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朵煙花持續著在夜裡綻放，燃燒著生命，即便殞落也是那麼地耀眼，忍不住的驚歎自我唇邊流瀉，隨即我便感覺到手心被人輕輕地握了握。
「很漂亮吧？」沖田低聲笑著，「我猜妳一定不曾這樣看過煙火。」
的確，他又猜中了。一直捨不得從煙火上調開的視線此時卻為了他而轉移，我抬眼望著身旁的他的側臉，他則是一樣專注地在賞著煙花，嘴角噙著笑。
不曉得他究竟是如何猜出我的心思，我不相信他會使用所謂的讀心術，那麼難道是我的表情透露了什麼嗎？
對了，之前他似乎曾經說過，他在我的眸裡看出了我、那個躲藏在內心深處的我。他也說過那樣的神情和兒時的他相似，所以他懂我。
事實上我並不怎麼瞭解他的成長背景，知道的只有他的父母早逝，而唯一的姊姊在無力撫養他的狀況下將他託付給近藤校長。
是孤獨嗎？我是因為害怕在全心全意為人付出真心之後最終仍會面臨別離，所以我漸漸不再那麼想與人有過多感情，深怕著擁有又失去的那份惆悵。我的孤獨是我自找也算心甘情願，那麼他呢？
不曾問過所以不會理解，我不想照著自己的思維去猜測，怕只是自己太悲觀誤會了什麼，要是自己之後待他的態度不同也只會帶來困擾。
或許哪天、哪天他一定會主動為我解答，用他一貫的透徹我心、笑著對我說……
然而此刻，出門前爸爸所說的一字一句卻倏地竄入了腦海——
『同樣是人，也會想要有相同的感情回應，沒有誰會想一直無謂付出，那是要多麼偉大才能夠做到的？』
是嗎？ 如果我再這樣繼續下去，只是單方面地接受沖田的付出而不給予任何回應，即使是看似樂觀的他也會感到失望嗎？
若那個不斷付出而遲遲得不到回應的人是我，我大概早就無法堅持下去了。
又想起這陣子以來沖田的態度，儘管和我有說有笑，下一秒卻可能收下任何一個心儀他的女孩子的心意。這是什麼意思呢？代表他已經不想再等待了嗎？
幾個月的時間，我認為不長；但我卻從來沒有站在他的角度替他著想。
坦然面對，抑或快刀斬亂麻？無論是什麼，＂等待＂卻是煎熬的。
答案已呼之欲出，我知道我不能再如此自私下去了。如果不好好把握住，我想我一定會後悔。我不想再繼續如此被動。
手裡的金魚忽地跳動了一下，撞上了邊緣、自塑膠袋將振動傳到我手。我低頭瞧了眼那隻方才從沖田撈到的一群裡頭挑出的唯一，不禁心想難道牠也想催促我嗎？
不知何時煙火已全然綻放，五顏六色的絢麗消逝、夜空逐漸被黑暗侵蝕，而周遭嘈雜的人聲依舊，魚貫散場。
「走吧？」他輕晃了晃我們牽著的手，垂眸與我對望，「雖然還想和小季櫻多相處，不過太晚回家伯父也是會擔心的吧？」
我無心回答，滿腦子仍然在思考著。剛剛與他那一再普通不過的對望，竟使我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像被什麼撞擊一般，無法停止快速的心跳。
怦然心動的感覺？
不，我早就已經心動了。
感覺勇氣不斷湧上，如果趁著這個氣勢，我想我一定可以。就算之後害羞後悔也都無法改變——
「沖田！」在他要牽著我往來時路走去時，我定住腳步不願跟上，也掙開了手。
「唔？」他不明所以地回頭，看著我的同時，眼角餘光也瞥向他此刻空空的手心，「怎麼了嗎？」
「等、等等！」見他這樣的神情我就覺得難以啟齒，好不容易蓄積的勇氣要是被打散就功虧一簣了。我指著他的後方，道︰「你……能不能維持剛剛的方向？不要轉過來、不要看我。我有話想和你說。」
「……怎麼？難道是想趁機逃跑嗎？」他輕勾起嘴角，狀似無奈。
「拜託……聽我一次好嗎？我沒有要和你開玩笑的意思。」
然沖田似乎是被我的反應嚇到了，愣了愣，最終還是在沉默中轉過身子，照我說的背對著我。
「小季櫻有什麼話要說吧？感覺得出妳一整晚心不在焉。」
「對。」
他保持沉默，似是讓我繼續說下去。少了他的視線，我深呼吸了口氣，準備將心裡的話道出。
「其實我打從心底覺得你真是一個奇怪的人。明明別人的態度那麼冷漠，為什麼還是要維持一貫的笑容不顧別人觀感就接近？」
「笨蛋，這可是只對小季櫻這樣——」
「我看不出來啊！」我大聲喝住他的話，要是被打斷了，好不容易踏出的一步就又要縮回，我不要再這樣窩囊！看見他原欲轉身的動作，我差一點就要轉身逃離了他到底知不知道！？
「這陣子我所感覺到的，不只是對我呀……」那樣子的笑容、那樣的溫柔，一直以來只對我，明明該是如此的。但是最近我所看到的，卻是所有心儀他的女孩都能享受到的福利。
「拜託你靜靜地聽我說完吧……。」我道，將近央求的語氣。
他聳肩，沉聲開口：「我知道了。」
「謝謝你……」
又深吐了一口氣，雙眼卻只敢盯著地上的小石礫，「我一直將你的付出認為是理所當然，從一開始就是如此。我不懂你接近我的用意，所以連去了解的意願都沒有。直到我發現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的目光已經無法克制地隨時追隨著你。」
「你可能不相信，但見到那些女孩子因為你一個笑容一個舉動、因為你收下了她們的心意而嶄露靦腆幸福的笑顏的時候，我的心裡竟然是難以言喻的難受，好幾天不斷說服自己，卻還是不得不承認那就是吃醋。」
「不得不說，沖田總司你這個人真的是很渾蛋啊。你總是不問我意願擅自做你想要的，在我逐漸想面對自己的心情時你卻又做出那些不曉得用意為何的舉動攪亂我。我真的完全不了解你啊！」
「小季櫻……」腳步聲接近，我知道他已經違反了承諾，我後退了兩步，卻還是來不及閃躲他的掌握，被捉住了手臂，一把被拉向他的懷裡。
我想掙扎、想推開，無奈他怎麼就是不願鬆手。不顧一旁經過的人的側目，一手緊緊箍在我腰間，另一手則按壓著我的腦袋，讓我貼靠著他的胸膛，清楚聽見他強而有力的心跳。
「我可以將妳剛剛所說的視為告白嗎？」悶悶的嗓音在他胸口震動，傳入了我的耳中，震顫了我的心。
我剛剛，是在告白嗎？
原來這就是告白……嗎？連＂喜歡＂兩字都還沒道出口，就被看透心思了嗎？為什麼要打斷我呢？違背諾言，果然很渾蛋啊這個人。
「小季櫻覺得心煩了嗎？原來如此，果真要那樣做才能逼妳早點面對自己的心情呢。」他嘆了口氣，卻擁得更緊，「妳認為我收下那些女孩子的心意，是認真的嗎？若妳真是如此認為，那麼小季櫻也沒資格說我渾蛋呢。」
「誰懂你到底想做什麼？我一直都捉摸不了你啊！」被迫在他胸口停留使我更加煩躁，為什麼都這時候了他還這麼霸道！
「所以呢？小季櫻覺得這些很重要嗎？妳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些。」
「我想說的就是這些了，看來你也不願多做解釋。啊、是啊，我是也沒什麼資格要求你解釋。所以快放開我，我要回家了。」
「妳真的是……很固執呢。」語方落，已經有些微冰涼的唇立即就貼了上來，迫使我將下一句話吞回喉中。
又來了！又是這樣！又是這樣不顧我的意願隨隨便便就——
感覺到頰邊兩道溫熱的液體滑落，我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流淚。怎麼可以這麼沒有志氣！東城季櫻，妳是在哭什麼？哭什麼呢！？
我瞪著他兀自閉眸專注吻我的神情，就算奮力推拒也無法獲得自由，只能單方面承受，直到嚐到滑落嘴邊鹹鹹的淚水他才願睜開雙眼，平時總是閃爍著狡詐精光的碧綠瞳眸此刻看來竟然飽含受傷，泛著柔光的眼神讓我一愣，而他也放開了我，後退了一步。
「我喜歡妳，季櫻。也希望妳能好好面對……。回家了吧？」
語畢他便逕自邁開步伐，不同於來時的等待與緊牽的手，我握緊了手心，卻只握住一片空虛。看著他即將走遠的背影，這種彷彿要失去什麼的感覺似曾相似。
又要失去了嗎？在我也跟著深陷的這種時候……
……不要！我不要再失去了！我到底在做什麼？不是下定決心要豁出去嗎！？心中不斷吶喊著要我追回他，宛如石化的雙腿凍結了好久才總算能夠移動，即便穿著木屐不利奔跑，一步、一步，我仍逐漸跑了起來，追上了他、拉住了他的手臂，而他也回過頭來看著我，神情無比認真。
「怎麼了？」語氣，帶著冷淡，不如以往關心熱絡。
此時此刻我終於清楚了解到，我是絕對無法承受他冰冷的眼神的。早已經深陷於他的溫柔，不可自拔。
「我、我……」鼓起勇氣抬首面對他的目光與他對視，那卻是不如我想像中的冰冷、不同於口氣的溫暖，在在鼓勵著我傾吐——
「沖田，我……喜歡你！」
下一秒，我人已經回到了他的胸膛，再次感受到他溫暖的懷抱，我才逐漸平靜下來。原來他身上竟然是如此令人感到安心，第一次這麼用心去感受，原來是這麼地讓人想要流淚。
伸出仍在微微顫抖著的手，我環住了他的腰身、緊緊捉著在他背後的浴衣布料，像是要永遠將他銘刻在心一般，抱緊了他。
他沒有再說話，我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有明瞭彼此的心意，在彼此的心裏鼓動著。
我只清楚知道，從今以後，我與他的故事，將要開始嶄新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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