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內容

20 GP

[達人專欄] ◇ 月升月落之街 I、朔月(上)

作者:Cecil│2015-01-22 23:35:25│巴幣:88│人氣:391

【最新狀態說明】
確定為最終版本的第 4 版預定於 2020/8/29 開始更新,舊版所有章節即日起從隱藏改為開放狀態,方便有興趣的讀者比較各版本差異或回顧自己當初的留言。

【寫於之前】

  經過重新安排大綱後,這個故事終於可以重新開始了。之前的設定坦白說並不好,所以在一些部份有很明顯的改動,但諸如男主角是醫生、男女主角的名字等等都還是維持原樣。

  希望新的故事能比舊的要更好,想要敘述的主題已經不大一樣了,儘管這樣我覺得故事主題變得更加明確,主角的性格也突出很多。所以,還是希望各位喜歡。

  選曲部份有6首音樂,當中有2首會使用比較多次,以下是第一首。



生まれて、目覚めて、眠って、それから
その先には何があるの
出生、睜開眼睛、入睡、然後
前方會有什麼等待著呢

-from〈If, 柿チョコ ver.〉

〈Ⅰ、朔月-New Moon(上)〉





  鋼製的手術台能冷得人脊背發疼,但躺在那上頭、下半身披著一塊綠色防菌布的男人,倒是睡得正沉。他掃了那人一眼,回過頭繼續準備需要的東西。儘管是被扛進來摔上手術台的,男人卻也沒給額前就此腫起的大包疼醒。

  而在男人額上的腫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隆起前,他便已大約判斷好了下刀的位置。至於割完腎臟以後,這個有著挑染金髮的人會去哪,他沒想過。就像他從不深究在黑市交易器官的人,或那些離開他們的部分,最後都去了哪--畢竟在上頭眼裡,這些人不是人,而是長著珍貴果實的植物,摘去可用的部份後,餘下的部份便可放任凋萎。

  做完必要的處理,他切開男子的腹部。沒比一把餐刀大上多少的手術刀,在皮肉上輕鬆劃出一道纖細的紅線,刃面將手術燈的光芒映入他眼中。監督他的人正在抽菸,廉價、像爆炸過後飄散出的氣味氤氳開來,繚繞在他周圍。

  「能出去抽嗎?」他將手指插入傷口,將皮膚往兩旁撐開,暗紅色的臟器周圍流出血液,弄髒手套。「這味道讓我不能專心。」

  「有差多少嗎?該拿的東西到手就行了,」缺了顆牙的黑道成員走到他後面,衝他的後頸吐出幾個煙圈。「老子可沒聽過抽菸能把腰子給薰壞。」

  「如果你以後也到了我手底下,而我後面又有人在抽菸,你會願意花上一筆錢,請我把那根菸塞進他鼻孔裡。」

  最難的地方是在一整片近似的紅色中,找到正確的那條血管,所以說完這句話後他就安靜了。他需要專注。幸運的是,沒出幾分鐘,那個抽菸的人跟討厭的菸味,都宛如自知表演乏味的喜劇演員悄悄退去。他知道對方識趣地回到了櫃台那裡,而不是立刻把菸給踩熄。

  無妨,這個人不可能活得到肺出問題的那天,只有這點他能確定。但倘若在未來的某天,這個人真的也成了他的病患,他會暫時忘掉那些輕蔑的菸圈,認真地治療。

  不管遇上什麼樣的病患,他都保持著在醫學院的習慣:謹慎判斷、俐落下刀、仔細縫合、再三確認。無論是男是女、無論這個人是否只剩一天可活、無論這個人是否曾冷冷嘲弄過他。手術台對他而言是生產線,上面的產品只有成功、或失敗,彼此之間並沒有太大差別。

  或許過了數個小時,如釋重負般的長長嘆息,在空蕩的手術室裡激起稍縱即逝的回音。男人還是跟剛來的時候一樣沉睡著,只是一顆腎已經離開他的身體,進入極低溫的保存箱。尖端鮮紅的手術刀被擺進金屬盤,而剛才還握著它的人坐上鐵管椅,又嘆了口氣。

  不久,他脫下手套,塞進刷手衣口袋,起身走出手術室。黑暗的長廊裡,緊急逃生口的綠燈幽幽發亮。







  目送被割去一邊腎臟的男人被背出診所後,他發現一包只剩兩根的菸被揉成一團,落在椅子上。拿起來翻看了一下,發現並不是多貴的牌子,搞不好用這盒子裝,但其實是重新再捲過的便宜貨。他原想省點事,直接把它扔進櫃台後面的垃圾桶,想了想,還是打開診所的鐵門,盡可能往外狠狠一丟。

  菸盒掉到兩幢大樓中間的小路上,啪的一聲。

  賺到了!喂、你看,是菸喔。
  ……你不抽菸的吧?
  你不懂,菸是很好用的東西。有了這個,說不準可以少被打一頓呢。

  不麻煩的話,他一拿到菸就往路邊扔。或許有人會跟他以前認識的那個人一樣,撿到一包還剩幾根的菸,就能開心個老半天--在繁華區,沒有靠山或身手的孩子,罩子得放得夠亮,才能活下來。若是不小心踏錯地盤,送點東西常能順利脫身。

  他說不上自己為何還保持這個小習慣。或許繁華區裡還有像他一樣的人,在等一包抽剩的菸。

  忽地,他的知覺--正確來說是聽覺--開始振動。

  是相當微弱的鈴聲,從診所櫃台那裡傳來的。

  他砰地關上鐵門,快步回去接電話,心跳罕有地加速起來。電話每多響一秒,他彷彿就能看見槍手往左輪裡多填進一枚子彈。錯過聯絡人的電話會有極其嚴重的後果,因為這意味著,賽維斯家族又因為他的失誤而損失一個重要的幹部。幸而他從沒錯過一通電話。最驚險的那次,是他睡在裡面的空病床,半夜跳下床趕去接電話時,差點把下巴摔碎。自此他就在櫃台後面安了張行軍床,睡眠品質雖然差了些,卻心安不少。

  「人數,症狀或傷勢?」

  這是他接電話的慣用語。這支電話只有聯絡人知道,報上這句話不僅能立刻有效驗證身份,也省了招呼的時間。

  「沒,上頭要你過去。」
  「什麼樣的手術?」
  「角膜移植。」
  他沉默幾秒。「那不是小手術。」
  「所以上頭才要你過去所裡做,你傻的嗎?」
  「你們這麼缺人嗎?」
  「你不敢做?」
  「只是問問。我想你們應該有夠多醫生,不至於得要我這種小診所的人去支援。」

  聯絡人啐了口。「你經驗最多,就這樣。其它事情我沒概念,你也別問。兩小時後會有人去載你,東西自己準備準備,帶點衣服,大老恢復順利才放人。」

  「恢復不順利呢?」
  「那你帶的衣服就當喪服穿了啊,還要我講。」

  對方不耐煩地切斷了通話。

  已經不會再有回應的話筒裡,只剩下空蕩蕩的嘟聲。一直到耳朵彷彿都要跟著變得冰冷的時候,他才掛上電話,走到櫃台後面。

  除去太過開放的缺點外,這裡可說是讓人滿意的房間:乾淨的鐵製衣櫃佇立在行軍床旁邊,門上用磁鐵固定著醫學院的畢業證書。還有一個塑膠掛勾,他睡覺時,白袍便掛在上面。打開衣櫃,金屬板隔出的上半層放著幾本書,有《理想國》、《臨床醫學》、《實用骨科學》等等;下半層則掛著幾件襯衫跟長褲。他把襯衫都拿下衣架,疊好後收進行李袋。衣櫃底層井然有序地堆著各種口味的罐頭跟白麵包,如果有需要,他隨時都能轉身往小冰箱拿冷凍火腿,用櫃台旁的微波爐跟飲水機簡單料理。

  不過他現在沒有這種閒情逸致。

  行軍床被毫無憐惜地重壓的動作經年累月地摧殘,現在已經有些搖搖欲墜,但他仍一屁股坐在上頭,等待把前門敲得砰砰響的人來找他。

  會來這裡的全都是賽維斯家族的人--上至幹部,下至小弟--如果稱他為這個家族的專用密醫,也不會跟事實相去太遠。他對這個家族的瞭解,建立在看過的病人與傷患身上,並因此明白,這個黑道家族就跟棵老樹一樣,經營賭場(地下二樓兼營非法的鬥犬活動)、酒店、高利貸、毒品,龐大的根系滲透整個繁華區。

  賽維斯家族的地盤範圍寬廣,派給他的診所則位處最危險紛雜的賭場旁。大部分的傷患都是小弟,若非械鬥時被人在背上陰了一刀,便是幫上頭擋掉子彈後,被當作英雄一樣抬進來。有時病患是酒店的女人,用淡淡的菸嗓厭煩地說:「不用讓我看,拿了就快點扔掉。」常常他會順手幫這種女人結紮,儘管偶爾會不明所以地被臭罵一頓。某些病患很健康,而他的工作就是把病患健康的腎取走,讓上頭拿去黑市賣。

  他負責的手術經常具有相當程度的急迫性。必須提早開始準備的手術,他必須坦言,這是第一次。

  為了因應鬥犬活動的需要,繁華區裡有不少研究所,專業從基因改造到藥物研發不一而足。賽維斯家族身為鬥犬活動的倡行者,自然也在器官販賣的黑市裡咬著一大塊餅。他們幫忙處理鬥犬的屍體、揀出還能用的部份,再依照等級分派販賣。有等不到器官移植的有錢人,願意花上好一筆錢,遠從白楊區或紫杉區來購買新鮮的肝或骨髓--這是行醫多年的他從耳語拼湊出來的事實,而他自然知道,賽維斯家族一定也有個自己的研究所。

  那就是他待會要去的地方。

  不知道聯絡人說的「大老」究竟有多位高權重,但手術肯定不容易。比起手術,更困難的是應付自以為了不起的病人;他可不是靠著給人鞠躬哈腰活到現在的,但若要想回來這個安穩陰暗的小診所,恐怕這次也由不得他喜歡或討厭。

  「開門。我來載你去研究所。」

  聽見暴躁的聲音,他提著輕到像是什麼都沒裝的行李袋,拉開鐵門上的小格子。

  一對猶如生給鬣狗的混濁棕眼瞪視著向外看的他。「看爽了嗎?」

  「抱歉,這是必要動作。」

  一跟著男人離開小巷,踏上停放車子的大街旁,繁華區溫熱的空氣隨即宛如妝容俗艷的女子,妖嬈地擁住他。現在是早上十點多,天色卻是黑的,純黑的夜色像是濃稠的柏油,隨時都要往仰望的人臉上淌落。

  整個都城分作許多區域,他最熟悉的兩個區域,莫過於醫學院所在的白楊區,跟此刻環繞著他的繁華區。除了這兩個區域以外,都城還有貴族政要居住的紫杉區、大量中產階級生活其中的梧桐區,與保存古蹟的玫瑰區。
  
  幾乎所有區域都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都城政府設置的濾過系統。這種系統使用特殊玻璃製作的天頂調節陽光與空氣,讓人們生活在舒適的環境中。他在白楊區求學時,工作日絕不會下雨、夏日的陽光也從不熱辣,空氣中更是時常洋溢著一種難以描述的香氣。在白楊區生活,無時不刻都會被強烈的假造感圍繞;儘管如此,他不得不承認,那裡是個十分舒適的地方。

  而在所有以植物為名的區域外,政府特地設立了繁華區。在這裡,陽光濾過系統像反向運轉似地,讓天空無論何時都幽黑空寂,襯得其中燈紅酒綠的光芒愈加眩目。繁華區有警察,法律也依然適用,但此處盛行的大部份活動,卻恰好踩著每一個法律的漏洞(例如鬥犬);而即使人們真的違法,只要警察放棄追緝,他們就能逃之夭夭。此處像是攔阻廢物的河流中游、也像整個都城的垃圾桶,所有人類想像得到、想像不到的壞事,都會發生在這裡。

  他已經快兩年沒坐過車了。因此,繁華區燈紅酒綠的風景飛逝而過、在眼中留下暫存的夢幻殘像時,他看得有些入神。

  上次坐在這種車子裡面,是他從白楊區的醫學院畢業的那天。賽維斯家族旗下最大的賭場「棕櫚海灘」派了個經理來接他,送他去那個小診所。那時他還算受禮遇,至少有罐氣泡水可以喝。

  如果沒用賽維斯家族的錢讀完醫學院,或許他不會在這個被陰暗建築重重掩抑的低矮診所裡當醫生,而是會因為智商比身體素質要高,被延攬去開發新種類毒品,或成為賭場裡的工作人員--對一個自幼流落在繁華區的孩子而言,步向那樣的未來,自然得好比空氣凝結成水,再蒸發成空氣。

  然而,從有記憶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的腦袋並不笨。況且,比起打打殺殺,他更喜歡讀書。繁華區沒有公立學校,但鄰近的白楊區有。他花了整整十五年的時間混在幫派裡,當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弟,靠著扒竊慢慢存錢,直到終於有辦法支付第一學期的學費。之後幾年的學費,則全用獎學金支付。

  即將畢業前,一個教授神神秘秘地告訴他,由於他是全年級第一名,有人表示,倘若他選擇外科課程,他們願意支付全額大學學費。他心中多少有底,知道這八成不是出於某種慈善心態,卻仍然接受了那筆錢,並靠著它讀完醫學院。

  因此,大學畢業那天,一個由賽維斯家族出資經營、名為「棕櫚海灘」的賭場,派來一個經理觀禮時,他並沒有太過意外。

  典禮一結束,他就被帶上黑色轎車,車子開往繁華區裡、賽維斯家族的地盤。在車上,那個經理告訴他,上頭準備了一間小診所,以後他就是賽維斯家族專用的醫生。

  「你們沒有必要花這麼久的時間培養我才對,」他平靜、不帶反抗意味地說,口氣像在陳述概論。「你們不可能缺錢找醫生--就算把條件限定在『技術一流』也一樣。」

  「我們想找的,」那個經理還沒說完,就深吸一口菸,再慢慢吐出來。「是不會對我們陽奉陰違,在手術時刻意失手的醫生。我們觀察你好幾年了,從你加入業火幫那時候開始,我們就有人注意到你。」

  「我應該是沒有什麼大貢獻才對。」他垂眉,沒有動對方遞來的氣泡水。「你們過獎了。」

  「正是因為你夠低調、不問廢話,又很聰明,上頭才想把你培養起來。你去白楊區上學的時候,業火幫的幹部很驚訝。他們完全搞不懂,為什麼一個繁華區的小鬼會每天跑去另一個區,只為了唸書--哼,一群沒大腦的。」他把手肘撐在窗邊,對他露齒而笑,像極了剛填飽肚子的豺狼。「供你唸大學那筆錢,就當是跟我們借的,利息照算。還清了,我會跟你說,你就可以走了。」

  他當然知道,自己是走不了的。

  於是他成為一個醫生,每天至少要動一到兩次手術。這個工作給了他很多常人想像不到的第一次:黑幫成員在診所門外火拼,流彈打得診所的鐵門砰砰響,如同冰雹掉在屋頂上;某個夜半時分,他連手上的血都來不及洗掉,就得先打電話給聯絡人,招認自己沒能救活被亂槍打成蜂窩的傷患;把屍體從診所後門拖出去,讓某些有特殊癖好的狂人把他們偷走……為了在這裡行醫跟活下來,他可說是卯足全力。

  也因此,當他抽出時間去檢查銀行帳戶時,裡面的數字總是讓人幾乎眼花。他沒有亂用那些錢,只是添購了一些保命用的槍械,藏在診所的角落。在白天黑夜都一樣紙醉金迷的繁華區,在這個走在路上隨時都有可能被一刀捅死、或被一槍打穿脊椎的地方,「安穩」二字簡直珍貴到可怕。

  他不喜歡劇烈的變化,只要找到一個棲身之所,便甘願放棄過去,跟塊難嚼的硬口香糖似地,黏在那裡過完一輩子。見過勇敢選擇改變的人的下場以後,他就暗暗決定,再也不去反抗所謂的現實。







  研究所是幢外觀普通的大樓,看上去如同某家倒閉後大門深鎖的銀行。他坐的車從大樓後方駛入地下停車場,車子開下斜坡時,他看見一個金髮女孩,像要進去參觀那樣,跟著另一個穿著黑西裝的人和一個醫生,腳步輕盈地走進遠方的電梯裡。

  他沒能搭到同一班電梯,便和帶他來的人一起等電梯從四樓下來。等待時,他看了看按鈕上方的樓層顯示板,上頭有各樓層的簡介。若非上面寫著諸如「B1F-B2F:廢棄物區」、「2F:即刻融資服務」、「4F-5F︰移植科」、「6F:淨空區」、「7F-8F:基因研究區」等字樣,他會以為這裡是幢真正的醫院。

  抵達五樓,電梯門叮一聲開啟。
  那個男人把他交給在金屬推車旁玩手機的同伴,就離開了。

  走廊的燈只有一半是亮的,放眼望去所有病房都沒住人,房門全都大開著。左右兩條走廊上,穿著黑西裝的守衛,比原該在此處來往的醫生護士都要多。

  「你知道要手術的是誰嗎?」他朝那個站在金屬製的5F底下的人開口。

  「二當家。」對方用指節搓搓額際的疤。「跟我來,我帶你去休息室等。」

  跟著那個男人去到休息室後,對方還算客氣地替他打開門,說:「在這裡等。想吃什麼就說,想睡後面有床,想去洗手間叫我。」

  「謝謝。」他咕噥一句,走了進去。

  牆上的時鐘裡,秒針百無聊賴轉過一圈又一圈。他不餓也不累,連白色小冰箱裡放什麼都沒去看,而是坐在旋轉椅上,思考一些角膜移植的事情,同時把手舉在眼前,就著無機質的白光觀看。

  讓他雀屏中選,能幫二當家換新眼睛的,是這雙手。無論是抵在他脖子前的刀鋒、血肉模糊的傷口,或病患嘶啞的哀號,都不能使之晃動半分。比指甲片還小的角膜,即將在這雙手底下,用比頭髮更細的縫線,被縫在新的眼睛上。

  他自嘲地笑了笑。

  不曉得過了多久,門口的男人停止玩手機,轉身說「跟我來」的時候,他有些飢餓,才正想拿個什麼來吃。知道自己的工作即將開始,他只得又把到手的燻雞麵包擱下,動身前往更換手術衣。

  他低頭獨自走進通往手術室的長廊,認為那裡應該沒有人,有也頂多是一身黑色裝束的守衛。

  但門前站著一個穿著手術衣、頭戴防菌帽的女孩。她似乎沒有注意到他,因為她正背對他的方向,將手背在後面,身體晃來晃去的。在他來得及開口前,她伸出手,似乎是想推門直接進去。

  「很抱歉,」他用適中的音量喊道:「妳可能走錯手術房了。」

  女孩轉過身,手還是背在後面。「你是待會要幫我手術的醫生嗎?」

  他拉下口罩。「這裡待會要進行很重要的手術,他們不會想看見一個女孩子在這裡四處亂晃的。」

  「不,我確定是這裡沒錯。」

  「我待會要動手術的對象是二當家,妳一定是走錯地方了。」他耐心地重複。能出現在這裡的人恐怕來頭都不小,或許這是哪個重要幹部的寶貝女兒。「況且,妳應該跟著護士才對。跟我來,我讓他們帶妳去妳的手術室。」

  「這兩層樓我很熟,閉著眼睛走路都不會撞到東西。羅娜多去地下室拿藥,我跟她說我能自己先過來。我不會亂跑的,反正你看,」女孩要笑不笑地扯著一邊嘴角,指向他經過的那扇門。「這裡到處也是人。」

  這層樓有十來個守衛,比起警戒有人闖入,更像是在防止誰逃出去。

  他搖頭。「待會要進行的是角膜移植手術,妳的眼睛看起來不像病變。況且,我接到的命令是幫二當家開刀。」

  「真巧,我的眼睛就是要給他。你還在等什麼呢?」

  活體角膜移植的案例並不是沒有,他雖然沒見過,卻也不至於大驚小怪,只是不能明白,女孩為什麼能這樣落落大方地,說出「要把自己的眼睛給出去」這種事。通常而言,眼球因為外力影響而受傷時,角膜很可能是完好無缺的,這時才有可能做活體移植。但女孩的眼睛轉得比彈珠還靈活,顯然十分健康。而他完全不會將自願捐贈考慮進去--很多器官都能自願捐贈,除了眼睛--很少有那麼一個雙眼完好的人,願意出於任何理由摘掉自己的眼睛。

  「妳應該知道,手術完畢以後,妳會再也看不見吧?」雖然不願意考慮女孩對這手術一無所知的情況,為求保險,他還是問了一句。

  「會有什麼樣的結果,我自己是最清楚的了。」女孩信誓旦旦地回應,一面走向他,灰色的眼睛凜然地往上看著他的。「快點吧,我不喜歡等太久--還是說,你不敢呢?

  那個視線讓他想起了誰,但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他別開目光。

  所以他們揍你,因為你成績比他們好嗎?真蠢,看來白楊區的智商也沒有比較高嘛。你怎麼不還手呢?
  我不能打他們。
  怕打輸嗎?還是說你不敢?
  一被發現,我就立刻會被退學。當初替我擔保、讓我領獎學金的老師也會有麻煩。
  不然我幫你修理他們吧,繁華區來的做什麼都不奇怪--你以後要當醫生,可不能就栽在那些卑鄙小人的手上。
  
  「如果妳真的這麼確定的話,我們就進去吧。」

  話聲剛落,護士推開他身後的門走了進來。口罩蓋住大部分的臉,只露出彷彿在說「你們還在做什麼?」的空虛眼神。然而,女孩跟她似乎相當要好,一看見她,便拉住她拿著藥的左手。護士摸摸女孩的額頭跟臉,像是要她不要害怕。

  護士逕自帶著女孩進了手術室,幫忙她躺上手術台後,便旁若無人地低頭刷手。他跟在她後頭拿起工具也開始作業,覺得這裡就跟自己診所裡的手術室一樣空曠寂冷,或許還要更冷一些。

  「要先取下她的角膜,再幫二當家進行移植。是這樣嗎?」

  因為沒得到回應,他轉過頭去又問了一次。只見護士皺眉點頭,看也沒看他,像是早已回答過上千遍同樣的問題。

  看見她點頭,某種不快感竄進他心中。彷彿他是最後一個知道明天有拉丁文小考的人那樣。偶爾,他會對身為一個小螺絲釘的感覺深深憎厭,好像別人需要的只是這雙手跟這個腦袋,其他部份完全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內--自嘲的微笑又浮上他的嘴角,或許在這些人的眼中,他也是一株長著有用果實的植物。

  刷手完,他看見女孩已經躺在手術台上,像是睡了過去。然而一翻開她的眼皮,她便直勾勾看著上方,也就是他的眼睛。

  注射過麻醉藥後,當然會是無痛無感的,但這不代表無法意識到有人正在挖出自己的眼珠。似乎是因為手術燈過於刺眼,或者是出於其他因素,她無聲地滑下淚水。儘管如此,她被麻醉的唇角卻微微上揚著,有點嘲弄的味道。

  你會害怕嗎?肯定比我還要害怕吧?
  真是個膽小鬼。

  他的手連一絲最輕微的抖顫都沒有,只是靜靜使著工具,沒有逃避、毫無憐憫地,摘下了那對猶如圓月般清澈的灰眼。即使躺在足夠低溫的保存箱中,那對眼睛仍舊挑戰般地注視著他,直到箱蓋啪一聲被關上。

  之後,女護士用針筒汲了點透明的藥劑,注射在女孩的眼睛周圍,並用塗棒往她空洞的眼窩抹了些不知名的半固狀藥膏,再一層一層地纏上繃帶。他幾乎能聽見彈性繃帶將頭骨捆緊的聲音。

  「那是什麼?」他問。

  護士瞅了他一眼,沒有回答。那雙眼睛跟下水道口一樣昏暗,就算往裡頭丟東西,也絕對聽不見任何回音。

  他不喜歡什麼都不知道的感覺。身為醫生,他經常是整個手術室裡唯一有資格決定保密或吐實的人。然而在這裡,就連一個護士都可以瞞著他什麼。儘管如此,一直到沉睡著的女孩被推離手術室,他也沒有再次詢問。

  他把手套摘下來放進刷手衣口袋,整個人坐上鐵管椅,仰頭看著跟診所手術室裡有些不同的白熱燈。然後,他深深吸進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数の儚い「もしも」を夢見た
長い夜が明けていく
夢見了無數空虛的「如果」
漫長的夜晚逐漸天明

-from〈If, 柿チョコ ver.〉






因為重新安排過劇情的緣故,一章的份量會變得比上次多,總章節數也會增加--總而言之就是篇幅變長了,不管怎麼說我認為這是好事。

還記得之前劇情的人會發現這章大概是結合了原本的第一跟第二章,只有設定部份不用再重寫,場景、角色等等都要再寫過。事實上也是因為設定好這個背景的話之後就能再用,所以必須格外謹慎,讓不同故事的角色在同一個場景活動是我的小習慣(笑)之後如果又有哪根神經抽了一下想寫現實類的東西,就可以繼續使用都城的設定了。

大綱寫完以後大概也有12K左右的長度,整理起來也是相當費時,可能是因為場景比較多的緣故,如果不先寫個大概實在沒辦法很穩定地進展每個部份的故事,這大概也是這次我花了特別多時間寫的關係。希望下章很快就能出現,因為把《月升月落之街》寫完後我才會繼續寫單戀,在等著笑笑嘉文的人可能要再等上一陣子了(合掌)

引用網址:https://home.gamer.com.tw/TrackBack.php?sn=2723116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保留一切權利

相關創作

同標籤作品搜尋:月升月落之街|Where The Moon Rises and Falls|月升第 2 版

留言共 12 篇留言

草壁英彥
閃現搶頭香 野野野野野[e16](意義不明

祝這次連載順利![e12]

01-22 23:43

Cecil
我想有草壁的祝福這次一定可以順利連載完(做完籤餅發給大家)的[e12]01-22 23:44
槭葉楓紅
這首歌頗久沒聽了[e18]

01-22 23:54

Cecil
這首我最近經常聽[e19]01-22 23:56
麵包(工作x尋找方向)
C姊真的砍掉重練了OuO
感覺又跟之前寫的不一樣了(不過我喜歡
\籤餅/\籤餅/\籤餅/\籤餅/(這人好討M(雙關意味
if是我的手機鬧鈴(因為冬天靠那首起床超級有爆發力(不~~
文章量變多讓我開始期待了
希望這次可以很順利的連載完

01-23 01:13

Cecil
很認真地砍掉重練ˋHˊ
我覺得會跟之前那種浪漫又有點夢幻的風格差很多,但是我自己更喜歡http://emos.plurk.com/011f30d8bda9e050d3a62c273ad0daba_w19_h19.gif
麵包超討M的http://emos.plurk.com/ee55ed18ce089cc6c0b43b3d218c3a5a_w47_h48.gif
原來這首這麼多人聽過,話說拿這首當起床鬧鈴會不會被室友毆打XDDDDD
(都吵到別人的意味
大概估算了一下,應該可以達到70K左右(原本是50K以下
我也希望這次可以順利連載完,要幫我加油窩http://emos.plurk.com/067d3ef4b9bccca895784802f000cfa6_w20_h20.gif01-23 09:05
麵包(工作x尋找方向)
雖然很喜歡之前的夢幻風格,不過這個也不錯
其實當初很期待到底他們會不會找到那條街呢XDD
室友的課跟我一樣,當然是要好好的吵他阿(x
加油! (๑•̀ㅂ•́)و
等待餵食(遞碗

01-23 18:59

Cecil
現在正在構思的一個奇幻故事會比較夢幻,可能是因為故事的主題是魔法的關係http://emos.plurk.com/011f30d8bda9e050d3a62c273ad0daba_w19_h19.gif
會的,當然會找到,只是在那路上會發生很多事情,找到時的心情也會跟當初有所不同……
最近會努力寫作,把這個短篇完結的,其實已經想到了很多,希望各位會喜歡這個故事http://emos.plurk.com/07f755a7c7a3c342db22cc5369c4bac1_w44_h21.gif01-23 21:02
晨星x
神醫來了 OuO

01-23 20:03

Cecil
醫藥費非常昂貴(伸手01-23 21:02
不透光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我喜歡!

01-24 01:03

Cecil
這篇文章再次進入了光光跟長城一樣寬廣的守備範圍ˋ∀ˊ(裁判比出了safe手勢01-24 01:12
聳肩抖抖模式
新讀者~ 這題材我超喜歡的~ 有關實驗的題材我都愛!

01-26 22:04

Cecil
謝謝你喜歡它 ˋwˊ
我的文總是混合了很多題材,這篇文章有實驗題材跟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描述比較對的題材但主題還是愛情(跟虛淵)希望除了實驗的題材以外你也會感興趣http://emos.plurk.com/95af48e57376af4c760f47f4a8a4e0ec_w45_h45.gif01-26 22:43
銀羽_WiNgS
路過,If大好(重點錯)
有種預感,這會比上一篇作品刺激。很多。

01-28 09:28

Cecil
If好聽!覺得很適合當這個小說的BGMhttp://emos.plurk.com/93b09ae85e1fd1bcdc95dfbe215a486c_w48_h48.gif(表情錯
跟星星比起來確實會比較快節奏的感覺,希望可以順利完成!01-28 16:20
銀羽_WiNgS
歌好聽錄音卻從沒好過。
Cover的也沒什麼出CD,也沒有重製,算是V家裡我最殘念的曲子之一吧。

01-28 17:40

Cecil
雖然沒有完全聽懂但聽起來你為此感到很可惜呢http://emos.plurk.com/0e6ad27a99ec64da544017bc79a9691f_w48_h48.gif01-28 19:51
銀羽_WiNgS
真的感到很可惜wwwww
每次聽到混在一起的樂器跟人聲眉頭就不自覺地皺起來(#

01-28 20:25

Cecil
感覺是個對這方面的事情很講究的人呢(點頭)但是常常皺眉頭會老得很快哦(#01-28 20:46
銀羽_WiNgS
沒關係,管版皺的眉頭更多。
喔對,寒暑假會皺更多ˊ_>ˋ

等等怎麼講到這裡來了(##

01-28 21:48

Cecil
這是一個初老的節奏http://emos.plurk.com/cf1b8f5da1991378f1ab121a87381f0b_w48_h46.gif(疑
說起來管版應該是一件非常需要心力的事情,你辛苦了ˊωˋノシ
說到對樂器跟人聲混在一起就皺眉頭,然後說皺眉頭太多會老(答案正確01-28 21:59
+9神聖騎士卡
很高興我又回到這個鋼製手術台上,不對,不是我。(笑)

開頭的器官活摘讓我想到法輪功學員...不過好在這金髮是有麻醉,傳聞有些活摘是不給麻醉,為了不讓器官沾染到麻醉劑失去新鮮...這裡就不說下去了,也許有人不相信,不過我真覺得這種事有人在幹。果實的比喻很好,這麼鮮活的描述立刻讓我想到。

不過「廉價、像爆炸過後飄散出的氣味氤氳開來,繚繞在他周圍。」這個爆炸的氣味跟我認識的煙味相差較遠XD,聞過煙硝味道跟香菸味兩種的我表示,提供希洗參考。

把剩菸丟出去的這一段加戲很棒,可以用一點善意很快感受到繁華區破敗墮落的氛圍,把鬥犬的屍體能用器官販售這一段也很棒,我總覺得在人間沒幾件事情,比器官販售更令人噁心和反感了。

這一版本的第一章寫得更多安於此地的不容易、現實的危險,這會讓人更為後面提起的勇氣喝采。

護士逕自帶著女孩進了手術室,幫忙她躺上手術台後,便旁若無人地低頭刷手。
剛開始看還以為漏字,她刷手機?後來看到刷手衣才去查了一下,原來是專業的洗手動作。

01-13 16:25

Cecil
是喜歡翻黑歷史(誤)的 +9!第二版的字數跟第一版是不能比較的,看起來你已經準備好要接受挑戰了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302/4b7b8e13ff51f335d50d53af332154ec.GIF

很高興看到你回到我們的手術台上https://emos.plurk.com/5cc0bea7d92ecfcf0f0774216777e0bf_w48_h48.gif

第二版開始加入了「器官移植」這個舉足輕重的設定,我自己是絕對不想遇到這種事情的(合掌)。法輪功的事情我也聽說過,在地球上某個角落正發生光怪陸離的事情,這件事總讓我不寒而慄。我覺得只要有利可圖的話,不管什麼事情也有人會做,只能說生活在承平時代又不愁吃穿的我們是相當幸運的一群人。

以前我還在摸索各式各樣的比喻方法,有時成果很不錯(謝謝 +9 的誇獎https://emos.plurk.com/467ca0bcd0850ce78c4116792725ab26_w37_h20.gif),有時則未必(難怪第三版以後那個菸的比喻就消失了)。想到了自己很中意的比喻的話,那天就會特別開心,之後我也會繼續想出各式各樣的比喻的,謝謝 +9 的意見https://emos.plurk.com/b3b50f5ce587eb0d3c0099d614d80573_w48_h48.png

看電影的時候才發現,就算是小孩子,只要有機會也會討菸,不知道是要自己抽還是拿去賣之類的?但是,這讓我知道菸之類的東西,在街上是很有價值的。玩「This War of Mine」的時候,菸也是一種硬通貨,我自己不抽菸所以不明白,或許菸對喜歡它的人來說是真的非常重要吧。

「器官販售」在第三版甚至是第四版都仍是很重要的元素,+9 喜歡這個故事運用這種元素的方式真是太好了。在第四版,男主角的傾向值提高非常多,所以他也很討厭買賣器官這件事情。漫畫《Beastars》裡面也有類似的情節,但是是以「草食動物在黑市販售自己的身體部位給肉食動物食用」這樣的方式呈現出來。雖然對於創作來說這是很好的題材,但一想到實際上這是存在著的事情,我還是會感覺不太好。
01-14 00:34
Cecil
第三版和第四版,對於繁華區的描寫也增加很多呢(劇情慢熱的元兇),我自己認為描寫這些是必要的,因為即使不像 +9 這樣邊看邊思考,單純只是讀過去,也應該會隨著文字在腦中產生各式各樣的場景和意象,那些景象會多到讓繁華區在讀者腦中擁有鮮明的風景吧https://emos.plurk.com/3417376b178a5ed3b8034c4c6b349a3d_w20_h20.gif 第三版跟第四版裡面,更加仔細地描寫到這種環境的一切,以及脫離的困難,這樣一想就覺得,好不容易把這些給寫出來了的我,真是滿有耐心的https://emos.plurk.com/890873f345e5760bfe676af4c3c1adb5_w48_h16.gif

「刷手機」這個誤讀害我在螢幕前大笑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312/9cacbe4d89ac936ca02d392151bf8988.GIF
為了消毒,連手機都要刷得乾乾淨淨,總覺得超硬派的啦XDDDDDDDDDDDDD
刷手是我查資料的時候看到的,原來手術前必須要刷手(在醫院實習的友人跟我說要洗到手肘),因為手術室是容不得細菌的。不過,有些環境很差的地方也有手術室,在那裡做手術的醫生想必不會確實做好刷手吧,去那種地方接受手術的話總覺得很不妙https://emos.plurk.com/12f388157c587817309b8accf33d41fe_w48_h48.png01-14 00:40
我要留言提醒:您尚未登入,請先登入再留言

20喜歡★annmcecilis 可決定是否刪除您的留言,請勿發表違反站規文字。

前一篇:一個人的城市... 後一篇:[達人專欄] ◇ 月升月...

追蹤私訊切換新版閱覽

作品資料夾

xzp83502在線巴哈們
果果日記小屋更新中 歡迎進來參觀 謝謝^^看更多我要大聲說昨天22:24


face基於日前微軟官方表示 Internet Explorer 不再支援新的網路標準,可能無法使用新的應用程式來呈現網站內容,在瀏覽器支援度及網站安全性的雙重考量下,為了讓巴友們有更好的使用體驗,巴哈姆特即將於 2019年9月2日 停止支援 Internet Explorer 瀏覽器的頁面呈現和功能。
屆時建議您使用下述瀏覽器來瀏覽巴哈姆特:
。Google Chrome(推薦)
。Mozilla Firefox
。Microsoft Edge(Windows10以上的作業系統版本才可使用)

face我們了解您不想看到廣告的心情⋯ 若您願意支持巴哈姆特永續經營,請將 gamer.com.tw 加入廣告阻擋工具的白名單中,謝謝 !【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