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阿爾米摸黑走上小路的階梯,在左轉通向房舍的彎道往右邊踏步,無須任何燈光,阿爾米就算閉著眼都能安然無恙到達目的地。
小小的山丘被幾棵杉木遮掩,那裡是納達最喜歡待的地方。在公會領地還能擠滿人的時候,他就喜歡躲在這個小角落看著一群人在廣場上發瘋,用火隕石燒公會、用旋風斬繞圈子、裸著身跳舞追逐。
阿爾米問過納達很多次,既然在一旁滿臉欽羨的樣子,幹嘛不直接加入那群白癡陣仗就好了。
但納達只是笑了笑回絕,那雙溫潤的墨黑凝望宴會的火光,染上一層暖意。
他說,只要看著就好了。
只要看著就很滿足,阿爾米永遠無法理解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心境,雖然他也不想成為白癡的一員,但光是看著就能滿足了?感到滿足的話會是這樣一張蠢臉?明明在他眼中,站在漆黑角落的納達,背對他的蕭瑟身影非常落寞,非常…….礙眼。
今晚,為了慶祝納達回來,提拉姆蘇找來舞團、燒營火、放煙花,才讓近來死氣沉沉的公會領地染上一點笑容。可那群瘋子不在了,曾經吵到要翻天的打鬧聲,何時淒落到掩不下火光燃燒的聲音。而那落寞的身影更是籠上一層抹不開的夜霧,更加礙眼到讓人眼眶泛紅。
走上兩步,果然又見納達躺倒在草坡上,脫下盔甲部分徒留緊身皮衣,呈大字型舒展開的身體完全不顧形象,湖綠色的長髮披散在周圍,微微掩蓋住裸露的肩,那樣單薄。
「白癡,這次的時間也太長了。」
一手朝著納達丟去自己的短外套,阿爾米坐到納達的身旁,不溫柔的話語裡卻是不易察覺的關心。
納達拿下覆在臉上的外套,坐起身與阿爾米肩並肩,手裡抱著的外套隱隱飄出他特有的冷香,讓自己倍感安心的同時也恐懼失去。墨綠的雙眼黯淡一瞬,他終究不夠堅強,強得能隱瞞自己,不用害怕。
即使如此,他也將所有的情緒壓在心底,輕柔的勾起嘴角,向著一旁繃緊臉的人道謝。
他笑著,明明是笑著的,但阿爾米怎麼看都覺得……似乎看得見有淚水劃過那張蒼白的臉。真是,比哭還難看。
看了就不爽。
納達不會知道,阿爾米早就看透了,在被騙過一次之後。
曾經那個溫潤的笑顏之下,只不過是故作堅強的苦笑。向著所有人傻笑的背後早已傷痕累累,他將所有人守在身後,以他單薄的背影默默承擔所有人的責任。
狂妄自大,除了這個阿爾米也想不到別的形容詞了。他氣這個人的自以為是,他氣這個人的溫柔笑容,他氣這個人的心讓他看不清,所以他才會這麼狼狽。
氣急敗壞地站起身,忍住一掌拍飛對方的衝動,卻發現這樣的自己也不能再對他做什麼來表達自己憤怒,結果只好一拳揍進納達身旁的樹幹外加一聲咆嘯。
「你到底在想什麼!!!!」
破空的怒吼讓時間頓時停下來,在廣場上嘻笑的人、在火堆旁喝酒的人、在眼前睜大雙眼呆愣的人。
發洩過後的阿爾米深深喘著氣,雙眼在霧氣中似乎又看到他們第一次爭執那天,和這個總是笑得沒心沒肺的人爭執的那天。