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維答應過我的……他們只是作作樣子,不會真的穿過操場,對吧?」筱庭看著混亂的操場喃喃自語道。
身旁的雅郁輕輕地點頭附和,但是兩人失焦的目光一點也無法說服自己。
汽車防盜鈴終於漸漸消弭,但喪屍的嘶吼卻已取而代之,混亂的腳步在校園另一端傳遞著暴亂,淹蓋過筱庭劇烈跳動的心跳。
「他們不會有事的,對吧?」她咬著嘴唇,微弱地再次問道:「吶,對吧……?」
位在她們視線末端那片黑暗之中的小教室裡,啟維等人也在問著自己相同的問題。
才剛躲過一劫,三人早已精疲力竭,一雙雙腐爛手臂還在鐵欄杆上胡亂揮舞,隨著湧上的喪屍越來越多,臂膀如同海葵的觸手般佈滿整面外牆,將微弱的月光完全閉塞在外。
室內僅存的光源,是一支手電筒,直指著啟維等人。而手電筒上端,正架著一把十字弓。
「呵呵,這玩笑開大了,十字弓不是管制物品嗎?學校裡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呵呵……」阿祇想要用笑聲掩蓋掉自己的緊張,只是徒勞無功。任誰被一支尖銳的箭矢瞄準時,都無法泰然自若的,就算有,也不會是他。
癱坐一旁的啟維想要抹掉手上沾到的黏稠鮮血,此刻也是動也不敢動,右手就這麼僵在半空中。
「……」
對方沒有回應。在手電筒直射下,看不到他的神情,只留下那一抹月色映照的印象還在他們腦海裡,那個詭異的微笑。
「我們只是來拿點東西,來拿……你可以先把弓放下嗎?」
幾秒的沉默,吼叫依舊。
「刷」的一聲,板機冷不防地扣了下去。
阿祇只看到箭矢消失在原本的位置,下一刻就這麼停在他的眼窩前,銳利的尖端上淌著血,還有大牧寬厚的身軀。那支箭穿過了大牧的肩膀,只消不到幾釐米的距離,就要連阿祇的腦門也一起貫穿。
一旁的啟維彈坐起身,直接撲向手持十字弓的少年,然而對方卻踢出一只啞鈴,直接將啟維絆倒在地。
短暫的空檔,少年已經抵著地面用雙手重新拉好弓弦,舉起,瞄準。
「刷。」
啟維只能伸出手。箭矢直接貫穿他的手掌,在手臂上劃出猙獰的傷口,沒有命中要害,但也足夠讓他痛苦地大聲哀號。
大牧忍著肩膀的疼痛轉身,手電筒卻在瞬間熄滅。
「沙沙」的移動聲從右側傳來,啟維咬緊牙根,用還完好的右手胡亂摸著地板,抓起東西就砸了過去。
接連好幾下都砸在牆上,直到他摸不到身邊還有物品,才想起口袋裡有子峰送給他的打火機。
「啪」、「啪」兩聲,火苗燃起,一把瑞士刀就直接捅向他的眼窩。大牧抓住啟維的衣領直往後拖,這一下才揮了個空,而對方的身影也暴露出來。
少年的神情比起先前更加瘋狂,獰笑著扭曲了他稚嫩的臉龐,手電筒再度亮起,直接指向大牧的雙眼。
一聲悶響,阿祇扔出了一只和他腦袋一樣大的圓形獎牌,直接命中少年的手腕,將瑞士刀給打飛出去。然而少年並沒有停下動作,隨手一抄腳邊,一支尖端削得銳利的長竿已經舉起,對準阿祇就要刺去。
不過少年的速度並不快,長竿硬生生停在半空中,被大牧一把抓住,接著用力頂回。少年向後一倒撞在牆壁上,長竿直往他的腹部捅去,雖然握把處並不尖銳,但這下著實讓對方發出一陣乾嘔。
啟維和阿祇抓住機會撲了上去,直接將對方壓制在地。腦熱的啟維用膝蓋頂著少年的肩膀,右手抓起落在一旁的圓形獎盃,就要往他腦門砸去。
「不要!」
一個稚嫩女聲的驚呼打斷了他。
眾人一陣沉默,只有欄杆外的喪屍因為這個喊聲更加暴動。
「求求你們……不要……不要殺他。」
在打火機的火光下,一個嬌小的女孩從角落的箱子堆後方走了出來。
「妳幹什麼出來……要是他們……」少年吃力地喊道,在大牧那重重一擊後,他顯得十分無力。
「他只是想要保護我而已,拜託你們不要殺他……」女孩抱著雙臂,顫抖地向前走了兩步,她的衣服頗為凌亂骯髒,裙擺和制服上都些許撕裂。
「怎麼回事?」啟維用乾渴嘶啞的聲音問道。左手的疼痛依然劇烈,痛得他有些說不出話。
「他只是為了保護我而已,拜託你們不要殺他……」女孩依舊重複著同樣一句話。
不過才剛碰到一個瘋子,誰曉得眼前這個看似沒有攻擊性的女孩,會不會突然兇性大發。
「妳先退後,把雙手舉起來。」阿祇餘悸猶存地看著對方,雙手和膝蓋仍然緊緊壓著倒地的少年。
女孩吞了吞口水,微微舉起手,制服卻因此坦開,露出白色的內衣,制服上面的扣子似乎已經被扯掉。
「白癡!快遮起來,拿起武器啊!後面還有一把刀子!殺了他們!」少年突然放聲大喊,同時用盡全力掙扎,只是絲毫沒有半點用處。
「妳……手先放下來吧。」阿祇皺著眉頭。女孩如釋重負地放下手,將敞開的制服再度拉緊。
這時阿祇才發現地板上有著一件被扯開的國中制服外套,而少年身上的衣服也有著多處撕裂。
「不用害怕,我們不是什麼壞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
在女孩吞吞吐吐地回應時,大牧已經從旁邊抓來幾條童軍繩,忍著肩上的疼痛,無視少年的反抗,粗手粗腳地將他綁了起來。
「殺了他們!這些人一定有問題!」
「閉嘴!」啟維看著手臂上怵目驚心的傷口,還有手掌上那一個明顯的血洞,血流得讓他嘴唇發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是這傢伙吵得讓他火氣直上,也不先包紮手臂的傷口,撕下袖子就往少年的嘴裡塞。
「這些人,是他殺的,對嗎?」阿祇脫下外套,開始替啟維包紮。眼角瞥向那幾具屍體,衣服大多完整,也沒有明顯的咬痕,傷口大多集中在胸口和脖子,其中兩具腦袋上還插著箭矢。
女孩點了點頭。
「他們想要對妳做什麼嗎?」
女孩呆滯了半晌,才緩緩點頭。
「可是這樣也太──」
「這不是第一次了……」女孩打斷了阿祇。
「……」阿祇臉色凝重地看著女孩,她的神情不像是在說謊,而一旁的屍體也都是男生,有的穿著國中部制服,有兩個則是高中部的。
「可是……」阿祇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嘆了口氣,「唉……可是,嗯……老師們知道嗎?」
「我有跟老師說,只是……沒有用,我又不敢和媽媽提起這件事,他們說會殺了我和姊姊……」
被綑綁起來的少年吼著什麼,只是被布摀住了嘴。
「啥?你要說什麼?」啟維無力地拉開布條。
「校長那個賤女人,既然她不打算處理,我來有什麼不對?你們也是!我要──」
啟維白了一眼,又把碎布塞回少年嘴裡,身子倒向一旁傾斜的長桌,無力地問:「所以這些人死有餘辜就是了。」
女孩沒有回應。
「你還真會挑時間。」啟維無力地笑道,同時伸出腳踩住少年不斷掙扎的雙手。
「啟維,這種事情不要開玩笑。」
「這種狀況,不開玩笑,難不成哭啊?原本我答應筱庭不要離開中庭,你也贊成不是嗎?結果我們現在在哪裡?好不容易過來了,還碰到一個瘋子。現在這種狀況……」他想要舉起自己受傷的左手,卻無力地垂回地面,「不開玩笑,也就只能等死了。」
看著歇斯底里的啟維,阿祇沒有回答,其實他自己也早已不知所措。這個疫病爆發得太過突然,鐵欄杆外的景象太過荒謬,相較之下,方才聽到的事情,彷彿只是不時從新聞上聽到的消息,只是偶爾浮出檯面的社會問題,只是……事不關己時的憐憫。
要是他和少年調換立場,這種過激的手段也只是剛好而已。
只是,只是,只是現在,現在呢?
看著那一雙雙揮舞的扭曲手臂,刺耳的吼聲、猙獰的面孔,沒有退路也尋無出口,他們已經困死在這裡。
對了!無線電!
「無線電在哪裡?」
女孩緩緩伸出一隻手,指向教室另一側的角落。
阿祇站起身跑了過去,拉開下方的鐵櫃,裡頭擺著各式各樣的用具,以及一箱的無線電。他抽出一支,抓起電池手忙腳亂地塞了進去,按下開關,調整頻率。
「喂!喂!有人聽到嗎?」
沙沙聲。
「有人嗎?有人聽到嗎?」
「……前往……我們有足夠的……」
「有了!」阿祇瞪大眼睛,走向教室左側,爬上散亂的桌椅,又再湊向上方一些。這間童軍教室為了存放物品,只有單面設置玻璃窗,並用鐵欄杆圍起,另一側僅在上頭的氣窗有些許縫隙。
阿祇盡可能地向上爬,將無線電緊緊貼在耳邊。
「有人在嗎?有人在嗎?回答我!」
「請前往第一市立體育館,我們有足夠的物資……沙沙……防護設施已經架設完全,安全無虞者請繼續待在室內,我們相信已經找到抑制病情的方法……沙沙……重複,若是被迫無法進入庇護設施者,請前往第一市立體育館……」
「喂!有人嗎?我們在──」
「砰」的一聲,無線電另一頭傳來墜地聲。腳步聲響起,拖著地面,伴隨著嘶吼傳入阿祇耳中。
「如何?有人嗎?」啟維無力地坐直身子問道。
阿祇沉默著,片刻後才搖了搖頭。
「會有機會的,一定還有人,一定會有的。」他抿著嘴,再度調整頻率。
備註:初稿有部分不完全,將會在第一本結束後再次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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