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ean】關於我的ＸＸ情人季——如果當初

　　不妙。

 

　　這絕對很不妙。

 

　　已經不妙到了我已經忘記該如何讓手腳重新活動起來的程度。

 

　　周遭的人群不斷地推擠著，沉浸在逛街的樂趣中，完全無視於彷彿被無形鐵鏈銬住的我。幾個莽撞的年輕人也不知道走路有沒有看著前面，直接撞上動彈不得的我的身體，連一聲道歉都沒有就有說有笑地離去。

 

　　我就連開口出聲斥責他們也無法做到。因為受到驚嚇而半張的嘴巴遲遲沒能闔上，就連想在此時埋怨命運的安排也是不可能的事。

　　

　　要是這時候能隨著人浪漂流走該有多好。

 

　　要是這時候能讓自己消失該有多好。

 

　　為什麼偏偏碰上了呢？為什麼自己要注意到呢？

 

　　冷汗一點一點地從我的臉上滑落。

 

　　眼裡的視界，倒映出了藏在人群中，綁著烏黑麻花辮的女孩。那個人正是害我這一個月來完全睡不好覺的事件的女主角。

 

　　那是個直到現在都還令我心有餘悸的綁架事件，

 

　　——那是個本應由我來扮演加害者角色的綁架事件。

 

　　現在想想，我或許從那時候開始，就中了某種詛咒吧。

 

 

 

　　當我還處於正常生活的一個月前——

 

　　那一天下午，我的心情莫名的煩躁。不是一般的煩躁，而是忍無可忍的煩躁。剛被老闆停職，擔心起減少的生活費是理所當然的。但是用「擔心」這說辭還不足以形容我內心的煩悶，因為那是一種覺得如果不找人發洩就舒服不起來的火大。

 

　　真想讓別人也嚐嚐和我同樣的痛苦。　　

 

　　心裏居住的天使早就放起了空城，只剩惡魔的喃語在耳邊慫恿著我去犯罪。

 

　　所以，我決定去嘗試綁架——既能讓別人感到害怕，又能為我帶來額外收入的好方法。

 

　　我選定的地點是這個小鎮的商店街。既然那些來逛街的人都能有那個閒錢來消費了，不如讓他們的家人把錢消費在他們的身上不是更好嗎？不知該不該說順利，商店街居然滿滿地都是人。而且大部份都還是年輕男女。雖然很想對那些自以為是的情侶下手，無奈我要做的不是砍人而是綁架，目標不能對準那種如膠似漆的噁心情侶，不然會很麻煩。

 

　　不過既然街上有那麼多人，我倒也不愁找尋目標。而且在這種人擠人的情況下，也不會有人仔細注意到旁邊發生什麼小事。我混進人群，開始物色合適的下手人選。那個男人⋯⋯不行，太壯了不好控制⋯⋯那個大包小包的小姐⋯⋯雖然看起來很有錢，但是感覺她的包包會很礙事，所以算了⋯⋯嗯⋯⋯

 

　　對了，前面有個一身黑的小哥，身上穿的東西看起來好像還值那麼幾個錢。沒有同伴，也沒有大包小包，看起來就只是個容易下手的路過的瘦弱高中生而已。嘿嘿，要是抓了他的話，他的父母不知道會付多少錢。據說現在的父母都很溺愛小孩，應該可以談到不錯的價錢。

 

　　我先是尾隨在那個小鬼的後面，確認行動的最佳時機。那個小鬼好像從右邊的口袋裡拿出了紙筆，好像是在記錄什麼東西一樣，隨後又把它們放回了自己的口袋。之後就什麼也不做，專注于他的街道散步上。

 

　　好，那麼我就趁現在行動吧。

 

　　想到之後可能會獲得的鉅款，我不由得加速了自己的行進，幾乎忘記了自己要把步伐裝得自然一點。終於，我碰到他了。

 

　　「不要動。」

 

　　我用預藏的小刀抵住他的後背，低聲威脅他。現在可是關鍵，要是這小鬼向周圍的人求救的話，事情就會變得麻煩起來。

 

　　誰知道這小鬼居然只是身體微微一頓，以出乎意料的冷靜回答道：

 

　　「哎哎，剛剛說的是『不要動』嗎？ 大叔，雖然我不知道你拿什麼東西抵住我的背，不過如果我們就這麼停在這邊，不是很奇～怪嗎？」

 

　　他的說話方式就像哪裡出身的貴族用著標準好聽的語言，卻故意強加上了一份裝出來的輕挑。

 

　　不對，開什麼玩笑？我豈能被這小鬼小看？

 

　　「既然這樣，那你就乖乖地照我的話，就這麼一直前進。你也不想被這把刀子割到受傷吧？」

 

　　那個小鬼聳了聳肩，配合地依照我的指示前進。一切過程之順利，讓我不禁懷疑是不是上天決定賜給我的好運。小鬼也是，意外地聽我的話。雖然中途曾發現他試著靠向一旁的商店，但是被我及時阻止後就沒有什麼可疑的舉動。

 

　　我的目的地是位於郊區的工業用地。以前曾聽在那邊工作的朋友提起那個地方沒有特別的防盜措施，倉庫也不上鎖。因為是星期六，所以也不會有任何人待在那裡。所以我不用多想，馬上就決定了把那邊當做根據地。

 

　　半路上，那個不知害怕的小鬼主動開口和我聊天了，乍聽之下都是一些我認為根本無關痛癢的小事。比如說⋯⋯

 

　　「我說大叔，我啊，對視線那麼敏感了一點呢。」

 

　　「所以呢？你才發現到有可能被人綁架？」我對那名少年的話感到半信半疑。即使這說明了他為什麼異常地冷靜，也不能解釋他明明知道自己有危險卻不做任何抵抗的舉動。

 

　　「嗯，就連現在也感受得到喔，一直注視著我的那個視線。」

 

　　是錯覺嗎？總覺得與其說他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一絲不安，不如說他看起來好像很高興的樣子。他接著以絲毫不打算在我這個綁架犯面前掩蓋的驕傲語氣說：

 

　　「那個啊，我想大叔可能不知道，我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子。」

 

　　「那又怎麼樣？」

 

　　這種事根本不重要吧。一般來說真的會有人對綁架自己的人炫耀自己的女友嗎？算了，我關心的只有再走個幾分鐘後就會到達目的地這件事。隨他怎麼講，只要不影響到我的綁架計劃就好了。那個小少爺繼續以覺得有趣的語調侃侃而談起來：

 

　　「那個女孩子啊，是個相當可愛的孩子呢。我說的不單指的是外表。應該說，我跟她從來都沒有面對面地見過，所以像一見鍾情這種荒唐的標準只看臉蛋的愛情是不存在的。哎哎，那麼自己到底為什麼會喜歡上她呢？之前就說過了吧，因為她很可愛啊。大叔你或許不會明白的吧。她可是比我喜歡上她之前還要先喜歡上我呢，但是好像因為太害羞了，所以一直不肯出來和我見面。喜歡上我的理由我倒不是很清楚，但是感覺上就是為了我，什麼事都會做的類型的孩子。不覺得這樣的孩子既可愛又有趣嗎？所以呢，我就覺得我的另一半非這個孩子莫屬，這孩子的另一半也非我莫屬了。說到底，我還是希望能見她一面的。如果說那個孩子為了我而做出各種努力的話，那麼——哎呀——」

 

　　我在路邊把那小鬼推向右側的目的地。

 

　　就跟朋友說的一樣，這個地方完全沒人看守。小鬼似乎也察覺了這就是旅途的終點，乖乖的閉上嘴巴。我環顧了四周，發現了那棟據說沒上鎖的倉庫，於是把小鬼推向那裡。要是沒上鎖的話，我們兩個頂多就待在外面就好，我如此盤算著。反正這種偏僻的地方也沒多少人會過來。

 

　　門還真的沒鎖。在我們進入倉庫裡面之後，我第一件事就是尋找能捆綁這家伙的東西。運氣不錯，找到一條長度剛好的破爛繩子。雖然不見得牢固，但是那個富家子弟應該也不會有多少力氣掙脫開來才是。

 

　　即使在綑綁的過程中，我把刀子放在了地上，給了那個黑色的少年一個看似絕佳的逃脫機會，他還是合作地任由我綁上繩子。

 

　　好奇怪。是不是太過順利了？

 

　　要說那個小鬼膽小怕事所以不敢逃的話，我怎麼看都不像。那傢伙明明就是全程中一派輕鬆，不把我當回事的樣子，而且還故意和我搭話。

 

　　「我說大叔，你喜不喜歡釣魚？」對對，就像這樣。咦？

 

　　「啊？釣魚？」我對靠牆坐著的少年皺眉。我什麼時候展露過讓他想到這方面的東西？

 

　　「嗯，是個能得到獵物的好活動。」

　　又來了，他又露出那種看似心情愉快的表情。到底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你是想說把你這個獵物抓到這回事嗎？嘿嘿，我或許是個不錯的釣手呢。」我對終於理解他的想法而鬆口氣。然而——

 

　　「不對，或許不應該這麼問。」小鬼半閉著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大叔的話應該只是徒手抓魚的人吧。我喜歡的釣魚是，把餌食放在釣魚線的另一端，讓魚兒上鉤，這種有趣的事喔。」

 

　　簡直莫名奇妙。

 

　　我這時才發現之前才忘記把那小鬼的手機拿出來了。如果他是放在上衣口袋的話就麻煩了，還得替他鬆綁。

 

　　「那種事怎麼樣都好。你把你的手機放在哪裡？」

 

　　「咦？為什麼要問這種事啊？」那小鬼一臉無辜地問道。別跟我說到這個地步他還不知道他正被人綁架，這一看就是裝傻，真令人火大。

 

　　「那還用說，拿你的手機打給你家裡，跟他們要求贖金啊。反正如果你是有錢人家的少爺，捐一點錢出來應該不要緊吧？」

 

　　我簡單地說明了自己的計劃，那個小鬼只是不以為然地「喔～」了一下敷衍我。突然，雖然不是很明顯，我還是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和動作有那麼一瞬間都停住了，就像想起了什麼一樣。接著隨之而來的是——

 

　　淺淺的微笑。

 

　　那是，反抗升起的狼煙。

 

　　「對了，大叔，你剛剛說什麼來著？」他開始嘲弄我起來，自然得彷彿這才是他的本職般。「很不巧，有錢人家的少爺的耳朵可聽不清楚社畜垃圾一般的話啊。咦？等一下？大叔剛剛應該沒有講話吧？抱歉抱歉，我搞錯了，剛剛聽到的聲音可能只是狗叫聲吧。」

 

　　這個小鬼⋯⋯

 

　　面對那些侮辱，想也知道，怎麼可能還會有人默不作聲？

 

　　我瞬間爆發。

 

　　「那你給我聽清楚——我要先打電話到你的家裡，讓你的家人吐錢給我，然後拿那些錢回來以後，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先把你殺掉，然後——」

 

　　然後——就連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那之後究竟說了什麼可怕的計劃。

 

　　那一刻，我的聲音只被龐大的玻璃碎裂聲蓋住。

 

　　倉庫的確是有玻璃窗存在，但是玻璃窗怎麼可能自己突然爆裂開來？在這個無人無事的地方⋯⋯

 

　「嚓」——

 

　　那是踩破玻璃的聲音。錯不了，有、有人在我的身後。

 

　　我硬是吞了口水，慢慢地轉回頭。

 

　　在那裏，一個綁著辮子的女孩正站在玻璃碎片上，用右手持著小刀，狠狠地對準我的方向。她的身上到處都有著被尖銳的碎片割傷的痕跡，血都滲了出來，最明顯的就是持刀的右手，已經被暗紅的血侵蝕了。

　

　　不管怎麼看，這些全都指向單一個可能性。

 

　　那個姑娘是自己拿著刀子打破玻璃窗，然後再跳進來的。

 

　　「妳是誰？在做什麼啊？」我不安地舉起刀子，同樣對著闖入者。事到如今為什麼還有這麼一個外來因素？這種事就連後面的小鬼也——

 

　　我慌亂地斜眼看向被綁著的少年。

 

　　只是——

 

　　不要說失去冷靜，他還一副很享受這種發展的模樣。連只花了幾個小時都跟他待在一起的我都感覺得到，現在是他心情最為愉快的時刻。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看起來就好像他早就知道——

 

　　應該不可能吧？

 

　　喘氣中的女孩在這時貌似下了決心，雙手握住小刀，轉眼間就往我這裡撲過來。哼，那又如何？就算我還沒從驚嚇中恢復過來，區區一個小姑娘怎麼可能傷得到我？像這種沒經過人世的小孩，只要稍微刺過去，就會嚇得無法動彈了。反正到時候只不過是可以拿來綁架的小孩又多了一個。

 

　　我瞄準了她，以極快的速度刺過去。

 

　　她躲開了。

 

　　「怎麼可能？」

 

　　我不甘心地再補上一刀，只是這次的攻擊又被她巧妙地躲開了。我才剛從之前的攻擊中站穩，結果輪到那個女的發動攻勢。完全只為了把我打倒般，她的手毫不留情地一劃，讓我勉強才能躲開。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在一來一往的這個近距離戰中，我感覺得到，那個女的很強，非常地強，強到揮舞刀子的動作沒有一個是不流暢的。如果只是一般的扭打就算了，就算是女孩子也能因為參加坊間的空手道課程之類的來學習壓制對手。

 

　　但是坊間絕對沒有提供學習如何像這樣危險地揮舞刀子的課程吧？

 

　　「可惡！」我手中的小刀攻勢被她右手上的小刀抵擋住。但是這可是個好機會，就算技巧再怎麼高明，她也不會比我這個男人有力氣。我開始使出全力，準備把那個女的連同手臂一起壓下去。

 

　　那個就連額頭也流著血的女孩後退了一步，狠狠瞪著我的那個眼神簡直就好像是在訴說絕對要保護什麼人一樣。

 

　　然後，她無聲地露出笑容。

 

　　明明是在這種劣勢之下啊，為什麼還能笑得出來？這種自始自終都不認為自己居於下風的笑容，總覺得和誰的一模一樣。

 

　　難道是⋯⋯

 

　　那個女孩移動了她的左手，然後伸去她的褲子口袋。事到如今還能怎麼樣？

 

　　女孩放開抵抗中的右手，然後接下來往左邊一閃。原來如此，這樣的確會讓我失去平衡。但是這麼一來，她右手的那把刀子就會處於外角。論距離，就連往下倒的我都能比她快地揮出刀子砍中對方。要怪只能怪躲錯了方向的自己吧！

 

　　我當機立斷，用右手使勁把刀子揮出去。

 

　　但是——

 

　　在那之前——

 

　　我的背後已被某個尖銳的東西刺穿。

 

　　為什麼？

 

　　我茫然地看向那個姑娘右手上的刀子， 那把刀並未刺中任何東西，所以為什麼背上會有被刺中的感覺？在倒下前，我勉強轉了頭查看身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總不可能是那個小鬼突然解開繩索來攪局吧。

 

　　那女孩的左手裡，正緊緊抓著剛拔出來，沾了血的刀子。

 

　　居然是雙刀流？開什麼天大的玩笑！

 

　　我的身體「碰」的一聲與地面撞擊，疼痛感從正面襲來。可惡，這到底算什麼嘛。得快點起身雪恥才行。勝負還沒有——

 

　　「噗喔⋯⋯」還沒來得及起身，我的身體就被踢得滾落起來，變成傷口朝著地面的狀態。朝上的雙眼看得到因為想趕快趕到小鬼身邊而不小心絆到我的那個元凶，現在處於的位置離他們兩個相當近，說白了就是如果那女的穿著裙子大概就可以看到她內褲那麼近。

 

　　她在我和黑色的小鬼之間蹲下，開始用著小刀把繩索割斷。

 

　　「久、久等了。已、已經沒事了。」久什麼啊！那個女的在說什麼啊！不到十秒鐘就完成，那分明就是我看過最快的割繩索速度啊！所以說妳到底是去哪裡學到這種東西的？所以說為什麼一副紅著臉的樣子？雖然本來臉就已經被割傷的血染紅了！

 

　　那女的和小鬼站起身。我也得趕快站起來才行，這份屈辱感——

 

　　柔軟的肚子突然傳來被硬物壓迫的觸感，背上的傷和地面再度摩擦，雙重的疼痛感讓我忍不住想大聲喊叫出來。

 

　　「唔⋯⋯」無法發出聲音。

 

　　那個小鬼——那個剛踏上我身體的小鬼，這回居然把另一腳踩在我的臉上，而那黑色的鞋跟則是硬生生堵在我的嘴巴上。之前乖乖合作的那副樣子果然是裝出來的嗎？可惡，偏偏穿的是有跟的靴子！我以前頂多以為那是為了要凸顯小少爺的氣氛，從來都沒想過那雙靴子是拿來這麼用的啊。

 

　　最過分的是，那個小鬼在直接踩著我的狀態下，把那個女的按在牆上，完全無視於我的存在。那個絕對不是因為沒有看到我所以才不小心踏上來的，鞋跟都已經精準地塞到口中了。

 

　　「哎哎，終於見到妳了——」

 

　 不要在這時候調情啊！原來那個使刀的瘋女人就是那個小鬼喜歡的人嗎？而且現在那個女的居然一副害羞地快哭出來的樣子，我才是真正想哭的人啊！拜託誰趕快再說點什麼吧，那個小鬼的腳一直在我的肚子上劃來劃去的很煩啊。

 

　　「那、那個⋯⋯情人節快樂！」現在這個情況是說「情人節快樂」的時候嗎？在花不少時間想到那句話之前拜託先想到我好嗎？

 

　　小鬼接著又彎腰，在那女的耳邊說了什麼，讓她又變得更害羞起來。因為改變了身體的重心，他踏在我身上的力道又更加大了。

 

　　他・絕・對・是・故・意・的！不論哪方面都是！

 

　　辮子女孩把自己的手機交給黑衣小鬼，讓小鬼終於把重心調整回來。正當我可以鬆一口氣時，小鬼卻盯著手機，隨著按下號碼一次又一次的輕踏著我的肚子，讓我痛得幾乎翻滾起來。但是他的腳之後卻重壓起來，彷彿在警告我不可以亂動。

 

　　「喂～啊——是管家嗎～？我說啊——等一下能不能麻煩你安排——啊——算了，那個啊——對了——就是那個啊——我今——天可能——會晚一～點回去。嗯～突然就碰上有趣的東西啊～對，就是這——樣。再見～」

 

　　一聽就是惡意滿點！先不提那個之前一開始在綁架他的時候那種故意裝出來似的的輕浮語調，居然還特地拉長音讓原本短短的句子硬是多佔了好幾秒的時間，讓我飽受延長的酷刑。而且有趣的東西是指我嗎？還是指那個女的？

 

　　終於，那個小鬼講完電話，把它還給在手臂封鎖下癡癡等待的女孩。之後，他再度改變重心，把額頭貼在那個女孩的額頭上，讓我也跟著再悶哼一次。

 

　　「今天謝謝囉。」

 

　　那個異常溫柔的聲音是怎麼回事？拜託也請分一份溫柔給已經開始想尋死的我吧。而且是在謝什麼？謝謝她過來把我打倒在地嗎？謝謝她給你踐踏我的機會嗎？

 

　　小鬼一臉滿足的樣子，從女孩的身上離開。不對，臉上的不止是滿足，還多打包了那女孩額頭上的血啊。喂喂，不對吧？你們兩個也多少看看對方的臉吧！不是指深情款款地看著對方，而是看清楚你們另一半現實的臉啊！不看物理層面至少也看絕對有問題的精神層面啊！

 

　　「接下來要怎麼做就是妳的自由了。」

 

　　小鬼的那句話究竟是對誰說的呢？

 

　　他總算從我的身上退下，啪嗒啪嗒地用腳後跟敲擊地面，以和被帶來這裡時同樣的行走速度從倉庫的門離開了，帶著額頭上的血。

 

　　無奈我全身已經累得痛得很難再迅速起身了，不然我一定會馬上跳起來，不顧一切在他離開前直接朝他砍下去。居然像剛剛那樣子折磨我。那個女的也是——

 

　　我在逐漸活動手腳時看了她一眼。

 

　　完全是茫然地看著頭也不回的小鬼的背影，臉上依舊掛著紅暈和血。

 

　　要是現在朝放空狀態的她下手的話搞不好可以。誰叫那個小鬼完全沒有和這女的一起走回去才給了我這個機會，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突然，那女孩在我環顧四周尋找落下的刀子時把頭轉向我，然後笑著蹲下。那是摻雜著羞澀和喜悅的笑容。

 

　　「哼，妳以為我會怕妳嗎？妳剛剛只不過是運氣好，沒被我發現妳身上有另一把刀子而已，不然⋯⋯」我握緊了找回的刀子，把刀尖對準她的喉嚨。

 

　　「我說啊～住在間入鎮丹色街和白生街路口門牌一百五十八號，在關季建設公司工作，目前單身的綁架犯先生啊～」

 

　　「等、等一下⋯⋯」我可不是因為她剛剛把我手中的刀子擊落掉才出聲喊停的。「妳為什麼知道我的資料？」

 

　　「綁架犯先生在說什麼呢？不是都讓我看到臉了嗎？」她笑咪咪地回答，配上快乾掉的鮮血的這副景象著實令人發寒。

 

　　「不對吧，妳到底是什麼時候調查的？還有，妳到底是什麼時候來的？為什麼會知道這個地方？」

 

　　「一直跟在黑大人後面就知道啦。」黑大人是指那一身黑的小鬼嗎？辮子女孩繼續解釋：「但是綁架犯先生的事是一個月前查的喔。畢竟是黑大人住的小鎮嘛，當然有必要一個一個查清楚囉。」

 

　　有那個必要才怪！

 

　　「不管怎麼樣，我現在只是想告訴綁架犯先生不要再對黑大人出手了。不然——」

 

　　辮子少女站起身，以染著血的頭仰起四十五度角，微笑著盯著坐在地上的我。

 

　　「——我就會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哎呀，忘記繼續跟蹤黑大人了。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那麼，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殺掉你。Bye-Bye～」

 

　　不要把正常對話若無其事地加到威脅裡啊！很可怕啊！這孩子到底是怎麼學講話的？

 

　　講完話後，她就小跑步地離開了，留下打著寒顫的我。

 

　　這到底算什麼鬧劇啊？

 

　　綁架不成就算了，還把自己搞得那麼狼狽。我自暴自棄地把刀收回自己薄夾克的口袋裡。只是——

 

　　手指碰到了原本並不存在於那裡的東西。從觸感來判斷，應該是紙類。

 

　　我把它拉出來。

 

　　那是一張手寫的留言：

 

　　「綁架犯大叔，等你看到這張紙的時候，我想我大概已經離開了。在這邊就先讓我們省略掉綁架的一切過程吧。我能平安離開的話就代表你已經見到我喜歡的那個女孩了。很可愛對吧？哎呀，雖然很想再多描述一點，不過時間和空間都不夠讓我寫下她的可愛之處呢。總之寫這個留言就是希望大叔能夠一直～保持乖乖的樣子。那孩子手上應該有大叔的資料，我搞不好哪一天會向她要呢。所以大叔還是不要隨便反抗喔。依那個行動力高的孩子的話來說就是『殺掉你殺掉你（略）』呢。不過我的話還是希望大叔活著，因為這樣比較有趣嘛（笑）。那麼接下來就請多多指教囉～」

 

 

 

　　一個月前的綁架案，就那麼在我看到那張留言時就此落幕。沒想到一個月後在同樣的街上走路居然還會碰上那個女的。上天真是太欺負我了啊啊啊啊啊啊啊！不過她好像一直在盯著我附近的什麼，目前還沒有發現我的樣子。很好，我再也不想和她扯上什麼關係了。

 

　　等等，盯著什麼？

 

　　世上能讓那個女孩一直盯著不放的不就是——

 

　　「你好啊，大叔，好久不見，臉色變得很怪異呢。」一身黑的少年擠過人群，用裝出來的天真笑容和我搭話。

 

　　「哇啊啊！」上天已死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你要做什麼？」

 

　　如果說那個辮子姑娘是怪物，那眼前的這個黑色小鬼就是惡魔一般的存在。

 

　　「我其實想請大叔幫我送個東西。你也知道，我喜歡的那個女孩很害羞的，讓我很難把東西交給她。」

 

　　那個小鬼自顧自地說下去，完全無視恨不得馬上逃走的我。而且他的話還真想讓已經充分瞭解那兩人的我真想吐槽。吐槽點太多了，超想吐槽！雖然不覺得那個小鬼會介意，不過還是算了！

 

　　「記得嗎？就是那個把大叔打得落花流水的那個孩子。」

 

　　那種人物不記得都難吧！

 

　　小鬼接著從上衣口袋拿出了一支黑色的手機。

 

　　「那孩子應該跟在我的後面。嗯，大概是正後方幾公尺的地方。把這個東西交給她後，要等她說你可以走了才可以離開喔。也不可以把東西偷走喔，後果你也很清楚的對吧？」

 

　 　為什麼我要幫那個小鬼跑腿啊？而且對象還是那個瘋女人。不對，就異常程度來說兩邊都差不多吧。這也代表不管我得罪哪邊，日後絕對都不會有好日子過。可惡！這不是只能接受那小鬼單方面的要求了嗎？

 

　　我忍住怒氣接過了手機。

 

　　「在那之前，我有一個問題。」

 

　　「什麼？忘記那個孩子在哪裡了嗎？」

 

　　「不是，是你之前偷偷塞到我口袋的那張紙。」

 

　　之前就一直覺得那張留言有種異樣感。總覺得那好像是以什麼為前提而寫下來的語氣。而且先不論他是怎麼把那張紙塞到我口袋的，我在綁架那個小鬼的過程中，完全沒有看到他書寫的樣子，他應該也沒有那個機會才是。所以說——

 

　　「啊⋯⋯大叔是指那個我被你帶走前就寫好的那張紙嗎？」

 

　　「⋯⋯⋯⋯果然嗎？」因為不管怎麼想，也只有那個時候才能準備那個留言了。

 

　　「嗯，不是說了嗎？我對視線敏感喔。」

 

　　「可是那這樣不就等於你之前明明就知道自己會被綁架還⋯⋯」在看到那小鬼臉上的表情後，我的聲音降了下來。那是，完成了什麼而獲得滿足感的笑容。「為什麼？」

 

　　接著，彷彿理所當然般——

 

　　「因為，如果不利用大叔這個難得的餌的話，就釣不到那隻可愛的魚兒啦。」

 

　　——他愉快地這麼回答。

 

　　先前釣魚的話題回到了我的腦海裡。原來如此，在發覺自己被我盯上後，利用我這個餌和身為獵物的那個姑娘的個性、目的和行動預測未來可能的發展，從而制定絲線般的計劃，只為了見上自己喜歡上的人一面。

 

　　他這個玩弄人於鼓掌的計劃，到底⋯⋯

 

　　「大叔，你再不趕快去的話，就不能幫我送白色情人節回禮囉。」

 

　　他硬是結束談話，裝模作樣期待地把我送走，還不忘補上一句「要等她說可以你才可以離開喔」這麼一句多餘的話。

 

　　所以說為什麼我一定得聽他的話？但是如果不服從的話⋯⋯想到這裡，我的身體居然自己哆嗦起來。可惡，真恨這麼沒用的自己。

 

　　我穿過因情人節而聚集起來的人們，走向那個小鬼的正後方，果然找到了那個辮子女孩。看到我走向她，她露出了意外的表情，兩眼不知道要看前方的那個小鬼還是被小鬼派來的我。已經等不急要離開的我直接把那台黑色的手機塞給她。

 

　　「你的男朋友小鬼給你的。」

 

　　所以我可以離開了吧？

 

　　這時，少女手中那台黑色的手機響了。就不能讓我先問一下離開的許可嗎？那女的無視的身旁的我，按下了通話鍵。

 

　　『像這樣說上話，是第二次了呢。』

 

　　前不久才聽過的聲音響起。我哀怨地看著前方拿起手機的那道黑色身影。那個小鬼果然是來阻撓我離開的嗎？而且原來你們兩個只有遇上我的那次才算第一次說話嗎？我難道是你們的媒人？

 

　　不對，說到底為什麼我聽得到那個人在講什麼？我皺起眉，盯著那姑娘放在耳邊的手機。莫非那個一開始就被調成了擴音狀態？開什麼玩笑，居然打算公然投放閃光彈。我開始詛咒起那兩人，希望他們被單身族砍死。

 

　　「咦⋯⋯嗯嗯。」黑色手機的新主人臉又紅了起來，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的，完美地呈現出了戀愛中少女的情愫。

 

　　難道那小鬼就為了讓我看這個才叫我待在這裡？先不提這個，那個女的拿刀刺我的創傷可是還沒有消去啊！雖然我也當過拿刀刺人的那一方就是了！

 

　　我被迫留在那姑娘的旁邊，完整地聽了他們兩人不知該怎麼形容的對話。

 

　　『妳剛拿到的這個手機，把它收下吧。』

 

　　「咦、咦？那個⋯⋯」

 

　　『是上個月的謝禮。妳原來的手機不是在那時候弄髒了嗎。而且今天是白色情人節，所以就把它當成我的一點心意吧。』

 

　　「啊，嗯，那，那個，十分感謝！黑、黑、⋯⋯」

 

　　『是黑麻喔～』

 

　　「啊，嗯。黑、黑麻大人，謝謝你。」

 

　　『嗯，不客氣。』

 

　　「⋯⋯黑、黑麻大人⋯⋯那個⋯⋯我、我其實⋯⋯」

 

　　『嗯，我知道的。』

 

　　「咦？」

 

　　『妳一直很努力呢。但是很抱歉，我現在還不能明白的告訴妳自己的答覆。所以目前就讓我們兩個一起保持這種現狀，好嗎？我呢，很喜歡像現在這樣的關係喔～因為有妳在後面跟著，我才能成為被跟著的人。因為有妳的存在，我才會是現在的我。現在我只想被妳在身後跟著，其他人是不能代替妳的，能跟在我後面的只有妳。所以，妳願意答應我在下次我向妳進一步表達心意之前，今後也能像這樣子在我的身後支持我嗎？』

 

　　「⋯⋯⋯⋯嗯⋯⋯嗯！」

 

　　『是嗎？那就好，真是個乖孩子。那麼，我先掛斷囉。白色情人節快樂。』

 

　　被稱作黑大人還是黑麻大人的小鬼掛斷手機。

 

　　我到底都聽了些什麼東西？先不論有膽量跟蹤砍人的那女的現在已經害羞到滿臉通紅沒辦法回答的樣子，那個小鬼究竟都做了些什麼發言啊？說白了不就是「保持現況」嗎？居然使出一個月前用過的那種限定甜膩語氣來做出這種被跟蹤狂發言把那姑娘綁在身邊。而且既然連寫給我的留言都還特地說了自己喜歡那孩子，為什麼就不乾脆現在說出來？我敢賭那個小鬼絕對不是會害羞的類型，絕對是在盤算著什麼。簡直莫名其妙啊，不管男的女的都是。

 

　　突然，那個辮子女孩往前一踏，往前方的身影高聲喊道：

 

　　「今後，也會一直、一直跟在黑麻大人後面的！」

 

　　黑衣的小鬼沒有轉回頭。

 

　　他只是揮了揮手，對這個辮子女孩表示聽到了。

 

　　我想，這兩個人今後大概——

 

　　啊啊啊不對，我為什麼要幫忙分析這一對帶給我滿滿不幸的情侶啊？

 

　　「那個⋯⋯我可以走了吧？」

 

　　那姑娘不解地看著我，好像反而對我為什麼一直在她旁邊感到疑惑。

 

　　「可以喔可以喔可以喔⋯⋯」

 

　　還沒來得及聽完她開心得不知道何時才會說完的那一句，我就已經竄入人群逃之夭夭了。哪怕是一分一秒，我都不想待在那兩個瘋子的身邊。要是再被他們抓到，我的生命絕對會再被損耗個半條。我敢肯定，打從看到那個小鬼那時開始，我的命運就已經被絲線般的詛咒纏繞住了，而且還沒有挽回的餘地。

 

　　今天的白色情人節，我依舊不幸，依舊被那個小鬼和那個女孩折磨得暈頭轉向。

 

　　如果當初不綁架那個小鬼就好了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