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盒子
1.
盛夏的午後,我正在前往台南的快車上。
在剛升上大學的暑假中,我決定要來一趟自助旅行。因為自己是土生土長的新竹人,算是處在北部地區,說到長途旅行,當然就是往南部跑。於是拉著平日的好友,隨意的將簡單的行囊塞入運動背包,三步併作兩步地衝到火車站。
我們都覺得有這樣說走就走的勇氣才算是青春,秉持著以青春之名的口號,浩浩蕩蕩地搭上了往高雄的自強號。不過上火車不到一分鐘後就後悔了。
「欸,居然沒有位置!早知道先訂票再上車了!」我的好友陳偉翔一邊用手拉著領口搧風,一邊嫌棄地望著我說。
……好啦,都怪我一時衝動,應該先好好計畫好再出門的。
「雖然我們沒有位置可以坐,不過你不覺得站著看到的風景比較好嗎?俗話說登高而望遠……」
「吃屎啦!」
一連串的詭辯換來一句無情的吐槽,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啊。
我和偉翔這樣一搭一唱,前往台南的路上不至於感到無聊,不過靠著我倆貧弱的雙腿支撐著身軀以及肩上的雙肩背包,甫下車著實有種腿軟的感覺,以及有種再不找地方休息就會死掉的錯覺。
而且台南的太陽絕對跟新竹的不一樣,即便到了下午卻還是熊熊燃燒著,大片的陽光灑在身上不是什麼美麗的經驗,取而代之的是大汗淋漓的兩個臭男人,拖著疲憊的雙腿行屍走肉般地在陸上緩慢移動。
「啊啊,真他媽的累人啊!」陳偉翔哀怨地說,還不忘用他虛脫的右腳踹了我一下。
「不然我們先去找今天要住的地方好了?你看那個民宿看起來還不錯耶,要不要進去看看?」我一邊敷衍他,一邊伸手指向不遠處的一座平房轉移他的注意力。
不過走近一看,那個平房確實是挺不錯的。
外圍有著低矮的磚紅色圍牆,圍牆右側有著小花圃,花圃中種植了些許的向日葵以及一些不知名的綠色植株。前往正門的路上鋪著大片的石材,周圍綴著些許的小石子,這間民宿是非常典型的日式庭園建築。庭園左側的榕樹伸展枝葉,雖然有著定期修剪的痕跡,卻還是將建物遮住了一小部分。想必這棵樹在此地屹立好些時間了吧。
門口上方簡單的固定著破舊的招牌,斗大的寫著「民宿」兩字有著褪色的痕跡、灰塵和水漬。雖然是較老舊的建築,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門口裝設了電鈴,稍早之前我還擔心萬一敲門沒人回應該如何是好。不知道為什麼,我很喜歡這棟建築所散發出的氛圍。
按下電鈴後很快就有人出來接應,是一位有些年紀的中年婦人,初估大約四十到五十歲之間吧。婦人領著我們進入室內的其中一間房間,不得不說這一切都跟我想像中的民宿房間一樣,或著說太過於完美還比較貼切。
房間內有著我所期望的木製地板,靠在牆邊的老舊電視櫃散發出檜木的香味,鄰近的衣櫃是深褐色的,上方擺著一面有著簡約風的圓形時鐘。房間的一角放著一張日本和室不太會出現的單人沙發,不過黑色的椅墊與皮製的觸感卻不會讓我有任何的違和感。
剛剛帶我們進來的婦人一邊和我們寒暄著,一邊把住宿登記的單子交給陳偉翔寫。而我依然在這個半大不小的空間中遊走,觀察著房中的一切。
「欸,你在看什麼啊?走來走去的不覺得累嗎?你不累我看著你都覺得累斃了。」陳偉翔呈現大字形平躺在地上,仰頭望著我說。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這一切太過於熟悉了。」我在他的身邊盤腿坐下,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怎麼說呢?」陳偉翔稍微撐起了身子,疑惑地望著我。
「這是我第一次到台南,也是我第一次來這間民宿……」
「這不是廢話嗎?」好友無情的回應著。我一邊在腦中拼湊合適的措辭,一邊想要如何表達這種感覺。
「我覺得這間房間的配置和我想得幾乎一樣,太過於完美了。這裡的一切,無論是家具的擺放位置,木製的地板,整體所呈現的氛圍,都讓我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也是啦,在這種地方總是會有一種復古懷舊的感覺吧,這裡看起來就是一種充滿回憶的地方啊,雖然我是沒住過類似這種的日式建築啦。」陳偉翔說完後又平躺回地上了。
這樣說也有道理啦。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房間的壁紙和這個房間的感覺超不合的啦!」陳偉翔盯著天花板,突然冒出這句。
我環看四周,正如陳偉翔所言,這樣老舊卻又復古的建物,房內的壁紙裝飾居然是有現代感的幾何圖形,和衣櫃上頭擺放的時鐘一樣,總覺得有些許格格不入。我在心裡偷偷想著,像是這樣的房間,壁紙如果改成素雅的米黃色,上頭有些許花的圖騰,和室外的花園相呼應,那感覺一定更加匹配吧。
想著想著,下意識地走到衣櫃旁邊,拿起了看似在廉價大賣場買的時鐘,頓時,我愣住了。
衣櫃上方的時鐘倚在牆上,遮蓋住稍微剝落的壁紙,露出了前一次的壁紙的痕跡。
素雅的米黃色,上頭有些許花的圖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