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燈交錯凌亂的大街,高掛在街道旁的招牌不斷閃爍刺眼燈光,在夜晚,不少人因為各種理由聚集在這兒。所謂應酬就是和客戶把酒歡談,所謂約會就是和情人相偎漫步,所謂跑路……就是和死黨吃頓霸王餐。
「別跑!快給我攔下他們!」
怒斥的吼聲不斷傳來,一群人持刀帶棍的追趕著方才來到店裡吃霸王餐的一對男女,然而被追趕的兩人雖是一路拔腿狂奔,但臉上卻溢滿笑容,很顯然,他們等的就是此刻令人緊張又刺激的追逐。
熱鬧的大街人群可說是擁擠,這樣你來我往的追趕對追在後頭的人是不利,果不其然,在經過有處空蕩的小巷後被追趕在前的兩人轉個彎躲進,也不忘多靠近人群一些來混淆視線,成功擺脫了那群喊打的壯漢。
「蹲下……」有著深藍長髮的成熟女子輕聲說著,嗓音因為奔跑過後的疲累而有些沙啞,她伸手輕拍身旁銀髮男子的肩膀示意對方蹲下,隨後自己也跟著微彎下身躲在人群之後,「你身高很顯眼還不蹲低些?」
「好,我蹲。」語帶無奈,男子卻是嘴角噙著笑意微微上揚,笑容獨有一種神秘的魅力,他蹲下身後從人群的步伐間隙偷看著外頭動靜,壓低聲音問:「溫妮,他們走了嗎?」
「我還在看……」小心地仰頭從人群上方觀望,只見那群活像是幫派亂鬥的傢伙嘴裡髒話不斷,氣得繼續往前追奔不停大聲喊打,溫妮見狀,也忍不住笑意地靠著牆蹲坐,「看來是走了,威爾……沒想到你也會惹出這樣的亂子。」
不可否認,雖然不是最瘋狂的一次,但卻也算瘋狂。看看剛才那些人的樣兒,簡直想把他們拆吃入腹似的。威爾心想著,只是微笑地聳了聳肩並沒有多加解釋原因,他望著溫妮的笑顏,內心一陣強烈的慾望想將這樣的笑顏占為己有,他忽將臉龐緩緩湊近身旁的人兒,卻又將自己的想法急煞車地遏止,不著痕跡地別過臉,像是什麼也沒發生,「走吧?」
看著威爾逕自站起身並和自己拉開了距離,溫妮帶笑的臉龐此時不禁多了些失望神情,只是應了聲後手扶撐著牆站起,不發一語地跟在威爾身後。
威爾總是冷靜沉著地思考著每件事情,包括對人也是如此,溫妮自認是他最親密的友人,但仍舊不明白威爾在想些什麼。總是看上去在隱忍些什麼,但下一秒又像個行動派立即將腦海的想法實行,令人猜不透。但是這樣的神祕,讓她的雙眼離不開威爾,臣服在他的魅力之下。
起初發現自己對威爾有著愛戀的目光時她很緊張,因為她害怕著威爾的回答,為了不讓這份珍貴的友誼決裂,她願意隱藏起那份愛戀,只為了能在威爾身旁多待上一分鐘。她很明白,她不希望失去這樣的陪伴。
但是威爾每每總是給她期待,讓她愈來愈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如果不愛,為什麼又要這樣折磨愛著你的我……
電影中女主角那無奈的心聲,此刻溫妮是深刻體會到。奢望那樣的未來,卻害怕改變的現在。
「溫妮?」
「嗯……怎麼了?」
「我才想問……妳不舒服嗎?剛才喊妳都不見回應。」
擔心關心的話語是如此平常,那就是威爾。但此刻溫妮面對著他,笑容卻變得僵硬,而同樣身為多年好友的威爾理所當然地看出她的不對勁,僅是沉默的望著那刻意飄忽開視線的水藍眸子,那與自己相同,卻又無比吸引他的雙眸。
「真沒什麼,別看了。」讓威爾看得招架不住地開口,彷彿回到多年前他們能夠暢談任何事的時光,溫妮總算是平復下心情恢復以往的笑容,轉過話題將威爾的問題打混過去,「對了,你說找我有事,該不會就是吃霸王餐這回事吧?」
「呵呵……怎麼可能?」不論自己有沒有察覺溫妮刻意的掩飾,依威爾本身的個性來說也不會執意去戳破,溫妮有不願說的理由,他也有等待她親自開口的理由。威爾面帶微笑地脫下身上大衣,雙手動作溫柔地替她將大衣披在身上,「這樣應該就不冷了吧?」
「……是變溫暖了。」那低沉柔和的嗓音環繞在耳邊,醉人得讓溫妮思緒逐漸紊亂,環抱在自己胸口的手不禁緊抓住那件帶有餘溫的大衣,溫妮緊皺起眉頭思忖著威爾的用意,但憑她現在胡思亂想的腦袋也想不出一丁點頭緒,只是嘆了口氣,「威爾,我……」
「我可能要結婚了。」無意地打斷了溫妮接下來要說的話,威爾特別找溫妮出來便是想告知他即將成婚的消息。他察覺到溫妮最近面對他總是一臉愁容,卻又不願意告訴他原因獨自承擔著,他感到很無力,卻又無法逼迫溫妮說出口,所以才會想出不久前那樣瘋狂的決定,在用過晚飯後二話不說地帶著她逃跑,他也如願地看見溫妮再展笑顏。
訂婚的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因為顧慮溫妮的心情才沒有提過,但現在將消息說出口後,威爾也不明白為何會認為自己必須要親口讓對方知道,也許單純只是不願讓溫妮從他人口中聽見,導致他被冠上刻意隱瞞的罪行,也許是另一個他不願去面對以及坦承的原因……其實他猜想不到溫妮會有的反應,理想中溫妮會笑著祝賀他,幻想中卻又期待著溫妮會有其他反應……
威爾苦笑著低下頭,對自己兩面的想法感到不知所措,但還是不疾不徐地將事情完整道出,「對方身世背景清白,個性溫柔大方、談吐優雅,是個無法挑剔的女人,因為父母親很堅持要我趕緊找個結婚對象,所以……」
「所以?」
接問在自己話語後頭的,是一道讓人心疼萬分的哽咽泣音,威爾心頭浮現一股不安地緩緩抬起頭,只望見那像斷線珍珠般的淚不斷從溫妮眼角滑落,讓他頓時語塞地說不出話。
「所以什麼?怎麼不繼續說?」心好痛,她的心好痛,全然不明白自己剛才所聽見的是否為真實,溫妮已經管不著自臉龐滑落的是不是淚,仍露出以往笑容輕拍威爾的手臂,「雖然是父母的安排,可能有些難受,不過你也覺得對象無可挑剔不是嗎?那應該就是接受對方了吧?」
「真是高興啊……一直單身的老朋友忽然可以邁入人生中的轉捩點,應該好好恭喜你?」話語中滿滿的祝福,那是她應該給威爾的祝賀,但溫妮的語調中卻是充斥著另一股悲傷,她應該要高興的才是,那樣的威爾找到了歸屬,一個無可挑剔的好歸屬,思及此,溫妮忽然一陣泣不成聲,舉手就往威爾胸口上搥打,「你認為我會這麼說?你真這麼認為?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的……」
「溫妮。」回神發覺溫妮已經失於冷靜,威爾馬上捉緊那纖細的手腕制止動作,這樣的反應既讓他既是高興又後悔。他後悔揭開了溫妮堅強背後的脆弱,卻又欣喜全然明白了溫妮對自己的心意,心中矛盾著,威爾與溫妮沉默地對望著許久才回答:「我知道,但是……對不起。」
那近似殘忍的一句話,那讓她祈求著不願自威爾口中聽見的話,現下令溫妮頓時快喘不過氣。
『對不起。』
原來她的心意威爾是知情的,原來她先前的掩飾都是毫無意義的,對威爾抱持感情的她始終只會換來一句道歉。她不願,不願讓這種事發生……卻已經沒辦法挽回!
「你知道嗎?有時候你冷靜的,讓我看不透你對我究竟是愛還是恨。」
不論多麼努力維持這份友誼,最終卻還是難以逃離失去平衡的命運。溫妮用力扯開那緊抓著自己腕處的手,即使被緊捉得疼痛,但屬於對方的溫度離她而去更讓人不捨,為什麼她要這麼背叛自己的意願?停下哭泣後接湧而來的是對威爾無數的責備,「既然不愛為什麼剛才還想吻我?特地約我出來說這件事,是想要杜絕後患,以免往後我去干擾你的幸福生活是嗎?」
「溫妮,妳冷靜……」
「我不像你那般冷血!」
「溫妮!」
威爾從沒想過自己的矛盾會影響對方如此深,他驚慌失措地不曉得該如何處理這岌岌可危的友情,他並不是冷血,而是希望對方能把話好好聽完才盡力保持冷靜,但現下卻見溫妮如此失常悲憤的模樣,行動派的他又再度伸手緊捉過對方的兩手腕,直接要往溫妮的雙唇欺上。
在同時倏地掙開威爾的大手,溫妮激動之下便往威爾臉上賞了耳光,聲音清脆地回想在暗巷中,她用的力氣雖不大卻也不小,剛好阻止了威爾想要強吻的動作。現在的她簡直是受夠了威爾不明白說出答案的個性,但隨即又意識到自己竟賞對方耳刮子,掌心瞬時傳來一陣麻疼。
臉頰悲慘地印上了紅印,威爾沉著氣讓自己情緒冷靜,在看見溫妮受驚的模樣後他更加苦澀地笑了,「溫妮,和妳在一塊相處讓我很輕鬆自在,我很享受與妳一起的這些時光……但不可能是永遠。」
「別說了……」
「我也有必須成家的包袱,等風雨過了就好……不能再陪著我嗎?像往常一樣。」
「……沒有辦法,我現在只覺得你很自私。」
所謂分離……就是只能看著所愛之人的背影漸漸離去,卻無法用自己的雙手緊握住。
威爾視線落在遠方,他看著溫妮顫抖的背影沒入人群中,從他的眼中消失,不再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