發覺自己右手正握著腰間的短刀,左手伸向後腰包指間觸碰著裡面的藥水。

  太過於緊張了嗎?

  這不能怪崔佛勒,在這一片安靜到連自己的鼻息都如天雷的森林裡,突如其來的巨響實在很嚇人,更何況崔佛勒本身就十分留意周圍的情況,這是旅行多年的習慣。

  不過再那之後,森林沒有再次發出任何聲音,崔佛勒吐出屏持許久的長氣,拿起放在地上的行囊,繼續往第四個方向前進。

  他祈禱著這次不會再繞回原地,同時警戒著四周。





  也不是所有事情都這麼不幸。

  崔佛勒現在正在享受著自己剛剛得到的小幸運,他在水袋空了不久之後就找到了一條細小的河流,這可是救了他一命,也讓他可以安好的度過他在白銀之森的第一個晚上。

  這裡的夜晚不意外的很明亮,碎白的土地染著月光,讓整片森林閃閃發光,只不過是毫無生機的光芒,就連在溪水邊還是寸草不生,好似整座森林只為了這些白樹而存在,白水晶真的在這裡嗎?

  用燧石與少許火藥加上白色的乾樹枝,但是卻生不了火,這裡的樹木燃燒不起來,崔佛勒從沒遇過這樣的狀況,所以他只好拿出珍貴的油燈,點起燈火。

  他從行囊中拿出一個層層包裹的布包,裡面裝的是他在巴席爾買的魚乾,南方的港口很會醃漬食物,可以保存很常一段時間,北方倒是不太常見,因為缺少一些香辛料,不過北方的港口以新鮮食材為名。

  話說上午的違和感一直存在著,崔佛勒一直感覺這附近存在著某樣東西,但是他始終找不到。這也是為什麼他還沒有把短刀收起來的原因。

  布包才剛打開,就有一股濃重的腥味飄了出來,崔佛勒不經皺眉,這是巴席爾醃漬魚乾特有的味道,香辛料與果實的重疊,讓原本的魚腥味又更加濃郁。

  正當崔佛勒要咬下第一口時,沙沙聲響起。他馬上站起身子,左手拿著魚乾,右手抽出短刀。

  一個女孩伴隨著尖叫聲從樹上摔了下來。

  沒錯,是個女孩。

  崔佛勒雖然旅行許久,但從未發生這樣的事情,照理說現在出現的該是不識相的小盜賊,可是在這座詭異的森林發生這樣詭異的事好像也理所當然。

  她,散落了整地白色長髮,身上是簡單的素色布裙,有許多縫補過的痕跡,用料粗糙倒崔佛勒認為不是出自裁縫店之手,衣服上沾滿塵土,臉上同樣灰濛濛的。她搖著頭,手扶著白色樹幹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她正瞪著崔佛勒,眼角邊掛著淚光,臉上的紅暈不知道是火光還是本身就存在的。

  這個短暫的瞬間,崔佛勒心裡卻好似過了一兩個月這麼久,他滿腦子回憶湧上,卻沒有半點此時此刻可以派上用場的經驗。直到崔佛勒終於回過神來,正想從尷尬的氣氛中說點什麼的時候,一道來自胃底的巨響搶先打破沉默。

  女孩蹲了下來,抱著自己的肚子,把臉埋進兩膝之間。一瞬間崔佛勒看到她的紅暈又更加紅潤。

  「呃......」崔佛勒收起刀子試圖說些什麼,「我說妳--」

  「吵死了!」不料女孩打斷了自己,她咬著牙瞪著崔佛勒不讓他再說下去,「我就是肚子餓。」

  所以呢?崔佛勒一頭霧水,現在該做些什麼反應才好?一個從天而降的女孩子,肚子打雷似的叫了,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崔佛勒愣在原地。

  「還不快點給我吃你手上的東西。」女孩低語說道,然後斜眼看著崔佛勒手上的魚乾。

  「等等,妳到底--」

  「閉嘴!分給我吃一點會怎樣?小氣的東西!」女孩撕聲尖叫,然後鼓起白皙透紅的腮幫子。

  崔佛勒傻了,他的手不自覺的扯下一塊魚乾,然後遞到女孩的手中,他完全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這麼做,心裡想著的不是魚乾的重要而是該怎麼讓這個發了瘋的女孩閉上嘴巴,他淺意識認為就算分了一塊肉乾也好比被她折騰到死要好。

  女孩接過了肉乾,眼中發出閃亮的光芒,小巧紅潤的嘴唇流出了一點唾液,她張大了嘴一口把所有肉乾放入嘴巴。崔佛勒也同樣張大了口看著女孩做出這無比愚蠢的舉動,他根本來不及阻止她。

  只見她臉上快速的表情變化,先是滿足再來糾結最後發青,她抓著自己的喉嚨,用力的往地上吐出剛剛放進嘴巴裡的肉乾,然後不停的乾嘔著,試圖把所有殘留的味道吐出。

  「你給我吃這什麼鬼東西?」崔佛勒看著她流著淚,用桃紅色的雙唇磨蹭自己的舌頭。這些一連串的舉動讓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活該。」崔佛勒擺擺手。

  女孩瞪了崔佛勒一眼,嘴巴裡還是難受的味道,非常鹹非常腥。

  「水呢?」女孩伸出手。

  崔佛勒隨手拿了自己的水袋扔給女孩。

  只見她毫不客氣的把水袋喝到乾癟,發了青的臉才逐漸變回原本的紅潤,她舉起纖白的手擦乾殘留嘴角的水痕,呼出一大口氣。

  「你為什麼要給我吃這種東西?」女孩調整自己的呼吸,卻仍然狠狠的瞪著崔佛勒。

  「是妳自己要吃的吧?」崔佛勒坐回燈火邊,自己撕下一小塊魚乾放入嘴中,咬著。

  女孩不敢相信的看著他吃下剛剛那個難吃的東西,還吃的津津有味的樣子。

  「妳從哪裡來的?」崔佛勒終於問出他一開始就想問的問題。

  女孩沒有回答他,她始終盯著崔佛勒的魚乾。

  「怎麼?還想吃嗎?」

  女孩緩緩的點頭。

  崔佛勒又扯下一塊魚乾遞給女孩,她把魚乾放在手中猶豫的看著它。

  「這種東西,被醃了非常多的香料,所以不能吃太大口。」崔佛勒邊說明邊吃下一塊肉乾。

  女孩照著做,她也撕下一小塊放入口中,慢慢的咬著,確實味道沒有那麼重了。但是她的表情還是沒有很大的變化。

  「沒有很好吃。」女孩失落的說著,又吃下一塊魚乾。

  那女孩的瞳孔是紅色的,很醒目,要說為什麼的話,只因為那是她全身上下唯一的顏色,就連她的布裙也是米白色,雖然上面都是塵土。這是崔佛勒旅行多年以來第一次看到擁有白色頭髮的人,不知道是哪個人種,非常的新奇。看起來並不像是後天染成的,因為那個白色的頭髮可以很自然的吸收燈火光,透出暖暖的紅色。

  所以這個女孩到底是誰?

  「交換條件。」崔佛勒盯著女孩。

  女孩嘴巴咀嚼著,回應崔佛勒的視線。

  「我給妳食物妳該跟我說說妳的身世。」

  女孩停頓,把口中的魚乾吞入肚中。

  最後她才緩緩開口,「你是外地人吧?」不過她並沒有回答崔佛勒的問題。

  崔佛勒升起不悅的情緒,他很想直接趕走那個莫名的女孩,魚乾的分食已經有點觸碰到崔佛勒的底線,通常他並不會隨便給陌生人東西,只不過這個女孩出現在這個詭異的森林,也許掌握了一些線索。

  「我的確是外地人,剛好旅行到這。妳呢?」崔佛勒壓下不耐煩的情緒,繼續問著。

  「那你可以帶我離開這座森林嗎?」女孩又一次無視了崔佛勒。

  崔佛勒沒有回答,他皺緊眉頭。此時此刻的他不斷忍耐著不讓自己的右手去觸碰他的短刀。

  「讓我理解一下,妳重複一次妳剛剛說什麼?」

  「我想要離開這座森林。」女孩再一次強調自己的目的。

  「妳是誰?還有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崔佛勒說道。

  「我......」女孩猶豫,「只是想要--」

  「回答我!」崔佛勒強硬的說。

  女孩很明顯嚇了一跳,她握著拳頭,「--我叫蕾比,這樣可以了吧?」

  「那麼蕾比,妳為什麼會在這裡?還有為什麼要跟著我?」

  「我說了,我要離開這座森林。我跟著你是想說你會知道離開的路,沒有想到跟著你一整天你都在兜圈子,直到剛剛肚子餓的受不了才會掉了下來。」

  「這種樹,妳爬的上去?」崔佛勒有點驚訝,這種樹光滑的樹幹沒有任何立足點,唯一的樹枝都在樹梢。

  「當然了,如果不爬上去就沒辦法幫家裡採樹枝。」

  「家裡?大老遠跑來這座森林採樹汁做什麼?」據崔佛勒所知,白銀之森裡根本無人居住。

  「大老遠?我本來就住在這座森林裡。」

  蕾比理所當然的表情,好似讓崔佛勒成了無知的存在,這一路上所有消息都說白銀之森沒有人存在的,就連昨天在村子裡,年老的村民都說他一生沒有見過任何人進出這座森林,但眼前的女孩卻說她住在這裡?

  「是嗎?」崔佛勒表現的不那麼驚訝,「不過我也不知道怎麼從這裡出去。既然妳住在這裡那妳多少也該知道一些關於這個地方的事情吧?妳不知道怎麼出去嗎?」

  「不知道。」蕾比爽快的回答。

  崔佛勒頭很痛,從今天早上迷了路之後,就一直疼痛著,現在又加劇了。

  「好吧,那妳為什麼要離開這裡?妳的家?」

  一說到這,蕾比的眼神馬上低垂,她深鎖著眉頭不知道再思考些什麼,崔佛勒不在意,他只是想要得知更多他不曉得的信息,也許可以推敲出什麼。

  最後蕾比緩慢的吐出一些字句,「因為我要死了。」

  崔佛勒有聽到,但是他仍然再次確認,任何人聽到這個回答都會再次確認的。

  「妳說什麼?」崔佛勒問道。

  「我說,」蕾比抬起頭,看著崔佛勒,紅色瞳孔水潤著。「我就快要死在這裡了。」





༺༒༻




  雖然問過蕾比原因,但是她始終不肯說出來。

  崔佛勒與蕾比一起渡過了在森林裡的一個晚上,雖然說是已經步入夏天但晚上還是有點涼意,蕾比緊緊依偎在燈火邊,好不容易才陷入睡眠。而崔佛勒則是取出了他自己的手札,紀錄著今天發生的事情,他看向蕾比,一個將死的女孩。

  樹上正在騷動著,崔佛勒頂著刺眼光芒硬是看向樹頂,這裡的樹葉根本不能遮蔽陽光,看上去仍然十分刺眼。

  蕾比正在樹梢觀望四周,他們從一大早就在做這樣的動作,因為只有蕾比可以爬到樹上,而樹上可以看到非常廣大的範圍。老實說崔佛勒心裡十分不願意依靠蕾比的幫忙,他非常不習慣依靠別人的幫助,但是他也實在想不出其他的法子。

  蕾比慢慢從樹下爬了下來,她十分小心一來怕危險二來她不想讓這個外地人看到自己的裙底。她這次上去仍然沒有收穫,放眼望去全部都是白色的樹冠,好像這片森林沒有盡頭一般無線延伸。

  「如何?」崔佛勒問道。

  「老樣子,沒有什麼特別的。」蕾比整理自己的衣服說。

  「好吧,那就繼續這個方向直到有新發現為止。」崔佛勒邁開步伐。

  「你確定是這個方向?」蕾比匆忙跟上,「為什麼不是這邊那邊或是那邊呢?」她手指著其他方位。

  崔佛勒繼續走著,「我不確定。」

  「那這樣什麼時候可以走出去?」

  「我哪知道。」

  蕾比一步併作兩步的跟在崔佛勒的身邊,他的步伐很大蕾比總是要花費許多力氣才可以跟上,光是走路她就喘著氣十分不舒服,但是崔佛勒不會等她。

  「可是這樣繼續走的話真的走的出去嗎?」

  崔佛勒停下,他掏出自己的羅盤,轉身擺在蕾比的眼前,羅盤的指針發了瘋似的瘋狂轉轉動著。

  「妳看這個,這個是我唯一可以辨認方向的物品,但是好死不死的它從昨天就是這副德性,如果妳有比較好的方法歡迎妳提出來,因為我沒有。」崔佛勒瞪著蕾比。

  蕾比無法反駁,她只好低下頭:「算了,就這樣一直走應該可以走的出去吧?」

  崔佛勒無奈的聳肩,轉身繼續行走。

  「啊,等等,那個你叫什麼,崔什麼的--」

  「崔佛勒。」崔佛勒再一次回答這個問題,第一次回答的時候是在昨天晚上,蕾比正要入睡前。

  「崔佛勒你為什麼會進來這座森林的?這裡不是一無所有嗎?」

  「一無所有--」崔佛勒終於放慢了腳步,蕾比跟到了他的身邊,他喃喃念著:「妳住在這裡,應該有聽說過吧?」

  「什麼?」

  「白水晶。」

  果然嗎?蕾比露出糾結的表情,她用手指點著自己的嘴唇,思考了許久才回答:「沒有,我沒聽過那種東西。」

  「是嗎?」

  正午的陽光灑落在森林,從正上方可以很容易看到一個黑影正在移動,崔佛勒身上的褂紗在其他地方還算是隱蔽低調,但是在這裡倒是一個特別顯眼的存在,他跟蕾比又走了很長一段距離,還是沒有特別的發現。

  沒有人知道這片森林究竟有多廣大,從地圖上來看,這一片是個空白的區域,穿越這座森林就可以連接到往王都的陸路,崔佛勒原本打算找到白水晶的礦源之後穿過森林,接著一路通往王都。

  往王都的陸路不是特別好走,因為經歷過了三百年前的戰爭,到現在還是很荒涼。

  不過再怎麼不好走也不會比現在更讓人頭痛。

  已經下午了,崔佛勒居然還是沒有一點進展,除此之外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女孩,這根本就是雪上加霜。

  「就這棵樹吧。」崔佛勒指著一顆特別高大的白樹說著。「順便找找看有沒有水的蹤跡。」

  這一路上都是沿著河流往下走,崔佛勒認為跟著河流走搞不好可以走出去,不料中途河流就斷了。其實這也不是件值得驚奇的事情,不如說那條細涓可以堅持這麼長的距離才是件稀奇的事情。

  蕾比一路上的臉色都不好看,她那紅潤的臉頰不是值得讚許的漂亮,她很明顯喘不過氣,臉上的潮紅證明她確實是不舒服,而且很不舒服。

  即便如此,蕾比還是攀上光滑的樹幹,緩慢的爬上樹梢。

  樹頂的風特別的大,蕾比的忍耐著強風努力睜大眼睛環顧四周,她抓著樹幹靠著它旋轉身體,除了要特別小心維持平衡以外還要空出手按住自己的裙子,她不想讓底下的男人佔到任何一點眼福,忽然蕾比看到了某樣令她發寒的東西。

  崔佛勒在底下看著蕾比,心中不再驚嘆她的爬樹技能,反而希望她可以找到一些有用的東西,忽然她看到蕾比在樹梢晃動,最後消失在樹葉之中。真是奇怪,之前蕾比都不會這樣著急的離開樹梢,往往會在樹上搜尋一陣子,這次好像是發現了什麼。

  落葉之中,蕾比爬下了樹。

  她一落地馬上抓住崔佛勒褂紗的一角,朝向不是原本前進的方向移動。

  崔佛勒施了點力把她留住。

  「妳看到了什麼?」崔佛勒問。

  蕾比轉頭,沒有吭聲,眼中盡是焦躁。她再一次的抓住崔佛勒的衣角,奮力奔跑了起來,腳下的塵土隨著她腳上拼布鞋的踩踏揚了起來,崔佛勒沒有反應過來被她拉著走了一段距離,直到崔佛勒用力擺脫她的手她才停下。

  這是一個尷尬的瞬間,蕾比兩眼都帶著淚。

  「到底怎麼了?」

  「他們追過來了。」蕾比回答的同時掉了一滴眼淚。

  「什麼追過來了?」

  蕾比緊閉雙唇,又打算轉身繼續奔跑時,崔佛勒用力的抓住她的肩膀把她轉了過來。

  「快點回答我,妳看到了什麼?」崔佛勒逼問著。

  她含著眼淚瞪著崔佛勒,許久才把視線移到右方的樹林中,崔佛勒跟隨著她的視線,瞇起了眼仔細看著白色的樹林,其中有許多模糊的影子,是一大群人影。

  是人影!

  崔佛勒心中有一股鬆了一口氣的感覺,那是他在這座森林裡看到的唯一生機,終於有一絲希望勾起了崔佛勒的心。那一群人影也許可以帶著他離開森林,非常的有機會。

  「終於可以離開這座森林了,真沒想到我會在這裡浪費兩天的時間。」崔佛勒咧嘴笑著。

  就再崔佛勒說話的同時,蕾比掙脫崔佛勒的雙手,往她身後的樹林鑽去,崔佛勒沒來的及留住她,這明明是個可以離開森林的好機會,但是她卻逃開了,不知道她到底再想些什麼?那些人影真的有這麼恐怖嗎?其實崔佛勒也不在意,她走了是件好事。

  崔佛勒笑了笑,這是他自從進到森林之中第一次發自內心的微笑。

  然後他邁開步伐往人影的方向走去。




༺༒༻





  獨眼老人抖著手,從少女頭上移開,然後緩慢步出帳篷。

  「時候快到了。」老人離去前說著。

  面容憔悴臉色黯淡的母親,用手環抱住少女,她兩隻手抓著嬌小柔弱的背,其力道足以讓少女的素白布衣摺出許多皺摺。她的臉埋進少女的白髮之中,逃避全部的現實。啜泣的聲音在少女耳邊響起,十分淒涼又無可奈何。

  如果每年都為此感到悲傷的話,那麼沒有一年會是快樂的,這是這個小村子每年都會發生的事情。而今年發生在他們身上。

  一個少年用力扯開帳篷門,他用金屬的右手奮力扯開,氣喘吁吁的看著帳篷裡面,鮮紅瞳孔快速掃過,最後停在母女倆人身上。少女回頭,白皙臉龐快速染紅,她難為情的推開自己的母親。

  「克里斯,」少女沒好氣的說著,「沒禮貌的傢伙。」

  「好了,」母親端正坐姿,露出笑容說:「蕾比別這麼說,克里斯是擔心妳才這麼著急的吧?」

  少年緩緩點頭。

  「達勒檢查完了,克里斯你帶蕾比出去走走吧?」

  這個被白岩與白樹包圍的村子沒有名字,也許有但無人知曉。以中央最為巨大的白岩為中心,大大小小的帳篷散落在白岩堆附近,那個巨大的白岩,與其說是岩石不如說是一座小山,上面被鑿開了通路,可以一路通往白岩的頂端。

  克里斯帶著蕾比走向白岩。

  「達勒他......說了些什麼?」克里斯的左手緊握著蕾比。

  「還能說些什麼?再過一個月就是我的生日,」蕾比甩甩手說,「可想而知就是些慶祝的話。」

  克里斯一直為蕾比擔心,她不知道受了多少痛苦,儘管她仍表現得很樂觀,不知不覺克里斯握緊了蕾比的手。

  「唉唷,」蕾比掙扎著,「別這樣緊抓著我,很不好走。」

  克里斯一聽馬上鬆開左手,然後用金屬義肢抓了抓自己白花的頭髮。

  「對不起,太習慣了。」

  一路上經過了不少帳篷。村子中沒有多少居民,大部分的人的髮色都是白色的,然後都有殘疾,小的少了鼻子耳朵眼睛嘴唇手指,大的就像克里斯一般四肢是金屬製的。而少數正常的人,都是年紀還小的孩子,而他們的頭髮也不同,是烏黑的。

  「老是把我當孩子看,你也不過大了我一歲罷了。」蕾比靠在克里斯身上,環抱住他的左手。「而且下個月我就成年了。」

  「--是這樣呢。」克里斯雖然笑著但眼中盡是悲傷,「妳也成年了。」

  倆人踩上不平整的白色階梯,那是通往白石頂端的唯一道路,他們的粗步鞋子磨擦出成雙成對的默契聲響,蕾比還是待在克里斯的左邊,挽著他的手,說實在的她很不習慣待在克里斯的左邊,但是左邊是唯一可以感受克里斯體溫的地方。

  習慣的右手已經消失了。克里斯大了蕾比一歲,去年是他的成年生日,蕾比永遠無法忘記他的頭髮是如何由黑變白,還有他的右手逐漸僵硬、透明,最後被商團的人硬生生的砍下,取而代之的就是這個冰冷的金屬義肢。

  這是這個村莊的詛咒,結晶症。

  起源於七十年前,村中一位十六歲的少年,他的頭髮莫名發白,右眼劇烈疼痛,村裡的醫生用了許多草藥都不能醫治,最後他受不了右眼眶的絞痛,親自挖出了那個早已不屬於自己的右眼,他的眼睛成了一顆無暇的水晶。

  自此村中的人開始發病,年過十六的村民身上都開始出現異狀,身體的某些部位會開始化為水晶,幸運的人頂多截肢或是輕微的殘疾,不幸的人他們的結晶會出現在內臟,那些人的生命就會隨著這些結晶而消失。

  最後,有個精靈之翼商團來了,他們不曉得如何找到這座村莊,他們穿過了這座讓人迷失的白色森林,來到了這座村莊,那些透白的水晶成了商品用來交換商團帶來的物資,那些水晶的殘肢與內臟經過雕磨成為了稀有的寶石,名字就叫作『白水晶』。

  蕾比在克里斯的背上喘著氣,她的體力衰弱的愈來愈多,以前這點坡度根本不算什麼,但是如今的她卻只能挨著崔佛勒的耳後,呼出一陣又一陣溫熱的濕氣。克里斯倒是不在乎這些,蕾比在他背上,很開心。

  「真是丟人,我居然要讓你背著。」蕾比噘著嘴說著。

  克里斯不禁笑了出來,蕾比這種倔強的個性他不討厭,「有什麼關係?挺好的。」

  「一點也不好,萬一哪天我都不能自己走的話呢?」

  「我可以背著妳走。」

  「如果我每天都要看白岩上的夕陽呢?」

  「我背妳。」

  「如果我每天都要去河邊打水呢?」

  「我也可以背妳。」

  「如果我要去森林外面呢?」

  「--我還是可以背妳。」克里斯遲疑些許才回答。

  「別鬧了克里斯,你會死的。」蕾比抱緊克里斯,「你願意這麼說我就很開心了。」

  克里斯迎來一陣心酸。

  「也許商團會有辦法?」他試著想說些讓蕾比提起希望的話。

  「不可能的克里斯,他們只想要我們身上的水晶。」

  蕾比絕望的口氣,透露出她已經接受事實。

  蕾比的水晶,長在心臟。

  無論如何,必死無疑。

  終於踩上了白岩的頂端,克里斯小心的放下蕾比,解開自己背上的水袋遞給蕾比,蕾比微笑,接過了水袋,喝下許多的水。自從蕾比的心臟開始結晶化後,她的運動功能就大幅度的下降,動不動就會喘不過氣,心臟也會莫名疼痛。

  她雙手握拳,按住自己的左胸前深深呼吸了幾次,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絮亂的氣息穩定住。

  克里斯不管看多少次還是會心疼。

  太陽終於西落,昏黃的陽光拉長兩個重疊的影子,在這高聳的白岩頂端可以將整片森林盡收眼底,無邊無際的白樹加上陪襯的夕陽,這是兩個人最喜愛的約會場所,蕾比老是期望著總有一天要看的更遠,她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蕾比將頭靠在克里斯不會太寬大的肩膀上,雖然肩胛骨有點堅硬,但是無妨。

  「克里斯,我有個夢想。」她說著。

  克里斯望向坐在他左手邊的女孩。

  「想出去旅行是吧?」他回答。

  蕾比笑了,「你真懂我。」

  「那當然,每次到這裡看夕陽的時候妳都會說出一樣的話。」他輕輕撫摸蕾比的笑顏。

  「夢想只是說說的,實現不了的事情才能稱作夢想,對吧?」

  克里斯低下頭,沒有回答,他顫抖著,右手義肢傳來金屬的碰撞聲音。

  他還是忍不住。

  「不是說好不再哭了嗎?」蕾比看著一道光痕滴落。

  「呼,」克里斯抬頭,緊閉雙眼,最後露出微笑。「我可沒在哭,我現在很高興。」

  「高興?」

  他快速親吻蕾比的臉頰。讓她滿臉通紅。

  「做什麼?」蕾比悄聲道。

  「我怕我再繼續下去我們又要吵起來了?於是做點能讓自己忘卻悲傷的事情。」

  「別提那次了。」蕾比別過頭去。

  當蕾比得知自己的水晶是位於心臟之時,她毅然決然的要斷絕與克里斯之間的關係,她認為克里斯不該繼續待在她的身邊,不然只會徒增他的傷悲。那天晚上是她第一次逃離村子,她認為自己這條生命不該等在這裡浪費,不過最後克里斯把蕾比追了回來。

  那一天蕾比緊緊抱著克里斯,哭聲延續一整個晚上。

  我會陪妳到最後,不管結果如何,搞不好還有希望。不要放棄我跟妳一起努力。

  克里斯當時是這麼說的。

  雖然這種事情不是努力就可以改變的,但是蕾比之後沒有再一次說出要離開克里斯身邊的話。待在克里斯身邊心才不會痛的那麼嚴重。

  「我想幫妳實現妳的夢想。」克里斯摟住深愛的女孩。

  「什麼?」蕾比仰起頭看著他。

  「如果可以離開森林的話,我願意陪妳一起離開。」

  蕾比笑了出來,「你還在這個話題?」

  「一路上想了許久,這是深思熟慮而成的結果。我實在沒有辦法在不為妳做出任何事情的情況下與妳道別。」

  「克里斯,你想多了。別說什麼道別之類的話,很傷人。」蕾比稍稍推開克里斯,看著他露出認真的表情。

  「你別擺出這麼認真的表情,很好笑。」

  克里斯一把抓住蕾比的肩膀,直視著她的雙眼,兩對紅色瞳孔對上。

  「蕾比,我們一起逃出這座森林吧,就算只剩下三十多天的時間,也夠了。」

  蕾比結晶的心臟,很明顯用力跳動了一下,克里斯一直這麼過份,老是觸動蕾比最深處的感情。

  「不,克里斯。」蕾比看向別處,「你沒有這麼必要,你熬過來了,現在輪到我了,你真的沒必要陪我再一次的面對死亡。」

  「我更不想看妳在這裡等死,妳就不想完成妳的心願嗎?妳就不想離開森林看看外面的世界嗎?」

  想,非常想。蕾比的內心在呼喊著。

  但是眼前的男孩,他大可不必賠上自己的生命,就只是為了她的小願望。

  「不行,果然還是不行,你要給我繼續活著,別做這種傻事。」

  克里斯沉思、猶豫著,最後緩緩開口,「我知道了,那至少妳一個人也要完成妳自己的願望。」

  「可是我--」蕾比的思緒正在混亂,一部份的她想要完成夢想,另一部份的她則想要待在克里斯的身邊。

  「蕾比聽著,妳到底想不想離開這座森林,別顧慮我,誠實回答。」

  「我想,但是--」

  「想?還是不想?」克里斯的手摸上蕾比的臉頰,強迫她看著自己。

  「我當然想,我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根本不想在這裡等死。」蕾比咬著嘴唇,「但是我也想要待在你的身邊。克里斯,我不想要離開你。」

  「蕾比,我愛妳。」

  「咦?」克里斯吻了上來。蕾比瞪大眼睛。

  等到嘴唇分離之後克里斯才說。

  「我愛的蕾比不是那種會退縮的人,她很堅強,即使面對死亡仍然堅強,她陪著我渡過了成年式,她完成了我的夢想,所有她沒必要再為了我浪費僅存的生命。」

  「你的夢想?」

  「這個說出來太羞人了,」克里斯露出大大的笑容,「總而言之,現在是輪到妳要完成妳的夢想了。再回答我一次,想?還是不想?」

  「我想......」蕾比回答後嘆了一口氣:「我真是說不過你,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情,你不准跟我一起踏出森林,你要好好的活著。」

  「好,這才是我的好女孩。」克里斯點點頭,「那我就來幫妳逃離這座森林吧。」




༺༒༻




  在經歷許多冒險之後,崔佛勒已經很久沒有這種驚訝的感覺湧上。

  那個溝火已經快要燒完,崔佛勒才剛聽完葛多的故事,講了許久很悲傷的故事。

  這群人馬跟蕾比說的一樣,他們的目的是出來擒拿蕾比。他們見到崔佛勒時的表情很難形容,是困惑還是訝異?他們也是第一次在森林裡遇到外地人,除了商團以外的人。

  葛多拾起地上的油燈,為快要燃燒殆盡的燈火添加燃料。他的左腳掌是金屬做的義肢,踩在地上的聲音很好辨認。他的年紀不大,應該跟崔佛勒同歲,三十多歲的面容卻因為他的白髮顯得更加蒼老。

  「這座森林的故事如何?」葛多說著,「該怎麼稱呼你?旅行者?」

  「很殘忍,不過同時很吸引人。」崔佛勒回答,「我的名字是崔佛勒。」

  「吸引人嗎?就某些意義來說是真的很吸引人,不過我們可不希望如此。」

  「不,我不是指你們身上的水晶吸引人,而是發生這種事情的原因,為什麼呢?為什麼人類的身體會變成水晶?」

  葛多搖頭說:「不知道,無從得知。」

  「未知的事物真的很吸引人,這個世界真的很吸引人,當你走遍這個世界各地你就會--」崔佛勒注意到葛多的表情,最後收起笑容,「抱歉,我不該跟你說這些,每當我說到這件事情時就會忘我。」

  葛多的表情一直很嚴肅,他始終擺弄著溝火。

  「所以,今年的水晶是蕾比?」崔佛勒問。

  「沒錯。」

  「她逃走了村子會如何?」

  「沒有商團的補給,應該會死許多人。不知道,這是我猜想的,因為這七十年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

  「為什麼不離開森林?既然商團找的到你們那就可以帶著你們出去,這裡的環境確實不適合生活,我到現在還是不太敢相信,居然有人可以住在這座不能耕種不能狩獵的森林。」

  「我們不能離開這座森林,聽長老說,在還沒有水晶的時候,我們利用白樹做出特殊染漿還有白色樹葉的特別纖維織布,然後去王都貿易。」葛多緩慢說著,低沉的聲音蓋過柴火燒烈的聲音。「但是水晶找上我們之後,離開森林不久,人們七孔開始冒出鮮血,頭痛至極的死去。」

  「如果我不是親眼看到,」崔佛勒瞅了葛多的義肢一眼,「我還會心存疑慮。」

  「我也沒有看過外面的世界,我想像不出來沒有水晶的世界會是如何,這些水晶是我們唯一可以相信的事物,既可恨又不可或缺。」

  「以前可以貿易布料及染料,那為何不跟商團交易?」

  「他們根本不想要這些東西,水晶,他們只要水晶,除此之外的任何東西他們都不需要。他們不知道取走多少我們村子的生命,就只是為了錢。」

  「所以蕾比必死無疑。」崔佛勒手札漫不經心的寫著,他回想起前一天蕾比對他說的話,那是實話。

  「水晶如果在心臟的位置的話,必死無疑。」葛多點頭,「多虧了你,崔佛勒,還好有你的幫助不然我們可能會遲了許多天才能找到蕾比。」

  「我沒做什麼。」

  「你做了很多,像是那營火的煙霧,我們就是靠著那找到你們的。」葛多看著崔佛勒,「還有蕾比逃走的方向,那孩子的水晶長在心臟,沒有辦法跑到很遠的地方,應該禁莞就可以找到她了。」

  崔佛勒在手札上寫下最後一句話,這是他在白銀之森的第二個晚上,找到了傳說中的白水晶。葛多在述說那些故事的時候,表情都沒有太大的變化,從眼中也看不出他的悲傷,他自然的口氣讓人感覺他並不在乎這些事情,亦或是已經習以為常。

  蕾比對崔佛勒來說不是什麼重要的人,但是崔佛勒心中仍有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那個女孩也是為了活下去才決定逃出森林的吧?這跟崔佛勒當初決定踏上旅程的心情是同樣的,但是那個女孩的希望明顯更加稀薄。

  果然只有相信自己才是最好的選擇。根本不需要依靠他人。

  崔佛勒時常這樣想著,雖然說不能完全不依靠他人,但是崔佛勒始終會與人保持著一段距離,那是一段被背叛也無所謂的距離,如果那女孩當初沒有跟著自己的話,說不定再過不久就可以逃出這座森林,但是現在卻再也不可能離開了。

  不能與人保持太過親近的距離,不然只會迎來背叛。就像現在崔佛勒對蕾比做的事情。

  他沒有在手札上寫上太多的東西,他也沒什麼好寫的,聽到葛多說那個商團是精靈之翼時,崔佛勒就決定撒手不管,不能深入此事,要不然扯上的麻煩會讓他煩惱好一陣子,這座森林的事情就藏在心中就好。

  不久之後,女孩的尖叫聲從遠處傳來。

  朝聲音看去,崔佛勒看見蕾比被一個彪形大漢扛著,其實說是彪形大漢也有點太誇張,那男子只是高大了點,身上並沒有什麼肌肉,只有些因為瘦而自然浮現的肌肉線條,儘管如此蕾比還是不能掙脫他的金屬肩膀。

  蕾比撕聲吼叫,兩腳並用,既踢又敲。

  「放下我!混帳!你們這群混帳離我遠一點!」蕾比含著淚做出許多無謂的動作。

  「蕾比,妳安份一點,我不想要弄傷妳,這樣我要如何跟妳媽媽交代?」扛著她的男子說著。

  「放開我!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你們根本沒有權利可以限制我!我要離開!」

  如葛多所說,今晚就找到了蕾比,她的臉上除了血液透出的紅潤還鋪上了灰色的塵土。葛多站了起來,他拿取一個綠色的膏狀物往蕾比的臉上抹去,蕾比漸漸的安靜下來,最後一動也不動。

  崔佛勒看著躺在地上的蕾比,她比起昨天髒了許多,除了原本素白的布裙染上許多塵土之外,手腳沒有一處可以看到乾淨的地方,眼角邊帶著憔悴的淚光,白髮糾結散亂,可想而知剛剛她跑的有多麼急。

  「那是什麼?」崔佛勒等到葛多再次坐到他身邊時問。

  「這個?」葛多舉起剛剛抹到蕾比臉上的東西。

  崔佛勒點頭。

  「這是麻藥,原本是給那些受不了疼痛的人使用的,但是現在的蕾比也需要這個。」葛多把麻藥收起。

  「那麼,你就跟著我們回村子去吧?」葛多說道:「長老應該可以指引你離開森林的方向,不過我也不能向你保證。」

  「好,就這麼辦。」崔佛勒緩緩點頭。

  經過一段沉默之後。

  「我可以知道你來這座森林的目的嗎?」葛多問著。

  崔佛勒看著地上的蕾比,她微弱的起伏著胸部,緊閉雙眼。

  「我已經達成了來這座森林的目的了。」崔佛勒回答。

  葛多順著崔佛勒的視線,也看向蕾比。最後他點了點頭,結束了這個話題。




༺༒༻
 



  今天的樹葉沒有反射月光,因為今天的月亮是一個被挖了大洞的上弦月,雖然說這裡的氣候一直是乾燥的,離海有一大段距離的白銀森林很少下雨,天上並不會掛著飄搖的雲朵,儘管沒有雲朵的遮蔽如此微弱的月光還是沒辦法照亮村子。

  今天晚上也許正適合。

  蕾比輕輕撩開帳蓬門,盡量不發出聲響的緩慢移動。她穿著母親親手編織的素白裙子,腳上穿著一如往常的粗布鞋子,背上背著平常外出砍柴用的小布包,裡面裝滿了乾糧,是一些乾硬的麥子麵包,那些都是商團供應給他們的。

  她很小心的下足,粗布鞋很難不發出任何聲響的移動,她甚至很想要直接脫下鞋子但是一想到等一下要跟克里斯見面她就馬上放棄這樣的想法,她不想讓克里斯看到自己的腳是髒髒的。

  心裡很緊張,她必須要瞞著自己的母親,一定要瞞著她,她不會同意自己離開這裡,她心中已經接受蕾比的死亡,就跟當初接受自己的丈夫時那樣的接受。她很為了村子著想,她知道如果不供應水晶的話村子會步上什麼樣的後果。

  心臟因此非常疼痛。蕾比因為一陣的心悸,不小心弄出巨大的聲響。

  她緊張的回頭,看向自己的母親,此時此刻她知道完蛋了。

  「蕾比?妳在做什麼?」她的母親起身。

  蕾比駐足,不敢移動半步。

  「我要去找克里斯。」蕾比沒有說謊。

  「這麼晚的時間?」

  「--我......一下子就會回來。」蕾比遲疑的說著,她不擅長說謊。

  蕾比母親沉默,然後慢慢步出帳篷,她踩著金屬的左腳,發出的聲音讓蕾比的心隨之顫慄,心臟很痛。蕾比緊張的握著拳頭,搓揉著手心,留下無數滴冷汗,她覺得自己倒楣透頂。

  「我知道妳想做什麼。」蕾比的母親嘆了一口氣。

  蕾比沉默不發一語,她垂著頭,讓頭髮遮蓋住她母親的視線。

  「別這樣做蕾比,妳不能改變什麼,我知道這種感覺不好受,但是妳要為了村子著想,就像當初妳的父親那樣,接受自己的命運。」

  蕾比母親說著,伸出手想要觸碰蕾比的肩膀,但是蕾比的身子一震,她抬起頭瞪著血紅的瞳孔,瞪著自己的母親。

  「不是這樣的。」

  「蕾比?」蕾比的母親有些驚訝。

  「根本不該這樣,我沒有必要浪費自己珍貴的生命在這裡。」

  「停止妳的任性。」蕾比母親加重語氣。

  「我沒有在任性,我只是想要活下去。」

  「蕾比,認清現實。」她的母親張開手,「這裡就是現實,別逃避了。」

  「我知道,我依然要逃,我不能坐以待斃。」蕾比堅定的說。

  「聽著蕾比,我們出生在這裡就是有義務接受這樣的生活,我們不能做選擇,年輕的時候我也時常抱怨,最後我也只能接受,妳也許不記得妳父親是怎麼死的,他的肝臟有一半都結晶了,切除水晶之後他的身體一直都不好,最後就死了。」

  蕾比母親沉默些許,「我花了很多時間才接受這個事實,這個就是現實。當達勒說妳的水晶長在心臟時,我也很難過,雖然難過但也只能接受。妳也必須接受。」

  「所以妳接受了我的死亡,我死了也無所謂?」

  「不是這樣的,沒有母親會希望自己的孩子死去。」

  「那妳應該讓我離開。」

  「妳離開了,也活不成。」

  那一瞬間,蕾比的眼淚驟然流下,她根本沒辦法想像那是從她自己的母親口中說出的話。

  「好了,回去睡吧,再繼續這樣的爭吵也無用。」蕾比的母親想要伸手抓住蕾比的手。

  但是蕾比甩開手,她怒視著自己的母親。

  「妳不懂--」蕾比低鳴著。

  「別再鬧了蕾比。」

  「妳根本不懂......

  「我懂妳的心情,妳只是想要逃避自己的命運罷了,成熟一點,為了自己的村子著想。為了那些還活著的人著想!」

  「妳根本不懂我想要活下去的感受,像妳這種早就對活著失去信心的人怎麼可能懂我想要活下去的心情?在這裡逃避才是放棄自己的生命。我才十六歲而已,我想要活久一點。

  妳難道不想看看這個世界的模樣嗎?終生待在這座森林裡有什麼好處?如果離開會死,待在這裡也會死,難道妳就不會想要離開嗎?生命不該讓我再這裡等待,我有好多事情想要嘗試。

  我想有個疼愛自己的老公,我想要生個自己的孩子,我想看看不是白色的樹葉,我想看看商人口中遙望無既的海洋,還有夢幻般的精靈,我也想吃更多美食,而不是這些粗糙的穀物麵包,我想要看看王都中的白色城堡,我想看看商人口中所有提到的事物,我想離開這座森林!我想要--」

  蕾比握緊著拳頭,臉上早已被淚水弄的十分憔悴,嘴裡都是苦鹹的眼淚,她被淚水哽咽著,心跳從沒有跳動得這麼快過,同樣也沒有像現在這麼痛過。

  「我想要活下去。」蕾比最後說道。

  蕾比的母親沉默了許久,她扶著額頭深吐出一口氣。

  這不是蕾比第一次與她母親為此事爭吵,以往蕾比都會接受她母親說的,但是今天不同,蕾比的唇上還殘留著克里斯嘴唇的觸感,克里斯的聲音環繞著蕾比的耳朵久久未散。蕾比終於搞懂她想要什麼。

  「蕾比,活下去不是這麼容易的事情。」她的母親終於開口,「活著會失去很多東西,但同時也可以獲得很多東西,妳是我最後擁有的最珍貴的事物。直到剛剛為止我都忘了收穫是什麼,失去了太多最後都忘了活著是什麼樣的感覺。」

  「媽媽......」蕾比顫抖的說著。

  「不過剛剛終於體會到了收穫的感覺,這讓我感覺很好,我是不該阻止妳。」她的母親撥開白色的短髮,透過稀疏的瀏海看著蕾比,「妳的成長是我最好的收穫,遠過於所有東西,我的蕾比終於長大了。」

  月光閃過,白色髮絲帶著月光滑出一道白痕。蕾比奔向自己母親的懷中,緊緊摟著自己唯一的親人。

  「對不起媽媽。」蕾比的下巴靠在她母親的肩上,眼淚落在上面。

  母親回應蕾比,同樣抱住蕾比,一手按著蕾比白色的頭頂。

  「妳快走吧,我想克里斯應該等了許久了。」

  蕾比看著自己的母親,她也在落淚。

  「謝謝妳,妳要保重。」

  「別擔心我,讓克里斯好好照顧妳。」

  「我可能,不會回來了。」

  「傻孩子,不管如何我都會在這等著妳回來。」

  「好,那妳要等我回來,我一定會跟你們分享我在外面看到的所有東西,會很精彩的。」蕾比露出大大的笑容,讓眼淚滑過嘴角。

  最後的擁抱,沒有持續很久,蕾比還有她必須去的地方。

  她的母親眺望著自己的孩子成長的背影,欣慰著。金屬左腳義肢的接合處因為流過沸騰的熱血而疼痛不已,這是久違的感覺,感覺自己還活著。

  蕾比快速的走到與克里斯的會面之處,克里斯已經在那裡等著她,他有注意到蕾比紅腫的眼睛,不過他並沒有多問些什麼,克里斯也猜的出來大概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依照蕾比倔強的個性,克里絲乾脆不再多問。

  他們決定去達勒的帳篷。

  達勒是第一個結晶化的村民,他與眾不同,自從他挖出自己的右眼之後,他獲得了無與倫比的力量,他可以自由自在的操控水晶的力量,他可以與水晶交流,知道所有水晶將在何時成熟,以此跟商團交易。

  據說在很久很久之前,先祖們為了去王都交易布匹,開發出了一種特殊的羅盤就為了克服這片森林詭異的磁場,那個羅盤的指針將會永遠指著王都的方向。而那個羅盤就放在達勒的帳篷中。

  「這是真的嗎?」蕾比問著。

  已經可以看到達勒巨大的帳篷,可以容納數十個人,商團都是在此與達勒會面的,那個帳篷依靠著白岩,與其他帳篷不同,他是唯一擁有顏色的帳篷,雖然色彩在夜晚中看不太出來但還是感受的到他的獨特性,達勒就在裡頭。羅盤也是。

  「葛多說的,應該可以相信。」克里斯回答。

  「商團也有一個特別的羅盤,是類似的東西?」

  「不曉得,應該是這樣沒錯。」克里斯聳肩。

  克里斯牽著蕾比的手緩慢掀開巨大帳篷的門,兩人深入其中的黑暗。

  克里斯還可以隱約記得帳篷裡面的佈局,去年他來過這裡,然後失去了他的右手。門口進去沒多久會碰到一個長十人的桌子,那是平常達勒與商團會面飯局的地方,繞過桌子,往左方前進可以聞到空氣中乾燥的木香。

  那是個被許多木櫃圍繞的龐大儲存室,裡面放了許多雜物,這裡是他們兩人的目標,克里斯認為羅盤會放在這裡,雖然沒有任何可靠的證據可以證明。

  克里斯伸手尋找,翻向一個又一個的櫃子,但是始終沒有找到有關羅盤的東西。

  「有嗎?」蕾比的氣聲可以感受到她的緊張。

  達勒肯定在這個帳篷中,據克里斯的印象是在另外一端的隔間,如果他們的聲響太過於大聲的話就會吵醒達勒。

  「沒有,都是些書冊。」克里斯從茫茫雜物中起身,看向四周,「我再找找看。」

  忽然一道白光乍現,地下騷動著,白色的水晶衝破地面纏上蕾比腰上的布包。

  短暫的驚訝之後,克里斯馬上反應過來,是達勒!

  他用金屬的右手扯開蕾比布包的背帶,然後牽起蕾比的手馬上往入口的方向奔跑。

  「蕾比沒事吧?」克里斯匆忙問道。

  蕾比說不出話,她驚恐的看著自己落下的背包還鑲在水晶裡面。

  「是達勒,不能讓他抓到妳。」克里斯拉著蕾比的手跑著。「不然妳就絕對離不開這裡了。」

  地板又開始騷動,克里斯左腳剛踏上地面馬上又被竄出的水晶逼的想右閃躲,但是右方又竄出一道水晶直接瞄準蕾比。

  克里斯一把把蕾比拉到懷中,千鈞一髮之際躲過了水晶。

  「是白天的少女嗎?」蒼老的聲音從帳篷的另一端傳來,「來這裡是為了什麼?」

  「繼續跑,別停下來。」克里斯催促著還在驚恐之中的蕾比。

  「跑?跑去哪?」

  「總而言之快點離開這裡。」克里斯又抱著蕾比躲過一道襲來的水晶。

  蕾比卻因為克里斯過大的力量踩空了腳步,她跌倒在地。

  白光再一次驟現,地底怒吼著,一道水晶穿出土層毫不留情的襲向跌倒在地的蕾比。

  克里斯怒吼,奔向蕾比前方舉起金屬右手阻擋如巨蛇一般捲來的水晶。

  蕾比抬頭,瞪著血紅的雙眼看著克里斯的右手被水晶鑲在空中。

  「還愣在這裡做什麼?快跑!」克里斯急促的呼喊著蕾比。

  「克里斯,你--」

  「快跑!跑!跑的愈遠愈好!」克里斯撕心裂肺的吼著,「離開這座森林,然後完成妳的夢想、妳的願望!」

  蕾比起身走了幾步,帶著水汪汪的眼睛回頭看著克里斯。

  「跑啊!」

  最後蕾比只得流下幾滴淚水,克里斯跪在地上,金屬右手懸在空中,他看著蕾比跑出帳篷,地上被水晶肆虐出許多坑洞。帳蓬外面已經看不到蕾比的背影,她的白色裙襬消失在月光之中。




༺༒༻




  崔佛勒拿起一本古老的書冊,隨手翻閱。

  裡面是扭曲的古老文字,他見過許多,但是他沒有深入的去研究,所以他始終認不得古文在寫什麼,這是三百年前的文字,那時候的世界還有由龍掌控著,傳說是如此。

  崔佛勒相信這種說法,雖然他到了大陸各地都沒有尋找到可以證明龍存在的事實,但是也沒有可以證明他們不存在的證據,崔佛勒寧願相信也不願意對這個世界抱持懷疑。

  這裡的書意外的有許多,應該是因為這裡不容易找尋的關係,大部分的古書早在大戰之後就被王肅清了,王布希望人類了解過往的歷史,他說那是一段痛苦的歷史,人們也沒有埋怨,畢竟是他解救了人類。

  葛多帶著他來到達勒的帳篷。

  當崔佛勒踏入這個滿是帳篷的小村莊時,他非常的不自在,一路上他飽受著異樣的視線,那些村民一律穿著素白色的拼布衣服,這與他們的編織有關,崔佛勒的黯紅褂紗到是成了相當顯眼的存在,他很不習慣這樣。

  當他靠近中央的巨大白岩時,他猛然想起他在巴席爾遇見的寶石店老闆,一切起因的元凶,他說過的一句線索,白水晶的礦源就在森林北方的巨大石壁之下。不誇張,雖然不是石壁,但是這個無比巨大的白色岩石就如同小山一般聳立著。而白水晶的礦源也如老闆所說,就在正下方的小村子。

  達勒的帳篷就在白岩的一角,用著藍綠黃三種不同色料組成,是這個村莊裡唯一可以看見的顏色。

  崔佛勒不抱希望的拿出自己的手札,以往他抄寫古文得到的翻譯都是無比瑣碎的事情,大部分在埋怨人類地下生活的苦悶,那些都是發生在大戰以前,人類仍生活在地底時的事情,那些石壁上的古文以及古器的金文通通都是如此,他們對於陽光的渴望,崔佛勒已經麻木。他需要的是更有用的故事,好讓他更了解這個世界。

  所以他還是必須抄寫他所看見的任何古文,他不必抄寫整本書冊,那費時費力,照著他的經驗只要抄寫一頁的內容就能知道整本書在說些什麼。

  就當他舉起羽毛筆,沾了隨身攜帶的墨水,準備抄寫時,他被阻止了。

  「旅人,你不該抄寫這些書,裡面的內容你不能知曉。」達勒的聲音從崔佛勒背後響起。

  崔佛勒回頭,看了達勒一眼。

  「聽我的忠告,旅人,那些內容會害了你。」達勒說著,他右眼的水晶貌似可以看穿崔佛勒的心思,「教團會找上你。」

  教團?那自然是指王的直屬軍隊。崔佛勒心裡想著,這個老人不同於這些人,他知道這個世界的樣貌,而且知道不少。

  「我來此要有些收穫。」崔佛勒闔上手札,收起羽毛筆。

  「看到這些收穫還嫌少嗎?貪心會招致不幸的。」達勒很老,八十六歲的身體需要葛多的攙扶。

  「真是抱歉,我需要更多有關這個世界的真相,如果這裡有的話,我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得到。」

  達勒微笑,靠著葛多的攙扶走到崔佛勒的身邊。他取走崔佛勒手中的書,放回木櫃之中。

  「我有求於你,如果我能給你一些回報的話,我很願意『告訴』你。你不必抄寫,只需聆聽。」

  「有求於我?」崔佛勒疑惑的看著老人。

  「旅人,你的名字?」

  崔佛勒看向葛多,他的表情表示自己沒有和達勒說明崔佛勒的來歷。

  「我的名字叫崔佛勒,正如你所見,我是個旅人。」

  達勒牽起嘴角,「你很年輕,你不同於我們被困於此地,你可以悠遊這塊大陸,在你看過種種存在於世上的事物之後,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你相信龍的存在嗎?」

  不曉得達勒問這個問題的目的為何,崔佛勒看著達勒,他那深不可測的水晶義眼之中有著濃濃的秘密。

  「我相信。龍是存在的。」崔佛勒誠實回答,他想知道後續。

  達勒再度點頭,他說著:「你是第一個憑自己意志前來的此地的人,你與眾不同,不管是運氣還是種種巧合,你在這裡是一種緣分,我需要你幫我一件事情,而那件事需要能前往森林之外的人才能辦的到。」

  「等等,那商團呢?他們也是外地人,他們同樣也找到了這個村子,達勒長老你為什麼不委託商團就好了?」

  商團是指精靈之翼商團,崔佛勒心裡咒罵。

  「他們不行,這件事情不能讓商團知道。再說,他們也不是憑自己意志才找到這裡的,他們是我找來的。」

  那一瞬間,葛多露出了極憤怒的表情,他昨天晚上在訴說村中的故事時都還沒有這種可怕的表情,他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

  「你說那個奪走我們村民不知道多少性命的商團,是你找來的?」

  「那是許多年前的故事,當初我們身懷水晶卻依然前往王都做貿易,可想而知我們全部命在旦夕,當初我們一行人只剩下我還活著,是精靈之翼商團碰巧救了我,不過我想他們應該是看上了我們身上的水晶。之後他們帶我回到森林,與我達成協議,這就是每年他們都會來到森林的原因。」

  「他們的羅盤也是你給他們的?」

  達樂點頭。

  「但是他們--」葛多憤怒地說

  「沒有他們,我們可活不下去。」達勒打斷他,回答。

  葛多愣了,過不了多久馬上冷靜下來,思考著。

  「說的沒錯......」他低語。

  雖然葛多很憤怒,他仇視著商團,但是卻沒有辦法反駁達勒所說,沒有商團的村子確實會滅亡。不甘心完全寫在他的臉上,他只能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無法改變。

  這都是交意罷了,彼此各取所需。

  崔佛勒看慣了這種商團式的生活,自私無比。

  「所以呢?請求?」崔佛勒接續話題,他想趕快知道這些書冊中的內容。

  「我需要你拯救你遇上的那位姑娘。」

  「什麼?蕾比?」崔佛勒皺眉,沒想到請求會是這個,他大可以要求去外面尋求除了精靈之翼商團以外的人,卻要求這樣的小事,就為了救一個人的性命。

  「我需要你帶著她離開森林。」

  崔佛勒開始衡量這樣的交易是否划算,他根本不想要蕾比,不,是不想要任何人待在他身邊,他只需要一個人旅行,應該說他必須一個人旅行。但是他身邊的這些書冊又在勾動他的慾望,他很想知道這些書冊上的故事。

  「不,我拒絕。」崔佛勒還是拒絕了達勒的請求,他果然還是無法帶著別人踏上旅程。

  「是嗎?」

  達勒盯著崔佛勒,讓他很不自在。達勒的視線讓崔佛勒感覺自己很赤裸,就算自己身上有披著掛紗。

  「我換個方式說好了。」最後達勒轉換語調。「請你拯救這個世界。」

  接著,達勒說出了所有的真相。




༺༒༻




  蕾比穿上裙子,背上新的腰包,都是白色的。

  她昨天晚上再度醒來時,發現自己在熟悉的帳篷之中,她感到無限的失望,但是這樣的失落感並沒有持續太久,之後她母親帶來的消息讓她喜出望外,她可以正正當當光明磊落的離開森林了。

  不知道是怎麼促成的,但是蕾比不在乎這麼多,對於自己可以不用偷偷摸摸的離開森林,而是可以好好告別之後離開她感到很開心。

  不過在她好不容易要穿上鞋子時,她感覺到全身疲軟,雙腳無法站穩,就準備倒向地面。

  溫暖的左手馬上將蕾比抱住,克里斯溫柔的看著她。

  由於麻藥的關係,蕾比還沒有辦法好好控制自己的身體,需要克里斯的幫助。

  金屬右手掀開帳蓬門,左手環抱住蕾比纖細的腰身,兩人步出帳篷。

  她的母親等在門外,她正在對著崔佛勒叮嚀囑咐著。

  蕾比會心一笑,果然她還是為了自己在擔心著。

  崔佛勒仍就是那個黯紅褂紗,他手裡拿著達勒的羅盤,他無視著蕾比母親的囑咐沉醉在羅盤的素描之中,最後他抬頭看向帳篷這個方向。嘆了一口氣。

  嘆什麼氣?蕾比不悅的想著。

  「很久。」崔佛勒放下手札,抱怨道。

  「就是他嗎?」克里斯看著遠方的崔佛勒滿懷戒心地說道。

  蕾比點了點頭,把臉靠向克里斯,左手順勢伸上他的後背緊緊抱住克里斯。

  「別擔心。」她在克里斯耳邊輕聲說,「他雖然不可靠,但應該不是壞人。」

  克里斯蹭著蕾比的白髮,「讓我擔心一下,親愛的蕾比。」

  「放心,我會回來的,我會帶著可以拯救全村子的人的方法回來,道時候你可要有耐心聽我在外面的所見所聞。」

  克里斯回應蕾比的笑容,最後吻上她的嘴唇。

  崔佛勒看向蕾比的母親,使了個眼色,想讓那小倆口趕快分離。但是蕾比的母親卻不理會崔佛勒,她開心的看著蕾比。

  終於,克里斯把蕾比送到崔佛勒的身邊,小心翼翼的放開她,確保她的腳步不讓她再次跌倒。

  「記得蕾比的心臟不好,可不要讓她走太久的路。」蕾比的母親又在一次叮嚀崔佛勒。「要不是是長老的意思,我真的很不想把蕾比交付給你,如果是克里斯的話那就好了。」

  崔佛勒無所謂的聳聳肩膀。

  「好了啦,媽媽。」蕾比緩和的笑著,「崔佛勒不是壞人,他還分給我東西吃,對吧?」

  崔佛勒見蕾比已經準備好了,就看向羅盤上的指針,朝著指針的方向前進,完全沒有想要裡會蕾比的意思。

  「等等!喂!」

  蕾比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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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rry最新的漫畫"我是如何拯救世界失敗的2:抗毒能力"翻譯好囉看更多我要大聲說3小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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