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彼方-【21】

第二十一章

獨自一人走在暗黑的森林裡，我沒有目的的向前走著。

「可惡……這裡到底是哪裡啊……」
感覺自己在這種沉寂漆黑的場所不停打轉著，我失去耐心的抱怨出聲，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該往哪裡走。

現在的情況是——我又恢復成了男裝姿態，正一個人在這座森林裡找尋著方向。
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的發展，那要從事情發生後的前幾天說起。

從和父親重遇那一個夜晚、父親消失的那之後說起——

※

「不行！你不准亂跑、給我回屋裡好好休息啊！」
「放開我……！我要去追他……！」

父親消失不見後，沖田硬是想要拖著他那虛弱的身子出去找尋父親的身影，他都咳血了、我不可能就這樣讓他跑出去，我們兩個人就像現在這樣，互相扯著對方、起著爭執。

「現在哪是休息的時候……！妳剛才也聽到了吧，他打算對近藤さん他們出手。」


『我現在就去毀掉他們——』
……！
聽見沖田再一次提起，父親說的話在我腦裡迴響，讓我也變得無法冷靜下來。

「還以為那次落跑之後他就會放棄然後消失不見……沒想到現在又跑回來，還和薩摩藩聯手，現在要是不快點去阻止他，他到底會做出什麼、誰也不知道……！」預想著事情的最糟發展，沖田苦惱的皺起了眉頭。

「……沖田，我現在嚴肅地問你一個問題。」能夠理解沖田那麼急躁的原因，我也不再強硬的扯著他，而是沉下了氣、醞釀正經的情緒。

這大概是我頭一次那麼冷靜的和這傢伙面對面說話，但這個問題，我必須要從他的口中清楚聽見回答。

「——你早就知道父親想做這種事嗎？」
擺著強烈想聽見回答的認真神情，我兩眼直看著沖田，以這個眼神傳遞著我想知道真相的意志。

「……」沖田似乎也察覺到我的意思，暴動的情緒稍微冷卻下來，他用著意味深長的眼神回看著我。

到底為什麼父親會變成和我所知道的他不一樣、我不清楚，可是從剛才父親和沖田的對話聽來，他們之間有過什麼。

而沖田也一直都在說『上次』他和父親所發生的事，那個上次到底是什麼時候，內容是什麼，我想那是知道真相的關鍵所在。

「……這樣好嗎，可能會把妳對他的好形象給破壞掉也說不定。」他用著冷漠的神情回應了我，說出那種像是事前警告的話。

……我其實早就做好心理準備，就算這樣我還是忍不住縮緊了纏在沖田手臂上的手，透過這個小動作表現出我內心的不安。

「……全都告訴我。」我還未到他們這裡之前、父親之前在他們這裡到底做了什麼，所有我不知道的事——那些我所不知道的真相，現在我就要全部知道。

我的眼神雖然哀傷，但是用著相當堅定的意志看著他的兩眼。
沖田也接收到了我的意志，轉而閉上了雙眼，進入了回想。

那是在……妳來到這裡很久之前的事吧？

幾年前，在我們還未被稱為『新選組』的時期，妳的父親突然被派到我們這裡進行密藥的研究——變若水的開發。

但我們都不是很贊成利用變若水這種東西，再加上之後我們內部所發生的種種事情，我們也開始堤防妳的父親，很多時候大家輪流著去監視。

然後被我給發現了——他想要利用我們，想利用變若水讓我們成為他想利用的棋子，那個時候也沒弄清楚他這麼做究竟是什麼目的，總之光是被我聽見了他想要對這裡下手，我是無法裝作沒聽見的。

我闖進去之後是真心的要把他給殺了，但妳父親耍了點小聰明，故意讓屋子起了火，怕被火海吞噬我就先逃了出來，之後也沒見妳父親跑出來，我就趕緊去叫了其他人來滅火。

但在火完全熄滅後，屋內哪都沒有見到你的父親屍骸，而我們在撲滅火的過程中也沒有看見妳父親的人影，妳的父親就這樣人間蒸發了。

在那之後我們被賦予為『新選組』的名字，開始了在京都的活動，妳的父親就這樣整整消失了一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生是死，總之就是找尋他的下落，同時持續著我們不願意參與的變若水的研究。

——然後就是妳突然從我背後突襲、說我殺了妳的父親所以來找我報仇，到這裡為止，以上就是妳來到這裡之前的大略事情經過。

「……」聽完了沖田的敘述，我只是沉著臉說不出什麼。

「……回去吧。」從沉重的思緒中，我勉強擠出一句話。
輕扯了纏在沖田臂上的手，沖田完全不受我這輕微的力道所動。

「……先回去吧，我求你。」我無可奈何的用著這種說法懇求他聽從我的話，「我答應土方さん了……所以絕不能夠讓你受到傷害。」這種話我說著都覺得心虛，剛才父親對沖田做了什麼，我自己很清楚。

「拜託了，我知道你擔心大家，我也不會坐著不管的。」

「我會想辦法的——相信我。」

……之後沖田總算乖乖和我回屋裡，我負責將他送回房間、確認他有沒有受到其他傷害，勸誘他安心入睡後，我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一關上紙門，我像是用盡全身的力氣、背靠著紙門滑坐了下來。
緊接著的是，潰堤的淚水湧出。

「嗚……」怕自己的鳴泣聲會影響到沖田，我捂著自己的嘴，拼命克制自己想嚎啕大哭的衝動。

我一直以為……父親是受害者……一直都想著要替父親出一口氣……
不惜迫使自己拾起刀劍、努力改變自己來到了這裡……

為什麼事情會是這樣……我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麼……我已經搞不清楚了……
可是……除了知道事情真相後的打擊，同樣也讓我動搖的、是父親說的那番話。

他真的要對新選組的人下手嗎？一想到這個可能，我就坐立不安。
該怎麼辦，我該怎麼做——

「……」
但是在我這樣坐在這裡膽怯著哭泣的時候，父親很有可能正前往土方さん他們那裡。
不只是我，想必沖田也非常擔心，我自己也向那傢伙保證會想什麼辦法，所以我絕對不能只是縮在這裡……

抬手擦去兩頰的淚痕，我心裡告訴自己不要在哭了。
……試著想起來吧，我曾經經歷過什麼，才有了現在的自己、以及努力走到了這裡的所有心血。

我的目的是找尋父親——直到現在也還是一樣。
所以——

※

……離開沖田那裡後也不知道過了幾天，那傢伙有照我留下來的訊息好好吃藥嗎……
結果沒能照土方さん的話，兩個人一起去找他們……

可是要是不趕快行動……事情到底會發展成怎樣，我完全想像不到。
但現在最重要的是——

「……」
慘了，我好像迷路了。

姑且是朝著土方さん他們位於的方向前行，但隨著天色變黑，途中變得失去方向感，到現在深夜了我還在這一帶打轉著。

我沒有多少時間耗在這裡……！得趕緊到達土方さん他們那裡……！



沙沙……

……？！
另一邊的樹叢間發出了聲音，我下意識的手放在腰間的刀柄上提起警戒心。

只是風聲擦過……？還是有誰在那裡……？！不知道是哪一個，我緊張著看著那裡還會有什麼動靜。

那邊並沒有繼續發出聲音，只是我的神經質嗎？……

「唔……」緊接著有呻吟聲從那裡傳了出來，我受到驚嚇的全身抖了一下。
有、有人……？！要跑嗎……？！

……可是剛才那聲呻吟聽來，那個人好像很難受的樣子。
是受傷了嗎？這樣的話應該沒有什麼攻擊力……

所謂好奇心殺死一隻貓，明明就覺得可疑到不行，自己還是一點一點撥開了阻擾視線的枝條……

我窺視到的僅是一個人的背影，那個人的身子歪著一邊，似乎是在硬撐著。
……怎麼覺得那個人的背影好像……周圍太暗的關係，我為的要確認而更加看得仔細而一點一點慢慢接近。

然後我看清楚了，那個人——





「——齋藤？！」
認出了背影的主人，我驚慌的叫了出來。

不是因為久違相見而驚喜、而是他的樣子極為狼狽，現在勉強用膝蓋支撐住滿身都是血的身子，且垂在一旁的另一手還拿著刀。

「你、還不快點躺下！已經沒有敵人了、不要在撐了！」趕緊上前扶住他那快要倒下的身軀，我拉過他的手、讓他搭在我肩上。

只是觸碰到一部份肌膚，我的手也沾染到了他身上的大量鮮血。
他傷的好重……！好像連腳也受了傷，有點行走不便的樣子。

將他帶到比較空廣的草地，我先讓他橫躺在地，可是受了重傷的他臉色看起來一點也不好過，我也不曉得接下來該怎麼辦而著急得快哭出來了。

怎麼辦……？！齋藤一直在流血……怎麼辦……？！
不懂治療的我完全束手無策，心急之下我直接扯掉我髮上髮帶，緊綁在齋藤血流不止的關節處。

「你撐著點！我、我去找人！」既然齋藤會在這裡那就代表新選組的大家也都在！誤打誤撞的亂闖我想是可以隨便找到誰的——

我沒有太多的冷靜能思考現狀，思緒倉惶的我一轉身就跑。

只顧著往前跑的我並沒有回過頭來查看齋藤是否還有意識，相對的，沒有回頭看他的我並沒有發現，齋藤用著那將盡失去力量的左手從大衣裡拿出——

裝著紅色液體的小瓶子。

※

原本就迷路搞不清楚方向的我，被齋藤這麼一嚇更加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在哪裡了。
無論我環顧四周多少次、包圍我的都是那令人發毛的森林，完全看不見另外一頭，也完全沒感覺到生物的氣息。

不行、不能停下腳步，得趕快找到誰去救齋藤才行——！

「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麼！」
「！」

從背後傳來的並不是我所認識的聲音，根本就還來不及逃跑、那人就已經先接近了我，我被逮個正著，僵持在原地無法動彈。

然後我感覺到什麼東西抵上了我的後腦，我沒有看那是什麼東西，但我的直覺告訴我，在我後腦頂著的是槍口——

雖說平時我都是不顧安危的就直接揍向對方、但這次不同，要是現在我亂動的話先死的人一定會是我，鬼族的致命點是頭部跟心臟，現在弱點被掌握住了我完全不敢輕舉妄動。

可是齋藤還在那裡等著救援……他看起來快奄奄一息了，如果就在這裡被殺的話……！
不行……！我離開了沖田那裡不是為了踏上死路，而是為了要阻止父親，為了要保護大家——！


「——」起步跑離對方的同時，我伏下了身子，這時敵人也察覺到了我的反抗，在我回過身想抽出刀的瞬間他早已重新把槍口對準了我，慌亂的扣下板機——

——！

快速的閃光從我眼前揮過、我的刀已抽出，現在在我眼前的是，大幅度的揮刀而飄落的片片樹葉、敵人遭受刺殺而濺出的大量血液，還有表情痛苦的猙獰著然後失去生命的一具屍體，還有——

「……」冷靜的從對方的身軀裡拔出刀來，身體看起來像是完好如初、不同的是一頭的白髮和閃爍紅瞳的——齋藤。

呆愣的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他，回想著他剛剛還痛苦的樣子，他身上的血跡還在、但現在重新染上的是剛才被砍殺的敵人的血。

站在黑暗中，有著羅剎之姿的他，就像幻覺般的那麼不真實。

「你、喝下變若水了？……」我還是無法相信而問著他，現在的他變回了原狀呈現在我的眼前，彷彿剛剛的模樣是假的一般，「……嗯。」可是他很快的就向我承認那並不是幻覺，這應答像是劍一樣的刺痛了我的心。

「——為什麼？！我不是說了會找人來救你嗎？！」
因為著急到而快要哭出來的眼淚，終於在我的這一聲跟著一起宣洩出來。
我明明是想要保護你們才來到這裡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因為我還不能夠在那種地方死去。」
和我無理取鬧的任性態度不同，喝下了變若水的齋藤一點改變都沒有似的冷靜向我說。

……聽見他這麼直言的話，我也無法出口罵他什麼。
自己其實也很清楚……剛才的齋藤幾乎是瀕臨瀕死的狀態。

「……對不起，都是我動作太慢了……」最後我只是在齋藤面前兩手捂住了哭泣的臉，用著哭腔向他道歉，「這不是妳的錯，比起這個。」

「——妳為什麼會在這裡？妳不是和總司一起待命在江戶嗎。」完全不把自己變成了羅剎的事放在心上，齋藤單刀直入的切入重點。

我也驚覺到了這重要的問題，而從兩手中抬起了臉來。
說起來……他們應該還不知道父親的動向……

「我……我……」
他們接下來還要打仗，我不想要給他們再增添一項麻煩，但我又掰不出其他理由而吞吞吐吐的。

「……自脫離隊伍可是違反局中規定，是要切腹的。」
「這種事我也知道！可是我有我的理由沒辦法一直待在那裡，不得以才！——」……喊出這句話反駁的瞬間，好像懂得齋藤選擇那樣做的心情了。

……結果我們兩人都是笨蛋，都選了最蠢的方法……

「……那你呢，出現在這裡受了這麼重的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和齋藤爭辯，我側過頭，「只是難以入眠、出來散心，沒想到突然遇敵。」他也非常老實的回答了我。

「戰內情況呢？」我繼續追問。
但齋藤並沒有馬上回答，只是仰視著什麼都看不到的樹海瞇起了眼睛。

「我們所用的舊式武器對使用新型兵器的薩摩軍說到底還是有差距，而且新入隊的隊士都不太會用槍枝。」雖然沒有跟我報備的很詳細，從此話我大概知道是多難堪的窘境……

「或許就像副長所說的，已不是使用刀、矛的時代了。」雖然他的神色和口吻絲毫沒有動搖，但我很清楚、從他自己口中說出的那番話並不是完全沒有影響他。

畢竟是對我說過這麼多次，說要用他的刀守護這裡的齋藤，堅持著揮刀的他絕對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的。

「就算這樣，你的刀還是派上用場了啊，就像你剛剛救了我，絕對不是沒用的……」就算現在的武器越來越先進，我也不會認為他們會輸。

「知道武士的別稱嗎？」
齋藤途中突然丟了不相關的問題，我一時還反應不過來，總之還是先老實的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掛左”，因為武士的刀都是掛在腰的左邊。」這樣的解釋仍然無法讓我理解，只是這麼簡單的理由就能構成一個別稱？然而齋藤將沒有說完的話繼續說下去。

「掛著刀的武士，無論在怎麼狹窄的道路里都是靠左而行，因為不想讓別人碰到作為武士之魂的刀。」語畢，他將手放在腰……右邊的刀柄？……這動作像是在暗示我一樣，我也察覺到他這動作與他的話是相反的。

說起來，只有他是把刀掛在右邊……而且是用左手拿刀……

「我生來就是個左撇子，因為這點、不管我去到哪個道場都得不到免狀和切紙，只是重複著在握住竹刀的瞬間就被說是不正確的握法，但說著那種話的那些人沒有一個打贏我。」他的口氣雖然很平淡，但從他的敘述聽來他以前過的並不是很好。

「在加入新選組之前，有次被某個旗本弟子提出決鬥要求。」
「由斬殺決定這次決戰的勝負，結果我把對手殺了，但勝利的我依舊沒有得到認同，甚至連異議的餘地都沒有就被脫藩了。」

「那時的我就在想，真正的強大到底是什麼？」看向放在刀柄上的手，他認真的瞇起眼來，想要看透自己的這雙手的力量到底該如何運用，這份力量的存在是否是正確，以及，自己得到這股力量的意義。

「逃到京都後我總算找到了讓自己的劍發揮價值的地方，新選組——近藤局長和土方さん，他們完全不在意我是左撇子、其他人也是如此，再加上他們和我所描繪的武士形象非常的相像，所以打從被他們認同那一刻起，我發誓我一定要守護好這裡。」

「守護好認同了我、給了我容身之處的這裡——用我的這把刀，所以一直一路砍殺到了這裡。」

「但是，時代變了，比起揮刀、用洋槍能夠殺更多人，我握刀的意義，以及想要追求的武士形象，都在逐漸消失……」

……聽完齋藤的內心話，我一時想不出什麼話回覆他。
時代一天比一天還要進步，更多比刀更有殺傷力的武器被開發出來，但是、身為武士的大家都是佩戴著刀戰鬥的，若是將他們所持的刀給取代掉，那現在在奮鬥的他們算是什麼？

可能先進武器的威力遠比過刀，但比那更為重要的是——

「——就算這樣，你握刀的意義也並沒有消失吧？」保持著毫無懷疑的眼神，我看著齋藤。

「『要守護這裡』，你自己不是說了嗎？你和大家也都還在這裡戰鬥著，大家都在努力著喔，像個武士一樣。」我有自信的向他笑了笑，「我說過我很羨慕你，你有著不輕易動搖的意志、又有著能夠守護好這裡的強大力量，跟你相比起來，我一點力量都沒有。」我苦笑著，向別人坦承自己的無能果然還是很難受。

「但正因為一直被你們所保護，一直都在旁邊看著，所以我知道的，你們奮鬥的背影、絕不是瞬間就消失的瞬影，你們絕對不會被取代。」因為我很清楚的看著你們努力戰鬥到了這裡——我很清楚的知道這一點。

「你選擇喝下變若水……也是因為還想要再繼續揮刀、繼續保護這裡吧？所以不要迷惘，繼續揮刀吧！你們很強，我這麼相信著。」因為是這麼重要的你們……所以我也想要保護你們，雖然我的力量不及你們，就算這樣我也想要拚死的和你們一起戰鬥。

……我微笑著鼓勵著齋藤，齋藤愣住般的看著我。
「……我也很羨慕妳，妳那種不管什麼時候都很正面面對的心態。」
「……你那話是真的稱讚我還是在把我當笨蛋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齋藤的嘴角好像有點上揚。

「繼續待在這裡很危險，先回去陣營吧。」
「嗯……」

結果我又回到了戰場上，和他們一起經歷接下來的戰爭。
不同的是，這一次我有種預感、這不安定的情勢中，可能會爆發什麼——

-待續
後記：
啊嘶…親愛的齋藤桑也喝了變若水（（還不是妳
然後總司竟然洗白了啊XDDD雖然很狗血…阿本來綱道叔叔在原作裡就是有要做壞事啊（不要推給原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