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彼方-【20】

第二十章

「請問有人在嗎……」
在這種三更半夜來訪，怎麼想都覺得可疑的我，拿出了這幾天沒配戴在身上的刀、藏置在背後，另外一手拿著燭台，走出了房間，慢慢靠近門口。

「……是誰？」在無法確認對方的來歷下我不敢太靠近他，保持著無法看清對方的臉的距離，我全身上下充滿警戒的質問那人。

「這個聲音……看來是沒錯呢……」然而對方聽見我的聲音就好似鬆了一口氣似的，話中帶有點笑意，「是我啊，遙。」對於我的問題，他給出曖昧的回答。

他是？……
「……不要糊弄我，你到底是誰，給我說清楚！」
要說我知道的人，也就只有新選組那些人，猜想可能是對方故意這樣說、要引我上當的陷阱，我變的強硬要他招供。

「幾年不見而已……這就把我忘了啊……」




「遙——我的女兒。」

……
……？

女兒……？
會這樣稱呼我、就代表他是……？

我想我大概知道了答案。
可是這個答案對於我來說太不真實，我一時無法反應過來。
但聽見那個人稱我為『女兒』，我有種預感，那個人、他——

「……」彷彿被一種奇妙的感覺給牽引過去，我放下了藏置在背後的刀，一步一步靠過去。

蠟燭的火光照亮著我周圍的視線，而當我越接近那個人，我和他之間越來越能看清彼此。
在完全看清了那人的顏面剎那，我簡直不敢相信。
這人的出現對我來說震撼到無法讓我馬上相信，我只是瞪大著眼睛看著他，而他只是用著慈祥的笑容看著我。

「——我回來了，遙。」
雖然場景有點不同，但失蹤已久的父親，現在就站在我的面前。

一直、都在找尋著父親。
一直、都在期盼這一天，像現在這樣，在家中迎接父親的歸來——

「父……」意識到了現在的事態，這才發現我早已熱淚盈眶，哽咽到無法好好喊出口。

「父親——！」但內心的激動完全無法壓抑，我也喊出了許久未說出口的稱謂，我撲身抱住了父親。

「嗚、嗚……！」
「這麼久不見……怎麼還像個小孩一樣愛哭呢？遙。」我無法克制自己的抱著父親大哭，而父親溫柔的包容著我，一手擁著我的背、一手摸著我的頭，此刻的我就像父親所形容的一樣，只是個小孩、貪求著更多的安撫。

這個……不是夢吧……？投抱在父親的懷中，父親溫暖的體溫和些許的藥材味都是證據，這樣的事實令我感動到又湧上了眼淚。

「……一直、都在找您，到底都、跑到，哪裡去了？父親。」我從父親胸前抬起臉來，用著哭花了的臉、還無法平息啜泣而說話抽蓄的聲音向父親問話。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但父親苦笑著，好像是難以開口的樣子，「我可以進去嗎？這麼久日子不見，有很多的事要說給妳聽呢。」

「嗯！快進來吧父親！我順便去沏茶給您喝！」聽見父親的請願我整個人恢復了精神，抬手擦乾了眼淚，二話不說的請父親趕緊進來。

雖然父親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來、又是如何知道我在這裡……有很多這樣的可疑點，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沒有什麼比和父親再遇這一點更重要了，我就這樣完全沒有懷疑的招待了父親。

「請，父親。」將父親請到客房後，我去沏了一杯茶來給父親。
「……這麼久不見，仔細一看、妳變得更有女人味了呢，遙。」雖說是隔了好幾年後的再遇，可是父親依舊溫柔，說著寵溺我的話。

「沒、沒有這回事……」對父親的那番話感到有點彆扭，我不太自然的回覆。
此刻我真感謝近藤局長給我的這套和服……
要是讓父親知道這幾年來我都穿著男裝、還像個野蠻人一樣生活在男人堆裡……不敢想像父親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啊。

「那麼父親，這幾年您到底是都去了哪裡呢？」將問題拉回到對我來說最重點的地方，我挺直著腰杆、好端端的正座著面對父親。

「這幾年來我都躲在某個藩裡……」對這問題，父親又提起了苦笑，且只回答出這種不清不楚的答案，就將重點轉向另一邊，「比起這個，把妳的事說給我聽吧遙？我曾回過故鄉找妳，卻發現我們的家成了灰燼，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遙。」

……

「……咦、咦？我們的家成了灰燼，意思是被燒掉了嗎？」結果就連我都回覆這種曖昧不清的回覆，「一直都等不到父親的歸來和來信……從很久以前我就出遠門找尋您，尋到現在，所以故鄉那裡的家為什麼會變成那樣我也不清楚……不過——」

然後我向父親說了，因為打聽到父親和新選組的人有關而來到了新選組，省略掉了大部分的內容，我只是向父親說我目前寄宿在這裡，如他所看見的我一樣，我平安無事的過著，請他不用擔心。

……畢竟為了父親而向新選組的沖田尋仇，這樣的行為也無法向父親說出口啊。
「原來如此，妳也吃了很多苦頭啊……我這個父親真是不像話……對不起啊，這些日子來一直讓妳掛心著。」

「不！請不要這麼說、父親。」不忍心看父親流露出愧疚的臉色，我放大了音量向父親傳達我的心意，「我一直都很感謝您的養育之恩，父親您將我當作親生女兒般的疼愛著我，所以我也一直將您當作值得敬愛的父親，我這樣只是在擔心家人罷了，父親。」

是的，我和父親——雪村綱道和涼風遙，光從姓氏來看就能夠知道，我們並非是有血緣關係的家人——

就算這樣，我和父親都還是把彼此當作唯一的親人，相互倚靠著，一起生活、甚至把我扶養長大。

我們親近到就像是真正的家人一樣，不管發生了什麼對彼此的信任是不會輕易改變的。
因為這樣……

「……那個，父親……」想起了另外一個重要的問題，我支支吾吾的提起。
「……我從新選組的人聽說了……關於變若——」

「說起來——」父親宏亮的聲音整個覆蓋掉我猶疑著的話，不顧我有話想說的樣子，父親自顧問起：「遙，我不在妳身邊的這段日子，妳有沒有遇見一個叫『風間』的人？」

沒想到途中出現風間的名字，我開始有點搞不清楚狀況，總之老實回答了：「……有，關於這個有什麼問題嗎？父親。」想不到父親知道風間這號人物，讓我有點驚訝。

但父親只是放心似的笑了笑，用著那許久不見卻如昔日般，那不曾變過的溫柔笑臉，對我說了。

「那就好，那麼、跟我一起走吧，遙。去找那位風間大人——」面帶笑容的父親，就好像是擅自開始了自己的步調，我完全跟不上他的節奏。

「等、等一下父親，為什麼要去找風間？……」突然的說要我跟他一起走，又說要去找風間，此時的我終於開始察覺到，父親好像哪裡不對勁。

「這還用問嗎。」沒發現到我對他的眼光有點不同，父親自信的笑了。


「當然是趕緊和風間大人成婚，三個人一起建立強大的鬼之國——」

然後我察覺到了，現在的父親，他的笑容並非是溫柔，而是抱有著野心——
從此刻開始，我覺得我和父親之間隔了一條線，而站在另一邊的父親看上去是那麼的遙遠、那麼的陌生。

這個人是誰？……他不是我所認識的父親……！

「您、您在說什麼呢父親，為什麼我要跟風間——」

「——妳是得要成為風間大人的妻子，讓鬼之一族復甦、為了生出新的子嗣的重要存在，而我一直躲在某個藩，一個名叫薩摩的藩中，持續著變若水的研究，終於、我完成了，能夠從這個國家搶回我們鬼族的立足之地的強大力量——」

「我來就是要接妳回去的，妳不必再過這種日子了，來吧！」父親向我伸出了手，強烈的邀請著我，方才還撫著我的頭安撫著我的那隻手，現在卻是讓我感到懼怕的身子往後移。

「不、不要……！父親您是怎麼了？……您說的話好奇怪……！」眼前的這個人對我來說，不過是和父親有著一模一樣面貌的『陌生人』，面對這個人，我感到害怕不已、全身顫抖著。

「什麼事也沒有喔，只是一直期盼能夠和妳重聚，所以快點——」嘴上說著沒什麼，卻用著急迫的態度逼近我的父親，對我更加伸長了手、想將我拉過去——

「我不要！——」我終於被激發了逃生意識，緊閉起眼睛甩開了父親伸向我的手，拉開紙門跑了出去。

我不知道我要逃去哪裡——只想要趕緊遠離父親，慌忙的拉開了門跑到了外頭。

「呀！」逃得倉皇的腳絆到，我整個人撲跌在地面上。

「遙……不聽話的孩子，妳打算違抗我嗎？」
「？！」父親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嚇得回頭一看，只見父親只和我隔一段距離的站在我後頭。

剛剛還在房裡的父親，為什麼……？！
「快點過來我這裡。」不再是委婉的伸手邀請，父親沉著可怕的臉走向我一步。
「不要……不要……父親……！」就算坐起了身子，因為太過害怕而發軟的雙腳無法再繼續逃跑，只能蹭著地面、一點一點將身子往後退。

好可怕……！誰來救我……！


「——終於現身了呢。」
在這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的情勢，途中出現的第二道聲音解救了我般及時出現。

「妳雖然沒什麼戰鬥能力，但還是有點利用價值呢，果然寶貝女兒在這裡、做父親的不可能不管啊。」早該入寢休息的沖田此刻朝著我們的方向走來。

他臉上的表情完全不覺得驚奇，反倒像是早就預料到這樣的發展，甚至還把刀給帶出來，一副準備好了的樣子，「上一次被你給逃了，這次可不會放走你的，綱道さん。」沖田提起刀擺起了架式，作勢要和父親對戰。

父親的焦點也轉到了沖田身上，他轉過身與沖田面對面。
「這不是沖田君嗎，好久不見呢。」
「是啊，那次之後已經幾年不見了吧？我們之間應該有很多的話該好好談清楚，但很抱歉。」

「現在我就得要了你的命——！」瞪大了充滿殺意的雙眼，沖田上揚的嘴角令人感覺到幾分危險氣息，帶著這樣的氣勢、沖田動起了身子，將手中的刀直衝向父親——


「不要傷害我父親！——」眼看著刀飛速的往父親那裡衝去，我下意識的尖叫。
「……！」在我喊出那句話的同時，奔到父親面前的沖田明顯的頓了一下。

捕捉到破綻的一瞬間，父親迅速從袖口裡拿出了像是小刀的武器。
然後直接朝沖田的肩用力刺下去——

——？！
見到這畫面，我震驚到倒吸了一口氣，沖田也因為被刀刺穿的痛觸而扭曲著臉和父親拉開了距離。

「沖田——！」方才所感受到的恐懼全都拋在了後頭，我不管一切的起身跑到了沖田身邊。

「還是一樣愛耍小手段啊……」就算肩膀被刺，沖田的氣勢也沒有完全消退，「放開我，不是一直都說不要妨礙我嗎，快從我身邊離開，否則我會先砍妳。」



「夠了住手！你在流血！」看著他按著血流不指的肩、我無法放任他亂來，扯著沖田嘗試行動的另外一隻手，我強硬阻擾著他。

「只流這麼點血，這種傷馬上就會……」話未講完，沖田的雙瞳閃過了鮮紅的顏色，利用羅剎之力，肩上的刺傷馬上就癒合了，看到這副場景，父親嘲諷般的大笑：「哈哈哈，明明反對我的計畫，卻服用下我製造出來的東西，你不覺得這相當諷刺嗎沖田君？」

「……呵呵，是啊。」對於父親的嘲諷，沖田非但沒有被激怒，反而認同般的自嘲著，「但要是被自己所製造出來的力量給打敗，你不覺得這是件更加諷刺的事嗎？」還不甘示弱的回覆了同樣嘲諷的話語。

「話說的可真大，你喝的不過只是未改善的瑕疵品，我完成了最後的成品——我才是持有最強力量的人。」

「事情可難——」張開還想繼續說什麼的沖田，突然遏止住。
他的咳嗽在這個時候發作，摀住了嘴，他一臉難受的咳著。
緊接著血紅的液體從他的指縫中流了出來，看到這一幕我更加恐慌。

「你都已經這樣子了、我拜託你，不要再撐了！」一邊是變的奇怪的父親，一邊是因為我的關係而受到傷害的沖田，現在看他咳嗽咳到都吐血了，我心裡感到罪惡、著急著求他快點收手。

如果那個時候我沒有喊出聲音擾亂他的話他就不會……！
可是沒有喊出聲音的話，父親就會被……！

沖田頑固的意志不想要就這樣善罷甘休，但是劇烈的咳嗽折磨著他，令他難受的蹲了下去，我撫著他的背一同蹲下去。

「……為什麼……」看著沖田這副模樣，我忍受不住的呢喃出口。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父親手上的東西不應該是拿來這樣用的啊！」我難過的抬頭斥責了父親，父親手上所持的小刀，是用來做手術用的手術刀，那把刀應該要是替人行醫，但是身為醫生的父親卻用它來傷害了別人。

我印象中的，和藹慈祥的父親，絕對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那也只是我印象中的——如今站在我面前的，是完全不同的人。

「這種事……？他是打算把我給殺了的向我做出了攻擊，我不過是做出適當的反擊來保護自己，這有什麼不對的嗎？」但父親卻反過來指責我的不對，那冷漠無情的顏面是我從未見過的。

諷刺的是，對於父親的話，我無法反駁什麼。

「倒是妳，遙，為什麼這麼關心他？」父親完全沒有想放下小刀的意思，漠看著蹲在地上的我和沖田，父親冷冷的問。

「為何要在意人類的感受和處境，難道妳忘了嗎？當年人類是怎樣迫害我們鬼族，才害得我們落到這種下——」

「——不是的！」我大聲打斷父親的話。
「在我心中，從來沒有是人類還是鬼族的區分之別！對我來說大家都是一樣的！不管是他們還是父親，都是我想要保護的對象！」

並沒有對誰有特別待遇，不管是哪一方都給我帶來了很大的影響，所以到底要選擇哪一邊，我很難取捨。

但要是其中一方會受傷的話——

「所以要是有人想要傷害我所重視的人——」
手離開了沖田的背，我拿走沖田手中的刀，站了起來——

「要是有人想要傷害我所重視的人，就算對象是父親，我也會選擇保護到底！」擋在沖田的面前，我提著刀面對父親，鐵下心來向父親宣示著我的堅持。

「居然提起了刀？……以前的妳明明不會做這種事的啊……遙。」見到我提刀的姿態，父親感到些許訝異，我自己心裡也非常緊張，怎麼樣也想不到會對自己的父親做這樣的事。

父親會感到訝異也是應該的，說到以前的我，根本不可能像現在這樣提著刀劍面對別人。
但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我了——就像父親變成了我所不知道的樣子，我也已經不是父親腦海中的那個我了。

但從見到父親的時候我就想著不能暴露出來，因為我期望著。
期望著可以回到像以前那樣——什麼事都沒有的那段日子。

可是現在這個樣子……我不得不提劍……！
「我……不選擇提劍的話，是無法像現在這樣站在你面前的，父親……！」
想起了過往的經歷，那些事惹得我難受，就像是快要窒息一樣，令我呼吸困難。

「但是我認真的想過，要是找到父親您的話，我就會跟您一起回去生活，這也是我出遠門找尋父親您的目的，可是現在在這裡有我必須要做的事，所以我無法馬上跟您走。」

「而且就算和您回去——我也不會成為風間的妻子，我想要的只有和父親恢復到以前的生活，只有這樣。」盡管現在的父親只想要達成他的目的，我還是嘗試著說出自己的想法。

「無法馬上走？……是因為那些人嗎，新選組的傢伙。」




「那麼我現在就去毀掉他們——雖然和原先的計畫不同，但照這趨勢，我也不需要他們了。」又勾起嘴角笑著的父親，說著那種恐怖的話，再一次讓我升起不好的感覺。

「毀掉……？！您那話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喔，現在我就去解決束縛妳的障礙，之後我會再來迎接你的。」父親轉過身，看來像是要走了的樣子，可是他那番話無法讓我忽略。

「等一下！父親——！」我急忙的伸長手臂想捉住父親的背影。
但父親的背影瞬間變成了幻影——我伸出手觸碰到的，只是前方空無一人的景象。

好不容易與父親重遇，在這種情況下再次分離，卻只讓我感到更加的不安。
在我們分離的這段日子，父親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就連他接下來要做什麼，我都無法預測的心懷不安著。

毀掉他們……意思是要對土方さん他們下手嗎……？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父親想這樣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待續
後記：
這章好刺激，綱道叔叔vs總司×遙呢（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