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隱在教堂外徘徊──應該說,他這幾天都在外頭徘徊。
我說過,他當然可以進來教堂,只是牧師跟修士們雖然會禮貌性的接待他,卻也會盡快將他掃出去。
更別提這陣子居民因為感恩收穫前來禮拜,主教總是待在教堂佈道。
離開已宰羔羊的當夜我開始發燒,也許是因為地下室濕氣太重、也許是因為我震驚過度、也許是因為各種原因──總之我雖然能退燒,卻還是會燒起來,病情反覆。
我癱在床上動也不能動,該隱像鬼魅般在外頭流連的事情,是我病了兩天後安琪拉告訴我的,說他要求見我一面。
但是我一直都沒有同意要見他,我想我還在消化那天看見的東西。
同樣的,詹姆斯等不及也三番兩次的前來教堂尋我,一樣不得其法的被擋在外頭。
知道了這些我怎麼還可能見他?但我沒有多說,只是請人說我病了,他也請人傳了話來,老樣子說在鑲金玫瑰等我。而安琪拉識趣的不來跟我八卦,人在病中這人還是有點分寸。
回到暴風城的這幾個月,我總是不明白為什麼別人要受洗這麼簡單,我卻要等待所謂的「時機」?什麼時候才是對的時機呢?
到現在我根本就可以自問自答……
因為我自始至終都是為了逃避而已,聖光……非常清楚我想藉由終身誓逃避我其實渴求非常的東西。
難怪,難怪我需要的是時間,因為我並不能以為這樣就能讓我永遠逃避下去,我終要面對。
我渴望感情、渴望有所依靠、渴望有個能夠回去的「家」,我渴望這些東西,自始至終都渴望。
懂事以來我就生長在孤兒院,我跟孩子們一樣,都跟著孤兒院的保護員姓,長大以後跟隨了牧師導師,幾年後出外冒險;對我來說就算被叫倒數第二個補師,也表示我被需要、表示我有去處,我是有用處的。
就算只能永遠目送那些冒險者離開小隊,我也願意提攜後進,但是──
我永遠如履薄冰。
這或許就是所謂時機不到的原因……
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當我已經傷心至此,卻還是不行……?到底是我還不夠傷心,還是我就算傷心了,仍然對情感抱持著冀望?
我就算痛徹心扉,猶嫌不足?
在枕頭上翻來覆去,我的眼淚幾乎能讓枕頭發芽開出一片花來。
見不到我,該隱捎來信件,一封一封帶著森冷氣味的信被送到我的床邊,信封散亂的放在我床邊的矮桌上。
我想該隱是想解釋,可是我不需要,他也不需要……
他沒有錯,一點點錯也沒有。
錯的是我,錯的是我受詹姆斯牽動的心情。
但我不懂為什麼他回來暴風城這麼久了,拖到現在才讓我看這些?
也許答案就在那些信裏面。
但是我怎樣都不想拆開他們。把他們一封一封疊整齊,裝進了背袋裏。
又病了兩天,我才能起得了身,散步到教堂後方的祭壇,想曬點太陽。我的老師勞瑞娜屢次前來關心,今天也是。
「老師,對不起,讓妳擔心了。」
身為高階牧師的她全身散發著聖光,跟我一起坐在祭壇的長椅上。雖然面對著一整排的墓碑這樣談心有點奇怪,但老師握住了我的手,我略為冰涼的手心頓時被她溫暖。
「傻孩子,心裏鬱結會影響身體的病痛。需要談談嗎?」
「……」我低頭苦笑,「老師,我是不是真的很傻?」
勞瑞娜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不然我怎麼會叫妳傻孩子?」
我就是傻的總是識人不清,卡爾是,詹姆斯也是,甚至傻傻的就是固執著這些情感。或許我從來就沒有真正的前進。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妳也有妳的。」
「但是……」
我的命運又是如何呢?我這樣不甘寂寞,只希望能被人需要、只要被需要就能找到活下去意義的人--
「其實……要主教拒絕妳發終身誓是我的意思,因為我認為妳終將會得到想要的。」
我終將會得到,我想要的嗎?我真的可以嗎。
「為什麼……老師妳應該要讓我跟隨妳的腳步……」
「我也年輕過。緹娜。」
勞瑞娜拍拍我的肩膀,「因為年輕過,所以知道妳的期望,因為走過那條路,所以更知道妳不會像我一樣。」
勞瑞娜眼角的紋路泛著笑意,我不知道老師的過去,因為老師從沒有說過她的冒險年代是否也瘋狂的愛著或恨著。
「多給自己跟那個男孩一次機會吧?」
「老師妳怎麼……」我有點促狹地笑著。
我有點慌亂,我以為老師並不可能知道這些,她比我更加忙碌,雖然現在大教堂裏有主教在,但是她需要處理更多事。
「呵呵……妳以為,那些信怎麼能送來給妳的呀?」
勞瑞娜對著我眨眼,露出有點調皮的笑容。
「當然是我同意……不然妳覺得過得了主教那老古板那關嗎?」
我忽然更迷惘,不知道我害怕的事情是否愚蠢。我這樣奇怪的體質,如果永遠都不是別人第一個選擇,是不是我要接受該隱時,他反而會走?
我離開了卡爾,卡爾才回頭尋我;我離開了公會,詹姆斯才發現我極具利用價值;過去多少支小隊、多少個坦克,都得到我的幫助就轉身毫不戀棧?
換成該隱呢?
他太好了,我說不出理由的清楚明白他真的太好,或許我就是因為他好的過頭,才從來不讓自己對他所示好的任何行為留心。
他太好了,這麼好的人,過去公會裏頭的女孩子也曾暗戀過他,傳進我的耳朵,以致我對他的情意……充滿感激與歉意。
說到底我不是一個傻瓜……我只是選擇忽略很多很多細節。
真要說,從還帶著新手的他,到一路提拔推薦他踏進火源之界,我就感受過很多若有似無的情意,只是我不想把這些放在心上……
從火源之界到巨龍之魂、從魔古山寶庫到恐懼之心、再到雷霆王座,這幾年來的時光,說我什麼都感覺不到肯定是說謊。
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始終都不知道,為什麼是我。
「老師……妳見過他?」
「是呀,信都是他親手給我的,雖然侍奉闇法,但是個好孩子……如果
是他,我想我會很放心。」
「……」
不知道什麼時候,該隱的小鬼忽然出現在我們面前,蹦蹦跳跳的向我直奔。
連勞瑞娜都嚇了一跳。蹦跳的原因我猜可能是因為大中午,烈日當中,還是聖光籠罩的領域,惡魔連地板都不太踩得實,小鬼看起來一臉痛苦
,劈哩啪啦的尖著聲音。
「主人知道妳不會看那些信!不會不會不會!」
「主人說他會告訴妳妳想知道的一切!快來快出來!」
小鬼像是增生一樣的一分為二又二分為四,愈來愈多隻,七八隻一起對著我朗聲,「主人說在老地方等妳!等妳等妳等妳!」
說完就這樣集體蹦蹦跳跳一邊哀嚎的跑走了。
「怎麼樣?去赴約吧?」勞瑞娜比我快反應過來,邊笑邊拍著我的背。
「嗯……但我很怕。」
「妳害怕的,不一定會發生呀。」順著我的髮,老師的手暖的發出光芒,讓我有精神許多,「不相信他也不相信自己,那相信老師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