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個⋯⋯」我想起了把我帶來敵人巢穴後就消失無蹤的那個人。「請問M先生的能力是什麼呢?」
聽完我的疑問,身旁的那兩個孩子不知為何互看了對方一眼。
遲疑片刻後,先決定開口的是綁著雙馬尾,看起來約十一、二歲,有著能夠自由開關燈的異戲的L。
「M前輩他⋯⋯沒有異戲。」
「你說什麼?」我的呼吸頓時停止。
已經受傷的他,如果沒有異戲就去挑戰敵人的話⋯⋯
就在此時——
男人的慘叫聲貫徹整棟建築物。
不好的預感充斥了我的全身,L和A也嚇得臉色發白。看來之前DF先生所說的最糟的情況已經應驗了。
我拔腿就往聲音來源的走廊另一頭奔去。
縈繞在我耳邊的是,那名戴著釣魚帽,纏著繃帶的青年在幾十分鐘前對初次見面的我說的話。
——「你好,我是M。」
——「放心,你絕對會被錄取的。我可是很期待你這個新人喔,絕對會讓你幫上我的忙的。」
就連他眯著眼睛,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的模樣也浮現在腦海中。
拜託,千萬不要出什麼事啊!
等我回過神來,自己已經不知不覺站在某處的門前,兩個孩子也已經不見蹤影。我大口大口地站在原地喘氣,直到他們的身影再度出現。
「新人哥哥,你跑太快了。」
「抱歉,但是再不趕快的話,M先生他⋯⋯」
聽到這番話,兩人再度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接著,L低下了頭,迴避我的視線。戴著鴨舌帽,年紀與L相仿的那位弟弟——A則是用顫抖的聲音回答我:
「M前輩應該已經在那個Boss那裡了。已經來不及了。」
「這樣的話不是更應該要——」我嘗試說服他們。
「可是⋯⋯對象可是那個M前輩啊!所以,我們已經不想再⋯⋯」
兩人都——卻步不前。
我無法理解。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這樣對M先生呢? 只要是同伴,就該互相幫助不是嗎?他難道不是你們的同伴嗎?」
「新人哥哥⋯⋯你聽我們說。M前輩他——」
「M先生他的確很亂來。我明明今天才剛第一次踏入辦公室,連社長都還沒見到,就被他拉來這邊打什麼Boss戰。但是,即使是剛來的我,即使是過去在黑暗污泥中打滾的我,他也沒有介意,對這樣的我說了期待,說了需要我的幫助啊⋯⋯我不指望你們大家能夠理解,但是他的那句話,讓至今只能苟且偷生的我也抓到了那麼一點點活下去的希望⋯⋯那時候,我真的很開心啊⋯⋯」
聲音在不知不覺中變得高昂起來。
「所以,這次輪到我了,無論如何都要拯救他。我——」
突然,男人的痛喊聲再度響起。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次的聲音來源要來得比我們更近,就在我靠著的門的後方!
要是現在打開了這扇門,就會見到M先生和敵人的老大了吧。
事以至此,我默默地轉回頭一看。
那兩個孩子正用眼神苦苦哀求我不要開啟那扇門。
抱歉了,我已經決定不管怎麼樣都要跨過這一道門了,所以——
「要是害怕的話,你們就逃走吧。反正小孩子本來就不應該捲進來這種事的。今天謝謝你們了。」
我輕聲對他們說道,並露出早已覺悟的複雜表情。
自己的異戲頂多只能做到痲痹和治療,在實戰之中根本上不了前線。在DF先生趕到這邊之前,我究竟撐不撐得住呢?
我轉動門把,開啟了禁忌之門。
然後,映入眼中的是——
瞪大眼睛的中年陌生男子,以及浴血站著的M先生。
聽到開門聲的M先生將頭部扭動幾度,斜眼瞄向我。
「我剛剛都聽到囉,新人。真是不錯的演講。」
招牌的釣魚帽不知掉落去了哪裡。而原本藏在帽下,綁著額頭的白色繃帶已經被血染成了鮮紅色。用來固定左手臂的繃帶也早就被扯開,掛在M先生的身體和地板之間,一樣也是被滴落下的暗紅鮮血沾溼。M先生之前被包裹住的左手現在則以一種扭曲的方向拐去,就連左手的手指也朝著正常來說絕對不可能的方向彎曲。不止如此,他的左手臂已經完全被鮮血覆蓋住,就連哪邊是真正受傷的地方也看不清楚。
反觀另一邊被M先生的結社稱作最終Boss的男人,也是我從前所屬組織的上游組織的老大,身上連一點外傷也沒有。服裝裝扮從頭到腳都完好如初,簡直就像從來不曾參與過戰鬥一樣。唯一的突兀之處就是他的臉,明顯是驚慌了的表情,兩眼也不斷地在我及M先生之間打轉。
那兩人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相較之下,反而還是負傷的M先生表現得較為冷靜。他的眼睛依舊像初次見面時圓睜著,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金魚。不是指那雙眼看起來像金魚的眼睛,而是像在魚缸後面觀察金魚的孩子的眼睛。
我清醒過來。
「M先生,我現在馬上幫你治——」我的話被M先生勉強舉起,已經變形得不成樣子的左手打斷。
「治療的事就先延後到把這邊的事解決完吧。既然新人那麼有幹勁是好事,我這個做前輩的也多少得表現一下。」
M先生露出了奇異的微笑。那是介於之前看過的,挑撥DF先生那時所用的僅僅提高嘴角之線的笑容,以及和我初次見面所展現的真誠笑容之間,這麼一個令人無法動彈的的笑容。
「既然現在你在這邊的話,我就使出原本不想使出的那一招吧。那邊的Boss也給我看清楚了。☆」
他將滿是傷口的身體微微往後一仰,然後無視痛覺,硬是把左手以誇張的姿勢伸出。承受不了負荷的關節紛紛發出咯搭咯搭的聲音,脫節到奇怪的方向。高高舉在空中,目前還沒看見什麼嚴重傷勢的右手則是握著一把不知何時就在那的小刀。
在顯得越發害怕的對方Boss面前,血淋淋的M先生依舊維持著這個狀態,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彷彿就像既狂亂又華麗綻放的血之花。
然後,就有如他計劃中一樣——
M先生落下了刀子。
刀子準確地埋入了目標身體。
毫不猶豫。
毫不留情。
毫無失手。
——被刺中的是M先生自己的身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夜晚,玖蒲異戲結社內。
還沒下班的社員都圍在休息桌旁。原本應該使用辦公室內的會議桌,只是——
我轉頭望向身旁纏繞著一層又一層繃帶的黑色翹捲髮男人。
因為有這名傷患的存在,我們才不得不坐在較為舒適的沙發上開會。
雖然聽起來頗為悲哀,但願意和受傷的M先生同坐在同一張沙發上的也只有我一個人而已。剩下的人不是選了其他沙發,不然就是寧願拖辦公椅過來也不想坐在M先生的另一邊。我已經完全看出M先生在這個結社裡是如何被討厭的存在了。
話雖如此,在那個對上最終Boss的決戰後,背著受了重傷的M先生回來的正是五官深邃,金黃的頭髮上戴著墨鏡,現在看起來最為不爽的那個DF先生。不管怎麼說,他們之間一定還是有某種深刻的羈絆的,畢竟再怎麼樣也是同個結社的夥伴。
但是,就連社員都不是的我就不一樣了。
我瞧向會議的召集人。
從剛踏入辦公室到現在,這才是我第一次見到社長。
坐在單人沙發上的社長感覺就是一名和藹可親的爺爺。嘴巴上方和下方的鬍子都和他的髮色一樣是銀白色的,簡直就像是瘦下來的聖誕老人。他摸了摸自己的白鬍,以健朗的聲音問道:
「那麼,就請各位報告一下今天發生的事吧。」
「首先就由我開始。」坐在辦公椅,離社長最近的DF先生說。「下午一點正時,我依照指示從街上把那名少年帶過來結社應徵工作。」
我不安地抖了一下。
「在那個M被社長訓話出來後,我進入社長室報告此事。接著就聽到外面傳來I的聲音。」
坐在社長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啃著冰棒,被喚作I的年輕頭巾女子把故事接續下去:
「因為我今天的冰棒中獎了——」據說她的異戲能將冰棒的中獎訊息變為預言。「所以就查出了那個預備新人的前老闆的老闆的所在地。然後本來還在跟預備新人搭話的M一聽到這個消息就直接拉著他往外跑。」
「我因為新人來太過興奮,所以就想說直接讓他工作比較容易被認可啦。☆」
M先生頂著不眨的金魚眼,愉快地插話道,一點都沒有反省的樣子。我當初就是因為這麼被他一拉,才會被捲入那種事件的。套句A之前的說法就是「沒想到才剛來就得打Boss 戰,新人哥哥也未免太幸運了吧?」這樣的感覺。
「後來我帶著L和A趕上那個地點的時候,才發現那名少年就被丟在敵方據點的門口。一問之下果然又是那個M想去和對方的首領單挑。」 DF先生不快地補上了最後一句。「這已經是本月第二起了。」」
第二次?記得當初我所屬的組織陷入了和玖蒲異戲結社鬥爭的局面,最後以組織老大的投降劃下了句點。如果當時和老大對峙的是M先生,這不就代表組織其實是被他擊潰的嗎?
「上次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在上次的事件中扮演的是人質。DF果然是聾子呢。☆」
「跟你說過多少次,我的DF代表的是『蜻蜓(Dragonfly)』,不是『聾(Deaf)』!而且上次是你先去敵人的巢穴附近故意亂晃才會被抓的。事情已經夠麻煩了,你居然還在勞煩我們去救你出來的時候,自己先開溜跑去找對方的頭頭!」
DF先生已經激動到我認為他的口水幾乎都快要噴到了身旁社長的臉上。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他尷尬地咳了咳,重新報告。
「在進入這次作為敵方據點的建築物內後,我和他們三個兵分二路。由我來對付雜魚,他們就趁這段時間尋找那個麻煩製造機。」
接著DF先生下去發言的是L妹妹。
「很幸運地,因為敵方的人都被DF前輩引過去了,所以我們在路上都沒有遇到什麼危險。 」
「然後過了不久我們就聽到了慘叫聲——」A瞄了我一眼。「這位新人哥哥不顧我和L的反對,說什麼也要去救M前輩。」
辦公室內的氣氛忽然冷了下來。不止A,所有聽到那句話的人現在全都把視線固定在我的身上,讓我羞得不敢抬起頭來。那時候滿腦子只想著要救人,實在連那些孩子的勸阻也沒辦法聽下去。
「接下來就是我的部分。☆」真虧M先生能那麼開心地主動打破僵局。「在我滿身是傷,和Boss的對決只差一點就要結束的時候,英勇的新人就闖了進來。我一高興就使出了絕招——」
「那算什麼絕招啊!你這次血可是直接噴出來,只差一點就要去死了。」DF先生不滿地激動吐槽。
「因為我想說有可靠的新人在後面,到時候可以請他幫我治療嘛。」
「你還好意思說!等我趕到的時候,只來得及摀住L和A的眼睛。那邊的少年沒有像對方Boss一樣崩潰就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他後來可是在什麼都不知道的狀況下,一邊發抖一邊拼命替你治療的。你現在應該多少對他交代一下吧。」
M先生挪動負傷的身軀,轉向了現在還心有餘悸的我這裡來。
「謝謝你救了我這個本結社的王牌,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不、不客氣。」
回想起那一幕,我的腦袋依舊一片混亂。只記得當時,最終Boss發出了慘叫聲跪在地上,然後身體被刺中而噴血的M先生也跟著倒在了地上。被那一幕刺激到完全無法動彈的我,在身後趕到的DF先生的呼喊下才清醒過來,匆匆忙忙地直接飛奔到紅色的M先生身旁,儘最大所能地使用我的治療異戲。那時候的我只知道,如果不治療的話,那個人就會死去。
「你哪裏是王牌?明明就是本結社的鬼牌一張。既然你不好好交代的話就由我來說明。」
DF先生板著面孔,不以為然地反駁。下一秒,他緊緊地以目光鎖定了我,以嫌惡的語氣說:
「你給我聽著,那個M的做法就是跑到敵人面前,然後當著對方的面玩起自殘,藉此讓敵人崩潰這種不可取的戰術。」
「啊⋯⋯」我交互看著正經八百的DF先生,面露害怕神色的L和A,與用右手手指戳起自己臉頰裝可愛的M先生。
所以當時那兩個孩子才會一臉嫌惡地說「來不及了」阻止我。
所以那個Boss才會沒有受傷,反倒M先生才是傷得最重的人。
原來是這樣嗎?
終於,一直保持沈默的社長習慣似了地嘆了口氣,再度開口。
「雖然你們事後還有回收了他們的犯罪證據,但是這次的行動實在是太魯莽了。尤其是M,擅自行動,而且還傷成這樣回來成何體統。之後請把報告和檢討書交上來。但是在此之前,我們還有一件事要處理。」
社長銳利的眼神照射過來。不知道該怎麼應對的我只好把頭低下去。
「是關於M推薦過來的那名少年的事。」
⋯⋯⋯⋯M先生推薦的?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前些日子M在岸力會潛伏,或著是當人質的時候——」
岸力會是專門從事非法勾當的組織,也就是我之前待過的組織的名字。
「找到了擁有異戲的這名少年的資料。他認為這名少年對本結社來說是個不錯的人才,於是就向我推薦了他。」
我吃驚地抬起頭來,看向現在幾乎只差一點就被被綁成木乃伊,卻依舊掛著淺笑的M先生。
「但是——」社長冷酷的話語將我拉回現實。「因為這名少年之前待在岸力會的記錄——」
「這點我知道。」
啊⋯⋯打斷社長講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儘管不應該這樣的,我卻不由自主地這麼做了。
因為我有不得不在此時宣泄的感情。
「我知道自己做了壞事。」自己的頭已經低得不能再低了,臉頰也開始發熱。「無論是偷竊還是毒品的交易,這類骯髒的事我都幹過。所以,我也不會去乞求誰的原諒。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資格這麼說,但是這幾個小時以來能和貴結社成員像這樣相處,我就已經很開心了,真的很謝謝你們。我之後會不再逃避,去向警方自首的。所以說貴結社的工作,我不能——」
「他本人是這麼說的。」面部表情稍微緩和些的社長又把話搶了過去。「那你們又是怎麼認為的呢?我就把決定權交給你們吧。有誰希望這名少年留下?」
咦?
慢慢地,我不抱希望地抬起了頭,隨後看見了難以置信的光景。
除了社長與M先生,所有人都舉起了手。
「他以前做了什麼事我才不管,我只知道他才剛來,我就中獎了。所以說這肯定是個好兆頭。」I小姐用事不關己的語氣回答。
「新人哥哥一直對我們很好喔。」L補充道。
「而且說到同伴馬上就會頭腦發熱跑去幫忙。」A咧開了嘴。
「怕什麼,反正又不是殺過人。而且要是現在把你放去警察局,之後那個M肯定又會擅自跑去那裏把你拉出來。我可不想冒那樣的風險和麻煩。」DF先生嗤之以鼻。
話是這麼說,但是M先生沒有舉手啊。我不發一語地盯著不知道在想什麼的M先生。
「我的答案——」他眯著眼睛,露出第二次的真誠微笑對我說。「是這個。」
就在這時,手臂高高地舉了起來。
M先生的右手,還有被他那隻溫暖的手抓著的,我的左手。
我啞口無言。
「你剛剛怎麼不把自己是被迫的這件事說出來呢?這樣別人可是真會以為你是壞人的。反而自己想留下的意願卻閉口不提。這樣可是不好的喔。」打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的底細般,M先生從容地說。
熱流在我的眼框內打轉。
真是的。
大家都對我太溫柔了啊。
在把手放下後,M先生詢問社長:
「這樣就可以了吧。我現在正式提議讓我升職當上執行人,並讓這位新人入社成為我的助手。」
「啊?」大家一陣不屑。「開什麼玩笑?憑什麼讓你升職?」
M先生的存在再度被唾棄。
「可是我不是已經在做執行人的工作了嗎?」
「每次都是你擅自出去的!」「就是啊!」
「別吵了。」社長的聲音讓所有人都靜了下來。「允許新人成為M的助手。M的雜務職位不變。」
「果然就該這樣。」「要是升職的話對那個M來說太奢侈了。」
這時,從剛剛就若有所思的A突然蹦出一句:
「這樣子新人哥哥也要有自己的代號了吧。」
「代號?」
「嗯,在這所結社的話,只要有異戲的話就可以獲得代號喔。」
原來如此。我望向社長。那名老爺爺則鎮定地回答:
「助手的代號向來由負責人決定。」
「那麼,就取做S吧。」不到三秒,身邊的男子馬上就已經決定好了 。
「S?」
「部分的原因是,你的異戲是讓大腦產生錯覺,藉此痲痹或是促進恢復能力。」M先生的手指指著自己的大腦。「所以是『症候群(Syndrome)』。剩下的原因嘛——」
「『生存(Survive)』嗎?」DF先生低語道。
繼續——生存下去。
是個不錯的新目標呢。
我忽然間想起了之前頗為在意的事。
「話說——為什麼沒有異戲的M先生也有代號呢?」
眾人一陣沈默。
「那個才不是代號。」把手扶在額頭上的DF先生頭痛地否認。
「哇哈哈,新人果然很會挑時機。」I小姐笑倒在自己的位子上。「我懂了,原來是這個原因。真是個好組合。」
其餘的人不是尷尬地說不出話就是歎氣。
對著困惑中的我,M先生露出了陽光的笑容,親切地給予回答。
「因為,我是M『被虐狂(Masochist)』嘛。☆」
最近發現在我的學校
一學期共有兩個期中考和一個期末考
然後基於有的考試日期還跨月份
所以變成我現在只剩兩個考試
居然還是三、四、五月都有考試啊啊啊
☆話說這次的小說剛剛好是60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