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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月升月落之街 Ⅲ、上弦月(上)

作者:Cecil│2015-03-16 22:55:47│巴幣:188│人氣:345

【最新狀態說明】
確定為最終版本的第 4 版預定於 2020/8/29 開始更新,舊版所有章節即日起從隱藏改為開放狀態,方便有興趣的讀者比較各版本差異或回顧自己當初的留言。

【寫於之前】


  因為最近加班太多,今天自發性請假在家休息--是個必須寫稿的情況

  所以今天早上大概九點半被一通莫名的電話吵醒後,我開始了超快速寫稿(中間打個Aram)的行程,終於達成了一天純字數130K的成就。

  果然一氣呵成還是最適合我的方式。送。(喂

  很高興上禮拜隨口說過的「希望今天可以寫好一章」成功了,那麼也希望大家喜歡這一篇。最近覺得還是習慣新細明體了,所以原本的正黑體會改回來。另外在BGM的部份,上弦月的三章都會使用同一首歌,是藤田麻衣子的〈見えない月〉。


溢れる人并み
熙熙攘攘的人群

大きな交差点
廣闊的十字路口

突然吹いた風で 顔にかかる髪を戻した
突然吹起的風將臉上的頭髮揚起

-from 藤田麻衣子〈見えない月〉

〈Ⅲ、上弦月-First Quarter(上)〉





  出人意料的是,洛波對他跟著兩疊大鈔一起提出的、決定要離開幫會這件事,並沒有立刻出現太大的反應。那個宛如群狼首領的男人,只是用拇指沾沾舌尖,慢條斯理地點錢,點完便將它隨意塞進後口袋,一邊一疊。

  「要退出?可以。

  洛波嘲弄的口吻跟這句聽似大度的話呈現強烈的反比,圍著他倆的人因而開始竊笑。對這個男人的認識跟對危險的感應本能,讓他繃緊全身準備挨打,但洛波抬手不是為了揍他,而是制止自己的小弟。

  「笑什麼啊,我很認真的。」話雖如此,洛波自己也笑了。但他很明白,如果這個男人無緣無故笑起來,絕不是因為什麼好事。「現在是什麼年代了,加入退出還用強迫的,別人會說我們不文明嘛。對不對,薩卡?」

  他嚥下口水,點點頭。

  「只是你也知道,要是有人在這裡、」洛波伸手向下,指了指象徵他們地盤的舊大樓。「吃我們的住我們的學我們的,卻跑出去自立門戶單幹起來,傳出去不能聽。我當然是不會怕你比其他人更有技術,不過如果你--

  長滿繭的厚實大手搭上他的右肩,洛波又靠近了些。

  「在我們的地頭、」

  「--嗚!」即使已經做了會被打的準備,他依然感到胃部彷彿被揍得內縮進去,然後慢慢回歸原狀。

  洛波等他好不容易站直了才繼續。

  「碰到我們的人、
  「還敢動我們的獵物、
  「那我們就只好像這樣、」
  「好好地修理你了!

  他雙膝墜地,摀著腹部,咬緊牙關不讓嘔吐物離開嘴巴。以為忍過最難受的部份後,他才知道痛苦並沒有就此結束,洛波居高臨下地丟出一句:「這是遇到一個人的情況,薩卡。不曉得你是不是真的那麼蠢,會想到要去惹兩個三個人,不過我們就一次教教你,那種情況下的你會被怎麼處理。」

  兩個人、三個人、四個人……到最後,緊縮著下巴以免被打斷牙齒的他幾乎睜不開眼睛,全身所有骨頭像是被拆掉再重組完好,只不過組合的是個三歲小孩。嗡鳴的聽覺中,洛波平靜無波的聲音清晰依舊,沒有被影響分毫。

  「把他帶出去。最好丟到有Necro的地方。」

  Necro是繁華區的人對戀屍狂的簡稱,因此這句話令他立刻理解到,自己現在的狀態或許已經算是個半死人了。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嘴巴半張著淌出白沫,也無法控制自己的鼻子不要再流血,當然更無法控制自己的眼睛--溫熱的淚水不受意志阻擋,就此滑過鼻樑,但沒有洗淨他灰暗的視野。

  當然,最好的選項就是回去找你家老大,往他鼻頭狠狠揍上一拳,讓他的狼鼻子歪一邊去。

  想起瑟林諾曾經這樣說過的話,他哭著笑了出來。有的人天生就是有耍帥的本錢--而他很顯然不具備這種素質。

  





  醒來的時候,他並不像昏迷前所以為的那樣,會被某個路過暗巷的戀屍狂帶回他們風格古怪的工作室,身上插滿亂七八糟的工具。疼痛仍然像條無形的厚毯子,包裹他的全身,令他感到悶熱而疲憊。但他已經能夠感覺到,自己背部靠牆,跟旁邊的某個人並肩坐著。

  他想說話,嘴巴卻只發出不成調的聲音。

  「醒了?」旁邊的人挪開自己的身體,也扶著他讓他獨力坐好。「還真會睡啊,害我待在這種地方這麼久。」

  轉過頭,模糊的白影中間,有張嘴巴正在動著--他的視線緩緩開始聚焦,然後那個白影逐漸跟他的記憶重合起來--那是瑟林諾的嘴巴。這句話在腦中浮現的瞬間,瑟林諾的鼻子、眼睛、頭髮,跟雙手抱胸的模樣,輪廓忽然完全清晰了。

  「不用問,先喝點水。」

  瑟林諾用意外輕柔的動作抬起他的下巴,讓他從紙杯喝了些水。一些原本難以辨認的顏色,例如大樓邊緣的深棕色,以及被穢物染汙後顯得更暗的深棕色,此時都回到他的視野中。然而,慢慢復原的東西似乎只限於他的感官,被打昏直到瑟林諾把他帶到這裡的事情,即使用力想到腦子都作痛起來,他也無法回憶。

  瑟林諾從口袋掏出一條藥膏,用指甲拚命地擠,並用對男孩而言太過纖細的指尖塗在他的腹部跟臉上。一邊塗藥,瑟林諾一邊解釋他是怎麼被帶到這裡來的。

  「……所以我直接跟那個傢伙說:『把你後面還活著的那個人給我交出來,垃圾。到底是眼睛有問題還是手有問題,才會連一個人活的死的都分不出來。』當然他沒這麼簡單就放人,所以我給了他一點錢。」

  戀屍狂是種古怪的存在,他們有點類似沒有攻擊性、但是自我防衛機制非常強的動物。有的人像是稍微嚇阻就會縮回牆洞的膽小鼠輩,也有人像是輕舉妄動就會狠咬人一口的毒蛇。瑟林諾說猜不出對方是那種,貿然攻擊或許會被針筒給刺傷--戀屍狂會製備各種藥物,有些拿來防身--所以只是付錢了事。

  「謝謝、你。」下顎還在發痠,但他努力吐出感謝之語。醒來後看見的是熟悉的人,讓他眼眶有些熱。不過,在瑟林諾面前,他反而哭不出來。「雖然不、知道你,怎麼、找到我,的。」

  「這沒什麼。我說過,你還欠我錢。」瑟林諾揉著頭髮,說不上是在不好意思,還是真的無所謂。「不管你在哪,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找到你。

  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扯出五味雜陳的微笑。如果欠錢就可以隨時看見瑟林諾,那他倒是很願意欠個三年五年,打死不還。

  他還很虛弱,連喝水都需要人幫忙。於是,儘管天天旁若無人地叨念「地上真討厭啊」,瑟林諾還是陪他待在這條通往一堵牆的陰暗小巷,偶爾離開去找食物回來。他注意到,瑟林諾自己還是吃跟垃圾沒兩樣的食物,但給他的從來都是乾淨的水跟柔軟的白麵包。而且,他的傷口一直都有在上藥,冰涼的藥膏對紓解悶痛似乎有奇效。

  「從垃圾桶,撿不到這種東西吧。」他艱難地抬著右手,試著不讓紙杯裡的水灑出來。瑟林諾原本會幫他,但幾次後就被他婉拒。

  「撿不到啊。」瑟林諾乾脆地承認,盤著腿背靠牆壁。「再沒常識也知道不能給傷患吃垃圾吧。反正你早就欠我錢了,再欠一點也沒差。我希望你快點好起來,這裡真的是--」

  「很討厭,啊。」他把瑟林諾抱怨的口吻學得維妙維肖,就是聽上去有點中氣不足。「我也想,快點回上頭去。」

  瑟林諾不在的時候,他若是剛好醒來,便會有些不安地挪向光都照不進去的小巷底,深怕被任何以前的同伴注意到。每當小巷口微弱的光芒被人影掩蔽,他都會渾身一緊,以為自己又要被拖走,直到瑟林諾蹲跪在他身邊,把懷中的東西一一卸下,他的肌肉才會鬆弛下來。

  「算了,慢慢來。」見他如此,瑟林諾的態度反倒軟化了。「沒辦法去醫院休息的話,也只能靠你自己的能力復原。」

  瑟林諾在暗處看上去反顯灰白的金髮,跟那對偶爾飄向他的灰眼睛,是這條小巷中唯二堪稱明亮的色彩。每當他醒著,視線便會不自覺逡巡,捕捉那兩道顏色。瑟林諾抬頭看著月亮時,他沒有力氣跟著抬起下巴仰望,就看著瑟林諾著迷的表情。

  他想知道為什麼瑟林諾經常看著月亮。那個總是呈現一個殘酷弧度,彷彿輕輕一勾就能將夜色撕裂開的蒼白刀刃,在超過十六點半後,就會悄然掛上天頂。臨近六點左右,它又會像被收納起來似地消失不見。在電影中,他曾看過不同模樣的月亮:如同圓盤的滿月、邊緣呈現扇形的弦月、細得彷彿就要消失的朔月……隨著時間流轉,那東西會改變形體。他不懂箇中道理,他周圍也沒有人懂。

  「你知道為什麼月亮不會動嗎?」他使勁朝對面的瑟林諾丟出這句話,像是丟一個揉好的紙團。

  「月亮為什麼要會動?」瑟林諾似乎相當不以為意。

  電影裡面的月亮會改變位置跟模樣。他把這件事告訴瑟林諾,說他一直很好奇,繁華區為什麼永遠都是夜晚,而夜空中為什麼總掛著彎刀似的新月。

  「我沒想過為什麼。或許管這個地方的人喜歡這樣子,晚上做什麼事情都比較方便。」

  他知道瑟林諾不喜歡洛波,於是沒有坦承,以前洛波也說過幾乎一樣的話。

  「你如果想知道,或許我媽的舊書裡會寫。」瑟林諾提議。「你待會累了睡著以後,我回去一趟把它拿過來。」

  瑟林諾有所謂的住處讓他大感意外,但他選擇先詢問更緊要的問題。「你媽的舊書?」

  「我說過,我媽是白楊區來的。她從那邊的高中畢業以後,就把東西帶著逃家來跟我爸一起住,不過他們沒多久就分手了。」

  「那她怎麼沒回去?」

  「因為我。」瑟林諾用食指比著自己,像在坦承自己犯下的罪行。「她那時候帶著我。我不是在白楊區出生的,在那邊沒戶口,如果我媽要回去,就得扔下我--其實她應該把我扔在這就算了,我覺得。」

  「別那樣說。」左上臂又在隱隱作痛,使他不免有些煩躁。「如果她選擇把你留下來,那是因為她很愛你。」

  瑟林諾挑眉。「你也知道什麼是嗎?」

  「我不知道。」他乾脆地承認。「但是如果你媽不願意丟下你,自己回去過好日子,一定是因為她覺得你很重要。我不知道什麼是愛,因為我沒有家人。」

  「從來沒明白過什麼是愛,或許比較好。有時候我會那樣想。」瑟林諾拿起旁邊的空盒子,放在掌心把玩。「如果你吃過一次好東西,之後你再也吃不到它,你會一輩子回憶那個味道。有時候,你會恨不得自己沒吃過那東西,那個味道就不會一直折磨你。」

  「那是你吃垃圾的原因嗎?」

  「我不是吃垃圾。我吃的是別人沒吃完的食物。」瑟林諾一擺手。「我可沒辦法消化真正意義上的垃圾。」

  他搖搖頭。瑟林諾的邏輯對他來說難以理解,倘若真有那種機會,能讓他吃一次真正美味的東西,他不會有時間去猶豫之後是不是還吃得到,只有吃到的東西才是真的,腦袋裡頭的東西可不能吃。如果他能至少擁有過家人,至少他不會在看見誰懷念父母或手足時,不知道那究竟有什麼值得感傷的。

  隔天,瑟林諾拿了四五本書來。當中沒有半本書籍跟月亮--或甚至跟天空--有關。有一本的封面寫著什麼國的,內容很艱澀。剩下幾本的內容都是許多並排的短句。他能讀懂少部份,但僅止於此,那些句子逐一看來都很像回事,排列起來卻讓人一頭霧水。

  「你看得懂嗎?我完全不懂。」瑟林諾學著他的模樣啪啦啦翻著書頁,看著書的模樣,好像在看著用來包炸肉餅的廢報紙。「我媽有時候會讀,如果她沒喝酒。不過這幾年她完全不讀了。」

  「我看不太懂……喔、」那本艱澀的書讓他翻了好半天,他才終於知道,它的書名是「理想國」。忽地,一張塑膠卡片從書頁中掉下來,跟地面發出輕微的撞擊聲。「這是什麼?」

  「我看看。」瑟林諾爬過來撿起那張卡片,上下左右翻看,才不太肯定地說:「應該是我媽的身份證。」

  「身份證?」

  「白楊區的通行證,有這東西的人才可以自由來往白楊區跟繁華區。」

  塑膠卡片被舉在他面前,照片中有一個皮膚白皙的金髮女性,名字是席琳,姓氏他不會唸。出生年月日是都城曆222年9月2日。這個女人對著鏡頭露出微笑的時候,絕對不超過二十歲。她的眉宇跟瑟林諾有點相似:從瑟林諾的鼻頭跟嘴巴,他能看見母親輪廓的影子。
  
  「怪了,之前我有一陣子很想找這張卡片,但是找不到。」瑟林諾用袖口擦了擦卡片,把它收起來。「原來夾在那本書裡面。」

  「『理想國』。」
  「什麼?」
  「那本書的名字,」他重新說了一次。「那本書的書名是『理想國』。」
  「真奇怪的名字。那是什麼意思?」
  「不曉得,大部分的內容我都不懂。」
  「如果我們能給你弄來一本字典,你可以看懂嗎?」
  
  他跟瑟林諾解釋,自己跟以前的某個同伴學過基本的讀寫,不是太艱澀的語句或詞彙,他基本上都能明白。顯然《理想國》不是一本簡單的書。然而,瑟林諾對《理想國》是難還是簡單似乎不大感興趣,反而更在意他以前學過讀寫的事情。

  「我媽問過我要不要去唸書,我說我不想,如果真的需要,她可以教我一點。但是,我從來沒有學會過多少她教的東西,不知道是她不會教,還是我真的不適合。」

  瑟林諾的母親在兒子六七歲的時候,因為酒店駐唱工作不夠穩定,所以賦閒在家的時間比較多。那時候她曾想至少教會瑟林諾讀寫,或許是想讓瑟林諾能回歸白楊區,或是至少能晉升到比較高的階級,但瑟林諾坦承自己那時候並不想讀書,也不想在白天去學校。

  「如果我白天的時候去學校,我就沒辦法跟我媽一起待在家裡了。晚上她會去工作,這樣我整天都看不到她。」瑟林諾回到他對面的牆壁坐下,視線低垂著,幾綹金髮散亂地被覆在額前。「本來我打定主意連二十六個字母都不要會,這樣肯定沒有學校能收留我。不過我後來發現,我不用特別努力,就可以把昨天才剛學過的東西忘掉。」

  「你媽後來就放棄了嗎?」

  「對啊,她放棄讓我變聰明了。只是她偶爾會嘮叨,說我以後一定會後悔。如果我什麼都不會,我一輩子都會在最底層生活。」瑟林諾抬起頭,把額前的頭髮往後撥,露出尷尬的微笑,像在尋求相同的意見。「不過,如果我有很多錢,我就不會活在底層了。如果我能買下我跟我媽租的地方,有錢可以吃穿,我就不用活在她說的底層。」

  「所以你想當鬥犬,一次賺到那麼多錢嗎?」

  「你不覺得那比唸書要快很多嗎?聽我媽說,在白楊區照正常時間唸完書的人,二十歲左右才會開始工作賺錢。但是我明年十六歲,那時候我就可以去參加鬥犬比賽了--比他們整整早了四年。

  他跟瑟林諾相同的地方是,他對未來也沒有明確的打算;而他跟瑟林諾不同的地方是,他清楚知道瑟林諾的母親說的是對的。若能明白這個地方為什麼總是黑夜、為什麼月亮時常高掛在同一處,要是得到這眾多問題的所有答案,一定就可以擁有比最凶狠的鬥犬更強大的力量。如果能看透這個黑色的盒子,那就會比困在籠中,不斷撞著鐵欄杆想出去的鬥犬,還要強上那麼幾分。

  然而,他不忍心向瑟林諾揭穿這個事實。或許作為鬥犬活下去,會更適合這個男孩。相信瑟林諾比狂獅聰明,不會連勝到讓自己被害死在那個不斷內縮的競技場,身上蓋滿凋萎花瓣一般的殘破票券。

  「繁華區的人也能去白楊區讀書嗎?」他的心底有點期待,期待著那個名為學校的地方,能夠解答他的所有問題。

  「可以,」瑟林諾從口袋掏出母親的身份證。「你只要有白楊區的身份證用來通行、通過智力測驗、有白楊區現任居民願意幫你擔保,保證你絕對不會違反校規或犯法,就可以去唸書--聽起來很難對吧?」

  在都城裡,所有區域都能互相通行,來自其他區域的人也能隨意進出繁華區,但是繁華區的原生居民卻不可以輕易前往其他地方。大概是因為母親來自白楊區,瑟林諾對這些規定十分熟悉。

  「你可以用我媽的通行證去白楊區,只要這東西的主人還沒有被『證明死亡』,它就會一直有效。」

  他楞楞地接過卡片,不知道為什麼瑟林諾露出彷彿在說「幸好留了一手」的表情。「我以為你媽死了。」

  「她是死了,但這件事情只有我知道。」瑟林諾放低聲音,湊在他耳邊說:「如果你想去唸書,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只要你答應我不告訴任何人,我就把她的身份證借給你。我想你很適合讀書,因為你不大會打架,又有點愛哭。」

  「不會打架跟愛哭的人並不一定適合唸書。」他反駁。

  「對,可是一定不適合在街上混。」瑟林諾拍拍他的肩膀,口吻中頗有一種真心同情的味道。「等你好了以後,我就帶你到往白楊區的出入口。剩下的你只能自己來,因為我沒辦法進去。」

  之後幾天,瑟林諾弄來白襯衫跟黑長褲,說要給他。它們舊歸舊,卻相當乾淨而合身。此外,他也得到兩三桶水及一塊肥皂,用來洗頭跟手腳。初次洗澡耗費好幾個小時,而且那些水並不夠用。隔天,瑟林諾仍然只帶了兩三桶水,因為拿太多會不利行動。

  「你得洗乾淨,才可以說服學校門口的警衛讓你進去。」瑟林諾在他脫下原本的髒衣服時把頭轉開,面對巷口替他把風,一邊說:「頭啊手腳啊都要洗乾淨,連續洗個幾天才可以。這樣你的身上才不會有奇怪的味道。」

  「我的身上原本有奇怪的味道嗎?」不知道是不是人類的本能,他聽見奇怪的味道這種詞,便聞了聞自己的腋下跟肩膀。「不曉得,好像有。」

  「肯定會有的,街上又沒地方能洗澡。你如果有洗澡的習慣,再回去聞其他人的味道,你就會知道為什麼我說得天天洗澡,至少得洗頭。」

  「你每天洗澡嗎?」

  「那是當然的了,我住的地方有水。」

  對一個天天洗澡的人來說,他的味道肯定不是什麼怡人的香氣。他忽然對瑟林諾有點不好意思,尤其是看見自己身上搓下非常多灰塵跟污垢以後。把身子洗乾淨,用毛巾擦乾以後,他覺得自己像是脫了層皮--好的那方面--儘管指甲還是有些長,身上也還沒散發出什麼香味,但他覺得自己乾淨多了。

  「我能不能去那裡洗澡?」
  「抱歉,不行。」瑟林諾嘆了口氣,顯然不想這麼輕易就拒絕他。
  「沒關係。謝謝你幫我拿這些東西過來。」

  他很快表示自己不在意,因為瑟林諾或許有什麼苦衷。畢竟拿那麼多水、肥皂、衣服跟其他一切東西來到這裡,對一個人來說並沒有那麼輕鬆寫意。如果瑟林諾寧願忍受把東西一點一點帶過來的麻煩,那麼他必定非常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的住處在哪裡。

  他發現自己並不介意這件事。倘若有人願意經常離開自己獨居的地方,只為了到另一個地方陪著另一個人,那他應該能算得上是瑟林諾的同伴吧,最低限度上來說。

  瑟林諾答應過,他完全復原的那天,就是他去白楊區學校請求入學許可的黃道吉日。這天,瑟林諾背了個有少許磨損的黑色側背包,說是母親以前用過的。

  「我在裡頭裝了一本舊筆記簿、鉛筆、原子筆、尺、橡皮擦……」

  瑟林諾幫他背著包包,看他嘗試穿著長褲重新開始攀爬。五分鐘過後,瑟林諾一拍額頭,要他把衣服都脫下來,先穿回舊的棉外套跟運動鞋,不然這套衣服在讓他得到學校老師的青睞前,就會先讓他完美地摔死。他脫下衣服,交給瑟林諾。

  兩人重新開始往上爬,瑟林諾繼續說明自己還準備了什麼好東西給他:除了所有必備的文具以外,他甚至還有皮鞋跟襪子,以及一個公立高中的徽章。

  「我媽以前拿過書卷獎,這是那時候的東西,你就當護身符帶著吧。我想『考試』是種很困難的東西,但如果有我媽的好運保佑你,你肯定會一次就通過。」

  「好。」

  之後,不管參加任何一場考試,他都沒有漏帶過那個上頭有隻老鷹銜著紙卷的獎章。不知道是它的原主人真的有遺留什麼護佑,或是瑟林諾說過的那句「你肯定會一次就通過」讓他充滿信心,他沒有在任何一場考試失利過。就像瑟林諾似乎說過的那樣,他沒有失敗的餘地。

  因此,他其實並不需要對自己初次通過白楊區公立中學的考試感到過度興奮。多年後回想起來,他知道當時自己可能太激動了,但再激動都跟瑟林諾沒得比--那個比他矮了十幾公分的男孩居然抓住他的手,一下跳到能平視他眼睛的高度,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你考得怎麼樣?--一百三十分?那是什麼意思?--真的嗎!你說他們那邊從來沒有人考這麼高分過嗎?」

  他把前面的各種迷路片段略去不提。不知道為什麼,白楊區的環境跟繁華區簡直有天壤之別,那裡不髒不臭,天氣涼爽,空氣還有種淡淡的香味。如果說世上有所謂的天堂,那他真有那麼一秒覺得,白楊區就是人死後能去的最好地方。然而,那裡的人對彼此相當親切,對明顯來自中下階層的他卻視而不見。即使他找了個看起來最好搭話的老婦人,想問清楚怎麼走去公立學校,對方卻微笑著說「很抱歉,我現在很忙」就立刻走開。

  他跟著路標的指示慢慢走,終於到了一個有著種著綠色植物當作矮圍牆的地方,從外面能看見,裡面有許多跟他一樣穿著襯衫長褲的人,這一定就是學校。

  他跟守衛花了好一番時間解釋,自己來自繁華區,想要上學,守衛卻怎麼樣都不肯放他進去,只是一直笑著說:「請你不要開玩笑了,這種水準要來當街頭藝人可還不夠喔。

  守衛的笑容很溫和,眼尾甚至都瞇出幾條魚尾紋--這個笑容並不像洛波揍人前會露出的微笑那麼殘酷,卻同樣讓他渾身發涼。

  他沒有設想到在學校門口被擋下來的情況,如果就這樣回繁華區去,瑟林諾該有多失望?思及此,他便繼續搜索枯腸,試著找出至少能讓人接受,放他進去找老師考試的理由。他應該帶他的推薦人,也就是身份證上的那個女人來的,只有白楊區居民簽名擔保的學齡者,才可以在這裡就讀。這點教他不知如何是好,因為那個女人早就不在繁華區,或是這個世上的任何一個角落。

  「拜託你,我真的只要進去看到任何一個人--」

  「我很抱歉你不能--不好意思,有人要出來,請你讓讓。」

  「我不讓,除非你讓我進去。」他執拗地後退了些,完全擋住大門口。有台車要從裡面出來,從外面看不見內部。「我不讓!」

  「怎麼回事?」一個五官端正的男人從右駕駛座探頭出來。「這個孩子怎麼了?」

  「很抱歉,考奈克老師,這個孩子一直嚷嚷著要進去。我馬上要他給您讓出一條路來--聽著,你擋到別人的路了。我知道繁華區的孩子大概不知道什麼叫禮貌--」

  「繁華區?」車窗降到最底,男人幾乎把身子全部探出車外。那人上下把他好好打量了一次,這才開口:「你叫什麼名字?」

  「薩卡!」他在原地大叫道,不確定對方能不能聽見。「我叫薩卡,沒有姓氏!我有白楊區居民的身份證擔保,我想在這裡唸書!拜託你,讓我考試,如果沒有通過,我再也不會過來這裡!」

  那個被稱為考奈克的男人把車子退回學校內。看見這個景象,他原先以為自己並不是遇到太過盡職的守衛,而是說詞對任何人都確實毫不管用,然而幾分鐘後,考奈克從學校側門走出來,並跟守衛打過招呼,就將他帶進學校。

  在往辦公室的路上,考奈克親切地說,他也是來自繁華區,原本在賭場工作。差不多也是在十五歲的時候,他由一個去繁華區觀光,初見面就很喜歡他的老婦人收養,於是搬來白楊區。考奈克告訴他,自己曾經發誓過,如果真的再見到任何來自繁華區,而且真心想上學的孩子,會不計代價地幫忙。

  「我們稍微給你做個測試。如果你真的那麼想唸書,也有天賦,那麼學校的大門永遠會為你敞開--知識從不眷顧富人,也不苛待窮人。

  這段話肯定是從某本書上抄來的,許久以後他這樣想。或許知識本身並不分別對待人們,但傳授知識的人卻會。要是他沒有剛好遇到考奈克,那麼他絕無可能走進學校,遑論受教育。但當下,他點點頭,因為終於遇到一個願意幫助他的人,而感動到眼眶溼潤。

  感動的時刻並沒有持續太久,他坐在空教室裡,桌上有張印滿題目的雙面試卷。考奈克站在講台上,轉頭看了一下時鐘,說:「考試開始。」

  然而,他沒有動筆。
  他不知道題目在問什麼。

  為了不讓考奈克感到奇怪,他把自己的名字擦了又寫,直到姓名欄突然被擦破,難堪地從中裂開。這時,考奈克才注意到他的異狀,走下講台,並從他囁嚅解釋的聲音中,知道試題對他而言如同天書。

  「我的錯,我該知道你應該不曉得這些是什麼才對。我去換份新的試卷給你,等我一下好嗎?」

  考奈克重重按了下他的肩膀,令他立刻憶起被洛波那夥人痛打到奄奄一息的時候,不禁縮了縮身子。然而,考奈克離開教室又對他笑了笑,他才知道那個按肩膀的動作是為了鼓勵他。新換上來的試卷很簡單,第一部份是很簡單的詞彙,但還是有幾題比較不容易;第二部份之後幾乎都是數字跟圖案,他只要照題目說的,找出邏輯上具有關聯性的答案就好。他知道自己的速度肯定快得讓人意外,因為他舉手告訴考奈克自己已經完成的時候,考奈克轉頭看了時鐘兩次。

  「你可以,嗯,再檢查一下?」
  他困惑地搖搖頭。「我不需要。我做完了。
 
  即使如此,等到考奈克真的過來用狐疑的神情收走試卷,還是已經過去了五分多鐘。測驗結果出來前,他坐在教室裡,將瑟林諾給的書卷獎徽章放在交疊的掌心,暗自默禱。他大概第一百次念完「雖然沒見過妳,但請妳祝福我,瑟林諾的媽媽」時,考奈克氣喘吁吁出現在教室門口,眼睛瞪得跟車燈一樣大。

  「薩、薩卡、對吧……你明天就可以來上學了,你的智力測驗成績非常高,超過一百三十分!

  聽到這裡,瑟林諾站在他們約定見面的大樓頂,樂得不停轉圈,罕有的興奮模樣讓他大為意外。他鬆開襯衫領口的釦子,因為繁華區燠熱的空氣而用側背包裡的簿本不斷搧風。瑟林諾不停「耶嘿」、「呀呼」地大叫,彷彿忽然退回了幼童時期。他甚至忍不住想,就算是瑟林諾是自己被老師給誇獎,說智力測驗得到超過一百三十分,或許都不會那麼開心。

  「太好了!薩卡是天才,哈哈哈!」

  對著天空喊完,瑟林諾才暈頭轉向回到他旁邊,笑嘻嘻地盤腿坐下。

  「恭喜你。我啊,從來沒聽說過誰可以從繁華區去白楊區上學,也沒有聽說過有誰跟你一樣聰明。雖然你很愛哭又不會打架,可是你很聰明,我想,你一定可以變成很了不起的人。

  「謝謝你。」

  難得瑟林諾會真心這樣誇獎他,聽得人暖暖的。他把那個書卷獎徽章拿出來,跟瑟林諾說,席琳保佑了他。

  「哪裡是什麼保佑,那是薩卡你自己的實力。要說我媽媽有幫到你什麼,就是那張身份證,頂多就算你遇到考奈克那件事,也可以算是她的功勞吧。」嘴上說得滿不在乎,但從那一直難以回復原狀的嘴角看來,瑟林諾自己也很相信母親真的在哪裡照看著他們。「沒有問題的。對了,學費呢?」

  「考奈克說他能幫我出三分之一,剩下的學校能--」
  「不用,那種事情交給我就好,三分之一百也沒問題。

  瑟林諾說得斬釘截鐵,只差拍胸脯保證。起初,他因為這番顯然對分數完全沒有概念的發言而笑得前仰後合,但他很快就五味雜陳地明白到,自己將積欠瑟林諾更多、更多的錢--儘管這個事實從字面上來看是負面的,他卻逐漸發現,自己其實非常高興。

  屬於他自己,而不是瑟林諾母親的那個書卷獎徽章,他會獻給瑟林諾。這時,他在心中暗暗下了決心。

  但數個月後,終於拿到徽章的那一天,他卻將它狠狠拋進了犯罪者用來棄屍的大排水溝。他冷冷地注視著,它在烏黑發臭的水面閃現一絲光芒,隨即沉入跟繁華區同樣污穢、無法洗淨的深淵當中。







  白楊區接受繁華區人前往就讀,卻不接受他們在那裡置產或居住--有現今居民親自簽名擔保的人,則可以跟擔保者住在一起--這注定了他得天天從繁華區走到白楊區。

  瑟林諾每天都跟他一塊「上學」,幫他背書包跟拿著衣服,用快得嚇人的速度趕在他前頭,說「你要遲到了!」好像瑟林諾才是那個第一次上學的人。他們一起跑到靠近出入口的大樓,這才往下爬,讓他在小巷裡換衣服、別校徽。每次他要離開前,瑟林諾都會裝模作樣地拉拉他的領帶,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齒,比起大拇指說:「可以去上學了,資優生。」

  他喜歡學校,不只是因為比起在街頭求生,唸書實在簡單得讓人驚訝,也因為白楊區的天氣總是宜人:涼風習習,樹叢跟花圃隨風散放清新的味道,雲朵的數量彷彿經過精確的配置,天空中藍白二色的比例近乎完美。這裡的天氣受到嚴密控制,是最適合人類生活的區域之一。

  這僅僅是考奈克教導他的千百件事情中最小的一件。除此之外,身為他的高中預備課程教師--顯然只有這個能體會他感受的老師自願擔任這個職務--考奈克必須在一學期內,讓他具備跟九年級畢業生同等的學力。這並不難,只是花時間。考奈克會花一整個上午解釋某個章節的理論,接著讓他獨自在教室內寫報告或讀書,他必須在初次習得某個數學理論後,就寫出這個理論最基本的推導過程。諸如此類的課題填滿了他的白天,而白楊區日落前,他就必須離開那裡,回到瑟林諾等待著的繁華區。

  「我從來不知道白天是什麼樣子。」

  「天空是藍色,天上有雲。雲是白色。」接著他跟瑟林諾解釋天上為什麼會有雲,而天空又是為什麼會顯現藍色,而不是繁華區一貫的幽黑。

  「真是太酷了,薩卡。」瑟林諾最近很常這樣說:「還好你有去唸書,如果你沒那麼聰明,肯定沒辦法一聽就懂,對吧?真不敢想像如果你就這樣浪費了那個腦袋,那會發生什麼事。」

  「我也是看書才知道的。」

  他告訴瑟林諾自己喜歡看書,越艱澀越好。每當他終於把一個句子在口中默念完、嚼碎,讓碎片融入腦袋的表層,接著陷入深層,他會覺得自己又變得更有力量了一些。如果能夠完全理解這個世界,理解所有事物運作的方式,他必定會得到更大的力量。或許他能靠著那個力量,讓瑟林諾不必當鬥犬也能買得起想要的東西,過上好生活。

  幾星期後,他終於有時間看一點學科以外的書籍,便在放學前三十分鐘的時候,去圖書館看書。圖書館是個神奇的地方,如果說白楊區是天堂,那麼圖書館一定是由天堂裡最聰明的人管理的。公立學校的圖書館--照考奈克的說法--著實「相當簡陋」。但那是跟其他大圖書館相較後的結果,按他這種鄉巴佬的標準來說,學校的圖書館已經夠他津津有味地享受好一陣子。

  開始上學後才知道,原來人的名字都是有意義的。他偶然在圖書館翻到一本取名用的小書,便用自己記得的名字去查,看看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意涵。洛波的意思是「狼」,跟瑟林諾經常掛在嘴邊的話不謀而合,但瑟林諾應該不曉得這件事才對,或許洛波的名字也是人家給他起的綽號。他也查了自己、瑟林諾,以及瑟林諾母親的名字。

  「我的名字,意思是『黎明』。」

  知道自己的名字也有意義的那一天,他蹲在圖書館的走道,為了忍耐不要哭泣,而緊抱著自己不停抖動的雙肩。幸好那個區域向來僻靜,他不需要擔心有人會忽然經過,發現他跟個娘娘腔似地紅著眼眶。

  白楊區人罵人的詞彙很古怪,他自己聽過的就有「鄉巴佬」、「娘娘腔」、「流浪漢」跟「老師的乖寶寶」。這些都是在他入學後,聽見有人私底下這樣叫他的。繁華區的人罵人就直接多了:你媽是不是那車子裡要送去哪家酒店的、你這婊子養的、你到底有幾個老爸……等等。他沒研究過為什麼繁華區的粗話都跟別人的媽媽有關,可能他們自幼沒父母,而沒有母親的影響又特別大吧。不過,在繁華區生活慣了以後,白楊區人說話再難聽,於他都比午後的微風還淡雅。

  「這一定是有人認真幫你取的名字。」瑟林諾抱著膝蓋,把下巴靠在上頭,認真地說,像是難得有機會可以幫他素未謀面的家人平反。「這不是那些爛人給你的名字,是在你遇到他們之前就有的名字,對不對?」

  「嗯。」他點頭。

  「幫你取名字的人一定很愛你。」瑟林諾說得很肯定。只要是認為正確的事情,瑟林諾就會用不容拒絕的口吻這樣說:「不管是你的爸爸、媽媽,或是那個不得不把你留在街上的人,一定都希望你可以好好長大。如果那個人可以看到你現在這樣,他絕對會很感動。」

  這些話,他在情況最差的時候,都拿來安慰過自己。然而那些自我安慰的效果,甚至沒有瑟林諾的話的三分之一,彷彿這種事情不是由別人確定的話,就不是真的。

  為了掩飾自己的眼眶又開始發燙的窘態,他轉移話題似地說:「你的名字,意思是『天堂般的』。」

  「哦,是嗎?」瑟林諾聳聳肩,好像這是可有可無的評價,又或者是名字的諷刺意味太重,才不想多談。「我媽媽的呢?」

  「席琳的意思是『月亮』。」

  瑟林諾再次為別人的事情綻開一個大大的笑臉。「真的?我媽媽的名字真的是那個意思?」

  「對。」他想加強這句話的可信度,所以用力點了一下頭。

  「我就知道。」瑟林諾右手緊握成拳,篤定地說:「我媽媽就跟月亮一樣漂亮,也跟月亮一樣,十六點半以後才出門。她的皮膚很白,三十幾歲也沒什麼斑點,很多人追她,不過我媽沒有答應過任何一個--那我問你,瑟琳娜是什麼意思,你……知道嗎?」

  瑟林諾的態度有點不確定,問完這個問題便習慣性地揉亂自己的頭髮。他看著瑟林諾,知道對方如果不是有點心事,是不會這樣的。不過,他沒有多問。

  「也是月亮的意思。瑟琳娜是席琳的另一種寫法。」

  他拿出筆記本,在上頭寫下席琳(Celine),再用字母能剛好對到的方式,一個個字母慢慢拼出瑟琳娜(Celina),證明給瑟林諾看,這兩個名字聽起來有點不同,但其實非常相似。

  這次微笑時,瑟林諾沒有露出牙齒,但眼神卻傳達出更加豐富的喜悅。他不禁跟著彎起嘴角,隨口問:「所以,為什麼你想知道這個名字的意思?」

  「那是我妹的名字。」
  「你妹?」
  「我媽本來常說,如果我有妹妹,她想叫她瑟琳娜。」
  「這是個很美的名字。」

  「是啊。」瑟林諾又抬起頭。從大樓的隙縫中間,正好能看見浮在夜空中的一彎新月。「我喜歡月亮,無論什麼時候看,月亮都在同一個位置、都是同一個樣子。不管什麼時候,月亮都乾乾淨淨的--那是這個城市裡唯一乾淨的東西。」

  「那不是真的月亮。」他忍不住說。他沒有潑人冷水的意思,而只是單純地陳述事實。「繁華區的月亮不是真正的月亮。」

  「我不在乎。」瑟林諾的微笑很淡,彷彿汽車上的霧氣,一抹就會消失。「我不討厭假的東西,反正感覺比較重要。只要跟真的幾乎一模一樣,就算是假的也沒關係--只要我覺得是真的,那它就是真的了吧。

  「你知道都城外可以看到真正的月亮嗎?」

  瑟林諾狐疑地看他。「都城外?」

  「都城不是全世界。」

  他又在筆記本上畫圖,讓瑟林諾用看的就能理解他說的東西。但周圍太暗了,他們不得不先爬到大樓頂,才能繼續看著筆記簿。瑟林諾趴在地上,雙手撐著下巴,正經地看著他線條抖動、畫工拙劣,但基本上很正確的圖。

  「這是我上課的時候知道的,都城外面是很寬廣的地方,都城不過是用城牆圍起來的一個小世界而已。」

  「為什麼會有人想住在這種地方?」瑟林諾跳起來,張開手比著四周。「我不是說都城,我是說繁華區。如果有像白楊區那麼好的地方,為什麼我常常聽說有人從外面進來?」

  「因為這裡比較能賺錢。都城把這周圍的食物跟資源都拿走了,這周圍的人種植東西供應都城所需,但是沒有錢買自己需要的其他東西,所以要不是靠著很微薄的補貼跟優惠價格買自己的農作物,就是進來工作。一般人如果要進來都城,只能進來繁華區。」

  他把繁華區跟外面接壤部份的線條加粗加深,讓瑟林諾看得更清楚。一邊說他一邊把都城的其他部份劃分好,寫上區域名稱,並不是為了解釋,而是他的習慣。每次他畫地圖或類似的東西,都會把自己知道的部份全部寫出來,看到地圖時,也會閱讀所有重要的標記。

  「外面可以看得到真正的月亮。我明天去圖書館找一本書,裡面一定有真正的月亮,月亮不是只有像這樣彎彎的。」

  「我看不懂字,我不像你會讀書。」瑟林諾侷促地說。
  「我可以讀給你聽。我會找一本繪本。」
  「繪本?」

  「就是整頁的圖畫,旁邊有一或兩句話。」他知道瑟林諾想到的書,必定是像席琳留下來的舊書一樣艱澀的《理想國》,或是太過簡潔以至於達到另一種難懂境界的詩集。「書的種類有很多,難的有很多,簡單的也有很多。繪本是一種很簡單的書。」

  瑟林諾又笑了。

  他喜歡看瑟林諾微笑。他不曉得那是什麼感覺,但知道如果瑟林諾笑了,那一定是因為發生了什麼好事。如果周圍一直都是好事,那麼,瑟林諾就會一直笑著。

  隔天,他在圖書館待得太久,久到離開時,天空已經陰暗一片。下樓準備離開學校時,他感覺外面變暗很多,以為自己忘了時間,不禁有些懊惱。但看見水滴滑過窗櫺時,他心頭一驚。
 
  下雨了?

  他邁開步伐跑向校門口,看見許多加長型房車全部卡在這裡,似乎都是來接學生的家長。沒有人按喇叭,也沒有人像繁華區塞車時常見的那樣搖下車窗、咒罵爛透了的交通--所有人只是坐在車子裡,靜靜地把彼此給卡住,誰也不讓誰。守衛似乎被這種情況弄得很頭疼,拿著交通指揮棒站在中間,也不知如何是好。他沒有「爸媽的車被卡住」這種奢侈的煩惱,只擔心從圖書館借來的書會弄濕,雨下得實在太大了。

  最後,他脫下外套包住書,再把書跟鞋襪脫下放進書包,匆匆跑進大雨中,背後似乎傳來「欸你們看,那個鄉巴佬不穿鞋!」的叫喊聲,但隨即被雨水從他的聽覺中洗去。接下來的路途上,沒有人有餘力或心情指責他「不懂禮貌」或「沒有家教」,因為他們自己都還卡在那個靜默、充滿敵意的車陣中,一時半刻無法脫身。

  回到繁華區,瑟林諾驚訝地看著渾身溼透、長瀏海緊貼前額的他。

  「我以為你說那個區域的天氣超級完美。

  「我也這樣以為。剛才門口的守衛問我怎麼回事,我說我不知道。或許濾過系統壞了。聽說白楊區以前從沒下過雨。不過別擔心,」他喘了幾口氣,拉拉濕黏在胸口的襯衫。瑟林諾脫下自己的連帽外套,披在他身上。「書沒事。」

  「書?」瑟林諾雙手抱胸,擋住黑T恤胸口用白色寫著的「死亡是你最後的時尚」,歪了歪頭。「……你昨天說要借來的書嗎?這麼快?」

  他點點頭,頭一次露出得意的神色。「圖書館就在大門口旁邊,我每天都去。所以已經知道哪裡有哪些書了。」

  「薩卡真是個天才。」瑟林諾在誇獎他的頭腦時從來不懂得要收斂。

  他們爬上頂樓,瑟林諾幫他把濕掉的東西拿出來分開排好,說希望繁華區的空氣可以儘快弄乾它。他拿出用學校外套包好,放在包包裡的繪本,翻開繪本,很高興它跟外套都沒怎麼沾到水。之後,他由著瑟林諾又開始幫他用外套擦拭頭髮,一面深怕來不及似地朗讀起來。

  「……所以說,月亮嚐起來像什麼呢?奶奶說像是起司,因為滿月的時候,特別能看得見,月亮坑坑洞洞的。」他翻著書頁,放慢速度念著。瑟林諾停下手上的動作,顯然聽得十分入神。「奶奶說,月亮嚐起來一定像起司。但是,月亮彎彎的時候,看起來像牛角麵包,那麼,這時候,月亮嚐起來還會像起司嗎?」

  「再唸一次可以嗎?從『所以說』那裡。」

  所以說,月亮嚐起來像什麼呢?奶奶說像是起司,因為滿月的時候,特別能看得見,月亮坑坑洞洞的。奶奶說,月亮嚐起來一定像起司。但是,月亮彎彎的時候,看起來像牛角麵包,那麼,這時候,月亮嚐起來還會像起司嗎?

  瑟林諾每天都讓他唸那本書,而且特別喜歡「所以說」到「這時候,月亮嚐起來還會像起司嗎?」這段。唸了兩三次以後,他感覺自己即使閉上眼睛,也能把這段一字不差地唸出來。這本書很薄,沒有所謂的開頭,也沒有所謂的結局,就只是一個女孩跟奶奶關於月亮的對話。但是,瑟林諾卻很喜歡在他坐著時,把下巴靠在他肩上,聽他讀這本書。

  「如果可以吃到月亮,我會分給奶奶好大一塊,因為奶奶鼻子不好,嚐不到味道,或許她要吃很久,才會知道月亮的味道。到那時,我再問奶奶,月亮嚐起來,像起司嗎?」

  他每次都能感覺到,念到這裡結束時,瑟林諾會嘆息似地露出一個微笑,然後站起身來。

  最後,瑟林諾給他兩千塊,要他假裝把書弄丟了,好把書留在自己身邊。他依言照辦,結果被圖書館管理員要求,除了賠償書錢以外,他每個中午還得去那裡當志工整理書--至於他因為看到有興趣的書,而把整車該整理的書放過中午都還沒歸位,而被管理員臭罵一頓的事情,也讓瑟林諾幸災樂禍地說:「薩卡真是隻大書蟲。」書蟲是從另一本繪本裡學到的字,對於被人用繪本裡的詞彙形容這種事情,他實在有些受傷。但是看到瑟林諾開心的模樣,他又釋懷了。

  他們坐在大樓頂,就著很淡的光看書,每天他都不許瑟林諾這樣看書看太久,因為他知道這樣會傷害視力。但他自己卻趴在同樣的地方,用同樣的光讀書、寫作業。等到預習跟複習都完成,而瑟林諾跑來叫醒他,說「上課時間到了」的時候,他彷彿才剛睡下,又朦朦朧朧揉著眼起身。

  瑟林諾有事沒事就把那本《月亮嚐起來像起司嗎?》夾在腋下過來找他,說要念給他聽。

  「我想把這本書背起來,每一頁。然後你給我考試吧。」
  「好。」
  「在很高很高的山丘上,我們離月亮很近。月亮好大好亮,看起來很好吃……」

  跟他像在唸學術論文的平板口吻不同,瑟林諾憑著對每一頁圖畫的記憶,慢慢唸出相應句子的口吻十分溫柔,就像在哄誰入睡。

  「所以說,月亮、月……」

  「月亮嚐起來,像起司嗎?」他輕輕提示。

  「對,我已經想到了。」瑟林諾說,尷尬地微笑。「月亮嚐起來,像起司嗎?」

  如今繁華區的月亮又像他許久前思量過那般,依然宛如亮白的獵刀,閃著清冷無情的光輝,銳利得像能割開黑夜--但在聽著瑟林諾說「月亮嚐起來,像起司嗎?」的時候,他眼中那個殘酷的新月,卻慢慢柔和了起來,變成一個他沒吃過也沒見過的牛角麵包,彷彿散發著溫暖的家的味道。






能夠一次寫完一個章節(還爆字)我覺得很高興,這章開始,劇情終於上軌道了:主角終於像朋友,而兩人的羈絆也慢慢開始深刻起來。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喜歡安排讀書、唸書、教書的劇情,或許我下意識非常喜歡指導人吧(笑)但是,能夠像這樣單純地為學習到什麼而開心;因為讀到喜歡的繪本、而認識到自己沒有想像過的世界而開心;因為跟某人喜歡同一本書而開心,都是微小而真實的幸福。

不提的話我想大家一定忘記了,之前曾經出現過《月亮嚐起來像起司嗎?》這本書,感謝當初的我寫了個這麼有梗的書名,現在才能拿來寫故事。果然過去的我跟現在的我一輩子好朋友啊(聽起來怪怪的

之前曾經提過,薩卡的意思是「黎明」,而女主角瑟琳娜的名字意思是「月亮」,相信看到這裡應該也不會有人不知道女主角的名字為什麼這麼久沒出現了吧?很快地,這個名字就會重新出現,但是這也會意味著兩人相互依靠的日子即將結束。

我很喜歡雖然不懂書不識字,卻因為薩卡能去上學而跟著很興奮的瑟林諾;
也很喜歡為了瑟林諾而站在車子前面,說什麼都要去學校上學的薩卡。

喜歡上自己角色的瞬間,是作者能感受到的最大幸福。直到這個故事結束之前,我都會一直享受著這種感覺,讓他們盡可能地說出許多的話,表現得像是真實存在過一樣吧。那麼,在結局的時候,我也一定可以痛快地感到悲傷。

因為打太多字了有點累,但是難得可以這樣,所以很開心。
那麼我也會充滿活力地繼續寫作下一章,希望有在追看的人會喜歡這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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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11 篇留言

晨星x
原本要去睡覺了 看到更新秒讀 瑟林諾原因也有可愛的一面 一直以為是個很酷的男孩

03-16 23:29

Cecil
酷酷的但也有可愛的一面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202/ad94bf5c5086f7ffcc5efd25e0cdde7d.JPG?w=30003-17 20:13
晨星x
原來(怎麼打成原因:0)

03-16 23:30

Cecil
用手機好像常常會打錯字http://emos.plurk.com/b8c15f2d621cbbdca52e3ef3d20d94bd_w48_h48.gif03-17 20:13
落葉幻想
一天完成這麼多 0.0 (好猛喔!

能念書果然很幸福啊!雖然我覺得待在繁華區其實也不壞(?)。其實我對於要生存在怎樣的環境裡反而沒有意見,但我比較在意每個人是不是自由的做出選擇。如果說要甚麼都不知道的就死在繁華區,我還是認為能明白自己的選擇再回去死比較好。(念書念到頭昏腦脹,開始覺得繁華區不錯了耶!)

據說人都是上班之後開始想念學校,C大也開始有這種思鄉情懷了?

03-16 23:44

Cecil
畢業後第一次一天寫這麼多字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112/bf9623fe8364f6e7edff44e59a24d75d.JPG?w=300
因為這週末要出去的關係先寫起來放著,但希望週五晚上可以再發一篇OwO

如果可以選擇,像薩卡跟瑟林諾這樣活著的人,或許會想過著更安定的生活吧,因為有珍視著的人,也想找到能夠不冒著危險就能一起生活的方法。但是,有些人比較喜歡繁華區的生活,這也是不能否認的(笑)

開始工作以後覺得,當學生確實比較輕鬆,因為責任比較少。但是除非有想研習的學問,否則我並不會特別想再回去當學生。我是比較不擅長讀書應付考試的類型,能夠脫離打分數跟總是得聽講的環境,坦白說還是會有種放鬆了的感覺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202/f2a967bdfdba04f893e80c3e3694bab1.JPG?w=30003-17 20:36
不透光
痛快地看著妳的小說也是種幸福

03-16 23:58

Cecil
知道有人會想繼續看它也讓我非常開心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501/44e17164c84b3720697ab950b8a54a37.GIF03-17 20:38
不透光
月亮嚐起來像起司嗎
這一段也非常引人省思

03-17 00:00

Cecil
幸好當初有寫出這個書名,現在我很喜歡這本書,希望之後還能常常寫到它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501/48b36f32ea8cf158efc1c465cce64ceb.GIF03-17 20:38
麵包(工作x尋找方向)
喔喔喔喔是新的文不過我好累好想睡QAQ 隔天再來打心得

03-17 01:35

Cecil
辛苦了(揮手03-17 20:39
玥音
插旗(卡特E走

03-17 09:01

Cecil
學嘉文跳上去蓋大(誤03-17 20:39
麵包(工作x尋找方向)
喔喔喔喔這個籤餅一定很鹹很鹹
可惡前面寫的那麼的萌
發餅是既期待又怕受傷害阿QAQ
這兩隻小朋友(單位不是這樣用的?)感覺就是很萌的一對
前面幾篇文接連看到這裡覺得五味雜陳阿
不知道該說是甲甲的還是閃閃的(夠了你
瑟林諾腳色個性的自行腦補
(我...我才不是喜歡你才幫你那麼多呢,哼)(遭拖走
這個人可以不用救了(棄療判定(蓋章
月亮的料理方式:
首先準備一塊無調味純白麵包
洋蔥塊少許
火腿切塊適量
還有一塊月亮
把麵包中心挖出一個可以容納餡料的空間
放入切丁的洋蔥跟火腿
最後利用刨絲器將月亮絲填滿凹槽
放進預熱好的烤箱用150℃烘烤十分鐘~
醬醬~美味的月亮焗烤風麵包就出爐了~
記得對切讓薩卡跟瑟林諾一人一半(呼呵呵(意義不明
覺得月升月落之街可能會突破星星那篇再創巔峰~
加油喔~ヾ(´ ▽ `*)ノ
C姊的文可是重要的精神食糧✧*。٩(ˊᗜˋ*)و✧*。

03-17 18:11

Cecil
上次Yosuki聽完我的哭哭以後說「我看見這籤餅漂亮地在烤盤上膨脹了……」(咦
雖然發餅是一定要的,但故事還要好一段才會結局,大家先不要恐慌!(雙手平舉

喜歡飛踢人跟爬來爬去的瑟林諾還有身體有點弱的薩卡萌萌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501/523ba7afe0ea1a54e2318f7bed3c37b9.GIF
瑟林諾是一旦熟識以後就會兩肋插刀的人ˋwˊ
感情很好但(看起來)都是男生不免讓人浮想聯翩>/////<
啊不過我是BG派的(一秒

這個食譜看起來很好吃呢,有沒有試著烤來吃看看?不過我看了一會才發現原來月亮指的是起司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501/b59cf0704b6743e954b6dd5a48186be8.GIF
月亮嚐起來就像起司喔(嚼嚼

希望最後結局能讓我至少難過半小時!(到底
謝謝麵包每次都給我留言,我感到充滿精神!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501/f19de0520419154e1127d5dfdce34ab7.GIF03-17 20:49
玥音
聽說開金人能免於跳大的嘉文,嗯!(秒開
薩卡的智商到底是多少?跪求交換(數學成績慘不忍睹
聽說台北市建築局局長叫洪嘉文(吃了紅爸的嘉文(誤

03-18 16:19

Cecil
很多人買金人都會忘了開!(哈啾
智商在130到140之間,據友人說是個很剛好的數字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202/78c6cace8ef4e228a4b55367d6b58f6b.GIF
吃了紅BUFF的嘉文http://emos.plurk.com/ee55ed18ce089cc6c0b43b3d218c3a5a_w47_h48.gif03-18 20:03
白煌羽
(遞茶

08-09 14:24

Cecil
謝謝,我喜歡生茶!08-09 14:27
+9神聖騎士卡
>如果周圍一直都是好事,那麼,瑟林諾就會一直笑著。>
希洗的筆法讓這個故事除了有一點點的希望,但仍然壟罩在重重陰影之下。那是一種氣氛,一種陰鬱在心頭的氣氛。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平鋪的敘述一件好事,幹嘛沒事要敘述一件好事?肯定都是壞事。這個氣氛應是希洗刻意為之,那麼我也滿好奇妳書寫這些段落的心理狀態,應該也是這樣,不然怎麼入戲呢?(笑)

「死亡是你最後的時尚」這T恤也太酷了,我感覺即便放到現在這樣的衣服仍然有人買帳。

又見到《月亮嚐起來像起司嗎?》這本書了,很是懷念。有種見到兒時繪本,重溫童趣的一點感動,或者是,見到這本書出現,可以確保接下來有一段時光,會像繪本裡的兒童一樣平靜安寧,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嗯,看這篇結語的閒談,瑟林諾一定要死就對了,雖然早有預感,但相處過程中,不時透露出那些不詳的Flag,不就已經是希洗對這角色無盡地喜愛和對讀者的仁慈了嗎?誰不知道這些角色都一定會死呢,死得早、死得晚,即便是完結了故事,只是將死之人還未被寫到。主角們的死亡經常不被看見,彷彿觀眾只要經歷它們最璀璨輝煌的一段人生、汲取為故事精華就夠了,他的下半輩子不需要被了解。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倒是越來越喜歡角色們能在故事中死亡,我們喜歡他,喜歡他全部的完整,可以陪他到最後一刻,那不是很棒的結束嗎。

11-08 16:33

Cecil
看這篇故事發表的時間,那時我是大四下學期,正處於一個未來晦暗不明的情況,或許現實生活中的氣氛,多多少少透過筆尖進入了故事。除此之外,這個故事原先的基調比較陰鬱,所以敘述上就會有比較多灰暗與消極的氛圍,如果不夠消極,我還得聽點歌來把自己弄消極(咦)
能夠察覺這種細微的部分,說明 +9 的感覺很敏銳呢!

我現在也覺得這件 T 恤的標語很酷,真想有一件https://emos.plurk.com/f63ff905f6faf014512c5691ae5686b1_w48_h48.gif

很高興我把這本書的內容實際寫出來了,每次重讀月升,我都會再次去讀《月亮嚐起來像起司嗎?》(新版改為《月亮吃起來像起司嗎?》),這是我超級無敵希望能夠實體化的另一個故事物品https://emos.plurk.com/96fa94179c3771851f2a2d85f97e6df7_w48_h48.gif

我非常喜歡 +9 的觀點,我是第一次完整聽到這樣的說法,能以這樣的角度去欣賞角色的一生,我覺得很棒。誠實地說,我不是抱著這種想法安排角色的死亡,但我覺得或許以後我也可以用這樣的想法去理解角色的死亡:他是如何開始,又是如何結束的,結束前,儘管我們無法牽著他的手給他溫暖,但至少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他的死並不是完全孤單的,我們見證了這一切,把角色的感情與其餘一切都烙印在內心。或許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也有人像這樣看著我們的開始與結束,這樣想的話,孤單的感覺就會減少一點。對於「我們喜歡他,喜歡他全部的完整,可以陪他到最後一刻,那不是很棒的結束嗎。」這句話,我給予肯定的答案,是的,這是很棒的結束!11-09 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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