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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GP

[達人專欄] 〈花冠〉

作者:草壁英彥│Unlight│2015-03-27 13:00:09│巴幣:1,130│人氣:448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他一個人坐在別館外的大樹下,任由滿院鳥語花香的春色伴讀,修長的指尖緩慢翻動手中書頁,細碎的日光穿過葉間的縫隙,灑在他的身上。

  時而一陣徐徐的清風撫過,整個院子的花草都隨之搖曳,盈滿一陣芬芳。這片遼闊的天地只有風聲、鳥鳴、與他翻動書頁的聲音,悠閒的氣氛裡有股讓人隨之放鬆的魔力,簡直想找個慵懶舒服的姿勢,在這片草原上睡個好覺。

  深怕打破這片美好的靜謐,我小心翼翼地踩過草皮走向他。

  「午安,尼西。」

  「午安,大小姐。」

  注意到我的出現,他抬起頭、用溫和的目光迎接我的到來。

  我躡手躡腳地走到他身旁,試著像他一樣優雅地坐下,然後窩進他的懷裡,將頭靠上他的胸膛。

  「今天好舒服喔。」

  「嗯,是個好天氣呢。」

  他摸了摸像隻貓咪般蹭著他的我的頭,我欣賞著他寵溺的笑,暖洋洋的心情彷彿要從我的胸口滿溢出來,令我不自覺地感到幾分羞赧。

  「那,不介意我在這裡睡個午覺吧?」

  「悉聽尊便哦,我親愛的大小姐……啊、不對,請妳稍等一下。」

  「怎麼了嗎?」

  「有個東西要給妳。」

  尼西溫柔地說道,一邊從背後拿出一樣東西,戴在我的頭上。

  我好奇地摘了下來,眨了眨眼,看著尼西交給我的東西。

  這是一頂花冠。

  用樹枝和草葉所編、一頂極為漂亮的花冠,奼紫嫣紅的花朵被織成一個環,綻放著即使黃金鑽石也無法與之比擬的、自然而純粹的美麗。

  「……好漂亮。」我有些傻了,讚嘆道:「這是……尼西你織的嗎?」

  「嗯,我以前有看過一本書,裡面有教人怎麼編花冠,想說院子裡的花開得好漂亮,就決定織一頂送給大小姐妳了。」尼西頓了頓,又問:「您喜歡嗎,大小姐?」

  「……好喜歡。」

  我將花冠抱在懷裡,想像著尼西的手指如何靈活而細膩地織出它,感受著尼西所蘊含的、獻給我的真摯情感。

  一如我對他的這份眷戀與熱愛。

  「謝謝你,尼西。」我抱著花冠,將頭埋在他的胸前,免得被他看見我感動的淚水:「……我最喜歡你了。」

  「我知道的。」尼西微笑,又摸了摸我的頭:「謝謝妳這麼喜歡我,大小姐。」

  「也謝謝你,願意讓我這樣喜歡你。」我將花冠戴在頭上,靠在他的身上、悄悄地閉上了眼睛,沉浸在他溫暖的懷裡,然後輕聲呢喃。

  「……我愛你,庫勒尼西。」



  謝謝這個世界,讓我與你相遇。

  我愛你,庫勒尼西。



     *



  「歡迎來到Unlight的世界。」

  第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那個有著青草綠的頭髮、穿著一身淺紫色管理服的少年就站在我面前,引領著初來乍到、對這個陌生的世界一無所知的我,來到只有燭光照耀、詭譎幽暗的大廳。

  他娓娓將我的任務道來──我是炎之聖女創造的人偶。炎之聖女為了向現世展開復仇,將以這個死者的世界作為基地、召喚擁有各色各異的過去的亡靈們前來,並利用抱憾而終的他們未完的心願作為誘餌,藉以使喚他們成為效忠炎之聖女的戰力。

  而我、聖女之子的任務,就是帶領這些戰士,在這些渾沌的世界中展開旅行。

  唯有在漫長的戰鬥過後,這些戰士才能拾回自己不知為何支離破碎的記憶;也只有在明白自己的過去後,這些戰士的生命才能完整,他們也才能擁有萬全的力量,為炎之聖女完成復仇的夙願。

  ……其實事後回想起來,會覺得真是漏洞百出;而最後當我們察覺時,也確實發現,原來自始至終、都只是炎之聖女的騙局而已。

  然而,當時還太過愚蠢的我,並沒有這樣的認知。

  懵懂的我僅是亦步亦趨地跟著那名喚布勞的少年來到大廳,看著他向我展示三張卡片,並要我選擇其中一張。

  卡片是召喚戰士的道具,而我現在所選擇的、將是屬於我的第一位戰士。

  一位是擁有雄心壯志、智勇雙全的古朗德利尼亞帝國騎士。

  一位是被黑暗的慾望所纏繞、號稱被死神纏身的黑王子。

  一位是追求著永恆之戰、為了試煉自己的力量而流浪的劍聖。

  我並沒有思考太久,遲疑了一會兒後,我便選擇了那位身穿軍裝、戴著帽子與眼鏡的帝國騎士。

  原因很簡單,黑王子的形象煞氣得讓我覺得不太值得信任、赤裸上半身的劍聖那渾厚的陽剛氣息也不夠吸引我,而帝國騎士這種沉著穩重的感覺,讓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我認為可以依靠。

  於是,我選擇了他。



  「妳好,我的名字是艾伯李斯特,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

  面對單膝跪地、極其恭敬地向我致意的帝國騎士,我有些惶恐地任由他托起我的手,在我的手背上紳士般落下一吻。

  我低頭看著他頭上的軍帽,整齊的軍裝、筆挺的大衣、以及反射著銳利光芒的眼鏡,閃爍著對還太稚嫩的我而言顯得難以理解的睿智的光采。

  這就是,我在這無光世界的起點。




  同樣對這個世界毫無概念,我們只能依靠著布勞的指導、跌跌撞撞地探索這個未知的疆域,例如我如何藉由卡片去施展艾伯的力量,我如何決定要怎麼分配我的能量去探索地圖,我如何帶著艾伯進入到任務的世界裡……以及,艾伯如何抱著我從大蝙蝠之群中慌忙地逃竄,即使直到最後仍難逃被蝙蝠咬死的命運。

  縱使艾伯的槍法並不如字面上寫著的「精密射擊」要來得精密,但艾伯還是咬著牙、勇敢地擋在我的面前,一手持槍接連開火,一手長劍不斷揮舞,奮力想砍翻所有朝我們襲來的蝙蝠……儘管最後還是功虧一簣。

  在這個世界特殊的運轉法則下,即使死亡、再一次睜開眼時,我們仍會以痊癒無恙的姿態回到別館;但是,被蝙蝠咬死的可怕記憶還是在心裡遺留下苦痛的陰影。

  度過幾個被艾伯抱在懷裡安慰的夜晚後,我漸漸習慣了這個世界的所謂的「死亡」;而艾伯,似乎也開始適應這個並不存在「真正的死亡」的世界。

  然後,又再一次在蝙蝠的追擊下覆滅後──我決心要為艾伯增加夥伴。

  於是,艾依查庫和古魯瓦爾多也加入了我們的行列。




  不久之後,我得到了所謂的抽獎券。據說利用抽獎券,可以在由布勞所管理的暗房中挑戰自己的運氣,隨機取得道具、裝備、甚至是能夠召喚新的戰士的卡片。

  在影之世界──我們直到後來才知道,這個世界正確的名字是「星幽」──裡活動的聖女之子並不只我一人,我亦從其他的大小姐那裡知曉許多暗房的相關資訊,例如哪家大小姐又抽到了一堆垃圾、哪家大小姐很好運地一抽就帶回了新的戰士、以及那銅牆鐵壁如何讓無數大小姐發誓,從此再也不想踏進這個果然沒有希望之光可言的房間。

  ……儘管那些發下誓言的大小姐,往往還是又回去了。就是這樣一個神秘的、危險卻又充滿魅力的魔性之地。

  抱著好奇的心態,我也將手中的抽獎券交了出去。

  就這樣,別館裡迎來了兩位新的戰士。

  帶著面具的協定審問官馬庫斯。他同樣沒有吸引我的點,是以即使迄今、他在別館裡仍然沒有得到我太多的關注,作為第一位從暗房中出來的戰士,我想我是該向他道歉。

  但,跟在他後面出來的那位戰士,讓我徹底地傾心於他。

  ──庫勒尼西。

  娟秀的栗色長髮,柔弱的模樣與文質彬彬的氣息、眉宇間的憂鬱和舉手抬足間的含蓄優雅,這個名喚庫勒尼西的少年──儘管他穿著裙裝,據說因此有許多大小姐第一眼誤以為他是女性──不知怎的,從第一眼開始、我就無可自拔地喜歡他。

  雖然他總是羞赧且慌張地想逃避我的熱情,也不太擅長該如何與其它的戰士們相處,但這份嬌柔反而令我想牢牢抱緊他;而他後來經歷戰鬥後也漸漸成長,變得堅強、也變得更溫柔,他所擁有的力量更提供了隊伍穩定的戰鬥力與防禦,使我更加依賴他的存在。

  於是,艾伯李斯特與庫勒尼西,成為我隊伍裡最重要的兩位戰士──雖然對始終追隨艾伯的艾依查庫很抱歉,但艾伯和尼西在戰鬥上的互補性太過優秀,使得比起艾依、我更相信艾伯和尼西這份互相倚靠所發揮出來的實力。

  更不久之後,我更從暗房中帶回了名喚蕾格烈芙的矮小少女,這位穿著烏黑小禮服的矮小女孩被稱呼為「機娘」,似乎是因為其身上的服裝與部位帶有強烈的機械色彩,而她所展示的力量也蘊含著濃厚的金屬氣息。

  起初的我對她並不感興趣,直到後來發現她的力量與艾伯李斯特和庫勒尼西也是相輔相成的,而她的存在更彌補了艾伯李斯特在遠距離火力上的不足。

  在擊破了聽說讓許多大小姐飲恨的斬影三夢魔、成功抵達月之大陸後,我經過些許調度、家中的一軍組合就此奠定──專司近距離作戰的艾伯李斯特,專司遠距離作戰的蕾格烈芙,以及支援全距離的防禦、和提供穩定直傷的庫勒尼西。

  隨著在這個世界裡的旅行經歷增長,我也開始學會了如何靈活運用手中的卡片、把每個戰士們的力量都發揮得淋漓盡致,以及適時做出調度、確保每個戰士都在最適合的時間點展現最完美的戰力。

  ……縱然如此,在當時尚稱「大城市」的對戰世界裡,我們的隊伍仍屢嘗敗績。



  「冰冷又甜美的死亡氣味。你也喜歡的吧?」

  「我可是很忙的呢。沒時間跟雜碎鬼混啊。」

  「手裡會來什麼牌靠的是運氣,但是選擇如何出牌是靠個人意識。」

  貝琳達、羅索、梅倫──這三個戰士被稱為「三幻神」,原因無他,在眾多戰士之中,他們擁有的力量尤其出類拔萃,同樣簡單的卡片、他們卻可以發揮到遠遠凌駕在其他戰士之上的威力,令他們在對戰的領域裡被禁止出場,免得讓其他大小姐太過挫敗。

  當時的我深信,唯有在真正的戰鬥中、才能讓戰士們得到磨練,是以我毫不畏懼三幻神的威名,盡情地讓艾伯、蕾格與尼西酣戰;但很無奈的是,也許是我的運勢不佳、也許是我出牌的技術還不到家,我時常只能無助地看著我的三個重要的戰士被對手狠狠地屠殺,而我卻連把手裡的牌揉爛都辦不到。

  當然,也是偶有獲勝的時候。這時我就會興奮地抱著他們、稱讚他們在戰鬥中的表現多麼精采,並且感激他們願意為了這樣弱小的我、而如此努力地賣命戰鬥。

  一邊緩慢地推進地圖、一邊在對戰中增進實力,不知不覺間,我們終於迎來了月大陸的最後一場對決。



  月光姬蕾米雅──統治月大陸的吸血姬的真正姿態,擁有令人聞風喪膽的招式、是當時眾多大小姐必須絞盡腦汁苦思如何攻略的對象,其令人逐步壞死的近距離攻擊、讓人完全失去招架之力的遠距離攻擊、能夠不斷補充手牌的移動招式、以及能夠化作不死之身的防禦技,對當時都還太過弱小的我們來說,可說是魔王一般的存在。

  然而,我們也沒有退路。身為聖女之子的我、效忠於我的戰士們,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地向前、打倒所有膽敢攔阻在我們面前的敵人,集其足夠的碎片、為戰士們找回所有失去的記憶,藉以得到復活的權柄、回到現世一償上輩子沒能圓滿的遺憾。

  那就是我們旅行的目的、前進的方向。

  「艾伯!」

  我咬牙,指使著艾伯奮勇向前,為機娘大人和尼西抵抗月光姬的鞭笞。

  那柄鮮紅的長鞭削過,艾伯的身上登時多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口;縱然如此,艾伯仍是只進不退,任憑一身血屑紛飛,他也以無與倫比的勇悍搶上前,只為了替機娘大人爭取時間。

  我們稱之為「卡牌」的戰術──透過持續朝某個特定的方向進擊,藉以使思考機能並不靈動的魔物陷入無法動彈之窘境的作法──為了確保能夠獲得勝利,即使這樣的作法有些卑鄙,但我仍傾向於用這種手段來對抗怪物。

  不以會使這個戰術失敗的雷擊來抗衡,我只讓艾伯以茨林盡量架開月光姬的鞭打,同時為機娘大人積蓄力量──名喚「S.S.S」的、足以開天闢地的莫大力量。

  終於,手中的卡片湊齊了條件,卡牌戰術亦成功湊效,唯一的變數是詛咒卡,能夠破壞掉對方卡片的危險道具。我冒著危險讓艾伯與機娘大人交換,同時嚥下一口口水,看著月光姬的行動。

  所幸,她並沒有使出詛咒卡。機娘大人成功解放了力量,鮮紅磷光湧動在她的周身,棕色長髮狂野地飛揚。

  然後是,貫穿一切的光芒。

  名為C.T.L的雷射光狠狠地輾過月光姬蕾米雅的身影,然而,為了避免月光姬所擁有的不死血統發動,我刻意不讓機娘大人使出渾身解數,否則倘若月光姬在血量還很充足的時候進入不死狀態,接著會非常棘手。

  而機娘大人亦不負所托,雷射光掃過後,月光姬仍一息尚存,但也是相當微薄的血量。

  最後,我將一切託付給尼西。

  「──深淵。」

  來自異空間的幻獸咧嘴冷笑,呼嘯著咬過月光姬的軀體。

  勝負分曉,我們的旅程又邁入下一個階段。





  我們就是這樣,一路並肩走過來的。

  我將所有的信賴依託在他們身上,他們則以無雙的武藝來回報我的信任,我們就這麼在星幽界裡過關斬將。敗戰的時候時而是我抱著他們、安慰他們,偶爾則是他們安慰氣餒的我;勝利的時候我興奮地擁抱他們,分享著彼此的喜悅與快樂。

  ……直到某些完全無法與抗的敵人出現。



  「我的神獸是絕對不會輸的!」

  超越三幻神的、名為帕茉的少女,徹底顛覆了對戰的意義。

  喚作「聖痕」的嶄新狀態,擁有讓這名少女的力量彷彿無窮盡般提升的能力,而藉由這股力量所駕馭的神獸,則足以撕裂任何阻擋在她面前的敵人──是以,人們為她獻上了敬畏的稱號,自此對戰房的禁止角色又多了一個,甚至許多人寧可面對三幻神、也不想與這個看似村姑卻儼然是個死神的少女為敵。

  我們稱她為,光創神。凌駕在三幻神之上的存在。

  儘管不久之後,維持星幽界運轉的後援會察覺到她的力量嚴重失衡,於是對她的能力作出了調整;然而,她可說是這個世界傾頹的濫觴,自此、出現在這個世界裡的戰士越來越可怕,令這些被稱為「舊課金」的戰士們都相形失色。

  沒有相隔太久,像是為了證明一山還有一山高,力量已經遠遠超乎我們想像的戰士,接連地在星幽的國度中登場。

  當時我一度想著,也是啦,炎之聖女想要對現世復仇嘛,找來更強的戰士好像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但倘若這正是炎之聖女的目標,那麼、過去我們這些賣力培養著舊時代的戰士們的聖女之子,簡直就像是傻瓜一樣不是嗎?

  分明就是抱殘守缺、還將這份毫不理性的情感堂而皇之地稱為「愛」。

  這是愚蠢、天真、還是浪漫呢?

  當時的我並不明白,我唯一知道的是,面對著那些我們後來紛紛稱為「魔角」的戰士們,艾伯、尼西與蕾格大人只能毫無還手之力地被虐殺殆盡。

  那時候,我胸口湧上的情緒,是心疼──心疼著這些我親愛的戰士們、一路陪伴我走到現在的戰士們,在這些魔角的面前簡直是被一面倒地屠殺。

  ……最終,這份心疼轉化為不解與悲憤。



  史塔夏的鮮紅巨剪切割身軀,冰冷的鐵門阻斷所有生命;沃蘭德的力量有如凌遲般折磨著敵人,攻擊會反噬自身、防禦也左支右絀,更會被搶奪所有的卡片、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戰士任憑對方宰割。

  本來在弗雷特里西的記憶中相當討喜的C.C.,以完全無法和R卡中知性的模樣聯想在一起的姿態出現,足以瓦解所有必殺技的眨眼已讓人咬牙切齒,毀天滅地的高頻電磁手術刀更是一度在眾多大小姐之間引起動亂。

  然後是柯布。撕裂空間的刀刃是難以打穿的屏障,移動階段的技能無法施展,甚至只能承受奔流而來的食人魚的攻擊,就這麼一點一滴地被玩弄至死。

  四魔──當時的我們是這樣稱呼他們的。

  令光創神也無法耀武揚威的、為星幽界開創了舊時代的人們從未想過的嶄新扉頁的,一群可怕的狠角色。

  當時的我,僅是僥倖打倒一次史塔夏就愉快得不得了,但正因知道唯獨靠著運氣才能和這些角色作戰,不願意看見艾伯、尼西與蕾格大人被摧殘的模樣,我不再像以往那樣投入對戰之中,只有極偶爾的時間會到對戰房裡頭去,否則只盡量與熟識的聖女之子們私下約戰而已。

  亞莉山卓城的開放、一代又一代的魔角登場,彷彿在放大我們的執著何等愚蠢。有著儼然不破壁壘般的防守又演奏讓人崩潰的魔音的凱倫貝克、輕輕鬆鬆就能超越機娘大人的渾沌之力的神棍、一旦被逼到遠距離並吸收力量後幾乎就無路可逃的泰瑞爾、同時兼具各種能力的古斯塔夫……還有,傷害的倍率你無法演算、又能夠將對手的攻擊砍半甚至無效化的梅莉。

  世界的巨輪無情地轉動,我們苦苦追趕、卻好像永遠也捕捉不回往昔的榮光。風已吹向美好的新時代,而我們注定只有兩個選擇,接受、服膺於命運安排;或者懷抱著絕望,被新的定律所淘汰。

  「……我不會丟下你們的。」

  帶著這份悲憤,我轉過頭,緊緊抱住心愛的他們。

  我不會拋棄你們的。

  因為這就是愛。

  我不能忍受某些過去曾經熟絡的、伴隨著我走入這個世界的那些聖女之子們,最初是那樣高聲叫嚷著愛,彷彿這是他們將用盡一生去謳歌的美妙,她們讚嘆愛的高貴與貞潔、歌詠愛的不離不棄與始終如一。

  ……但最後,她們卻在時代的浪潮中選擇了退縮與逃避,拋下她們曾深愛的東西,走得無影無蹤。

  我不能忍受,自己也變成那個樣子。

  我要堅守自己的愛。我要陪伴我的戰士們、我心愛的孩子們,一路走下去,為他們尋回所有失去的記憶,一起見識這個世界還能夠有什麼新的風景,即使充滿悲慟亦然。

  因為,再沒有什麼事,比被拋棄還要悲傷了吧。

  我愛你們,艾伯、機娘大人、尼西。



  ……當時的我如此堅定地想著。

  當時的我。



     *



  「轟!」

  無堅不摧的長棍橫掃,雷霆萬鈞的力量便有如撕裂空間般摧枯拉朽,高聳的建築物被波瀾萬丈的力勁砸得土石紛飛,若是血肉之軀,一旦正面挨上一棍,必定是肚破腸流。

  猛烈的棍風僅是從身邊擦過,那種千鈞一髮的危機感就已令艾伯李斯特的冷汗浸濕背部;縱使如此,一股不想放棄、不願屈服的堅毅決心,仍驅使著他竭力迴避康拉德那石破天驚的棍術。

  一個後躍跳出康拉德的棍子所掃擊的範圍,艾伯飛快掏出手槍擊發,但無論艾伯藏在鏡片後的眼眸何等銳利、擊發出的子彈多麼迅速,仍被康拉德用滴水不漏的防守盡數擋開,子彈與棍子彼此摩擦,濺射出耀眼的金紅流光。

  「嘖。」艾伯咬牙,這傢伙的棍術就真的這麼登峰造極?進可攻退可守,攻擊時天崩地裂、防守時固若金湯,這樣的對手,究竟如何對抗?

  可惜,那被稱為神棍的男人沒給艾伯太多猶豫與思考的機會,長棍一撐,康拉德的身影已自艾伯的面前消失,閃電般高高彈上天際!

  「艾伯小心!」我失聲驚叫。這個名為「極致復仇」的招式我們已經見識過太多次了,初次遭遇的時候甚至發生艾伯和尼西被一屍兩命的慘劇──然而,我們根本沒有辦法應付這個技能,唯一的寄託,只不過是祈禱對方手滑沒打準而已。

  挾著排山倒海的力量,康拉德就這麼從天而降,長棍勁風直撲艾伯門面,幾乎丈許之內都感受到了那蔽日的身影所砸下的、不亞於隕石的可怕力量。

  若是這一棍砸實了,只怕整個身體都會在瞬間被敲得迸裂,絕對不是皮開肉綻那麼簡單。

  「唔……」艾伯壓低了帽緣,緩緩壓低了身子。他知道此時已避無可避,唯一能做的,只有正面迎擊──即便要死,也要死在向前的道路上。

  收起手槍,艾伯李斯特將左臂舉在頭上、抵擋著持續下壓的強風,右手則將劍安在左側,做好萬全準備、等待著康拉德的棍暴落的那一刻。

  間不容髮的剎那。

  



  「噗嗤。」

  劍光切出一道圓弧,俐落地砍斷艾伯的左臂。

  貫徹了身為軍人的鐵血個性,就在左手臂承受到棍勁的瞬間,艾伯毫無留戀地砍斷自己的手,讓那股力量並不順著傳達過來、將他的身軀一併撕裂。

  艾伯被斬斷的左手臂,就這麼在空中被鉅力扭曲、壓榨、最後爆成肉沫與血屑,噴濺在康拉德和艾伯兩人的身上。

  而艾伯仍面無懼色,一個堅決的踏步向前,右手迅雷不及掩耳地一抽,然後將長劍向前遞出!

  康拉德的棍依然砸在地面上,有如落雷的威力仍然撼動大地、令兩人腳下的土地崩裂出一個巨大的窟窿;然而艾伯的劍已風馳電掣地刺出,貫穿康拉德的胸口。

  「唔──」康拉德一怔,似是沒想到在他足以壓制四魔的力量面前,居然還有這麼魄力十足的反抗。

  艾伯則沒有錯過這個絕佳的機會,他二話不說地鬆開已經插在康拉德胸口的劍,僅剩的右手拔出手槍,直接將槍口塞進康拉德的口中。

  「為神而生的東西,就為神而死吧。」

  冰冷的眼神穿透反光的鏡面,將銳利的戰慄感銘刻在康拉德的視網膜上。

  槍響,血光飛濺。





  「艾伯辛苦了!終於打倒神棍了!打得真是太棒了!」

  歷劫歸來,我用力地抱緊艾伯,感動得連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沒什麼。」而他僅是淡淡地開口,一邊試著將自己冰冷的眼神緩和下來,像是在調整自己的心理、從對戰的氣氛中抽離的樣子。

  他瞥眼看向自己的左手。即使在星幽界歷戰已久,肢體分離所帶來的痛楚好像還是會殘留在心靈中。

  經歷了無數真實得讓人惶恐的「死亡」後,我們到底是因此得到了更多不畏死亡的勇氣、還是僅是放任自己的靈魂殘缺不堪而已呢?

  「艾伯先生,剛剛最後那一擊真的打得很棒呢。」即使使出黑暗漩渦、還是不敵神棍的尼西微笑。

  「就連吾的力量也無法打倒那男人麼……那男人僅以血肉之軀與對神祇的信仰,竟能夠擁有超越吾等混沌元素的力量,真是可怖的對手。」蕾格烈芙看著自己的機械手掌,如此喃喃著。

  「那種力量一點都不科學好不好!什麼對神祇的信仰、根本就是太過分了!明明是初來乍到的新人,憑什麼擁有那種力量啊?這對你們一點都不公平啊!」

  雖然最後幸運地贏了,我還是很氣憤:「我真的不明白炎之聖女在想什麼耶,真的是……這樣、根本一點平衡都沒有嘛。」

  「戰鬥,本來就沒有什麼公平可言。」軍人出身的艾伯卻是相當平靜,以不知到底該不該稱為豁達的口吻說道:「誰死了,誰活了下來。所謂的戰鬥、或者生存,只不過是這樣而已。」

  「別說得那麼殘酷嘛。」我抱緊了艾伯,而艾伯也無奈地摸了摸我的頭,安撫著我這個明明不是親自在戰鬥、卻比他們還要激動的大小姐。

  

  在我們這些聖女之子間,有所謂「地圖派」與「對戰派」的分別。

  地圖派的聖女之子,往往只投入於推進地圖的進度,並不太熱衷於和其他的聖女之子麾下的戰士們浴血廝殺,這樣便不必承受這種「前期的戰士和後期的戰士的力量相差也太懸殊了吧」的不悅,可以專心地享受探索地圖的樂趣,也能毫無介懷地去喜歡那些新的戰士。

  而對戰派的聖女之子相反,他們用心琢磨如何在龍爭虎鬥的亞莉山卓城中取勝,對牌組的構成錙銖必較,也對每個戰士的力量都有深入的理解,明白什麼戰士的技能彼此搭配組合可以發揮加乘的效果,同樣也對為了取得勝利不擇手段,無所謂魔角的區別,只不過是為了在戰鬥中勝利而已──是極其理性的、卻也比較不那麼有得失的方向。

  正如我所說,我相信戰士們要在貨真價實的對戰中才能磨練身手,況且對戰也是這個世界的一環,即使這些推陳出新的對手們是讓我如此地沮喪,我還是不願意放棄、仍渴望著找回昔日的感受,想讓自己可以開心地沉浸在戰鬥與成長的樂趣裡。

  即使我總是不停地感受到挫敗,我還是這樣期待著。

  總有一天,我要為我心愛的戰士們找回所有的記憶;屆時,當他們取回所有的力量,這些對戰的歷程也必定會幫助他們能更妥善地發揮實力,進而獲得復活的機會吧。

  ……直到炎之聖女的陰謀被揭露前,我是這樣相信的。




  【復活角色「艾伯里斯特」「阿貝爾」「古魯瓦爾多」的獲得方式為
   完成與新地圖「聖女的王座」一起追加之成就,以及暗房。】


  對我們而言,這樣的情報就像是震撼彈一樣,狠狠地震碎了我們的美夢。

  那一天,彷彿整個星幽界都傾頹的一天,我們終於明白自己長久以來只不過是活在一場騙局裡;所謂「尋回所有失去的記憶就能復活」僅是一個謊言,炎之聖女欺瞞了我們,只為了攫取在這顆幼小的心中萌芽的情感。

  只為了將這份名為「愛」的情感,掠奪一空。

  那一夜,無數大小姐抱著自己心愛的戰士哭泣,對著這個瘋狂的世界大聲咆哮,咒罵著炎之聖女的喪心病狂;我們終於明白,長久以來的天真根本不是什麼浪漫,而是一種愚昧、活該被人騙的荒腔走板。

  我們的愛,竟是如此廉價、渺小、虛無得惹人發笑。

  有許多大小姐,就此選擇了離開;甚至有些大小姐,更是狠下心、將戰士們的記憶通通壓成了「混沌元素」,藉以展示自己絕對不再回來的決心。

  混沌元素是可能性的結晶,亦是為了成就最後的記憶、必須要有的道具之一。為了使一個戰士的全部記憶復甦,就必須要犧牲某些可能性──或許是別的戰士的,或許是戰士本身的,或者是與戰士對應的對象的──才能夠喚醒全部的記憶。

  也因此,許多人在為戰士解放記憶的時候提心吊膽,免得不小心失手、將自己心愛的戰士親手抹殺。

  而這一夜,許多大小姐卻選擇了親手殺死自己心愛的戰士們。

  那是莫可名狀的絕望、是對這個世界徹底心死的悲傷。只有做到這種地步,將所有的可能性揚棄斷絕,才能夠讓自己完全不再對這個世界有任何眷戀。

  這樣的殘酷,也或許是一種溫柔。

  比起拋棄他們、讓曾經心愛的他們在這個世界裡承受寂寞的摧殘,還不如由我親手為我們之間的羈絆畫下休止符,至少為我們之間的那飄蕩的、被玩弄欺騙的「愛」,做一個並不完美的結束。

  有很多聖女之子是這樣選擇的。

  並不是所有的大小姐都認同這樣的作法,但我想,我可以理解那種心境。

  而我只能窩在尼西的懷抱裡,由衷祈禱我們永遠不會有那一天。




  ……接著,這個世界又有許多劇變。

  全新的戰鬥場域──「渦」的出現,讓過去必須費盡千辛萬苦才能收集的碎片變得唾手可得,只要耗費時間、投資心力,就能夠進帳為數豐沛的資源。

  我們在新的世界裡對抗肆虐的死獸,或甚至是各式各樣的嶄新威脅,巨大的妖蛆、背負著山嶺的烏龜……  

  日復一日的戰鬥,有如無盡的輪迴般消磨了我們的鬥志與動力;當過去必須費盡心思才能入手的資源變得如此輕易就能取得時,我們獲得的卻不只是滿足,還多了幾分空虛與惆悵。

  時代的潮水真的是如此迅速的推動著,而自亙古以前就履行至今的我們,似乎已顯得太過卑微;站在風口浪尖的我們正坐擁過去難以想像的財富,但當以往得來不易的東西竟然這麼輕鬆就能握入手中時,為何襲來的卻是悲哀?

  這樣的迷茫,並非要否定過去的自己;這樣的迷惘,也只是仍無法適應世界的變動。

  然而,這個世界,似乎正變得越來越陌生……

  我們重新找回自己的定位,卻在新的定位中迷失了自己的心。

  我們輸光了所有的回憶,得到的,只有落寞。




  不願意就這麼埋沒在時代的巨浪裡,我再一次踏入對戰的國度裡。

  ……那裡是,終戰的城堡。





  黑蝶狂躁,群蜂亂舞。

  無時無刻都瞇著眼睛的技官首席拄著拐杖,另一手握著的粗大管狀機械則召喚著形形色色的昆蟲,不同昆蟲所司掌的妖異特技則交織出無懈可擊的天羅地網,徹底封鎖了艾伯反擊的機會。

  我倉皇的指揮艾伯逃出有可能被設下陷阱的近距離,卻意外地發現對方竟是將陷阱埋在後方,剝奪所有特殊能力的「封印」登時被烙在艾伯的身上,我只能咬牙、看著對方將林奈換下場。

  接著登板的,是我從未能夠放開心胸喜歡的她。

  「全~部都是鬧劇呢。不過只要開心就好了。」披散著一頭豔麗的紫色長髮,史塔夏拖著巨大的血紅剪刀,朝著我露出癲狂的笑容:「結束了結束了。全~部都結束了。」

  然後,她拋開剪刀,雙手憑空拉出巨大的鐵門,昭示著吞食所有生靈的殘酷命運。

  啪搭。艾伯的鮮血無助地濺在我的臉上。

  剛才的激烈攻防下來,蕾格烈芙大人早已戰死,艾伯也遍體鱗傷,被壓得太過極限的血線逃不出命運鐵門的審判,我只能眼睜睜看著這個瘋狂的女人再次撕裂我的一切。

  咬牙,我看著隊伍中僅剩的尼西站上了場,明白接下來又是毫無希望可言的跑步大賽,即使僥倖成功拉到近距離、躲過命運鐵門的無情夾殺,也未必就能擋得下愚者之手;再者,若要選擇向前衝,就勢必要扣下一張移動卡來確保尼西可以發動黑暗漩渦。

  有這層顧慮,我根本無法使出全力來往前衝鋒。

  這就是與史塔夏對戰時的窘境。

  不願意逃離戰場、讓心愛的孩子們被對方虐殺,我咬牙睜大了眼睛,即使知道勝率已經微乎其微,我還是要看顧著他們直到最後一秒鐘。

  何況,我總是將「尼西我老婆」掛在嘴上。我是這樣地愛著這個少年,與性別無關、就是這樣地迷戀他的溫柔,眷戀他的堅強。

  我不能拋下他。

  因為我愛他。我愛庫勒尼西。

  我愛他……




  「尼西欸,好久沒看到這角色了。」

  這時,對面的聖女之子出聲了。

  我一怔,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毫無畏懼地、將自己的情感大聲說出。

  「喔,因為尼西我老婆啊。」

  「……老婆?尼西不是男的嗎?」她失笑,似乎不能理解我匪夷所思的行徑。

  「……對啊,但是還是我老婆。」雖然有些不悅,但這種心境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釋,索性這樣回覆他。

  「喔……好吧,是你老公你老婆我是不在乎啦,我只是很納悶這年頭還有人在帶尼西喔,要帶也要帶復活卡吧?舊課金早就打不起來了啊。」

  ……啊?

  我看著對面的大小姐。這傢伙是存心來吵架的吧?



  「……因為我喜歡他啊,這是愛!」

  我抬頭挺胸,自信滿滿地說道。

  沒錯,這是愛!跟強度沒有關係,就是因為喜歡而已!



  「……我不懂。」

  然而,對方只是迷惑地看著我,彷彿在打量一個異形生物的眼神。



  「不懂什麼?」

  「這只是一個遊戲而已吧,愛什麼的……你們為什麼要對不存在實體、根本觸摸不到的東西這麼認真啊,有病嗎?玩遊戲不就是為了要贏嗎?」

  ……果、然、是、來、吵、架、的。

  我握緊了拳頭,簡直想一拳砸在她的臉上。

  「什麼叫做玩遊戲只為了贏……有很多比輸贏更重要的東西吧?」

  「喔,那你打輸了就不要覺得難過啊,我真的是搞不懂你們欸,口口聲聲說多愛多愛的,但是輸了又要覺得很難過,可是你們明明就有選擇吧?幹麻堅持用根本已經跟不上時代的角色來打必輸的架,還要說這種行為叫作愛?這根本就叫作愚蠢吧?」

  「……什麼叫必輸的架!別把別人用心栽培的孩子們說得一文不值好不好!我們也是一路旅行、戰鬥到現在來的!少狗眼看人低了你!」

  「一路旅行戰鬥到現在……還不是比不上我隨手抽到的一張金林奈。」她雙手抱胸,平靜地說:「少自欺欺人了,比起矇騙自己、說服自己是用愛那種抽象的東西在玩遊戲,還不如坦率一點享受這個遊戲的樂趣吧?」

  「……夠了吧妳!一直說這是遊戲什麼的,妳現在不也在這個世界裡嗎!別講得好像妳把這一切都劃分得很開似的!」

  「是你們分不清現實吧?明明打輸了會覺得難過,又要堅持自己是用愛在玩遊戲,選擇了一條崎嶇坎坷的荊棘之路,就別抱怨這條路很難走啊,不然就乾脆別打對戰不就得了?」

  「什……對戰也是這個世界的一環吧?我喜歡這個世界,也深愛我家的孩子們,而這個世界的本質不就是戰鬥嗎?我帶他們來打對戰有什麼不對!」

  「所以我才說你們很奇怪啊,明明知道對戰又打不贏,又不願意用別的角色,幹麻這樣為難自己咧?不過是個遊戲而已嘛。這個世界的本質是戰鬥沒錯啊,所以戰力越強的角色就越值得用,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吧,又不是因為你有愛、角色們就會打得特別厲害。」

  「……你眼中就只有角色的強度而已嗎!?」

  「那才是這個世界的本質吧?我才不懂妳們在想什麼呢,幹麻把愛投注在根本不存在的人物身上啊?他們又不會回應妳們的感情,妳們才比較有事吧。」

  「我──」

  「懶得理妳們,反正張大眼睛看看你所謂的『愛』有多麼脆弱吧。」




  血光一閃,史塔夏的巨剪斬落了尼西的腦袋。











  「……大小姐?」

  在那場對戰之後,我猶豫了很久很久。

  然後,我想,是時候做出決定了。





  我步履蹣跚地走向疑惑地看著我的庫勒尼西,一路往常地撲入他的懷抱。

  他也沒有抗拒地抱住我,寵溺的眼神裡卻寫滿了擔心。

  「您……還好嗎?自從那天打完那場不開心的戰役以後,您好像就變得怪怪的。」

  「我嗎?我……我很好啊,不用擔心我。」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雙手摟著他纖弱的身軀。

  隔著衣衫,我的手指撫摸著他的背,他那瘦弱的身材幾度讓我誤以為,倘若沒有衣服的阻隔、我的指尖隔著他的肌膚碰觸,說不準可以分辨出他的每一節脊椎骨。

  「……真的嗎?請不要逞強哦,大小姐。」

  「我沒有在逞強。我真的很好。」

  我一邊說,雙手一邊悄悄地向上摸,宛若在丈量尼西的身軀一般。

  從腰部、背部一路來到胸膛,我用力抱緊了他,將頭靠在他的胸前,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像隻貓咪般攀附著他。

  「……沒事就好。」尼西摸了摸我的頭,還是那樣地溫柔。

  「嗯。」我低聲,雙手撫過他的鎖骨,按在他的脖子上。




  「我愛你,庫勒尼西。」




  ……要為一個戰士拾回記憶,需要耗費那麼多心力。

  而要讓這一切灰飛湮滅,卻只需要一個按鍵的時間。

  我閉上眼睛,掐住他的脖子。









  我想起了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



  「妳好,我的名字是艾伯李斯特,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

  面對單膝跪地、極其恭敬地向我致意的帝國騎士,我有些惶恐地任由他托起我的手,在我的手背上紳士般落下一吻。

  我低頭看著他頭上的軍帽,整齊的軍裝、筆挺的大衣、以及反射著銳利光芒的眼鏡,閃爍著對還太稚嫩的我而言顯得難以理解的睿智的光采。

  這就是,我在這無光世界的起點。




  我想起了我與他的初次見面。



  最後,我將一切託付給尼西。

  「──深淵。」

  來自異空間的幻獸咧嘴冷笑,呼嘯著咬過月光姬的軀體。

  勝負分曉,我們的旅程又邁入下一個階段。



  我想起了我們曾經應付的敵人。



  「冰冷又甜美的死亡氣味。你也喜歡的吧?」

  「我可是很忙的呢。沒時間跟雜碎鬼混啊。」

  「手裡會來什麼牌靠的是運氣,但是選擇如何出牌是靠個人意識。」

  貝琳達、羅索、梅倫──這三個戰士被稱為「三幻神」,原因無他,在眾多戰士之中,他們擁有的力量尤其出類拔萃,同樣簡單的卡片、他們卻可以發揮到遠遠凌駕在其他戰士之上的威力,令他們在對戰的領域裡被禁止出場,免得讓其他大小姐太過挫敗。



  我想起了我們曾經面對的挑戰。



  「我的神獸是絕對不會輸的!」

  超越三幻神的、名為帕茉的少女,徹底顛覆了對戰的意義。

  喚作「聖痕」的嶄新狀態,擁有讓這名少女的力量彷彿無窮盡般提升的能力,而藉由這股力量所駕馭的神獸,則足以撕裂任何阻擋在她面前的敵人──是以,人們為她獻上了敬畏的稱號,自此對戰房的禁止角色又多了一個,甚至許多人寧可面對三幻神、也不想與這個看似村姑卻儼然是個死神的少女為敵。

  我們稱她為,光創神。凌駕在三幻神之上的存在。




  我想起了我們曾經擁有的輝煌。



  「為神而生的東西,就為神而死吧。」

  冰冷的眼神穿透反光的鏡面,將銳利的戰慄感銘刻在康拉德的視網膜上。

  槍響,血光飛濺。

  


  我想起了我們曾經熱烈的親密。




  「……當然,我並沒有自信和所有的人都有完美的交流,可是我也漸漸釋懷了。這個世界上,是沒有人可以討好所有人的……」

  「但只要有大小姐和大家在,我就知道我並不是孤單的。」尼西輕聲:「所以,我恢復記憶後的第二個情緒,是謝意。」

  「──謝謝你為我付出這麼多,我很幸福哦,大小姐。」





  我想起了我們曾經遭逢的背叛。



  「……抱歉,我沒有要表示不滿的意思。」聽到其他戰士的指責,艾伯這才鬆開深鎖的眉頭,輕輕吁了一口氣,手指卻按在我方才唸過的文件上、有關於這個禮拜公佈的消息上頭。

  「我只是疑惑……」艾伯的手指滑過白皙的紙張,最後停在提到能夠從暗房取得復活卡的部份。

  「──如果用抽的就可以直接復活,那麼我是為了什麼取回記憶的?」




  我想起了,我曾許下的諾言。

  


  我要堅守自己的愛。我要陪伴我的戰士們、我心愛的孩子們,一路走下去,為他們尋回所有失去的記憶,一起見識這個世界還能夠有什麼新的風景,即使充滿悲慟亦然。

  因為,再沒有什麼事,比被拋棄還要悲傷了吧。

  我愛你們,艾伯、機娘大人、尼西。



  ……當時的我如此堅定地想著。

  當時的我。






  已經,夠了。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就讓該結束的,通通在這裡結束吧。




  然後,我的臉頰上傳來溫暖的觸感。

  我愕然睜開眼睛。

  淚水自我的眼眶滑落的同時,尼西痛苦、卻仍勉強向我擠出笑容的模樣,映入我已然模糊的視線中。



  「咳、大小姐、您、果然還是、走到這一步了呢……」

  不要說話。

  求求你,不要再讓我動搖了。

  我已經受夠這個世界了。受夠了荒謬的命運,也受夠了自己的天真。



  「即使如此……即使還是要分離……即使是這麼殘酷的方式……」

  投注了那麼多的心力,在你們的眼裡,也只是愚蠢而已。

  我已經受夠,被別人當作傻子了。

  我已經累了。真的累了。



  「還是謝謝您……讓我、不必一個人留下來……感到、寂寞……」

  我也很寂寞啊。一個人這種事。

  對不起,我已經無法再繼續矇騙自己了。

  就在這裡,讓一切畫下句點吧。




  「謝謝您、曾經……愛過我……」

  我用力掐緊他的脖子,看著我曾深愛的他的身影,在我的面前化作雪白光輝。

  破散的柔白流光有如泡沫飛揚,流轉著映射出星辰般閃耀的回憶。

  ……儘管如今回首,那些往事都已黯淡無光。

  一如這個世界。









  「我最喜歡多妮女王了!」     「世界第一的雪莉大人!」
「瑪爾我老婆!吾愛瑪爾瑟斯陛下萬歲!」     「梅倫我的嫁哦哦哦哦哦!」 
 「艾伯我還是好喜歡你喔嗚嗚就算爛骰也喜歡!」 
 「史普拉多我老婆!」
  「能統治世界的只有蕾格烈芙大人!」  「薩爾我喜歡你啊你這偷心的黑腰精!」
 「傑多呸囉呸囉!!」    
「吃我家劍聖阿貝爾的閃電旋風霸王劍舞啦!」
「羅索不要再害我流下菇廚淚了啦!」     「月光女神教無限期招收教徒!」
   「貝琳達的捏捏讚!!!!!!」
「準備來剝狗狗的衣服囉呼呼呼呼呼呼」
  「就算看到比死還深的黑暗也要繼續舔舔伯恩的凹臉!」

             「我最喜歡閃閃了!!!大腿靴最棒了!!!」

 「我等終生誓死追隨艾妲隊長!」  「前輩我這麼愛你你怎麼捨得爛骰給我看!!」
  「救援王奇叔哦哦哦哦哦哦哦!」 
    「利恩是我家小天使!」
「王民前來報到!一輩子宣示效忠古魯瓦爾多殿下!」    「公主我愛你!」
   「老馬~~~我什麼時候可以看到你摘下面具的樣子啦~~~」





  是啊,只不過是個遊戲而已。

  愛什麼的,是那麼廉價、那麼地轉瞬即逝。

  我們只不過是用這些荒謬的、毫無價值與意義可言的情感,在催眠自己、欺騙自己,安慰著自己情況還不算太糟,世界還沒有崩裂到我們難以忍受的地步;卻忽略自己早就崩潰的靈魂,只能以這些根本不曾回應、也壓根兒就無法回應我們心情的事物,來逃避自己拒絕承認頹喪的事實。

  這不過是一個虛假的世界。

  我們的愛,即使真實,也是如此地空盪、如此地可笑。

  最終,也不會有任何人記得吧。




  我如果離開了,剩下的就是在這裡漫無止盡地等待的你們。

  遙遙無期的等待。沒有盡頭的等待。

  我捨得讓你們在這黑暗的世界裡,被那樣寂寞的時光折磨嗎?

  我不會奢求你們原諒我。

  我是一個失敗的大小姐。

  我是一個惡劣的大小姐。

  我是一個差勁的大小姐。

  我是一個懦弱的大小姐。

  我是一個背信望義的大小姐。

  我是一個……終於被絕望淹沒的大小姐。




  對不起,必須拋下對這個世界所有的眷戀。

  對不起,必須解開你們曾與我緊緊相繫的手。

  對不起,必須捨棄我曾向你們許下的所有誓言。

  對不起……





  我將花冠抱在懷裡,想像著尼西的手指如何靈活而細膩地織出它,感受著尼西所蘊含的、獻給我的真摯情感。

  一如我對他的這份眷戀與熱愛。

  「謝謝你,尼西。」我抱著花冠,將頭埋在他的胸前,免得被他看見我感動的淚水:「……我最喜歡你了。」

  「我知道的。」尼西微笑,又摸了摸我的頭:「謝謝妳這麼喜歡我,大小姐。」

  「也謝謝你,願意讓我這樣喜歡你。」我將花冠戴在頭上,靠在他的身上、悄悄地閉上了眼睛,沉浸在他溫暖的懷裡,然後輕聲呢喃。

  「……我愛你,庫勒尼西。」



  謝謝這個世界,讓我與你相遇。

  我愛你,庫勒尼西。






  再見了,我曾經深愛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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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3 篇留言


QAQQ

03-27 13:32

野兔麻糬
慢著草壁大大要退坑了嗎QAO

03-27 17:08

草壁英彥
沒有啦,只是試著描寫那種心情而已。
不過之前確實有想過要退坑倒是真的……(遠目03-28 02:40
榭瑟
跟歌搭配閱讀更痛苦,那股糾結和掙扎,讓人不自主地帶入,甚至下手的就是自己QQ

04-29 14:11

草壁英彥
其實故事可以說是從歌曲衍伸出來的,所以我在寫作途中也盡力讓文章的氣氛能符合歌曲(還有那支MAD),能成功讓您有情境帶入感真是太好了QQ

謝謝你的回應!04-29 1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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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喜歡★fish821202 可決定是否刪除您的留言,請勿發表違反站規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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