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電話那頭響起了她的聲音。那是我朝思暮想了近兩年,始終出現於幻夢之中的聲音。
我必須用力吸住一口空氣,讓那刺骨冰冷感盈滿肺部,才能夠勉強壓下了顫抖的身軀。真是窩囊啊,好不容易打了這麼一通電話。
「喂?」
「嗨、我……」
台上的主持人突然爆出一陣大笑,或許是因為我沒聽見的哪個無聊段子。也或許他們都是在嘲笑我。而顯然地,她仍沒聽見我的聲音。
「嗨。」我蹲下身,左手壓住了左耳。忽然間,勇氣再度回歸,堅定地,我說出了她的名字,「妳是夏陽,對吧?」用這種理所當然的問題。
「對啊。」她回應道。「你是游典純喔?」
「對。」
「哇。我給了你手機號碼後這麼久,你終於打來啦。又是在這種時間……你想幹嘛?」
我吸了第二口氣。
「我喜歡妳,請妳跟我交往吧!」——
個鬼啊,對一個近兩年沒見過面沒說過話的女孩,這突然之間是要演哪兒啊。
我抬眼望了望布幕上顯示的倒數時間。
「喂,哈囉?」
「我……」緩慢地,有點蠢的計算著秒數,然後拼湊出字句。
「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占用妳今年所擁有的最後兩分鐘。」
電話那頭一片寂靜。
我可以感受到身後、身旁人們的注目,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聽見了我這句噁心的像哪篇不入流的網絡言情小說裡撿出的句子。也可能是因為我蹲下來的模樣,實在像是要偷窺前方那位大媽的褲底風光。
啊,真是的。我都在說些什麼呢。
「我希望能占用妳今年所擁有的最後兩分鐘。」
什麼啊這玩意,怪噁心的啊。都不知道怎麼吐槽了啊。雖說我本來就不是個吐槽役什麼的。是說這樣子講是不是有點冗長啊,應該再簡潔有力一點的?像是:「我想占用妳今年的最後兩分鐘。」這樣子就好了?欸,怎麼感覺這樣比較好啊,這樣的確比較好吧,這麼長的句子光是在講的時候就只剩下一分四十幾秒了欸話說電話那頭她現在究竟是怎麼樣的表情呢她的朋友是不是就在旁邊呢或是她的哥哥還什麼鬼的嗚哇好恐怖啊夏陽他哥——
「游典純?」
「嗨是我在。」
「你能佔有的時間只剩下二十秒囉。」
「嗨?」
等等,什麼時候?嗚哇,台上的主持人都已經帶動部分群眾在預演了啊是說這種東西還要預演個屁啊預演不對——
「十。」
咦?
「九!」周遭的群眾已經在喊了啊啊啊啊啊——
等等,等一下!
「七!」
這跟我預想的不一樣!
「五!」
「那個呃我,夏陽,其實我也只是——」
「三!」
我只是想——
「二!」
只是想——
「一!」
只是想在今年的最後聽聽妳的聲音其實也沒有特別要講什麼啊!
「新年快樂!」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再見了,二零一四,我的青春。
「游典純?」
「是?」
「新年快樂。」
「啊。新年快樂。」
煙火聲砰砰不斷、以宛如我心跳般的節奏在夜空之上炸響。一些家人或情侶或基友們相互擁抱著。
「所以,你到底——」
「抱歉。我其實,只是很久沒見了,所以想在今年——呵呵,『去年』——的最後,聽聽妳的聲音。」
「噢。所以……」
「嗯,我聽見啦。」
「嗯。」
「嗯。」
嗯。
你他媽嗯三小啦,說點其他的啊。
「嗯——。」你在脫長音什麼啦。看看,連路人都看不過去了,都在撞你欸。「那個,我就先掛了。站了那麼久,腰骨不行了啊,哈哈!」
哈你媽個頭,蠢材,你比擋在你前頭那只爸爸肩上的小蘿莉還不如,太遜了啊,真是的。
「我知道啊,我看你一直扭來扭去的。我腳也挺酸的。」
「呵呵,是嘛,那妳也早點回家——」
等等,我一直扭來扭去的?
「游典純?」
「哎是我在。」
「很高興你打給我。」
「呃,我也很高興聽見妳的聲音。」
「那,掰掰。」
「好,掰掰。」
放下手機,轉過身,朝廣場停車場的頂層望去。
她正對著我揮著手。
二零一五年的下一秒鐘,還要很久很久,才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