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中午,踏入酒館,他引著我一路走下隱密的地下室,本來我還在猶豫,但是術士導師們看見我就鬼吼鬼叫的,只好快步跟上該隱的腳步。
我聽過傳聞,地下室是他們召喚惡魔使役的地方,我不知道我跟他的談話是否有必要這麼隱密。
這是我第一次到那個地下室,過去下到階梯一半就會被小鬼或者術士導師的怪叫給轟上樓。
我從不知道暴風城地底下有這樣深的地窖,樓梯一路向下,經過了一層又一層,每一個空間都有著其他的術士,用看好戲的眼神看著我這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發光體,他們的身邊還散擺著棺材……
陰冷的感覺與氣氛讓我直打哆嗦,我縮著身子,該隱馬上解了身上的斗篷下來披在我身上。
到了最底層,該隱跟地下室負責維持法陣能量平衡的侍僧打了招呼,那個黑髮女孩手上還拿著一顆骷髏頭正在研究,看看我又看看該隱。
「萊納斯……你是……把這牧師拐來這當祭品的嗎?」
黑髮女孩打量我,繞著我緩緩走了一圈,看的我雞皮疙瘩都起來。
該隱拉住我的手臂,將我護在身後,「呵,伯瑞納妳真會挖苦我,妳先上去吧,我們不會在底下待太久。」
幽暗的地下室,只有法陣擺放的蠟燭燭光搖曳,叫作伯瑞納的女孩對我露出有點可怕的笑容,離開了地下室。
「我們真的要在這個地方談話嗎……?」
我不安的看著該隱的背,他轉身。
「沒事的,這裡只是冷了點。」該隱點燃了牆壁上幾盞原本熄滅的油燈,整個昏暗的空間明亮許多也溫暖許多。
他對著地上泛著紫色光線的法陣多擺上了幾根蠟燭,開始比劃。
一個球體憑空浮現。
「這個。」
該隱捧住那顆綠色圓球,示意我靠近並要我接住那顆像是活著的球體,我慢慢地將臉靠上那個發光的表面,球體慢慢變大,表面居然凹陷並顯示出兩個模糊不清的身影。
「這是……」我看著該隱,不太確定這顆球是不是我知道的那顆。
「這是基爾羅格之眼。」
隨著聲音愈來愈大,原本不明的影像也漸漸清晰起來。
是丹尼爾跟詹姆斯。
背景是七星廟的旅館房間,裝飾的很高級,看起來就是特別準備的套房款式。而這個綠球不只保存影像,居然連聲音都有。
「凱瑟琳真的是一個很無趣的女人。信仰聖光的女人都是這麼無聊。」──說話的人是詹姆斯,但是口氣與態度一點都不像是我認識的那個詹姆斯。
也不像是這幾次我看見的詹姆斯。
「反正又不是要對她認真?你管她無不無聊?」
丹尼爾的魅魔艾拉堂而皇之的坐在他大腿上對他耳鬢廝磨,邊往基爾羅格之眼的方向望了一眼,坐在他對面的詹姆斯對這畫面似乎見怪不怪。
也許是因為要談正事,丹尼爾漫不經心的不理會艾拉正要開口說話,打發她回到虛空去。
「我當然不會對她認真。但是她想對我認真──拜託,這真的很麻煩。」詹姆斯順手拿起桌上的雞腿咬了一口。
丹尼爾發著笑,仰盡一杯酒。
「而且「第二」在的時候,好歹調戲她還會羞得臉紅,你知道的,這樣能讓我有動力可以繼續演下去。可是凱瑟琳真的是一個愈認識愈無聊的女人呀。」
我聽到他居然還是這樣「稱呼」我,心臟頓時抽痛了一下。
他不是還記得我叫緹娜?我聽不懂,什麼演?凱瑟琳,不就是公會那個女聖騎嗎?
「嘖,我就跟你說了,一切都是一時,先是「第二」,再來是凱瑟琳,你就多忍忍,一步一步來,你現在只是副坦……你哥我當初爭會長也是這樣一路過來的。要物盡其用。」
「有沒有可以碰的奶媽啊……不要又是牧師還是聖騎了。」
詹姆斯豪邁的飲酒,我愈發狐疑這個詹姆斯不是我曾愛的那個詹姆斯,完全像是不同的人。
「雖然調戲「第二」很有趣,但是「第二」跟凱瑟琳都動不了也吃不得的。」
「像是恢復系的德魯伊不錯啊,我還沒有嘗過夜精靈的味道……像是你當初找的那個霄月!不然……德萊尼薩滿也可以!拜託,堂哥,我到潘達利亞都要一年了,尤其這陣子都跑軍事活動。連暴風城都不讓回……你是想憋死我啊?」
詹姆斯語出驚人,不,或許驚訝的只有我……我愕然的看著影像中的他,又看著身邊的該隱。
該隱的臉上平靜無波,好像絲毫不意外詹姆斯說出這樣的話。
「嘖嘖,咱們溫道頓家的男人果然都一樣,放心,過陣子我們回暴風城休息,老哥幫你安排……」
影像漸漸模糊,他們之間的對話也中斷,但我好像知道這段對話是什麼意思了──
我還沒有辦法消化這段訊息,另一段影像又出現在綠球中間,我也只能吞下我想說的話,繼續看下去。
一樣是丹尼爾跟詹姆斯的對話,只是穿著不同,背景也不同。
好像是他們凱旋暴風城沒多久之後的影像,因為丹尼爾身上那套衣服很眼熟,好像是遊行時看見他穿的。
「詹姆,回來暴風城了,輕鬆多了吧?」
「當然,你都不知道凱瑟琳快把我給煩死?要跟雷神開戰之前還一直纏著我要我答應他,如果真的成功擊敗雷神要我跟她結婚?」
倚在鑲金玫瑰有著精緻雕花的窗戶邊,我看見影像中詹姆斯拿著酒杯,坐在窗台上喝酒,還對著窗戶外面揮手,隱約的窗外還傳來不少女性的尖叫聲。
「這樣是比較麻煩。但是也解決啦。」
丹尼爾發出笑聲,坐到窗台的另一邊,也對著樓下的人揮手。
怎麼搞的像是粉絲見面會一樣……
群眾的尖叫聲有點愈來愈大聲,讓他們後續的對話有點模糊,我看見他們持續的對談跟飲酒,那些對話斷斷續續的只能聽出幾個單字,正當我抬起頭有點不想再看下去的時候,我聽到了關鍵字。
「那麼,我們什麼時候啟程回潘達利亞?」
詹姆斯手上的酒杯空了,使得他甘願離開眾人在樓下對他熱烈呼喚的窗台,他回到桌邊時,丹尼爾把窗戶關上也走了回來。
「急什麼?你不是之前還嚷嚷著說我不讓你回來?」
丹尼爾曖昧不明的笑,「樓下這麼多迷途羔羊……你有看上哪一個?」
詹姆斯舉起酒杯跟丹尼爾的碰撞,「看是有看上,但還是覺得花錢的比較好,我這陣子受夠免費的最貴的氣了。」
「所以你特別在這租房間?家也不回?就是為了方便辦事嗎?」
辦事……因為他們對談的內容,我開始覺得這個用詞,有別種意涵……
「嗯……一半一半啦……」詹姆斯沒有繼續說下去,自己轉了話題,「說到這個,既然凱瑟琳已經不在公會裡了,我們還是需要一個夠好的補師才能準備後續拓荒事宜。」
「夠好的補師……」丹尼爾看著詹姆斯,「的確,要是這戰真的成功,我們的前途跟家族的前途都有望。」
「但是真正「夠好的、能拓荒」的補師。我只想到一個人。」
聽見這句話,我頓時生出了不好的預感,非常非常不好。
「你是說「第二」吧。」詹姆斯說。「可是現在根本不知道她在哪。」
「我知道她在哪。」丹尼爾替自己斟滿酒杯,「她離開後我找過她。她人就在暴風城。」
……我的手心發冷,背脊也跟著一路從下冷上了肩胛。我咬緊嘴唇,不是已經點燃了牆上的油燈?為什麼這股冷意像是從我體內透出一樣。
「就算是這樣……要找她回來可能嗎?她因為撞見我跟凱瑟琳才……」
「總要試試看。如果這次她可以回來,對我們的團隊會有很大的幫助。對我跟你的前途也是。」
他們倆個人相對沉默的飲酒,那冗長的寂靜,讓我的心也跟著下沉。
「……那你有什麼好辦法?」
詹姆斯開口的瞬間我便不想再聽下去了,因為我已經知道辦法是什麼。
他帶著亞斯格他們來找我,再三番兩次來找我,說了那些話,讓我心軟的到現在都打算要跟他回去。讓我以為他當初真的只是一時間迷失,我連卡爾都不信他一時衝動,連給卡爾第二次機會都不肯,為什麼卻信了詹姆斯。
甚至真的打算要跟著他回到潘達利亞。
撇開頭,該隱把那顆綠球拿離我的手心,我感覺自己的肩膀開始無法克制地顫抖。
我剛才到底聽到、看到了些什麼?詹姆斯說出口的那些話……
老天有眼,他崇仰聖光,卻能面不改色的說謊嗎?我湧起一陣反胃的噁心感,對詹姆斯感到噁心,也對自己感到噁心。
我是多麼愚蠢。
我好想生氣,可是發現自己連生氣的力氣也沒有,也許這些事實令我震驚過度,想起他在破影者老師面前說的話,還有第一次重新見面,米朵要我想清楚的表情,一切言猶在耳……
我腿軟的站不住,差點跌坐在地面。
該隱將差點跌倒的我摟抱住,「緹娜。」
他胸膛的體溫與氣味讓我頓時就要在他的擁抱中瓦解──我的眼淚幾乎就要奪眶而出。
我只是被當做一顆棋子玩弄,一次又一次的玩弄。
……我居然還在想這些?
果然我就是需要被好好地打醒。
「對不起……我想走了。」
我推了推將我抱在懷中的該隱,他沉默、緩慢的鬆開雙手,我轉頭離開地下室,那些持續作業的術士們看著我飛奔上階梯,該隱的老師加金跟他身邊聒噪的小鬼看著我幾乎是手腳並用的從地下室爬上來,我連基本的禮貌都無法保持,他也識趣的不對我嚷嚷。
邁不開也踏不快的步伐,我幾乎是用盡力氣撐著自己的身軀,不讓自己腿軟的走不了。
走著走著,已經再差幾步就是教堂廣場,我才意會到身上還披著該隱的長斗篷,裙襬的位置有著昨日聖光能量燒灼的痕跡。
但是我不想回頭去把斗篷交還給他,我提起腳步,卻踉蹌的跌坐在橋邊,望著護城河水裏倒映的自己蒼白憔悴的臉。
我再也克制不住的,比過去幾次都還慘烈的崩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